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駱揚嘆了一口氣,抬手搭住她的肩,「這樣還是不行的。」

「師父!我是說,總御廚長,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她一張臉窘促得漲紅了,慚愧難當,卻還是拚命想要挽回他的信心。

「笨蛋!」他盯著她,不禁有些好氣又好笑。「我怎麼可能這樣就放棄你了?雖說一天吃一道爛菜是我的極限,你這道菜做得雖差,但你的苦心和努力,我也嘗得出……」

「那我可以再重做一次嗎?」她稍稍鬆了口氣,卻仍然帶著一絲誠摯盼望的央求。

「不,若是照這法子做下去,你再做一百次也一樣難吃。」他毫不客氣地道。

哇,這話真是、真是!東施施倒抽了口涼氣,有些自尊受傷地捧著心口兒,眨巴著眼兒可憐兮兮地啾著他。

駱揚被她的模樣逗笑了。「抱歉,公事公辦,難吃就是難吃。」

「那怎麼辦嘛?」她嘟起小嘴,不由得懊惱了起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總不能不做這道涼拌菜,也總不能在遇到所有應該調醬汁的菜式時就跳過、略過吧?」

「別心急,」他成竹在胸地笑著,「我幫你想到了個好方子。」

「是什麼?」她雙眼倏地亮了起來。

「記菜的分量和醬汁的比例,還有,這道醬汁可在前一日先煮滾過,靜置一日,那麼醋的酸味與糖的甜味便能巧妙融合在一塊兒,嘗起來會更溫潤順口,而且也可以避免醬汁與菜肴相拌時,甜酸度不均勻的問題了。」

她臉上滿滿都是崇拜之色,歡喜地望著他,「師父……呃,我是說總御廚長,你真的好厲害哦!」

「這還是基本常識。」他忍不住捉弄她。

「知啦知啦,」她小臉紅了起來,輕悴道:「就知道駱總御廚長廚藝蓋世,只要拿出一丁點『基本常識』就足以令我等甘拜下風、五體投地、自慚形穢、自嘆弗如……」

「嗯,雖然廚藝不佳,但馬屁功夫一流。」他摩掌著下巴,頻頻點頭。「還算有可取之處。」

「師!父!」厚,幹嘛這樣笑人家啦?駱揚哈哈大笑,伸手親昵地揉了揉她的頭。「現在知道練好廚藝,就可以像為師這麼臭屁了吧?」

「拜託,師父你的臭屁應該是打從娘胎裡帶來的吧?」她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沒好氣地道。

「那可不?」他得意洋洋。

她想給他一記白眼好殺殺他的自大和威風,可是他驕傲得意的笑容卻像極了一頭吃飽饜足的獅子,姿態看似懶洋洋,實則佔盡上風。

東施施嘴角往上彎,心窩漲滿了熱熱的、暖暖的甜蜜滋味。

像他這麼優秀驕傲的男人,居然會喜歡上她這麼不起眼又傻乎乎的小丫頭?

……真的像在做夢一樣呀!

在喜孜孜、甜蜜蜜得有些暈陶陶之際,東施施內心深處卻也隱隱不安地忐忑著,錯手毒害了娘親的她,真的有資格擁有這麼美好的幸福嗎?

自從七歲起便吃不出食物滋味后,除了一日三頓正餐外,東施施手邊常會有各式各樣的零嘴,她下意識不斷在嘗、在試、在吃,其實也是在暗暗盼望著,終有一天,她能夠再嘗出食物的酸甜苦辣咸甜。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或許,也就代表在天上的娘親已經原諒了她錯煮人蔘粥而造下的深重罪孽。

她知道這只是自我欺騙和自我安慰。

可她心底也很明白,娘親怎麼會怨、會恨自己的孩子呢?

尤其那的確是一個意外,雖然後果卻是如此殘酷、悲慘且致命。

但理智上明白是一回事,在情感上,她卻無法擺脫狠狠自我鞭笞的良心譴責。

和娘失去珍貴的性命相比,她只不過是失去了味覺,這樣的懲罰,一點都算不了什麼……

因為誤煮人蔘粥害死了娘,所以她再也不敢相信自己能夠做出令人感覺到幸福的料理。是駱揚,罵醒了她,也點醒了她,讓她就算身處自責與畏懼之中,也要學會勇敢面對自己的錯誤,勇於承擔自己的責任。能夠遇見他,令她這渾渾噩噩、混吃等死的人生開始有了新的意義與價值。

只是,她最近心中卻總隱隱有個疑惑!

「師父,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呢?」

夜裡,第三道「鴛鴦同心」蓮蓉包在竹編蒸籠里炊蒸之際,守在灶口邊的東施施望著身畔佇立的駱揚,突然脫口問出。

駱揚聞言一怔,俊臉可疑地微紅了起來,哼聲道:「你現在該擔心的是這『鴛鴦同心』蓮蓉包倘若蒸得不成功,還得再重新揉捏發麵一回吧?」

「師父,幹嘛害羞不敢坦白說呀?」她睜大滾圓眼兒,是真的很想知道到底他是看中自己哪一點嘛!

「我駱某人平生從不識『害羞』二字怎生寫,我會害羞?」他嗤之以鼻。

「不然你的臉為什麼突然紅成猴兒屁股似的?」她不服氣地道。

「咳!」他清了清喉嚨,濃眉皺了起來。「哪來那麼多閑工夫問這奇奇怪怪、有的沒的?」

「這才不是奇奇怪怪、有的沒的,我是很認真!」

「對了,你方才把蓮蓉包捏得太大了些,應當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分量,取其精緻可愛之意;且第三道是讓人在吃完酸酸甜甜冷盤后,甜潤一潤嘴,分量只宜巧不宜多!」

「師父!」

「別師父了,等會兒再重新捏一籠新的,這次麵糰滾圓一些,做小一點,聽見沒有?」

見他一直避而不談,拚命追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的東施施,原本亮晶晶的眼兒,不禁有些黯淡了。

這問題真的很難嗎?為什麼他總不正面回答?

難道他也不知道他喜歡上她什麼嗎?

可是話說回來,怎麼會有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動心的?

師父是當真害羞?還是……他已經後悔惹上她這個既不懂事又煩人的小丫頭了?

東施施單純的迷惑,不知不覺間,演變成了更深的忐忑惶惑不安。夜深,在掀起蒸籠上蓋,在騰騰白色熱氣飄散中,小巧雪白的「鴛鴦同心」蓬蓉包終於出爐了。可是東施施咬下那原該滿口柔軟綿甜芬芳的小蓮蓉包時,本就吃不出甜鹹的唇齒間,卻依稀嘗到了一縷縷的苦澀。

「這『鴛鴦同心』成功了。」駱揚吃完后,滿意地點了點頭。

「成功了嗎?」她臉上難掩一絲落寞,懷疑地問。

「怎麼了?」他終於察覺到她的異狀,黑眸湧現濃濃關切之情。「你的臉色怎麼怪怪的?是不是在灶口守得太久,熱壞了?要不要喝口水?我去幫你斟!」

她仰起頭,接觸到他那雙坦蕩無飾的真心關懷眼神,驀地心頭一熱,所有的忐忑和惴惴不安瞬間煙消雲散。

對啊,她究竟在耍什麼白痴呀?

師父是個頂天立地、言出必行的好男兒,他既然說了喜歡她,那便是真真正正地將她放入了心坎里,這才會做此表示的。

所以她怎麼可以因為自個兒的胡思亂想、心神不安,就開始懷疑起師父待她的真心呢?

「師父,我真是個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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曖昧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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