第七章
「為什麼派出那麼多人,卻連個人都找不著?」銀鷹坐立不安地低吼。
已經三天了,她會跑到哪裡去呢?城門的守衛堅稱那晚並沒人出城,但為什麼到現在連消息都沒有?她到底躲到何處去了?堂下,沈仙兒與管子進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宜。
看來,他們可以放下心,再怎麼找也找不回來了。
皋鵬單膝而跪:「臣無能,請堡主恕罪。」
「起來,這不怪你。小妍那丫頭想逃的話,誰也攔不了,只怪我太大意。她早有前科,只是萬萬沒想到她會再逃第二次。等我把她抓回來,我要她嘗嘗被囚禁的滋味。」
「堡主,你堂堂一國之尊,何必在乎一個不知好歹的丫頭,她逃就逃,幹嘛費事找她回來--」說話的人當然是沈仙兒。
只不過,她太自以為是、太不了解小妍在銀鷹心目中的分量了。
「住口!」銀鷹一雙怒眸瞪向她,他極少動怒到想殺人,而這女人卻想試試他忍耐的極限,「皋卿--」皋鵬一得到他的暗示,便轉向小妾:「閉上你的嘴!這裡有你插嘴的餘地嗎?進屋去。」
「叫我閉嘴?你憑什麼?憑你是我丈夫嗎?那可真是笑死人了,你們心自問你是嗎?」她滿口的尖酸刻薄使皋鵬微微一縮。
「你鬧夠了嗎?要吵要鬧,我們有的是時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幹了什麼好事!不要逼我現在跟你攤牌。」
沈仙兒心虛地朝管子進望一眼,不過,所謂捉姦就要捉在床,她不信他有真憑實據。
「我幹了什麼事?你說呀!我要是真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也要怪你,你自己心裡有數!」「你再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他氣漲著臉,暴跳如雷地大叫。
「殺呀!有種你就殺了我呀!哼!可惜你沒種,不是嗎?」她仰著尖尖的下巴,眼中閃著挑釁的光芒。
槔鵬揚起手欲掌摑她,管子進連忙制住他:「將軍何必跟女人過不去,現下還有要緊的事要做。」
他不悅地抽回手:「怎麼?你怕我打她,你心疼了嗎?」沈仙兒的臉色大變,老天,他知道他們的事了是不是?事到如今,她死也不能承認;不然,以他出手的力道,一掌就可以打死她了。
她做了個抽氣的動作,裝作十分震撼的表情,淚珠兒輕彈,往堂前一跪:「堡主做主,他這話分明是說仙兒不守婦道、紅杏出牆,請堡主替仙兒作證,仙兒是清白的。」
皋鵬拉起她:「夠了,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
「放開我,你弄痛我了!堡主,救我--」她尖聲喊叫著,與丈夫扭成一團,那情形實在使人發狂,尤其是此刻銀鷹的心情本就混亂,他真恨不得代替皋鵬打她一巴掌,打掉她所要發出的任何聲音。
他非得離開這間屋於不可,不然,他真的會發狂。
駱非忠誠地伴隨於后,問道:「堡主想親自去找夫人嗎?」
「我不相信她會從空氣中消失,我會找到她的。」
馬匹的叫聲讓兩人暫停腳步,宇文騫勒馬下馬一氣呵成,並迅速地跑上前:「堡主,有夫人的消息了。」
「真的,她在哪裡?」
「城門的守衛說,有一名老人要他轉告堡主,夫人受傷,現下在他家中靜養,請堡主立即去接夫人。」
「小妍受傷了?嚴不嚴重?」他早將要教訓她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臣也不清楚,不過,老人畫下地圖,臣馬上帶堡主去接她。」
「備馬!」駱非讓馬僮牽來「白羽」,自己也跨上了坐騎,三人馬不停蹄地奔向城外。
門內,管子進一聽小妍沒死獲救,腳底不禁開始發冷。
他必須趁早想好對策,他這十六年來的心血不能毀在沈仙兒那賤女人手中。
馳近的馬蹄聲在幽靜的山谷中迴響。
在前頭引路的宇文騫在木屋前勒住馬,回頭道:「堡主,應該就是這裡了。」
銀鷹下馬來到那扇木門前,敲著門上的鐵環:「請問有人在家嗎?」「嘎」一聲,木門應聲而開,是名白髮老人。
銀鷹覺得他有些似曾相識,卻想不起曾在何處見過他。
「冒昧地請問老人家,是否在數天前救了一位姑娘,現在在府上靜養?」老人的表情冷漠異常,往旁邊一退,語氣平淡地道:「進來吧!你要找的人在裡面。」
銀鷹無暇研究老人的態度,道了謝便跨過門檻進屋。
「鷹。」
小妍從房內出來,她在心中不知演練過多少遭,再見到他,不會再激起一絲絲情感;但真的見到他的人,她才知道好難好難,她好想撲進他懷裡痛哭一場,若不是老金就在身旁,她八成會控制不住自己而那麼做。
銀鷹不知道此刻該臭罵她一頓,然後把她丟進牢里關起來;還是該高興地抱住她又親又吻,讓她以為她的任性根本不必受一點懲罰。
他看她走路微跛,便再也顧不得有何後果,他清楚自己懲罰她就等於懲罰自己一般。
所以,只有認栽了。
「你的腳怎麼了?還傷到哪裡了嗎?快告訴我!」小妍因他一句又一句關懷擔憂的話語心痛到極點。
鷹!求你不要這樣愛我,求你不要對我那麼好,她的眼睛泛著淚光,傳達著她吶喊的心聲。
「究竟怎麼了?小妍,你嚇到我了,出了什麼事?你說話呀!別哭,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有我在,我不會讓你受一丁點委屈,告訴我!」
「我……差點就見不到你了,我以為我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你,所以……現在能見到你,我高興得想哭嘛!」
銀鷹這下可有話要說了,但他還是不忘先扶她到椅子上坐好:「要不是你『又』一次逃跑,怎麼可能會見不到我呢?你非逼我採取最終手段不可嗎?」
宇文騫也以「朋友」的身份道:「堡主這三天派出不少人出來找你,吃不下飯,也睡不安穩,你於心何忍?」
「夫人萬萬不可再有如此的舉動!萬一出了差錯,可就遺憾終生了。」
連一向少言的駱非也開了金口。
小妍輪流瞪著他們,實在很不滿自己被指責:「你們在審犯人嗎?誰說我逃婚來著?我要逃也會挑安全一點的地方,誰想扭傷自己的腳,弄得那麼糗?」銀鷹相信以她的聰明,是不會逃到這種深山野嶺的:「那麼是怎麼回事?你人在這裡是事實。」
「我人在這裡沒錯,不過,我可不是自願來的。要不是有人從背後偷襲我,然後將我裝進麻布袋裡往山裡頭一扔,想請我來我還嫌麻煩呢!」
他抓緊她的手腕:「你是說有人想殺你?是誰?」
「我背後又沒長眼睛,哪裡知道?你是堡主,不會查嗎?」
「該死!」他非找出那人,將他凌遲而死不可,「宇文騫,這事交由你去辦,找到他后我要親手殺了他。」
「是,臣遵旨。」
想到她有可能就此曝屍荒野,怎不教他膽顫心驚?死不可怕,令人懼怕的是看著自己心愛的人死去,那才是世界上讓人最害怕的一件事。
「鷹--」她從不知道他也會害怕,她以為他該是無所畏懼,天下無敵的。
如今,他的弱點曝光了,而答案卻是她,多諷刺!銀鷹雙臂摟得好緊,顫聲道:「我以為你不愛我,又一次逃離我的懷抱。我不知道……你曾經如此接近死亡,對不起,我該派人守在你身邊,是我的疏忽害你受傷的,原諒我!」
「我不怪你,真的,鷹,你放手,你抱得人家喘不過氣來了。」
她不該跟他那麼親近,天呀!給她勇氣拒絕他如此強烈的愛意吧!「除了腳,還有哪裡受傷了嗎?」他稍稍放開她,低頭審視她全身。
小妍指了指頭顱后:「只有這地方流血,而且腫了個包。其餘的地方只有一些擦傷,不礙事的,你要跟老金道謝,是他救了我一命。」
「謝謝你救了我未婚妻,老金,你希望得到什麼?只要你開口,我一定儘力辦到。」
老人仍一貫面無表情:「不用了,我什麼都不缺。」
「那麼,以後你若想要什麼,可以去找皋鵬皋將軍,他會幫你的。」
「哼!」他對銀鷹的話嗤之以鼻。
銀鷹心想,這老人性情古怪,異於常人;不然,也不會離群索居,單獨住在這山谷中。
「鷹,我們回去吧!」她該開始實行她的計劃了。
「好,我抱你。」
他伸手至她的膝后抱起她,「這次念你是無辜的,不然,一回去,我就把你丟進牢里,看你怎麼逃?」
「要逃還不容易,主要是看我要不要而已。」
「你是在暗示我什麼嗎?」他邁步朝外走,一聽到她的話就停住了。
「我沒有暗示什麼,你多疑和小心眼的毛病該改一改,沒見過男人犯這兩種毛病。」
「你見過多少男人?」小妍轉轉眼珠子,皮皮地道:「我可不是白痴,就算真見過很多男人,打死我也不會說出來,我活膩啦!」
「你真是個--」
「聰明又美麗的姑娘,對不對?」她順理成章地接下他的話,一臉得意洋洋。
「是,誰敢說不是呢?」他湊下唇輕啄她的笑唇,意猶未盡地想更深一步吻她。
「不要!」她突兀地推他,「我們該走了!」銀鷹誤以為她怕羞,也不再多想,反正回去後有得是時間與她溫存。
正當他們在回程的路上時,宅子里的沈仙兒則腳步一刻未停地衝進管於進的廂房內。
「她沒死!怎麼辦?你快想想法子,不然,我們兩個都會沒命了。」
管子進啜口茶,慢條斯理道:「怕什麼?我早已想好對策應付她。別急,坐下來喝口茶。」
「你還有閒情逸緻在這裡喝茶?!萬一她揭發我們兩個的事,皋鵬會殺了我們的。」
「他不敢動我們的,難道他想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不能人道的事嗎?你想想,他丟得起這個臉嗎?」沈仙兒沉吟一下:「那堡主那邊呢?我們企圖謀殺他的未婚妻,這罪名就足以判我們死罪了。」
「當時,你是從後面敲昏她,她並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我們下的手,我們大可矢口否認。」
「有可能那麼簡單嗎?那丫頭年紀雖小,卻是鬼靈精-'個,難保她不會使什麼計謀;而且,堡主寵愛她,只要她說的話,堡主有七八成會信。」
她端起管子進幫她沏好的茶喝了一口,也由於太緊張,遂連喝了好幾口。
管子進又幫她盛滿:「或許吧!」她被他那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惹火了:「你到底有沒有在想辦法啊!別忘了這事你也有份。」
「我當然知道,將軍夫人,所以,為了救我們兩人一命,只有委屈一下夫人了。」
沈仙兒不解地瞪著他,驀然之間,五臟六腑像翻攪的梅浪,氣血洶湧地衝上心口,她驚詫、困惑、氣憤,情緒瞬間變化。
她拿下按住唇的手,手心一灘殷紅的鮮血,正在告知她死亡即將到來。
「你……你好狠……竟然……下毒殺……我……」她搖晃著四肢,努力尋找平衡點,她不甘心敗在一個小人手上。
管子進撇撇唇,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等了十六年,就等這一天,豈可毀在你這淫婦手中。」
「你……也喝了……茶,為……什……」
「我是喝了茶。不過,有毒的不是茶,而是茶杯,它抹上了一層遇水即溶的毒,隨著茶水進入你的腹中。你放心,很快就過去了。「
沈仙兒拖著身子往門口移:「救……命!來人……救命!」她的聲音粗而短促,最後只能發出啊啊聲,舌頭失去了它的功能,連呼吸也困難重重。
「夫人!」她的貼身婢女妙兒出現了,像見到救星,沈仙兒使出僅存的力量扯著她的裙擺。
「事情辦好了嗎?」管子進詢問著妙兒。
沈仙兒的眼睛瞪得更大,臉孔驚懼扭曲成一團,簡直像極了地獄中的惡鬼,十指呈爪狀伸向管子進,彷彿想拉他一起下地獄。
「你現在該知道了吧!你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
「啊……」她依然發出恐怖的叫聲,七孔冒出血絲。
妙兒臉嚇白地躲到他身後:「她……會不會變成厲鬼來找我?」管子進拍拍她的肩:「不用怕,她傷不了我們的。妙兒,有時候我們的心腸要狠一點,不然,死的人就是自己。」
他蹲下來探測沈仙兒的脈息,她沒有了呼吸,卻死不瞑目:「別怨我太無情,只有讓你死這條路可以讓我洗脫罪嫌,我只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
合上她的雙眼,與妙兒一同將她抬回她的睡榻上,將裝毒藥的瓶子放在枕邊。
「一切就照計劃進行,要逼真點,別露出馬腳,知道嗎?」
「子進,那……你會娶我嗎?我只剩下你一人了。」
她實在很怕他反悔,那她就再也無處可去了。
「我當然會娶你,你儘管放心,我手上據有皋鵬的把柄,遲早他都得聽命於我。以斧關的兵力,再加上收買一些外來的傭兵殺手,總有一天,鷹堡會是我一個人的,而你將是我的堡主夫人。」
妙兒痴情地道:「只要能成為你的妻子,做不做堡主夫人都沒關係。」
愚笨的女人!他冷笑在心裡,以為她將初夜給了他,他就得一輩子守著這麼一個貌不驚人、土裡土氣的女人嗎?等到他得到一切,擁有財富權勢,女人只不過是個點綴、偶爾的調劑,他想要的是全世界。
「我先回房清洗地上的血跡,免得被人發現,你好好地表演吧!」皋鵬正等著銀鷹他們回來,卻聽聞沈仙兒服毒自盡的消息,連忙趕往她住的廂房。
他們新婚幾天後便分房而睡,三年來,他甚少踏入她的寢室。
「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怒喝著跪在榻前哭得涕淚縱橫的妙兒。
「夫人她……她死了!奴婢才離開了……會兒,夫人就……服毒自盡了……」她抽抽噎噎地道出始末。
沈仙兒平躺在榻上,衣襟染滿鮮血,冰冷毫無氣息得令人一時間難以置信。
她居然會尋短見,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皋鵬嗅嗅瓶口:「血里紅?!她從哪裡找來如此毒辣的毒藥?快說,夫人為何自盡?」
「奴婢回來時,夫人尚未斷氣,夫人說……夫人說……」
「說什麼?別吞吞吐吐的!」他對於沈仙兒的死倒沒有多少傷心,只是很想知道她自殺的原因。
「夫人說,堡主夫人沒死,她就活不成了;與其死在劊子手刀下,不如先自己了斷。」
「這跟堡主夫人有何關聯?一次把它說完,我沒有耐性慢慢聽。」
妙兒深吸幾口氣:「稟將軍,堡主夫人的失蹤完全是夫人一手造成的。她打昏堡主夫人,然後命人將她丟到山裡,要讓野獸將她吃得一口不剩,這樣她就可以和堡主重燃舊情。只是沒想到,堡主夫人沒死,如此一來,堡主就會殺了她的。」
「你既然知道,為何不來向我稟告?這教我該如何向堡主交代才好?」
「照實說就可以了。」
管子進踏進房內,神情莫測高深。
「什麼意思?」
「夫人由妒生恨,而萌生殺意加害堡主夫人,將軍就源源本本老實說,堡主會信的,更不會怪罪將軍。畢竟,你是他信任的重臣之一,而且,錯不在你。」皋鵬卻不太信得過他。
為了十六年前的那件事,他始終有種受制於他的感覺,總感覺他在利用那件事來威脅他,而自己更是在良心的譴責和害怕真相揭穿的夾縫中掙扎。
他的直覺告訴他,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我要單獨跟你談談。妙兒,去請管事的來處理夫人的後事。「
兩人來到後花園,荷花池的蛙鳴在夜晚聽起來格外大聲。
「是你殺了她,對不對?」他的口氣雖是疑問的.卻含有絕大部份的肯定。
管子進不置可否:「我為什麼要殺她?我跟她無冤無仇,殺她何用?」
「如果不是有人謀殺她,她絕不可能自殺。她寧可在敗中求勝,也不會走上毀滅一途。所以,兇手除了你--就是我。「
「沈仙兒可是你的妻子,你明媒正娶的女人,你會殺她?你已經恨她恨到非殺她不可了嗎?」
「對於一個對丈夫不貞的女人,殺她我不會皺一下眉頭。子進,別以為你們在我屋子裡做的事我渾然未覺,我可以為了你勾引我的妻子而殺了你。」
「那麼,所有人將會知道你的秘密,將軍,這是你想要的嗎?為了痴戀一位死去十六年的女人,竟然失去愛的能力,真是值得人同情啊!」
皋鵬握緊雙拳:「是她告訴你的?」
「她不必說任何人也看得出來。大夫人嫁給你十年,結果抑鬱而終,為的不過是得不到丈夫的憐愛;而沈仙兒,昔日的紅牌花魁,竟然也勾不起你的性趣,只好來將就我這百無一用的書生。不過,我這書生可比你這威武大將軍有用多了,不是嗎?」
「你……管子進,你不必說這些話來羞辱我,我好後悔,後悔當初接受你的提議,結果害死了那麼多人!那些冤死的靈魂,遲早會找上門來的。」
「子不語怪力亂神,他們既已成了冤魂,人鬼殊途,又有何能力來害我們呢?將軍,莫非你真想放棄這十多年來努力的成果,讓人們在背後唾棄你、辱罵你嗎?」
鵬喘息粗重,總覺得一張張冤死的臉在他四周浮現:「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他們會來的,也許--就快來了。」
管子進播撼他:「你醒一醒好不好?將軍,十六年都過去了,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知道?」
「那堡主夫人呢?她或許真是衛青風和小嬋的孩萬一她知道了--」
「她不會知道的,就算她真是衛家的遺孤又如何?她又能從何得知當年的事?只要你冷靜,用平常心去看待她,她不會猜到她和衛家之間有何關聯的。」
皋鵬用袖口拭去滿頭大汗。
每每他從惡夢中驚醒,總憶起小嬋在刑場用著恨意的眼光看他的最後一眼。
原來,她自始至終都知道是他陷害他們全家的。
每一思及,總嚇得他一身冷汗;他求過她跟他走的,他可以安排她逃走的;只是,她堅決地拒絕他的請求,只求和丈夫同赴陰曹地府,但他這麼做全是因為愛她啊!「那麼,接下來該怎麼做?」他已經踏錯一步,再也回不了頭了,只有繼續錯下去。
「沈仙兒的死不過是為我們脫罪,大可把錯住她身上推。這點不用我仔細說明,將軍就應該知道怎麼做。「
「稟將軍,堡主已經回來了。」
一名守衛進來報告,皋鵬隨即往大廳而去。
銀鷹抱著小妍才進大廳,便對著皋鵬吼道:「我要你徹查所有可疑份子,竟然欲加害我的未婚妻,我要知道是誰有那麼大的膽子!」
「好了啦!我不是沒事了嗎?你那麼凶,搞不好把人嚇得跑到更遠去躲起來。」
她雙眸盯著皋鵬身後的管子進。
他還滿有膽量的,竟然敢出現在她面前,不怕她指證他嗎?「誰說你沒事?腳都扭傷了還說沒事屍只要她傷到小小一根汗毛,他都會心疼得要命。
「臣知罪,請堡主降罪!」
「皋卿何罪之有?」他先將小妍放下,才詢問道。
「夫人遭襲遇險,全是臣之妻安排的,而她已於不久前畏罪服毒自盡了。」
小妍以為她聽錯了,沈仙兒怎麼會自殺呢?如此一來,她的計劃就得改變了。
銀鷹不否認心裡早就懷疑是她,只是仍希望兇手是別人。
「唉!真的是她。皋卿,你起來吧!此事不怪你,既然她人已死,小妍也平安無事,我就不再追究,念在她與你夫妻一場,好好厚葬她吧!」
「謝堡主。」
管子進等待著小妍供出他是同謀,但出乎意外的,她居然什麼都沒說,她為何不說呢?他頗感疑惑地望向她,正巧與她視線交接,不由得心頭一凜!她在笑,微笑是一種正常自然的表情;但是,她的笑容讓他發寒,正如沈仙兒所言,這丫頭不簡單,她可是個厲害的角色。
她可以現在就讓他死的,只要她說出害她的人也包括他,銀鷹馬上會下令殺了他的!可是,她還不想那麼快結束他的性命,至少要他親口承認出來,是他偽造她父親的筆跡寫信,害得她家破人亡,然後,她要親手報仇。
「在想什麼?」見她又在發獃,銀鷹開口問道。
是他太敏感了嗎?總感覺在這次失蹤后,她變得不太一樣,好像突然在一夜之間長大成熟了,尤其是眼神中的那一絲悲傷。
小妍勉強地一笑:「沒想什麼,只是有點累了。」
「讓你受驚了,我擔保再也不會有下一次,我會好好守著你,相信我。」
「我……相信,鷹,我累了,可以請你回房嗎?」她好怕跟他待在房裡,怕他,也怕自己。
「今晚我留下來陪你,好嗎?」他突然不想離開她身邊,心底有一股煩躁感湧起,他不解為何有如此的情緒。
她不敢正視他,垂著眼道:「我很好,只想一個人獨處,鷹,拜託。」
銀鷹的疑惑更深:「看著我!出了什麼事嗎?你的眼神不對,它在告訴我,你心裡藏著使你不安的事情。告訴我,小妍。「
「沒有,真的沒有。「
求你快走!趁我還沒提起勇氣殺你之前快走!她腦子裡瘋狂的叫喊著。
他不再追問:「你這個令人擔心的丫頭,想到你我有可能就此陰陽兩隔,未來沒有你陪在身旁,我才覺得擁有再多的金錢權勢又有何用?沒有你與我分享一切,我都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小妍貼在他的心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幽幽地道:「到時你會再遇見比我更美、更好的姑娘。可以為你生兒育女,可以帶給你快樂,你會忘了我的。」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天下美女何其多,但除了你,我誰也不要,惟有你才可以套住我的人。」
她咽下喉中的硬塊:「笨蛋!不折不扣的大笨蛋!「銀鷹笑出聲:「如果愛你就是笨蛋的話,那我寧願當笨蛋,太聰明的人死得快。」
「不要」,她捂住他的唇,「別說'死',我怕,我真的好怕。」
「笨蛋,我有了你,哪捨得死;就算我會死,我也要你陪著我一塊死,這樣才不會太寂寞。」
他的話純粹是開玩笑,主要是想解除她的恐懼,但在小妍聽來,不正是她的想法嗎?「好,我答應你,鷹,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絕不會讓你孤孤單單地走,我會陪著你;即使是下地獄,我也會永遠跟著你,不再分離。」
「你在說什麼?我們都不會死的,我們還要恩恩愛愛地做五六十年的夫妻呢!不要說些不吉利的話,你答應要幫我生很多孩子的,要把他們一個個拉撥大可不是一年兩年就能完成的事。所以,我們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她咬著唇,不知該高興,還是悲傷。
她故作輕鬆地道:「人家又不是豬,生得了多少?搞不好一個電生不出來。」
「怎麼可能?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嗎?娘子,要不要傲個檢查測試一下,我非常樂意配合。」
他在她耳畔呵氣,逗得她臉紅心跳。
「不要嘛!人家信就是了,你……做什麼?」
「讓我疼你、愛你,我的小娘子。」
扯下羅帳,他擁著懷中的人兒偎人被內,專註在取悅她的調情中。
這是她的第一次,他必須謹慎而不致使她畏懼兩人的親密關係。
小妍隨著他在自己身上施的愛的法術而熱情高漲,小手在枕上、床被上摸索,渴望抓住某樣東西好不使自己迷失。
陡地,冰涼的觸感震醒了她,是她娘的短刃!她捏著枕下的它,是娘在提醒她嗎?「小妍,怎麼了?「發覺她身子不再迎合他,只是木然地愣著,銀鷹撐著上半身問道。
「我累了,對不起,鷹。」
她偏過頭,閉上眼睛道。
銀鷹體諒她的心境,在她額上印了個吻:「我懂,好好睡,等你睡著我再走。」
她睡了一會兒又醒來,銀鷹已不在她身邊。
她太沒用了,為什麼就是抗拒不了他?若不是摸到短刃,說不定她已是他的人了,而那隻會使問題更加複雜。
漫步在後花園裡,寧靜帶給她思考的空間。
「我就猜你早晚會來的。」
說話的人帶著自誇的語氣打破靜謐。
一回首,小妍微笑道:「管夫子是特地來等我的嗎?「管於進在涼亭外站定:「夫人不正也想找我嗎?子進只好在此等候。」
「有事嗎?」她在石椅上坐下。
「該是於進請問夫人,可有事需要子進效勞?夫人儘管交代,於進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我有何事需請管夫子幫忙呢?恐怕是夫子誤會了。「
管子進大方地往她對面一坐:「夫人不當面指證子進也是幫凶之一,自然是有事需要用到子進;夫人有事儘管吩咐,子進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小妍笑眼中飽含恨意:「夫子如此客氣,小妍也就直言了。夫子跟在皋將軍身邊有多久了?」
「大概也有七八年了,夫人因何而問?」
「也沒什麼,只不過和救我的老爹相處了幾天,也閑聊許多。不知怎麼地,就聊起十六年前發生的一件案子,左思右想,覺得其中有不少疑點,所以才想請教夫子。」
管子進沒有明顯的表情,但平常人都有好奇的本能,尤其是有關於自己主子的事情,關心是在所難免的。
所以,他表現得愈鎮定,事情就不平常。
「子進跟著將軍不過短短數年時光,恐怕要讓夫人失望了。」
他的口氣謙卑,卻有推卸的意味。
她故作不解:「哦,是嗎?為何我聽說的不是這樣?我聽說,早在十六年前,夫子就與將軍熟識。當時夫子不過是個窮困潦倒的書生,空有滿腹經綸,寫了一手好字,卻不得志;七八年前才被聘為夫子,為士兵們傳道授課,我說的對嗎?」
「對與不對那又如何?夫人想問的又是什麼?請直說。」
他的語氣比剛才硬了些。
「只是好奇十六年前衛家的滅門慘案,當中諸多疑點有待澄清;聽說是皋將軍主動揭發好友的罪行,是嗎?」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即便是至交好友,也該大義滅親,將軍的所作所為並沒有錯。」
小妍大表贊同:「說得好極了!對付叛國賊是不該顧念什麼情誼,不過--皋將軍是憑什麼證明衛青風叛國呢?人證?物證?還是--偽證?」
管子進臉上終於有了變化,唇角扭曲了一下,道:「當然是確實的證據,一封他親筆寫的通敵信函是他否認不掉的。」
「他承認是他寫的?」
「他當然不可能承認,但除了他親手寫的字外,字跡怎會如此相像?」
她天真地道:「那為什麼大家都稱呼你為'妙手書生'?不就是因為你能臨摹各種筆跡,且惟妙惟肖,啥字都能模仿,更何況一封假信呢?你說是嗎?唉!衛家十幾口人死得真冤枉,不知這十六年來,他們的冤魂是否仍在尋找著真正害死他們的兇手?」
管子進心虛地左右查看,笑道:「夫人心腸真好,不過,他們是罪有應得,不值得夫人同情。」
小妍就算有再好的忍耐力,也只夠她熬那麼久了,仇人就在眼前,復仇的熱血染紅了她的雙眸。
她咬牙盈盈一笑:「我不同情他們,在這世上又有誰會可憐他們悲慘的遭遇呢?」
「夫人今晚的情緒特別激動,還是回房安歇的好。」
「我為什麼要激動?管夫子,打了這麼久的啞謎,我真的累了。我只想知道,衛家跟你有仇嗎?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讓你泯滅天良,寫下那封讓一家數十口人命直赴陰曹地府的信?」
管於進起身急退數步:「夫人,於進不懂夫人的意思。」
「你懂,皋鵬也懂,當你們一見到我的時候就懂了,也明白我真正的身世。你們本想再也沒有人會告訴我,我究竟是誰,可惜老天有眼,報仇的時候到了」
「不關我的事,我只是受託寫那封信而已,什麼都不知道。夫人,我一直想告訴你,可是,將軍威脅我,只要我說出來,他就會殺了我。我手無縛雞之力,坦白只有死路一條,而我不想死啊!夫人--」他卑賤地跪在地上又哭又拜的,懦弱地哭嚷著。
「夫人,你要相信我,將軍是個相當可怕的人。沈仙兒之所以敢殺你,也是他指使的,他怕夫人知道真相而告訴堡主,那他這十多年來的努力就全成泡影了!沒想到在得知夫人獲救,將軍就殺了沈仙兒滅口。夫人,我錯了,我罪該萬死,我不是人--」管子進一改神色,猛地跳起身子,雙手一把勒住她的項頸:「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也下地獄找你親生的爹娘吧!」
「你……」小妍一時沒注意,硬生生被他勒住而叫不出聲,指尖插入他尹腕的皮膚內。
她的仇還未報,她不能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