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個英年早逝的中國學者說,男女結合的公式是百分之六十的主觀愛慕(感情的),加上百分之四十的客觀適合(理智的)。沒有那不可言說的愛情,兩顆心根本無從親近,但若缺乏客觀的適合,親近后,愛情仍無從滋長。
怡孜一直認為她與大佑經過兩年相處,無論是佔百分之六十的感情,還是佔百分之四十的理智都很投契,沒想到在決定進一步交往後,影響客觀適合的環境卻有了大幅度的變化。儘管情根已深重,是否有發展的可能卻一點把握都沒有。
在好友妙紫家中享受一流的招待后。燕家的管家開車送她到捷運車站。自從台北市的幾條捷動路線陸續通車后,怡孜覺得搭乘捷運比自己騎車要方便,尤其是在烤死人的夏季和寒流來襲的冬季。
搭上電聯車,她找到空位坐下,視而不見的看著窗外的風景,心思飄得老遠。到底該拿她與大佑這段感情怎麼辦才好?繼續等待下去,讓自己陷得更深好嗎?還是該壯士斷腕的放下?
然而,想到放下,心頭就有種酸酸的情緒擴散,肝腸像要撕裂開般的痛苦。她原本以為愛情在該放手時就能放手,沒有什麼事是不可以在回首時成風成煙,在談笑間當成一場夢來看。愛情有什麼好例外的?瀟洒的自己應該辦得到,而不是反被一股難以言喻的沉痛情緒穿身而過。
愛情會飛,如果你管不住自己的心!在她與大佑之間硬生生的卡了個第三者的情況下,這份情意還能如原始狀態般純粹嗎?她甚至懷疑起自己所愛的是誰這個問題了。
席勒說:「愛情領域狹小,僅容兩人,如果你同時愛上幾個人,那隻不過是愛情遊戲。」
但她並沒有同時愛上幾個人,她是……
她是愛上了兩個人,也不是啦,她煩躁的抓了抓頭髮,試圖重新整理思緒。該怎麼說呢?她沮喪地想。她愛大佑是可以確定的,問題是現在的他分為靈與肉。靈魂所在的那具肉體雖然賞心悅目,但她在乎的不是那副皮相,而是暫住在那具身體里的大佑。
至於大佑的身體……她不由得逸出嘆息。如今佔據那具身體的靈魂有致命的吸引力,謎樣的眼神,黑暗的靈魂,墮落的氣質,綜合成小說里令人意亂情迷的男主角特色,她必須要很誠實的承認她受到吸引了。但怡孜很清楚,單鐸絕對不適合她。
他或許符合學者所言的百分之六十的主觀愛慕,但另外百分之四十的客觀適合就不及格了。
誠如單鐸說的,她根本沒有遊戲人間的本錢,不可能腳踏兩條船。而且她跟單鐸只接過一次吻,用的是大佑的嘴唇,那次的感覺到底是因為大佑的關係,還是單鐸的技巧,無從分辨。唯一理清的是,當大佑情不自禁的用單鐸的唇吻她時,她想的並不是吻她的那副皮相的主人,而是與她兩心相許的大佑。
所以,她真正愛的人是大佑吧!
得到這個結論后,怡孜並沒有比較高興。
就算她愛大佑,單鐸仍橫亘在兩人之間,除非他們兩人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交換回來,否則她會越來越搞不清楚自己喜歡誰了。
到站后,她跟著下車的人群出站。
從捷運車站走回家只需十五分鐘,怡孜很快來到自家公寓所在的巷子口。一輛黑色轎車從巷子內駛過她身邊,幾秒鐘后卻倒回到她身前,她正感訝異時,前門裡跳出一名大漢,她認出是大佑……不,應該是單鐸的保鏢。
他以警戒的目光四下掃視后,打開後車門。
「上車。」大佑探出屬於單鐸的俊臉,低沉的聲音隱含著讓人不得不遵從的權威力量,怡孜身不由己的遵從。
也不算身不由己,兩人有好幾天沒見面,她其實是高興看到他的。
「你怎麼在這裡?」她一坐進後座,就被大佑攬進那副寬厚的懷抱,一縷強烈的男性氣息隨著呼吸進入她體內。
他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將她抱得更緊。怡孜閉上眼睛,兩人隔衣擁抱的身體像一團火焰城燒,使得她的腦部變得遲鈍而單純。車廂里好靜,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急促、濁重,還有兩人的心跳聲,快速、紊亂。
雖然他沒有進一步的舉動,從那副美麗的男性軀殼深處不斷朝她湧來的慾望熱浪卻越來越狂猛。激烈的渴望在他的強自壓抑下,在兩人之間洶湧激蕩,一陣無言的悲哀帶著身體的興奮肆虐她身心,她突然覺得好絕望。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兩顆心互屬,兩具身體卻不能在一起。
「怡孜……」大佑的聲音因慾望的壓抑而顯得格外沙啞,她沉默的依偎著他。
「我打了電話,又按了門鈴,你不在家。」
「我去妙紫那裡。」她的聲音從他胸膛處傳來,大佑略略放鬆了對她的擁抱,低頭審視她。奕奕有神的眼眸里閃爍混合著憂慮的深情光芒,怡孜的心抽緊。
「想談嗎?他告訴我你去公寓的事。」
怡孜當然知道這個「他」是指誰,單鐸的嘴還真不牢呀。不曉得他跟大佑說了多少,讓他這麼緊張她。
「怡孜,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到公寓去好嗎?他不在。」
那倒是個好所在,他們的愛情從那裡展開,是不是也要在那裡結束?
她的心像被人挖空了一半,都還沒開始享受愛的甜蜜,就被愛的失落所傷害。以為和大佑水到渠成,沒想到時機還是不對,反將自己推進感情的愁傷中。糟的是,想分手的人是她,理由竟是她害怕會受傷。這是什麼爛理由呀?現在退出就不會受傷嗎?她永遠都會質疑,如果堅持下去,情況會不會有所不同;她一輩子都會為這麼輕易的放棄大佑而後悔。
領悟到這裡,怡孜心頭的茫然並沒有消失,她就迷失在白茫茫的曠野之中,無垠的夜空里找不到北極星好指路,不曉得該何去何從,只能坐著等待天亮,太陽公公是從哪邊出來。
大佑注視著一路上陷在自己思緒里的怡孜,心裡掠過一種不愉快的迫切感。從單鐸那裡得知怡孜去找他的事後,難以言哈的焦躁如一張天網籠罩向他。從來不知道愛情會這麼磨人的他,飽受患得患失的折磨。
他原本是那麼篤定的,但現在也不確定了起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不想失去她。這份情感始於兩年前的相遇相識,愛苗在不知不覺中茁壯成長,當兩人的四片嘴唇相疊在一塊,瞬間開花結果。
他想要這株愛情樹繼續生長下去,不想要它枯萎呀。
可愛情不是單方面的事,如果怡孜不想要,他除了承受這個苦果放她走外,還能怎麼做?
當兩顆心各自隱在愁苦中,車子駛到了大佑的公寓外頭。他吩咐兩名護衛在車裡等,拿著備用鑰匙進入公寓。
兩人並坐在沙發上,各自啜飲著礦泉水。甘冽的水液滋潤了他們愁苦的心境,怡孜垂下眼光從自己擱在膝上緊住杯身的手,瞄向大佑以同樣姿勢擺放的那隻骨節粗大、修長的手,暗忖他這麼用力,杯子怎麼沒有破。
「我知道這陣子讓你不好受,但我保證事情很快就會有結果。」壓抑著某種強烈情緒的聲音打破兩人間的沉寂,怡孜抬眼看向他。
一束束緊繃的肌肉在單鐸方正俊逸的臉龐上跳動,嵌在兩道鷹眉下的黑瞳上回見面時還閃射出陽光般的明亮感覺,這時卻被陰暗的情緒所取代。但即使如此,屬於大佑白日般的明朗性格,仍給這張陰沉無情的酷臉增添了抹令人心動的柔情,尤其是那雙眼睛里此刻易受傷害的脆弱,更是有別於單鐸給她的諱莫如深的感覺,微微的扯痛著她的心。
她實在不想傷害他呀,但仍忍不住問:「你們換得回來嗎?」
疼痛如閃電划亮了大佑灰敗如枯葉的臉色,他像是在毫無防備下被人在肚子揍了一拳般難受,神情備受打擊。
「我不知道。」他悶悶地道,臉上一閃而逝的悲痛被一抹決心取代。「但即使會死,我也一定要想辦法換回來!」
這下換怡孜臉色蒼白,夾雜著椎心刺痛的憤怒湧入她的雙眼中。
「你說什麼渾話!」她咆哮道。「我寧願你一輩子就這麼著,也不要你死!」
「可是你跟他說——」
「我跟他說什麼都比不上你的命重要!」
「你不要我了,還管我的死活幹嘛!」大佑紅了眼睛,氣憤交加的咆哮回去。「你不公平!那是你跟我的事,你幹嘛跟他說不和我說!?」
怡孜心虛的轉開眼眸。「我只是在考慮,又沒……」
「只是在考慮,也應該跟我商量呀!」
「我又不知道你的聯絡方式,怎麼跟你商量?」
「如果你有心知道,可以問單鐸呀。」
「我……還沒有決定好……」
「等你決定好,那就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了。」
「是我不對,行不行?」她放下手裡的杯子,掩住耳朵。「我心情好亂,這幾天連稿子都寫不下去,一直在想該拿我們之間怎麼辦。或許你會認為我杞憂天,但我這個人就是喜歡是胡思亂想,這點你比誰都清楚。擺在眼前的狀況讓我無所適從。所愛的男人被硬生生分成兩半,短時期我或許還能忍受,但長此以往呢?我到底要愛由他的靈與另一具身體共組成的A,還是由他的肉體與另一靈魂共組成的B?選擇A呢,我可以不在乎他大我十四歲,也不管他是不是會讓我年紀輕輕就當寡婦,可是他連摟著我親一下都要自我掙扎,就算我胸部平得像男人,但我還是個女的,有女性的慾望,如果連一個吻都沒辦法自喜歡的男人那裡得到,我要他做什麼!至於這個B呢,他的侵略性太強,征服欲太烈,渾身的磁場又猛得不得了,拿他當A書的男主角範本會不錯,大概可以幫我A不少錢吧,但教我跟這種男人過一輩子,省省吧!所以你告訴我,到底該拿A和B怎麼?如果可以,我但願將A和B打破,重新和泥再塑一個C出來!」
「C?」一開始大佑還能聽懂她的意思,但ABC一出現,他的頭腦就混亂了。
「C版本存在我的幻想中,好不好?」她哀怨地瞪他。「只要能將完整的你還給我,我就心滿意足了,C不過是我的妄想罷了。」
「那麼,C到底是什麼?」不知為何,C就像一根刺梗在他胸口。
「那不重要!」她鼓起頰搖頭。「重要的是,我們現在要怎麼辦?如果你肯安於目前的狀況,或許還好,問題是你想回到自己的身體里。」
「這有什麼不對?」他警覺的眯起眼,難道她覺得單鐸的軀殼比較棒嗎?
「沒什麼不對!」怡孜氣嘟了嘴。「但因為你不放棄這個想法,所以會一再嘗試,直到成功的換回屬於自己的身體。在這之前,你不會准許自己使用單鐸的身體碰我。」
「你想要我用單鐸的身體碰你?」他眼中充滿懷疑,語氣里有著鹽酸般腐蝕性的嫉妒與不滿。
「那不是重點!」她吼道,氣他搞不清楚狀況。「不管你的外形怎麼改變,只要屬於你性格的本質不變,我大概都可以接受。但是我沒辦法跟任何人談一輩子的精神戀愛,我是女人,我想要跟我愛的人從身到心地有做親密的結合,我想要倚靠他,也被他所倚靠,我希望彼此疼惜、尊重,與他共同組織家庭,養育下一代,白頭偕老。這些都是原來的李大佑可以給我的,但你目前存在的A形式卻不能給我。只要想到這點,我就覺得你我的未來黯淡無光,與其將來痛苦,倒不如現在就分手算了!」
彷彿聽到人的聲音,大佑慌亂的搖著頭。對她承認愛他又要跟他分手的話,既感動又無法接受。儘管能體諒她的心情,但這樣分開,叫他怎麼甘心!得想什麼理由挽回她。然而他的腦袋遲鈍得擠不出一絲主意來,他氣憤的敲著頭。
「你做什麼?」怡孜趕緊阻止他瘋狂的舉動。
「我不要跟你分手!」他悲痛的伸臂抱住她。「怡孜,你不能用這麼爛的理由把我封殺出局,那又不是我。告訴我該怎麼做才能挽回你,只要你說出來,我拼了命也會做到!」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了這麼悲情的一面,絕望之下使力的擁抱緊得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對於他純情的男性表白,怡孜不能說不感動,但得先等她從被勒死的危險中逃脫后再說。
「你先放開我……」
「這次說什麼都不放手!你要我親你,還是做什麼都……好吧,反正……」他那副視死如歸的犧牲認命樣,看得呼吸困難的怡孜差點腦充血。他以為他是誰呀!為了拯救全世界而犧牲自己屈服在大色女淫慾下的小處男嗎?老天爺!
「我什麼都不需要,大笨蛋!我只要你放手,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他怔了一下,緩緩放開她,怡孜像缺氧的魚,口鼻並用的喘息。
「笨蛋!你想謀殺我呀!」
「對不起,我只是……」
「算了!」她有氣無力地搖頭,大佑羞愧又自責的沮喪表情民不忍心苛責。「你先不要激動,我並沒有馬上跟你分手的意思。」
「你是說……」他眼中亮起希望。
「我想過了,過完暑假我就要升大四,要開始準備書記官的考試……」
「咦?你不是想當律師嗎?」
「當律師哪有書記官輕鬆?這年頭沒有比吃公家飯更牢靠的!」她神氣的斜睨向他。「書記官又比法官、檢察官安全,至少沒聽過書記官被人威脅、放炸彈的,對不對?」
「嗯。」他得承認她是對的。
「不管我們要不要分手,在考上書記官之前,我是沒空另找對象戀愛。」
「所以……」他狐疑的瞪視她。
「我們可以把這段時間當成緩衝期,如果你變回原來的大佑就沒有問題,要是變不回來,也可以試試彼此是否可以適應得了這種情況。」
萬一適應不了呢?他想問,但終究沒說出口。大佑幽幽的望著怡孜,儘管他看見她,得著她,兩人的距離卻遙遠得像牛郎星與織女星,除非鵲橋搭起,否則只能在銀河的兩端相望。
她是對的,他沉痛的覺悟到這點,同時下定決心。
「怡孜,」他握住她的手,語氣專註而凝重。』我沒辦法給你任何承諾,但我要你知道,我愛你。」
灼熱的霧氣自眼底升起,她咬著下唇,無聲的咽下自胸腔滿溢向喉腔那股既酸辣又甜蜜的氣流,無助的任一陣情感的暖流漫過全身。
該死的李大佑!
他知不知道這句話會害死她!
她陳怡孜這輩子從來不想要如煙花燦爛、卻教人刻骨銘心的慘烈愛情,她只想要腳踏實地、可以維繫一生的情感,可他卻給她一段比科幻電影還要不可思議的愛情奇遇,在故事即將尾聲時,情深意重的喊出女人夢寐以求心愛的男人喊出的那三個字,拖住了她抽身離去的腳步,雙手被他的情絲縛住,無法在感傷的結局上打出ENDING字樣。
他好殘忍!
「別哭,噢,別哭……」一直到他將她重新摟進懷裡,以充滿磁性的沙啞聲調哄著她,用深情的目光柔柔的注視著她,還用修長、有力指頭輕拭著她頰上的淚,怡孜才發現她竟哭了,而且是越哭越傷心,有如夏日午後的雷陣雨一下便成滂沱。
「你好壞,好壞……」她埋在他懷裡蒙頭蒙腦的哭,肆無忌憚的渲泄著自己的憂傷和不滿,也不管她的眼淚、鼻涕會不會弄濕、弄髒他身上的名貴的海軍藍襯衫。
大佑心疼的擁緊她,還是頭一次見識到她的眼淚,而且是完全沒有形象的嚎啕大哭。他圈住她,嘴角銜著抹滿足、寵溺的笑容,只要還有資格擁抱她,就算她哭得再難看都無所謂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怡孜開始打嗝,大佑溫柔的輕撫著她的背,柔聲地問:「要不要喝些溫開水,很有效喔。」
「都是你害的!」她鼻音甚深的嬌聲把所有的錯都賴給他,大佑沒有怨言的欣然接受。
「是我不好,惹你哭了。乖,去浴室擦把臉,我到廚房幫你弄些溫開水。」
「嗯。」
等怡孜從浴室走出來,大佑已經準備好溫開水等她。喝過水后,打嗝的情況改善不少。然而,大佑含帶想望又怕她拒絕的,卻沒有緩和她想流淚的心情。她納悶之前怎麼沒發現這傢伙的眼神有這麼勾人,光是靜靜的瞅視著人,就能譜出詩般的甜蜜花語,無聲中把人的心給融化、迷醉了。
她喟嘆一聲。
「你不要再這樣看著我了,不然我又要哭了。」她吸了吸鼻子說。
「對不起,我……」他沙啞的聲音是那麼讓人心疼,怡孜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個玩弄純情男子的壞女人。
「你沒有對不起我。」她搖著頭道。「這件事沒有誰對誰的問題,反正現在說這些都還太早,事情並沒有那麼絕望是不是?說不定你很快就可以跟單鐸換回來,我們又可以回到以前那樣了。」
「你說得對。」他附和她的話,儘管事情未必能像她說的那麼樂觀。「雖然我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交換回來,但等單鐸辦完他的事後,不管要藉助科學還是神明,我都非得逼他跟我一塊把這事給解決不中。不只是為了你,而是我再也沒辦法替他背負那些責任了。」
只要想到陳?,大佑就有種招架不住的無力感。
「什麼責任?」怡孜好奇地問。
「陳?懷孕了。」他沒多想就說了,不料引起怡孜的河東獅吼。
「你說什麼?!」
「我說……」見她眼冒凶光,大佑嚇得頻咽口水,連忙解釋道:「她是懷孕了,但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可沒碰過她喔。」
儘管如此,怡孜還是生氣,眼裡的不滿並沒有因此減緩。
「跟她有孩子的人是單鐸,你幹嘛生我的氣?」大佑覺得莫明其妙。
「你現在是單鐸,笨蛋!」她氣得眼睛翻白。好不容易被他說服,決定暫時不提分手的事,沒想到又冒出這樁事來。
天呀,她該怎麼辦?要是大佑和單鐸換不回來,他就得去為陳?的孩子負責了!
大佑不是沒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而是他樂觀的以為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怡孜,你相信我,這件事我和單鐸會解決。」
她瞪視著他,覺得這句話就像無數的有婦之夫在哄情婦般的虛假、矯情,偏偏她就像某些痴心的傻女人一般受用了。
該死,要是到時候他沒給她一個合理的交代,她一定跟他切切切,切成十八段,老死不相往來,甚至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要理他了!
「我先跟你說好,我可是篤信一位作家說的『世界上沒有一個男人值得女人犧牲尊嚴』的偉大箴言,絕不可能把自我犧牲和愛混為一談。你要是敢給我三心兩意,想要腳踏兩條船,甚至當別人肚子里的便宜老爸,你就給我把皮繃緊一點,看我怎麼跟你算帳!」
「是,是……」她充滿威脅的怒吼對他而言有如天籟,大佑滿心歡喜著她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醋意,笑意從眼睛擴散向全身的每一處。
他將她緊緊抱在懷裡,虔誠的在她氣憤未平的眉眼間印下神聖的一吻,呢喃地道:「我愛你,至死不渝。」
奇異的,怡孜體內的怒與氣都在這句再簡單不過的話里化為泡沫消失。儘管有些不甘心,她發現自己一點氣都生不出來,只能輕嘆著承受他柔情蜜意的溫存。
暫時就這樣吧,只能是暫時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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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寂的院落里,月光似水流泄在一道孤寂的影子上,剛洗過澡的大佑,跨出充滿冷氣的屋子,來到悶熱的庭院。一股若有若無的尼古丁味道融進混合花草香氣的空氣里,竄進他鼻端,令俊挺的劍眉不由得蹙起。
「你不應該抽煙。」帶著責備的聲音擲向正將冒著火星的煙蒂抽離唇邊的女人。
陳?纖細的身子僵了一下,緩緩轉身看向他。幽黯的光線下,有如兩顆晶瑩明珠的眼眸閃著水光。
「你在乎嗎?」清冷的聲調里有股不經細查便會忽略的幽怨,但心細的大佑還是聽出胸臆間深沉的情清怨。
她一定是知道他傍晚和怡孜碰面的事。雖然他不確定她是怎麼知情的,但身為鯨幫的重要幹部,想從章倫或成昕嘴裡探聽到消息,應該也不難。何況他可以從兩名保鏢的眼中看出來,他們對他這幾天的作為深感困惑,求助於她這個大姐大也不難以理解的。
大佑在心裡嘆息,憐惜的目光投向掛著無情無緒面具的陳?。儘管兩人相處只有極短的時間,但他看得出她有多驕傲,潑婦般指著負心漢大罵的行徑不會出現在她身上,就算傷心絕望,她也只會用偽裝的堅強武裝自己。
「我在乎的,陳?。」他走到她身邊,取下她指間的香煙按熄。
「是嗎?」她冷冷地瞅著他。
「如果你是為了我和怡孜碰面的事,根本沒必要。」他誠懇地道。「很多事我現在不方便說,請你再忍耐一段日子,到時候你就能諒解。」
她注意到他用的是「諒解」而非「了解」,但在他溫柔誠懇的目光下,她發現自己沒辦法開口質問。
「等我的私怨一了,我會給你和孩子一個交代。」他伸手輕輕搭住她的肩,既不用力,也不寬鬆,溫柔中不失禮儀。「相信我。」
陳?怔怔的注視他,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外表上還是跟從前一個模樣,但內在的某個部分卻令她感到陌生。她不確定自己是否喜歡他這個改變,但這個新的單鐸卻讓她更為信任,想要倚賴。但除了信任和依賴之外,他是否能給她更多?
陳?身向他的目光似在這麼問,那雙深沉如夜色的眼眸卻沒給她任何答案。她的眼角蒙上霧氣,幽幽的越過他走進屋內。
大佑緊握拳頭,只覺得造化弄人,但願單鐸會懂得珍惜陳?。
他的心語在夜風中化作嘆息,飄向墨色的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