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要理秀雄那個渾蛋說的話了!」
沐浴過後的佳音臉上雖泛著被蒸氣熏熱的紅暈,眼神卻流露出一抹空洞的哀傷,令人很是心疼。
「者孝,我很累了。」她拿下包住濕發的毛巾,對著鏡中反射出來的一張有著精靈美眸、可愛酒窩的瓜子臉說。
「嘿,我是者孝,你最好的朋友耶!你忍心這樣敷衍我呀。」者孝不悅的嘟著嘴,自顧自的從她手上奪走毛巾,拭乾佳音那頭柔軟如絲緞、漆黑若墨的長發上的水珠。
「者孝,我不是……」
轟轟的吹風機聲音,掩蓋住了佳音的話。者孝沉溺在指間的柔滑感覺,佳音的發質一向很好,搭配她特別買來給她使用的玫瑰精油洗髮精,味道就更迷人了。
可惜她不是男人,不然的話……哼哼,絕不會把佳音拱手讓人,就算對像是向來讓她予取予求的表哥也是一樣!
「好棒的觸感喔。人家好羨慕。」她邊快樂的說著,邊吹整佳音的頭髮。
後者索性閉上眼睛休息,免得飛揚的髮絲會溜進眼睛里,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者孝接下來的逼供養精蓄銳吧。
她還沒想到要怎麼敷衍……呃||是怎麼回答她。
者孝的精明一向令人難以招架,她不認為三言兩語就能讓她滿意。可在轟轟的吹風機聲音下,腦子也是轟隆地混亂呀,她想不出來啦。
「說吧。那傢伙是不可能這麼輕易的放過你的。」將頭皮吹乾,頭髮也到七、八分乾的程度,者孝便關掉吹風機,漫不經心的突襲正在閉目養神的佳音。
後者本來想故意裝做沒聽見,但者孝哪是容易打發的,一雙柔荑在她肩上來回移動,陣陣搔癢的感覺迫得佳音只好張開眼。
「別這樣。」
她最怕癢了,連肩上的輕捏都會讓她笑到不行,者孝深知她這個弱點。
「那就從實招供吧!」者孝露出猙獰的面目,一副沒讓她滿意,她也不會讓佳音好過的嘴臉。
「不明白你們為什麼都把阿歆想的那麼壞。」佳音埋怨道。「他是個好人,不但原諒了秀雄,甚至說不需要我們賠償……」
呵呵,她就知道只要佳音出面,表哥一定什麼都不計較了。
「是我自己過意不去才說……」
哎,這就是佳音的個性,一點都不會佔人便宜,才……
等等,者孝機伶地眯起眼,「你說了什麼?」
佳音低下頭,避開好友緊迫盯人的眼神,囁嚅的道:「他說不可以告訴別人……」
「我是別人嗎?」者孝不滿地叫嚷了起來,「論血源關係,我是他的表妹。論交情,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怎麼可以被歸納成別人!」
在那雙如果她膽敢回答「是」,便翻臉的圓眼瞪視下,佳音只好投降。
「我怕了你!」
「我可不要你怕我喔!」兇惡的表情變臉似的換成笑嘻嘻,「我只要你把這次會面的情形鉅細彌遺地跟我報告。」
「鉅細彌遺?」佳音暗暗叫苦,要說到什麼時候呀。
「對,一點細節都不準給我漏掉!」
「不能只說重點嗎?」
看著佳音臉上的疲憊,者孝頓時感到不忍心,善心大發地說:「看在明天我們都要趕第二節課,就說重點。不過要是重點沒讓不滿意,別怪我追究細節喔。」
「知道了。」佳音無奈地回答,將田歆為了要應付祖母的逼婚,請她幫忙當他的臨時未婚妻的事說了一遍。
「同性戀?」者孝噗哧笑出聲,坐在床上前俯後仰的。「哈哈……這是哪門子的笑話?怪不得外婆回來不到兩星期,就借著與老友相聚,為表哥安排了五場的相親宴,原來是這麼回事呀!我就在想,表哥還能忍耐多久,他竟想到用這爛招術,來個一箭雙鵰!」
「什麼一箭雙鵰?」佳音一頭霧水。
「就是既應付了外婆,又把你……」她及時閉上嘴,機伶的眼眸轉了轉,避重就輕地回答:「反正你幫了他這個大忙,他一定會感激涕零的。我記得上星期搭表哥的車回大宅陪外婆吃飯,一進門看到滿屋子的鶯鶯燕燕,嚇得表哥扭頭就走。若不是我及時拉住他,他連飯都不吃,便跳上車呢。不過,他留下來也是食不下咽,看他被眾家美女纏得脫困無門,真的好好笑。」
「你太沒同情心了。」佳音忍不住為田歆抱不平。
「心疼了呀!」者孝一臉促狹。
「你胡說八道什麼!」佳音狼狽地脹紅臉,「不是常聽你提起,他對你還不錯嗎?你見他有困難也不肯幫忙,這樣對嗎?」
「呵,都還沒進門呢,便見色忘友,只關心老公,教訓起小姑來著。」
「你你……」佳音聽得差點沒暈倒,她不過是仗義執言,怎麼被者孝說成那樣!
「彆氣,彆氣,我開玩笑的!」者孝一見她眼中氤氳起淚霧,連忙投降。「你知道我這人就是愛亂講話,別生氣嘛。」
「不是我要生氣,而是你這些話給別人聽見會怎麼想?你剛才也有聽到秀雄怎麼說的,連他都要誤會我,我……」
眼看著那顆顆珍珠般的淚水就這麼滴落下來,者孝心疼得想把自己的嘴,及何秀雄的嘴都縫起來。
「……看來我答應幫他……是幫錯了……」
幽咽的低語猶如一記記暴雷打在她頭上,者孝聽得冷汗直流。
如果佳音因為她的調侃而拒絕田歆,他定然饒不了她的啦!
「沒幫錯,沒幫錯!」她疊聲道。「我是開玩笑,秀雄則是妒嫉得胡言亂語,我們都知道你的。你是那麼冰清玉潔,表哥又那麼紳士風度,就算孤男寡女待個三天三夜,也不會有事情發生……」這會不會太誇張了?田歆又不是柳下惠,怎麼可能會忍得住不抱佳音呢?「咳咳……總之,你們之間是清清白白。」
「你又胡說八道了。」佳音擦去臉上的淚水,埋怨道。「秀雄怎會妒嫉?他是太著急,才會一時口不擇言。不過話說回來,我跟他……」
「誰?」者孝兩眼都是問號。
「就是……你表哥呀。」佳音懊惱地白她一眼。
「喔。」者孝恍然大悟。
「他……說要我當臨時的未婚妻,可這種事誰會相信,有人第一次見面就訂婚嗎?」
「有呀。古時候的人沒見過面,還不是直接進洞房。」
「我們現在又不是在演古裝劇!」佳音氣呼呼的,「正經點嘛!」
「好啦。」者孝掏掏耳朵,擺出很正經的表情。「你怕別人不相信呀!」
「阿歆說他祖母,也就是你外婆,是個很精明的人,想瞞過她不容易。你想,她會相信我是阿歆的未婚妻嗎?」
「為什麼不會?」
「可是……我們……」
「佳音,你想太多了。外婆巴不得表哥快點結婚,哪裡會管對像是誰。只要他喜歡的人是女的,不是男的,外婆就放心了……」
就算這麼不挑||「她不會懷疑你表哥找人來哄她嗎?」佳音心生狐疑。
「這就……」她轉著眼眸,「要看你們扮得多像了。」
者孝別有所指的賊兮兮眼神,實在是令人討厭。
佳音故意裝做沒看見,接著又問:「如果她問我跟你表哥怎會認識沒多久就訂婚,那……」
「還不簡單!」者孝美目一轉,立刻成竹在胸,「就說表哥其實暗戀你有半年了,你也對他印象深刻,只是雙方都沒有採取行動,倒讓旁人看了出來。於是在有心人士安排的一個因緣湊巧下,你們終於面對面的談開,一時之間乾柴烈火,認定對方就是自己想要牽一輩子手的伴侶,便在一起了呀。」
「會不會編的太誇張了?」佳音聽到乾柴烈火,表情哭笑不得,嬌美的臉容熱潮洶湧,但仍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疑問。「有心人士又是誰?要是你外婆問起……」
「有心人士當然是……」者孝及時咽下竄到舌尖的單音,吞了吞口水說:「白沐仁呀。誰會比他更適合擔任這個角色嘛。他是表哥的死忠換帖兼事業夥伴,又是酒鄉實際的經營者,他如果不是笨蛋,就應該看出來呀!」
她明褒暗損著,表面上卻神情無辜,頓了一下,接著又道:「佳音,你不要想太多。表哥要是沒把握,不會這麼做。只要讓外婆相信表哥熱戀著你,非卿莫娶,外婆就會開開心心的回瑞士,表哥也不用勉強自己應付那些相親宴了。不過,話說回來,外婆怎麼會認為表哥有同性戀傾向?」
這不僅是者孝納悶,佳音也覺得不可思議。
突然,她聽見者孝「呀」地叫了起來。
「我想起來了!一個多月前,外婆打電話問我表哥有沒有要好的女朋友時,我開玩笑的說他只要有酒,和那群同他一樣嗜酒如命的美酒俱樂部成員,哪裡需要女朋友!外婆就問我嗜酒如命的美酒俱樂部成員都是什麼人,我說還不都是一群臭男人嘛。一定是那些話把她給誤導了!」
***
佳音負責彈琴的時段是星期一到星期五晚上七點半到十點半。
在三個小時的演奏之後,她依照與田歆的約定,上三樓的包廂找他。
一路上,她可以感覺到同事投向她的好奇眼神,秀雄更是緊抿著嘴巴,不贊成的怒視著她。
這些都是她答應田歆時沒預料到的情況,佳音登時領悟到自己太過天真,總是把事情想的太容易,沒去考量到會有任何不堪的後果。
早知道會這樣,她納悶自己是不是還有勇氣同意這件事。
可是不幫忙,她於心不安。何況她與田歆行得正,兩人之間不像眾人想的那麼曖昧,她問心無愧,何必管別人怎麼想!
想是這麼想,心情依然有些忐忑,只是人都走到田歆位於三樓的包廂門口了,這時候退卻不是很奇怪嗎?所以,她還是舉起手敲門,只聽見剝啄的一聲,門隨即被人從里打開。
佳音有些驚奇,田歆若不是守在門口等候,便是有超人般的速度,但她還來不及判斷出哪一個比較有可能,昨日一見便深深烙印在腦海里的剛毅俊容已出現在眼前。
「請進。」他的氣息有些不穩,深邃的明眸里燃燒著喜悅的火焰,投射向她。
佳音呼吸一緊,害羞的避開他熱情的眼光,發現他今天穿著一身白。
白襯衫、白長褲、白色的銀質腰帶。
她還是頭一次看見男人穿玫瑰花圖紋的襯衫,淺淺的紫色花紋不但不會給人陰柔的印象,穿在他身上還有種慵懶寫意的陽剛味道,尤其是刻意打開最上面的三顆扣子,露出了肌肉結實的胸膛,更讓佳音莫名的心跳快速,一股熱意瀰漫全身,跟著發覺自己正無禮地盯著他胸口看,連忙擡高視線,卻撞進了他深沉、灼熱的眼眸里,頓時渾身像觸電般,頭腦混亂了起來。
「你的臉好紅喔。」低啞的男聲伴隨著溫暖的呼吸拂來。
沒有酒的味道,而是帶著薄荷清涼的好聞口氣,她眨眨眼,發現他好看的臉靠得她好近,近得讓她好想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碰觸在上方引誘著她的男性嘴唇……這意念羞得她全身發燙,急忙又低下頭,眼睛緊緊閉上,不敢再看他。
「怎麼了?」
促狹意味濃厚的輕笑傳來,佳音打賭他一定知道她怎麼了。
可是,連她自己不曉得她怎麼了,他怎會知道!
這令她深深陷進懊惱的情緒中。
「你不進來嗎?」見她站在門口不動,田歆不由催促,他渴望兩人今晚的約會一整天了,急著想跟她獨處。
佳音猶豫著,老實講,她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昨天還不認識他時,她因他傳說中的形象而感到畏懼;認識他之後的今天,她又因莫名的心慌而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怎會這麼奇怪?
以前也跟男性獨處過呀,白經理或是秀雄都不曾令她感到慌亂,心兒狂跳,胃在翻攪,甚至平常時候都很自然的舉手投足,也顯得僵硬而不自然,而這些全因為田歆。
「佳音……」這次他的聲音多了些焦慮及乞求,她緩緩擡起頭,發現他臉上浮現的憂慮,頓時感到不忍心。
「嗯。」她紅著臉點了一下頭,越過他走進室內。
田歆鬆了口氣,有短暫的片刻他還以為她會轉身逃開呢。
他輕輕關上門,發現佳音選擇了昨晚坐的沙發,便從微波爐里端出溫好的毛巾,走到她身邊,推了張腳凳坐下。
「彈了一晚的琴,你一定很累。這裡有熱毛巾和甜品……」
「不用了……」她低著頭,注意到茶几上的白瓷蓋碗,及一壺二杯的茶飲。
「誰說的?我想你的手一定都彈僵了。來,讓我幫你。」
他拉住她的手,將溫好的毛巾包覆住她一雙柔荑。
由於他的動作迅速又流暢,佳音根本來不及躲。而且當毛巾敷在手上時,那種舒服的感覺也令她感動得幾乎想要嘆息。
「是不是舒服多了?」田歆的手指隔著熱毛巾來回按摩她的指掌到手腕,佳音輕輕點頭,方寸間有種溫暖、甜蜜的感覺徘徊不去。
「謝謝你。」她輕聲道。
「這麼客氣幹嘛?我們是未婚夫妻呀!」他隨口道,熾熱的眼神卻泄露出比戲謔更嚴肅好幾倍的心意。
佳音怔了一下,接著感覺到他的指掌越過毛巾的範圍,往手肘處按撫,某種導電的感覺頓時肆虐起她敏感的肌膚,引發她體內深處莫名的顫動和炙熱,她心慌了起來。
「那是假的!」她衝口而出。
田歆眼光一黯,一字一句的道:「你這麼說,很傷我的心。」
「對不起。」她羞愧的囁嚅,「可是……」
「如果你認為是假的,別人根本不可能相信。」他嚴厲但不失溫柔的說,接著聲音放得更輕,「佳音,你擡頭看我。」
「對不起……」薄薄的水霧氤氳著那雙美眸,緋櫻般的紅唇輕輕顫動,「我很抱歉……」
「該說抱歉的人是我。」看見她眼中楚楚的淚光,他覺得自己好混蛋。「我不是故意凶你……我的意思是…」
「我沒事。而且你沒凶我。」她不曉得為何有掉眼淚的衝動,明明人家又沒罵她。
佳音搖搖頭,朝田歆擠出笑容,不想他誤會她是個愛哭的人。
「我剛才太緊張了。不是故意……」
「佳音,我其實是希望……」他眼光如水,閃爍著真摯的溫柔,「你可以把我視為你臨時的未婚夫,但請不要把我們的新關係當成是虛假……」
「嗯?」她迷惑的睜大眼。
「我的意思是……」他嘴唇輕揚,綻露出含帶深意的迷人笑容。「就像演員要扮演好角色,必須把自己完全融入戲里是一樣的。如果你時時念著那是假的,如何讓人相信我們是一對真心相愛的未婚夫妻?祖母是很精明的人,所以我希望你真的把我當成你的未婚夫……」
「什麼?」她目瞪口呆。
把他當成未婚夫?可是……
見她急得一張小臉發紅,田歆不禁質疑自己的身價和魅力是否在一夕之間跌成了水餃股!不然佳音怎會看起來像是非常的難以接受他當她的未婚夫似的。
「至少在別人面前你要這麼想。」他壓抑下心頭的沮喪,耐心的勸說。「再怎麼樣,我也被商業雜誌列入十大黃金單身漢的名單中。你跟我在一起時,若是一副隨時都要逃跑的樣子,別人會懷疑我對你做了什麼,是不是用了強迫的手段才讓嬌美溫婉的你答應嫁給我……」
「我沒有答……」她警覺的閉起嘴,謹慎的注視著他。「臨時的……直到令祖母回瑞士?」
「沒錯。」他勉強扯開嘴角,眼中閃動著跟他的回答迥然不同的意念。
「那好吧……」她鬆了口氣。「對了,你找我來,是要跟我談……」
「不急。我想你應該餓了。我準備了冰糖燕窩,讓你填肚子。」
燕窩?她歪了歪小腦袋。
一向就認為燕子的口水嘗起來跟白木耳沒兩樣,但在田歆的熱情招呼下,她不好意思拒絕,只好端起碗品嘗。
入口即化的感覺,和甜而不膩的湯汁,比她印象中美好,令她忍不住一口接著一口。
看著她品嘗燕窩的專註模樣,田歆心中泛起一片溫柔,彷佛這樣看著她,便是一種幸福了。
可惜這樣的幸福短暫得如曇花一現,佳音放下碗,困惑的眼眸反射出他略帶傻氣的笑容,他連忙回過神來。
「田先……」
「你又忘了嗎?」他板起臉。
「啊!」佳音不好意思的扯唇一笑。「反正你知道我在叫你。現在我們是不是……」
「這裡有蜂蜜熏衣草茶,有抒緩身心的效果,我特地命人為你泡的。」田歆不慌不忙地在兩隻骨瓷茶杯里注入紫色的茶液,佳音不好意思推卻他的好意,只好順從地拿起杯子啜飲。
「這是給你的手機,以後我們連絡會比較方便。」他接著拿出一支珍珠紅的手機遞到她面前,「來,我教你怎麼使用。」
佳音對機械用品一向不在行,而且從來沒使用過手機,面對巴掌般大的可愛機器,不禁有些不安。
「我不會……」
「很簡單的。聽到鈴聲就打開摺疊起來的部份,便可以接聽了。不使用時,按這個鍵就呈現關機狀態,再按一下便開機。想連絡我時,按一,再按yes,便可以撥通。也可以錄語音……」
田歆耐心且不厭其煩的為她解說,大約三十分鐘后,佳音終於學會基本的使用功能。
「這也可以用來上網。如果你需要的話,下次再教你……」
「我想應該用不著。」她微微的嘟著嘴說。
反正這支手機只是方便田歆連絡她,事情結束后,她會歸還他。再說,平常都使用桌上型電腦上線,用不慣這麼小的手機,電話費也會很可怕的。
「明天我去接你下課。我們去看訂婚戒指,選定之後,一塊吃晚飯好嗎?」
「好……」她心不在焉的回答,隨即||等等,怎會扯到戒指來?佳音滿眼都是問號。
「戒指?」她屏息地問。「我以為……」
「如果連戒指都沒有,誰會相信我們是未婚夫妻。」田歆回答得理所當然。
「可是……明晚我還要工作……」她傷腦筋的皺起眉。
「你放心。我跟者孝說好了。她會來替你,演奏她拿手的小提琴獨奏。」
「你什麼時候跟她說的?」她驚訝極了,並納悶為何者孝沒跟她提。
「一小時前通的電話。」田歆懶洋洋的回答,猶如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怪不得者孝來不及跟她說,兩人一塊吃過晚飯後,就各奔前程;者孝回家,她到酒鄉工作。不知道田歆和者孝在電話里還有沒有談別的。
想到這裡,佳音向來難以掩飾情緒的眼眸頓時浮現出憂慮來。
「那你知道……」
田歆一眼就看透她的擔心,微微一笑,「你是指祖母之所以把我當成同性戀,全是者孝乾的好事嗎?」
「你不生氣嗎?」她謹慎地問。
田歆聳聳肩。
一開始他是有些火,可者孝向來懂得先聲奪人,自招罪狀后,立即又說:「如果不是外婆被我誤導,你能拿不想被逼婚當理由,說服佳音幫你,做你的臨時未婚妻嗎?這可全是我歪打正著的功勞喔。表哥,好事要是成了,謝媒禮就看你有多愛佳音了。小妹我是來者不拒,再重的禮都收的!」
她當時那種促狹的語氣實在是氣得人牙痒痒的,偏偏他還不能對錶妹得了便宜還賣乖翻臉。
「事情都發生了,生氣有什麼用。何況者孝又不是故意的。」他索性展現大方溫厚的紳士風度。
「你真是位疼愛妹妹的好兄長,我真為者孝高興。」佳音感動不已。
「其實我……」也想疼愛你,卻跟疼妹妹的心情不一樣的疼。
田歆在心裡默默道,但他終究沒有說出口,只是深情的望著佳音,看得後者芳頰上的紅暈又起,才警覺到自己又讓她不自在了。
真是個害羞的小姑娘,怪不得者孝警告他萬萬要「戒急用忍」,免得嚇跑了佳音。
收斂住滿腔的情意,田歆舉杯就唇喝著溫熱香甜的茶湯,放下茶杯時,已能用淡若水的朋友態度面對佳音。
「你昨天曾說,何秀雄是你的繼弟。除了他之外,還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沒有。就是因為這樣,我特別珍惜秀雄這個弟弟,也很羨慕者孝有你這麼疼她的表哥。」
「者孝不見得跟你有相同的想法。」他嘲弄的道,「她自小便怨嘆自己排行最小,上頭的哥哥姐姐快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來了。姑姑、姑丈一家移民時,希望她一塊去,她卻堅持留在國內升學。理由是,好不容易一整個家族成員十之八九都旅居國外了,她落得沒人管的自由自在,當然要好好把握。」
「她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佳音感嘆道,「能跟家人聚在一起,是一種很大的福份。」
「所以你把何秀雄接在身邊。那你父母呢?我聽沐仁提起,去年你母親開刀住院,她現在還好嗎?」
「很好,謝謝你。」他臉上的濃濃關切令她心中一暖,「媽媽目前跟繼父住在台東經營包括民宿、咖啡廳在內的香草花園。那裡空氣新鮮,生活步態悠閑,很適合她療養。」
「就他們兩個人?」
「還有一對住在當地的夫婦在幫忙。我跟秀雄一個月會回去一到兩次。你知道嗎?那裡真的很美,我帶者孝去過一次,她也很喜歡呢。」
「真的嗎?聽得我好嚮往。」田歆眼中露出期待。
「也歡迎你去呀。」她衝口而出,才發覺這個邀請太突然,也太熱情了,更沒料到田歆會突然冒出一句||「這是一定要的!」
升到胸口的羞赧被他這句模仿自廣告的回答給衝散,她噗哧一笑。
「廣告上那些所謂的新新人類語言,我這個LKK大部份有聽沒有懂。不過也得承認,那個廣告令人印象深刻。」田歆自嘲地揚起嘴角。「對了,那些新新人類的用語……」
「別問我,我也聽不懂。」佳音搖頭笑道,「倒是者孝頗能觀其圖知其意,有幾個名詞還被她給弄懂了。其實所謂的新新人類應該是指極少數的一群青少年,大部份的青少年跟我們一樣不懂那些名詞的。」
「我想是這樣沒錯。不過經由媒體的宣傳,我很難想象將來的語言變成什麼樣。」
「一百年前,甚至一千年以前的人們使用的語言也跟我們這時候不同呀。這是歷史自然演變必然的結果。」
「問題是演變得更好,還是更壞的不同。演化有時候反而讓人們失去一些古老而美好的東西。」他有感而發,「就像釀酒一樣,雖然現在還是不斷有佳釀出產,但古時候的一些名酒的釀造術卻已失傳。」
「你是在為未來的語言變化擔心,還是為古時候的名酒失傳而遺憾呢?」佳音打趣。
「都有呀。」他幽默地回答。「兩者我都關心。我其實是三句不離本行。我們家算是做酒類進口生意起家的,我從小就接觸到酒了。」
「我明白。就像我從小學音樂一樣吧。」
「嗯。」他與她相視一笑,但很快地,他眼底的愉悅就變質成濃稠如蜜酒的情意,火熱得令佳音難以招架。
她飛快轉開目光,發現壁上的時鐘快走到十二點了,連忙道:「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
「我送你。」
「不用了。秀雄會……」
「他還得幫忙打烊后的清理工作。如果我沒記錯,你跟者孝明天第一堂就有課。讓我送你吧,我今天沒喝酒。」
這倒是很難得,者孝說他嗜酒如命,一日不小酌幾杯,便渾身不對勁。
佳音訝異地看著他,發現他眼裡有抹熱烈的渴望,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好吧。」
田歆強忍住歡呼的衝動,站起身,朝佳音伸出手,眼神無比真誠,「可以嗎?」
彷佛他要求的不僅是牽她的手,某種更神聖的承諾呼之欲出。佳音在笑自己傻氣的同時,心跳卻不自主的加快,被他深沉又灼熱的眼眸緊緊吸引,一股發自靈魂深處的顫動驅使她把手交出去。
當他厚實的手掌牢牢的握住她,某種無法抵擋的情感潮流彷佛也從相觸的肌膚洶湧向她,痛擊了她沒有防備的心。
然而,這股疼痛很快被他眼中的溫柔所安撫,在那分明有什麼話要傾吐、又強自壓抑的黑眸里,她的心輕輕的墜落,隱約間她明白,有些事情已經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