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別處
在家裡,大暑、雨悅把飯菜端上桌,這時門鈴響,雨欣去開門,說道:「不會是雨樂和雨歡聞到菜香從學校溜回來了吧?」
雨欣打開門,門口站著的是田風和成琳。雨欣高興地說道:「呀,是你們呀。」
成琳笑著說:「雨欣姐,我們剛才到醫院看你去了,沒想到你已經出院了,你身體都好了嗎?」
雨欣笑著說:「好了,沒問題了。」
田風怔怔地盯著雨欣看著。
雨欣說道:「快請進吧。」
田風和成琳走進門來。
大暑招呼道:「喲,稀客稀客,快進來,一塊兒吃飯吧。」
田風說道:「我們倒是吃過飯了,可是看著這一桌子好菜,我們還可以再蹭一點,是不是,成琳?」
成琳笑著說道:「對。」
雨悅說道:「那就快請坐吧,我去拿碗筷。」
幾個人在方桌前坐了下來,雨悅給田風和成琳拿上兩副碗筷。田風不小心一碰筷子落到地板上,坐在他旁邊的雨欣和田風同時去撿這雙筷子,他們的手碰到一起,雨欣慌忙把手縮了回去,田風把筷子撿起來。
雨悅說道:「田風哥,把筷子給我,我去幫你用開水沖一下。」
田風遞過筷子去說:「謝謝。」田風轉過臉,他和雨欣的眼光碰在一起。田風說道:「雨欣,這陣子我事情太忙了沒顧得上去看你,你好不好?」
雨欣笑著說:「挺好的。」
田風高興地說:「你能挺過來,我真為你高興。」
雨欣說道:「我一直記著你的那些鼓勵。」
雨欣和田風對視著,兩人的眼神極其真誠,大暑和成琳都注意地看著他們,雨悅又給田風遞上一雙筷子。田風這才回過神來說:「謝謝。」
大暑大聲地說道:「好吧,我們開飯吧。」大家都拿起筷子開始吃飯。「來,大家都來嘗嘗我做的油燜茄子,這可是雨欣最喜歡的菜了,你們也一定會喜歡的。」大暑站起來給大家夾菜。
田風說道:「雨欣,你出了院有什麼打算?」
大暑說道:「當然是休息,在家好好休息。」
雨欣笑著說:「這怎麼可以?我已經休息夠了,我得儘快去找一份工作做。」
田風問道:「你想找什麼樣的工作做?」
雨欣說道:「我還能找什麼工作呢?還是做衣服吧,也不知有沒有人會要我。」
大暑心疼地說:「雨欣,我看你還是歇一陣再說吧,別這麼急著工作,身體最重要知道嗎?」
雨欣不幹地說道:「再這樣歇下去會悶出病來了。」
成琳建議道:「雨欣姐,你要是在家裡覺得悶,你就跟去我練瑜伽吧,我在清美健身中心練了一個月,特別好,你知道嗎?練瑜伽對心臟特別有好處,因為它是調節人體內在氣息的,還可以減緩疲勞保持身材呢。」
大暑說道:「是嗎?這麼神?那雨欣你也去練練吧。」
雨欣擔心道:「到健身中心練瑜伽費用是不是很貴啊?」
成琳說到:「哦,那個健身中心是我的一個朋友開的,我帶你去不要錢的,你去了幾次如果不想去了,以後還可以在家裡練。」
雨欣看了看大暑。大暑鼓勵道:「去吧,去吧。」
於是,雨欣便跟著成琳一起來到健身中心,開始練習瑜伽功,這一天練完了,成琳和雨欣一起走出來。
成琳問道:「怎麼樣?感覺還可以吧?」
雨欣笑了說:「說不上來,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也許是我沒有掌握要領吧。」
成琳笑道:「沒關係,慢慢會有感覺的。」
這時成琳手機響,成琳接電話。「喂,田風,我們剛剛結束,你過來接我?你今天怎麼會表現這麼好?那好吧,我們等你。」成琳關上電話。
雨欣說道:「你和田風有約會啊?那我先走了。」
成琳叫道:「你別走,他有事要找你,我們在這兒等他一會兒吧。」
雨欣奇怪道:「他有事要找我?」
成琳說道:「對,他說他想帶你去看一個快倒閉的服裝廠,他想跟你商量一下要不要把它盤下來。他讓你等他一會兒。我就想嘛,我平時在這兒練瑜伽他從來都沒來接過我,今天怎麼會表現這麼好。」
雨欣被成琳說得有些不自在。成琳走到馬路邊的一個長凳上坐下,說道:「雨欣姐,我們在這兒坐一坐吧。」
雨欣應道:「噯。」雨欣在成琳邊上坐了下來。清美健身中心旁的飯店前站著一對穿著婚禮服的新郎新娘,他們在迎接賓客的到來,成琳和雨欣都在看這對新人。
成琳問道:「雨欣姐,你和大暑哥打算什麼時候舉辦婚禮?」
雨欣說道:「我想等我找到工作以後吧。」
成琳不明白地問道:「為什麼一定要等你找到工作以後呢?雨欣姐,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但一直沒敢開口問,你真的愛大暑哥嗎?」
雨欣道:「當然了,你為什麼這樣問?」
成琳感嘆道:「我只是不明白,如果你真的愛他,為什麼一定要讓他等到現在呢?我一直在猜這麼多年下來你其實是被他感動了是不是?」
雨欣問道:「這有什麼區別嗎?」
成琳著急的說道:「當然有。一種出自內心的渴望而形成的愛與被感動而形成的感情完完全全是兩回事。就譬如當年你和田風之間的那種感情那就是一種發自兩個人內心的強烈渴望。這些年以來我一直覺得田風還在愛著你,而且是很深地愛著你,雨欣姐,你能不能告訴我實話,你現在還在愛田風嗎?」
雨欣一愣,她驚異地抬頭看著成琳,說道:「成琳,你怎麼可以這麼問?我和田風沒什麼的,你是不是還在計較在你們婚禮那天發生的事情?那天他是很失態,但只不過是喝醉了酒,你應該原諒他的。我和田風確實相愛過,但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你不用再有任何一點點擔心的。」
成琳忙勸道:「雨欣姐,你別激動,我覺得你是誤解我了,也許我剛才的問題問得很愚蠢,但我並沒有要責怪誰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內心,我以前做過四年的兼職心理分析師,我剋制不了自己這種探究心理,如果讓你不高興了,我真的很抱歉。」
這時田風的車開了過來,田風在車裡朝她們按了幾下喇叭。
成琳向外望去說道:「他來了,我們上車吧。」
雨欣猶豫著說道:「我想我還是不去了吧。」
成琳忙說道:「雨欣姐,你別這樣,我已經跟你道過歉了,你給我一個面子好嗎?」
雨欣想了想跟著成琳上了田風的車,田風熱情地為她們開了車門,但雨欣低著頭,也不看田風。
路上,田風自己開車,成琳和雨欣都坐在後排。雨欣滿腹心事地看著窗外。田風從反光鏡里看著雨欣。問道:「怎麼樣,雨欣,練瑜伽的感覺好不好?」
雨欣答道:「挺好的。噯,我們現在去哪兒?」
田風說道:「我在七寶那邊找到了一個快要倒閉的服裝廠,我想帶你去看一看,如果你覺得可以,就把它盤下來,然後就可以開發親情樹品牌了。你們覺得這個想法怎麼樣?」
成琳也應和著說道:「雨欣姐,我覺得這個想法挺好的,你可以試試的。」
雨欣說道:「噢,是嗎?」
這時成琳的手機響,成琳接聽電話,「喂,我是成琳,嗯,嗯,好,我馬上過來。」說完,成琳掛掉電話。
田風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得馬上去浦東做一個緊急採訪。」
「那我先送你過去吧。」
「你就把我送到前面展覽館門口,他們有車送我過去。」
田風把車停在展覽館門口。田風下車為成琳打開車門,成琳看了雨欣一眼,不放心地說:「雨欣姐,我下去了,剛才我說的話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一定不要生氣。好嗎?」
雨欣說道:「不會的,真的不會的。你快去吧,別耽擱了時間。」
成琳下了車,她和田風匆匆地親了一下,田風關照地說道:「路上小心一些。」
成琳笑著說:「知道了。」
成琳走了,田風重新上了車。他開動汽車。
雨欣遲疑了一下突然說道:「田風,你現在送我回家好嗎?」
田風問道:「怎麼啦?」
雨欣說道:「我不太想去看那個服裝廠。」
田風奇怪道:「為什麼?」
雨欣想著介面說道:「……因為覺得我還是找一個現成的廠去做工比較好一些,要去盤活一個快倒閉的廠,我恐怕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這個資本。」
田風笑著說道:「噢,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不是你一個人干,我會幫你的,這兩天我已經幫你想好了幾套方案,至於資金的問題,可以找銀行貸款,也可以採用入股的形式,你的『親情樹』概念完全可以以無形資產的形式入股,那個服裝廠我們只不過是借它一個殼而已。呆會兒我們去那兒看完了再好好商量商量該怎麼辦吧。」
雨欣看著窗外不說話了,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兩人之間短暫的沉默。
田風擔心地問道:「雨欣,你在想什麼呢?」
雨欣緩緩的說道:「我在想,我們倆是不是應該少一些來往和接觸,我不想因為我的事情太牽扯你的精力,你的時間是很寶貴的,而且,我們之間過多來往對成琳和大暑也不太公平。」
田風笑了道:「噢,原來你是在顧慮這個,雨欣,我覺得你顧慮得太多了,我們之間的交往是正常的,你現在碰到困難我理應伸出手來幫你一把的,這是人之常情,我想成琳和大暑不會這狹隘的,你說呢?」
雨欣說道:「成琳和大暑確實都是通情達理的人,可作為我們應該多為他們著想,我覺得他們在心裡肯定也會有覺得不舒服,所以田風,我想以後我們倆還是少一點來往比較好一些,我自己工作的事情,我會解決的,你放心好了。」
儘管雨欣說得特別真誠,但田風還是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說道:「為什麼今天你突然會這樣想,剛才成琳下車的時候讓你不要生她的氣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她剛才跟你說了什麼讓你不高興了?」
雨欣說道:「沒有,真的沒有,你可別瞎想啊。那都是我自己想到的,其實我早就該想到這一些了,只不過是以前的我太粗心了。送我回家吧,田風。」
田風無可奈何地看了一眼雨欣說道:「好吧,我現在就送你回家。」
已經是深夜了,在貴賓公寓里,田風坐在電腦前,成琳從外面進來。「我回來了。」
「回來了?今天的採訪怎麼樣?」
成琳笑著說:「很好,很順利。你們呢?到那個廠里談得怎麼樣?」
田風說道:「我們沒去成。」
成琳奇怪道:「怎麼會沒去成呢?」
田風無奈地說道:「走到一半雨欣她改變主意了,她不想跟我去了。」
成琳問道:「是嗎?為什麼?」
田風說道:「她說她不想和我有過多交往,原因是她生怕你和大暑會不高興。」
成琳道:「是嗎?」又搖搖頭道:「看來她還是生我的氣了,唉,都怪我不好。」
田風有點生氣地說道:「成琳,你今天到底跟她說了什麼?」
成琳沒有做聲。
田風著急地問道:「告訴我,你對她說了什麼。」
成琳說道:「我問她現在還愛不愛你。」
田風生氣地說道:「你為什麼那樣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成琳直說道:「我心裡想知道我就這樣問了。」
田風說道:「成琳,我覺得你有些過分了。我和雨欣現在完全是正常的交往,這你沒有什麼可懷疑的吧?而且在這件事情上我也在盡量注意照顧你的情緒,你不高興我一個人去看她,我就好長時間沒去看過她,你還要我怎麼樣呢?現在我只不過是想幫一幫她,如果你連這點寬容之心都沒有的話,兩個人怎麼在一起生活呢?」
成琳不知道說什麼,只是將話停留在「我……」
田風生氣地說道:「而且即使你心裡有疙瘩,你也應該沖我來呀,你幹嗎去沖著她呢?你就想用這種方式讓她遠離我嗎?你是不是太有心計了?」
成琳委屈地看著田風,「你覺得我這是在用心計讓她遠離你嗎?田風,你真是小看我了,其實你是一點也不能夠了解我的內心,因為你根本不想去了解,你寧願去曲解我誤解我,也不願多把我往好的地方想一點點,我對你真的很失望!」成琳說著走進卧室,她生氣地將卧室的門重重地關上了。田風皺著眉頭獃獃地站在那兒。
在百祥服裝廠,陸師傅正在辦公室里算賬,工廠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幾個工人在制衣機前工作著。雨欣敲敲辦公室的門,陸師傅從賬本里抬起頭。一看是雨欣,她的臉上露出高興的神情。
雨欣叫道:「陸師傅!」
陸師傅笑著說道:「小孫!你怎麼來了?」
雨欣淡淡地道:「我來跟你們說一聲,我已經出院了,你們回頭就不要再去醫院看我了。」
陸師傅關心道:「是嗎?那你身體完全好了嗎?」
雨欣笑著說道:「對,全好了。」
陸師傅高興地說道:「那太好了。」
雨欣又問道:「廠里還是沒有活嗎?」
陸師傅嘆了口氣搖搖頭道:「那個女人自己沒本事在外面接活進來,還整天沖著大夥發脾氣,現在一半工人都已經放半假了,工資也減了半。你說讓人家怎麼過日子啊。」
雨欣擔心道:「就是呀,這樣下去不行啊。」
陸師傅又關心道:「小孫,你自己怎麼樣?找到新的工作沒有?」
雨欣說道:「我正在找呢。」
正在這時於紅從外面進來,她看到雨欣愣了愣,兩人對視了一眼,誰都沒有說話,但眼神里卻內容豐富。
於紅冷冷地說道:「陸師傅,你過來,我想看看這個月的賬。」
陸師傅答道:「好,我馬上過來。」
於紅說著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
雨欣說道:「陸師傅,你去忙吧,我走了。」
陸師傅囑咐道:「好的,那你自己的身體還是要當心的,平時多注意休息,吃得好一些,不要捨不得。」
於紅抬起頭不滿地看了雨欣一眼催道:「陸師傅,你動作快一點行不行?現在是上班時間。」
陸師傅忙說:「來了,來了。」
這個人才市場是一個中型的廣場,門口掛著條幅「秋季人才招聘會」。雨欣和大暑一起走到門口。
雨欣看著這氣勢說道:「呀,今天這兒這麼多人!」
大暑笑道:「真是人才『擠擠』啊。」
雨欣笑著說:「我們也算人才嗎?」
大暑笑著對雨欣說道:「當然算啦。走吧,我們也進去擠擠吧。」
雨欣勸道:「大暑你呆會兒不用一直陪著我,你也到處看看吧,萬一你以後想跳槽的話,也可以多條後路。」
大暑道:「對,說得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也得去推銷推銷我這個人才。」
雨欣看了看錶道:「那我們說好十點鐘在門口見好嗎?」
大暑笑著說:「好,但願我們都滿載而回。」
於是,大暑和雨欣走進了市場,分別在各個攤位前轉著、看著、談著,在一個攤位前,雨欣遞上自己的簡歷,招聘主管示意她請坐。主管翻著雨欣的簡歷。說道:「你這上面沒有寫你的學歷。」
雨欣說道:「我寫的,你看,1985年高中畢業。」
主管道:「噢,那麼說你後來沒再繼續上學。」
雨欣搖搖頭道:「沒有,是不是不夠你們的條件?」
主管說道:「對,我們要求是中專學歷以上的。」
雨欣極力爭取道:「我儘管沒有文憑,但是我卻有很豐富的實踐經驗。」
主管遺憾地說道:「對不起,這個學歷要求是上面硬性規定的,我們也沒有辦法。」
雨欣只好失望地站起身走了。
在人才市場門口,雨欣站在那兒等著,大暑從市場裡面出來。大暑說道:「噯,你怎麼這麼早就出來了?」
雨欣嘆氣道:「沒有找到要我的單位,我還在裡面呆著幹嗎?你呢?有沒有看到合適的工作?」
大暑聳聳肩道:「和你一樣,一無所獲。」
兩人的臉色都有些沮喪,他們轉身一起走到馬路上,大暑說道:「在那裡面轉了一圈,我發現自己幾乎成了廢人。那些設計單位都是要三十歲以下的,我真是感到奇怪啊,我的青春期還沒過呢,怎麼就已經被這個社會淘汰了呢?」
雨欣拍了拍大暑道:「以後會有機會的。咱們不著急,啊。」
大暑笑著說道:「嗨,我著什麼急呀,我在學校里呆得好好的,我著什麼急呀。」
雨欣停下腳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大暑,大暑看看自己的衣服。問道:「你幹嗎這樣看著我,我沒穿反衣服吧?」
雨欣笑了笑,她勾住大暑的胳膊,說道:「沒什麼,我們走吧。」但是心裡早已經因為感動而濕潤了。
小謝家裡,於紅在喂孩子吃飯,孩子不肯吃,扭來扭去的,把於紅手裡的飯全潑了出去。於紅兇巴巴地說道:「你吃不吃?不吃就餓死你。」
孩子咧嘴哭了起來,小謝默默地把孩子抱過去,哄道:「來,爸爸喂。」
於紅說道:「真氣死我了。」
小謝也不吱聲,看來他已經非常習慣這種家庭氣氛了。於紅自己開始吃飯,吃著飯又說道:「這陣子不知怎麼了,做事情樣樣不順,今天去接生意,本來談得好好的臨付定金時又黃了。我這副樣子,被你前妻知道了會被她笑死的。」
小謝不高興地說:「你自己的事情硬把人家扯上人家幹嗎?」
於紅氣道:「她昨天跑到廠里來了,看見她,我的心裡就窩了一肚子的火。」
小謝問道:「雨欣到廠里去了?她去幹什麼?」
於紅冷著臉說道:「誰知道她在動什麼腦筋。」
小謝擔心道:「也不知道她現在有沒有找到新的工作。」
於紅冷笑道:「誰知道她,你倒是還挺關心她的噢。」
小謝說道:「她在醫院裡住了這麼長時間,生活負擔肯定很重。」
於紅白了小謝一眼說道:「你又心疼她了?哼,那次在法庭上一見她暈倒就大叫著要跟我離婚,你倒是離一個給我看一看呀。」
小謝說道:「不是我說你,有的時候你也是太過分了,我其實也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不跟你多計較。你已經把人家的廠都拿走了,人家現在有困難,我覺得你應該給她一個工作的。」
於紅笑著說道:「可你沒看到現在工廠的情況嗎?沒有活,這麼多工人都休了半假,讓她來不是又要增加廠里的工資負擔嗎?」
小謝勸說道:「你呀,有的時候真是不聰明。其實你讓她繼續回廠工作對你對她都是件兩全其美的好事,她可以又有一個飯碗,你呢可以有一個好的幫手,她熟悉工廠的業務,當初好多單子都是她接的,我父親只負責服裝的工藝和質量。如果她能回來做,可以解決廠里多少問題啊。只怕人家還不願來呢。」
聽了這話於紅停下筷子若有所思。說道:「那就讓她回來上班吧,請她做個業務主管怎麼樣?專門讓她到外面去拉活,不過工資我可開不高的。」小謝不吱聲,繼續耐心地喂著孩子吃菜。於紅轉著眼珠在琢磨著什麼。
小謝對這孩子又說道:「來,吃一口菜菜,小孩子一定要多吃蔬菜。」
於紅彷彿做了決定了似的說道:「噯,你呆會幫我去找找她吧。」
小謝驚奇道:「我?我不去,把人家傷成這樣,我怎麼還好意思去找人家?」
於紅一拍筷子:「你這人怎麼這樣?這個廠難道是我一個人的?沒你的份嗎?憑什麼家裡什麼事兒都要我一個人管?」
在家裡,大暑和雨欣正在看一張人才市場報。大暑說這個公司沒有特別提到學歷的要求,可以去試試。大暑用紅筆在報紙上劃了一條杠,又說,可就是公司離這兒太遠了點。
雨欣說道:「那有什麼,只要人家肯要我,再遠我也去。」
門外,小謝拿著一袋補品在門口踱來踱去,他面露難色,伸出手想去敲門,想了想又縮了回去。
屋裡,大暑摟著雨欣說道:「雨欣,看著你這樣我真心疼,只怪我沒什麼本事,否則還用得著你這樣去找工作嗎?」
雨欣不高興地說道:「你這是什麼話呀,我告訴你吧,就算你是一個大老闆,我也會去找工作做的,一個人不工作的話不就成了廢人了嗎?」
大暑笑著說道:「好,是個好孩子,有志氣。」
這時外面有人敲門,大暑捧著雨欣的臉重重地親了一下,然後站起身去開門,他打開門一見門外站著的是小謝,他的臉色沉了下來,說道:「你來幹什麼?」
小謝的神色有些尷尬,「請問雨欣在家嗎?」
大暑問道:「你找她有事嗎?你們的官司不是打贏了嗎?廠子不是拿回去了嗎?又有什麼東西忘了打官司了?」
雨欣走出來問道:「誰啊?」見了小謝愣了愣,「噢,是你啊?」
「我能進來嗎?」
「進來吧。」
小謝走進門來,大暑站在門口,好像隨時等著小謝出去。
「雨欣,你身體好一點了嗎?」小謝問。
雨欣笑著說:「我好了,謝謝你。」
小謝愧疚地說道:「我早就想來看你的,今天本來於紅也想來看看你的,但她不太好意思。」拎了拎那袋保健品道:「這是她讓我帶來的。」
雨欣說道:「你替我謝謝她,但這個我不需要的,你拿回去吧,你們自己吃。」
「不要。」小謝說,「雨欣,上次的事情我心裡一直很不安,你知道其實那並不是我的意思,於紅事後想想也覺得自己過分了。」
大暑諷刺地道:「是嗎?那你今天是想來把廠子還給雨欣的嘍?」
小謝說道:「今天我來主要是想請雨欣回廠子里工作的,這個廠離不開你呀,雨欣。」
大暑一聽這話火氣一下子躥了上來。罵道:「喂,我說你們兩個的臉皮是用什麼做的?大象的皮也厚不過你們啊,搶了人家的孩子還要人家去當奶媽,天底下哪有這種過分的事情?」
雨欣阻止道:「大暑。」
小謝真誠地說道:「我想你也可能需要工作,因為你住了這麼長時間的醫院,你的經濟壓力也一定挺大的,我挺想幫幫你。」
大暑冷冷地說道:「謝謝你了,還有你的老婆,我們雨欣就是餓死也不會接受你們的假慈悲的。」
「那好吧,你們就當我今天沒來過好了,我走了,不打攪了。」小謝尷尬地說著。
雨欣欲言又止地說道:「那……」
大暑叫道:「你等一等,這個拿回去。拿回去!」
小謝拿了那袋保健品灰溜溜地走了。小謝的腳剛跨出房門,大暑就重重地關上了房門。雨欣站在那兒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昨天我去過他們的工廠了,我沒想到廠子現在會是這樣的狀況,他們現在確實很困難,唉,我真不希望師傅一手建起來的廠子就這樣垮掉啊。」
大暑嚴肅地說道:「雨欣,我可告訴你,你千萬別動回他們廠的念頭,你要是再回到那個廠給那對王八蛋去打工,我可跟你急啊。」
雨欣柔聲嗔怪道:「幹什麼呀,大暑,你這樣哇啦哇啦對我說話,我不習慣的。」
馬路上,雨樂慢慢地騎著自行車。他想到昨天晚上他做的夢,夢見了他的爸爸,他的模樣和他小時候見到的差不多,只是不像當初那麼嚴肅,他朝著雨樂微笑著,他的笑真溫暖。
雨樂一邊想著,騎著車來到汽車三場門口,他停在汽車三場大門的馬路對面,看著對面大門口進進出出的人和公交車。他又想起夢醒來后,意識到他只是做了一個夢的時候,他的內心充滿了失落感,不住地想哭。爸爸,你現在還好嗎?
雨樂推著車慢慢地穿過馬路,他走到門房間前,對著門房間的師傅說著什麼。門房間老師傅探出頭來。說道:「你找姚德昌師傅啊,他前年就退休了,我給你一個他的地址吧,你到他家裡去找他好了。」
老姚在路邊擺了個簡便的修車攤,專為行人修自行車。此時的他頭髮已經花白,人顯得很蒼老。雨樂推著車從遠處走來,他走到一個水果攤前。問道:「請問潘家灣5號怎麼走?」
攤主問道:「你找誰?」
「我找姚德昌。」
攤主伸頭往前一指,「姚師傅不就在前面嗎?喏,那個修車的。」雨樂往前一看,只見一個推著自行車的婦女正在付錢給老姚,老姚客氣地朝人家點著頭。
雨樂看了看說道:「噢,謝謝。」
雨樂一步一步地走近老姚,他走到老姚跟前,凝視著老姚,他臉上的神情很激動,老姚點完錢一抬頭看見了雨樂。笑著說道:「小夥子,修車嗎?」
雨樂怔怔地看著老姚點頭道:「嗯。」
老姚拿過雨樂的車看了看,問道:「這車什麼不好?」
雨樂想了想道:「嗯,嗯,這車的剎車不太好,老剎不住車。」
老姚試了試剎車,然後用扳手弄了弄輪子上的剎卡,雨樂一直盯著老姚看著,老姚搞完之後說聲「行了。」
雨樂問道:「多少錢?」
老姚說道:「這剎車沒什麼大毛病,不要錢了。」
姚妻從弄堂里出來說:「今天早點收攤吧。」
老姚答道:「噯,這就收了。」
老兩口子將地上東西收拾起來,鎖進路邊的一個木箱里,姚妻用一塊干毛巾撣了撣老姚身上的灰,他們一起往弄堂里走去,雨樂一直站在那裡看著他們,他不由地悄悄跟了上去。
老姚家依然總是開著門,雨樂在不遠處躲在一棵樹后往老姚家看著。看著老姚和姚妻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雨樂的內心很不平靜,屋內,姚妻將一些飯菜端上方桌,還在桌上點了支蠟燭。老姚將一個放著兒子軍軍照片的鏡框放到方桌上,對著照片說道:「軍軍,今天是你的生日,爸爸媽媽陪著你吃一頓飯。」
姚妻在老姚的小酒杯里倒上一點酒,然後夾了一個肉丸放在老姚的碗中,這一切都做得十分平靜,看得出他們心中的傷疤已經結了繭,早就不再流血了。姚妻對老姚說道:「你嘗嘗這個獅子頭燒得是不是太咸了?」
老姚吃了一口道:「不咸,正好。」
姚妻說道:「你先吃起來,我到路口為軍軍燒一點紙。」
姚妻拿了點錫箔紙走到門前路口,她看到雨樂站在那兒,朝他和善地笑笑。雨樂也木木地朝她點點頭。她問道:「你在找人嗎?」
雨樂慌亂地說:「不,我在這裡隨便看看,我小時候在這一片住過。」
姚妻慈愛地說道:「噢,你是誰家的孩子?」
「噢,我的一個親戚住這兒,我都已經記不得他的名字了,他早就搬走了,我只是來看一看。」雨樂編著話說。
姚妻看著四周說道:「這一片和老早變了很多了,好多房子都拆了。」姚妻蹲下來將手中的紙放在地上,點上火柴燒了。
「阿姨,你這是在幹什麼呀?」雨樂問。
姚妻不由悲傷地說道:「為我兒子燒點紙,今天是他的生日,他要是活到現在也該有你這麼大了,是個大小夥子了。」姚妻站起身來,朝雨樂笑笑,然後走了,雨樂看著她的背影,臉上的表情十分苦澀。
雨欣在百祥服裝廠門口小路上踱來踱去,她在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於紅坐著那輛小客車從路的那頭拐了進來,她一眼看見了站在那裡的雨欣。於紅對司機說道:「噯,停一停。」
車子在雨欣身邊停下,於紅從車上跳了下來。她走到雨欣跟前,笑著說:「真是你啊?我沒看錯吧?」
在百祥服裝廠辦公室,陸師傅在一邊的辦公桌上用算盤算賬。雨欣跟著於紅從外面走了進來,叫道:「陸師傅。」
陸師傅說道:「小孫,你來了?」
於紅指指辦公桌對面那張椅子道:「請坐吧。」
雨欣坐了下來,陸師傅偷偷地看看雨欣和於紅。
於紅說:「你能回來工作,我很高興,小謝那天回家來告訴我說你不願回廠子來做,我說這怎麼可能呢,現在要找一個飯碗多不容易啊,多少人下了崗沒地方去,哪有送上門的飯碗不要的?是不是?現在既然你來了,拿了這份工資,就一定要好好乾。至於你的工資,你看這樣算好不好?基礎工資然後再加上業務提成,基礎工資少一點,是你原來工資的三分之二,提成多一點,你覺得可以嗎?」
「可以。」
於紅笑道:「那就這樣說定了,如果空下來的話你也可以去指導指導那些工人,給她們把一把質量關。好嗎?」
雨欣說道:「好的。」
電話響,於紅拿起電話道:「喂,噢,你已經到門口了,我馬上出來。」
於紅說著就走了出去。陸師傅走到雨欣身邊,說道:「小孫,你真的回來做了?」
雨欣點了點頭,陸師傅說道:「你能回來我是又高興又替你不平啊,看著她在你面前發號施令的樣子,我心裡就氣不過。」
雨欣笑了笑說道:「人家是老闆嘛。」
家裡,大暑、雨欣、雨悅三個人坐在一起吃晚飯。大暑說道:「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我找到了一家設計公司,他們約我明天去面試,他們看了我的簡歷后並沒有計較我的學歷也沒計較我的年齡。」
雨欣高興地說:「是嗎?那太好了。」
雨悅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哎呀,我今天不知哪裡來了靈感,跑到新世界給大姐買了件毛衣,給大暑哥買了一件西服,我剛才正愁著沒有理由給你們呢,這下好了,大暑哥明天正好可以穿著西服去面試,我這就去拿給你們看看。」
雨悅用餐巾紙抹了抹嘴,走到小房間從裡面拿出包和衣服,說道:「你們倆快去洗洗手,穿上試試看。」
雨欣說道:「你瞎花錢幹嗎呢?」
雨悅說道:「我看你們倆這陣子整天忙著找工作,也沒時間和心情打扮自己,想不到買的還正是時候。」
雨欣和大暑去廚房洗了手,他們穿上雨悅給他們買的衣服。雨欣和大暑互相打量著。
大暑說道:「雨欣,你穿上這件毛衣好看極了,雨悅你真有眼光,真會挑。」
雨欣把大暑拉到鏡子前,說道:「還是看看你自己吧。」
大暑對著鏡子一看笑道,「嗬,好一個帥哥,像不像那個什麼發哥?」
雨悅也誇讚道:「大暑哥沒想到你穿上西服這麼神氣,明天你的面試一定成功。」
大暑高興地說道:「那就謝謝你了,雨悅。怎麼樣?雨欣,明天陪我一起去吧,替我鼓鼓氣。你也不能老悶在家裡,就算是出門散散心,好嗎?」
雨欣吞吞吐吐地說:「大暑,我明天可能沒有空陪你去了。」
大暑問道:「怎麼啦?有安排了?是不是你也有面試?」
雨欣忙說道:「不是,大暑,我想跟你說一件事情,你聽了可千萬別生氣噢。」
大暑忙問道:「什麼事?」
雨欣說道:「今天我已經去百祥廠上班了。」
大暑說道:「什麼,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雨欣說道:「大暑,你別激動,聽我說好嗎?這幾天我一直沒睡好,我翻來覆去地一直在想這件事情,我想來想去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回百祥廠。」
大暑生氣之極道:「為什麼?你這是為什麼啊?你就真的這麼需要他們給你的這份工作嗎?」
雨欣又說道:「是,我是需要這份工作,因為我們現在確實在經濟上很困難。大暑,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已經不在中學里做了,而且我還知道你一直在打短工、甚至在街上賣晚報,你都這麼辛苦了,我現在有機會去工作掙錢,為什麼不去呢?」
大暑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地說道:「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孫雨欣,你這個人完蛋了,你徹底完蛋了,你怎麼可以這麼沒有原則,這麼沒有骨氣啊!我打短工怎麼啦?我賣晚報怎麼啦?就是當街去討飯也比你去他們那兒要強。」
雨欣辯解道:「我有能力工作,我幹嗎要去討飯啊?況且也不是我硬是要求著他們回百祥廠的,而是他們來請我的。他們廠現在確實很困難,我去了也可以幫上他們一把。」
大暑生氣地說:「都到這種分上了,你還想著要去幫他們,他們過去是怎麼對你的,你難道這麼快都忘記了嗎?」
雨欣說道:「我沒忘記,可我也記得當年是師傅給了我一個飯碗,才讓我把弟妹養大了,人說滴水之恩當以湧泉報之,所以┪搖…」
大暑說道:「我看你這個湧泉噴錯地方了,他們兩口子能代表你師傅嗎?」
雨欣動情地說道:「我不是為了他們兩口子,我是為了這個廠,你想我是看著這個廠一步步建起來的,師傅去世后我們花了多少心血才讓這個廠的情況好轉起來的,儘管現在這個廠已經不屬於我了,但我還是不忍心看著它就這樣垮掉,那多可惜啊。大暑,我對這個廠真的是很有感情的。」
大暑憤憤地說道:「你別再說了,我不想再聽了,我看你是對那個混蛋還有感情。」
雨欣委屈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呀,你說這話也太氣人了,你走吧,我不要聽你說了。」
大暑氣極道:「好,我走,我再也不想管你的事情了。」大暑說著脫下西裝就往外走。雨悅一把拉住他。說道:「大暑哥,你還真走啊?」
大暑心痛地說:「雨悅,我這是恨鐵不成鋼,我對你姐徹底沒轍了。」大暑說著衝出門就走了。
雨悅回來對雨欣說道:「姐,他走了,大暑哥他從來沒有這樣生氣過。」
雨欣委屈地抹起眼淚來道:「讓他走吧,他居然說那種話,他太氣人了。」
在百祥服裝廠,雨欣在打電話,「喂,是邢廠長嗎?我是孫雨欣,噢,前一陣子我病了,住院了,所以一直沒有跟你聯繫,我又回百祥廠做了,我身體還行,謝謝你,現在就是廠里缺活兒,你還是要多幫幫我們廠的忙啊,什麼時候我來拜訪你吧,好的,好的,那我們就星期五見。」
雨欣掛了電話。於紅從門外進來,問道:「情況怎麼樣?」
雨欣笑著說:「還好,打了一圈電話基本上沒有碰到直接打回票的,再去爭取爭取,估計還是能拉到幾個單子的。」
於紅高興地說道:「是嗎?看來請你回來還是請對了。」
雨欣又拿起電話。
於紅說道:「哎,現在已經很晚了,明天再繼續吧。」
雨欣看了看錶道,「那好吧。」她整理好桌上的東西,背起包,說道:「那我先走了。」
於紅看著雨欣走到門口,她的臉上流露出一些感激的神情,不禁叫道:「雨欣。」
雨欣回過頭來詢問道:「啊?」
於紅髮自真心地說道:「謝謝你,再見。」
雨欣淺淺地笑了笑說道:「再見。」
雨欣一個人從廠子里走了出來,大暑從暗處閃了出來,把雨欣嚇了一跳。「呀,是你,嚇我一跳。」
大暑笑著問道:「下班了?」
「下班了。」
兩人肩並肩往外面走去,雨欣綳著臉一副嚴肅的樣子。大暑看了看雨欣,拉過雨欣的手,把她的手往自己臂彎里一勾,雨欣把手抽了回來。大暑又把它放到自己臂彎里,雨欣又抽回來,幾個回合下來,雨欣忍不住偷偷地笑了,埋怨地嬌聲說道:「你不是說不理我了嗎?」
大暑說道:「沒辦法,有的時候我發現我比你更沒有原則,我對我昨天的某些胡言亂語向你表示道歉。」
雨欣笑了,她把頭靠在大暑的肩上,說道:「謝謝你,大暑。」
大暑也笑著說:「謝我幹什麼?誰讓我是一個這麼沒出息的人呢?」
大暑伸手摟住雨欣,雨欣也親熱地摟住了大暑。
雨欣關心地問道:「你今天面試怎麼樣?」
大暑說道:「談得還行,讓我回家等消息。」
雨欣高興地說道:「那麼說有希望嘍?」
大暑信心十足地說道:「當然有嘍。」
雨欣高興地捏了捏大暑的鼻子道:「你不是挺有出息的嗎?」
兩人笑著一起走遠了。
在一個小弄堂里,雨樂推著自行車慢慢地走著,他走過一個垃圾筒,看見旁邊有幾個啤酒瓶,他想了想,便去撿起一個啤酒瓶摔在地上,然後騎著自行車往啤酒瓶的玻璃碎片上碾去。
雨樂推著自行車走到老姚跟前。老姚看看雨樂的車,問道:「怎麼啦?」
雨樂忙說道:「車胎叫路上的玻璃扎破了。」
老姚按了按癟下去的后胎,道:「這得補胎了,我現在手頭沒空,你把車放在這兒,過一會兒來拿吧。」
雨樂說道:「我沒事兒,我就在這兒坐一會兒好了。」
老姚笑著說:「行,那你就在這兒等著吧。」老姚補好了一輛自行車,將輪胎放進去,然後拿著氣筒打氣。
雨樂忙上前來說道:「我來幫你打吧。」
老姚攔道:「不用,不用。」
雨樂爭著搶著說道:「我來吧,我有的是力氣,就算是讓我鍛煉一下手臂力量吧。」
老姚笑著說:「那行,我幫你的那輛先修吧。」
雨樂說道:「不用,真的不用,你先修別的車,你別管我,我喜歡看你修車,真的,說不定在這兒還能跟你學上一門手藝呢。」
老姚道:「你學這個手藝幹嗎?這都是我們這種沒出息的人乾的事情。」
老姚準備把那輛修好的自行車擦乾淨,雨樂又搶過抹佈道:「我來,我來幫你擦吧。」老姚繼續修第二輛車,雨樂坐在他旁邊替他擦車。
老姚看著雨樂說道:「看你的樣子還在上學吧?」
雨樂答道:「對,我在交大讀書。」
老姚聽了說道:「交大?那可是所了不得的好學校,你這孩子原來有這麼好的出息啊?父母也都是知識分子嗎?」
雨樂搖搖頭道:「不是。」
老姚羨慕地說:「那你父母真是好福氣啊,竟然培養出這麼好的一個孩子。你看你又聰明又這麼勤快,現在像你這樣的孩子真是少見哪,你爸媽真是好福氣啊。」
雨樂低下頭用力擦著車,老姚突然說道:「噯,小夥子,我的手沾著水,麻煩你幫我點一支煙好嗎?」
雨樂答道:「好。」便站起身來。
老姚說道:「煙在我這邊的口袋裡,火柴也在裡面。」
雨樂替老姚拿出煙和火柴,他抽出一支煙塞到老姚嘴裡然後划亮火柴替老姚點煙,這麼近地看著老姚臉上刀刻般的皺紋,雨樂的心裡一顫,他點煙的手也顫抖起來了。
老姚說道:「著了,謝謝你。」老姚坐在那兒抽著煙,透過煙霧他眯著眼看著雨樂,雨樂也在看著他,老姚又問道:「那你什麼時候可以畢業工作了?」
雨樂答道:「還得有兩年。」
老姚想了想說道:「快了,你父母也快享到你的福了。」
雨樂有點激動地道:「我希望是這樣。」
老姚抽著煙不禁陷入沉思,他想著自己其實也是有過兩個孩子的,一個被害死了,另一個卻是怎麼樣他也不會認的,如今到了這把年紀了,膝下無子,著實也是荒涼。
雨樂托著腮看著他,久久地看著他,他不禁想著坐在眼前的就是我的生身父親。此時他真有一種衝動叫他一聲爸爸,然後告訴他,「您羨慕的別人家的孩子其實就是您自己的兒子,可是他會認我這個兒子嗎?」
在姚家,姚妻在廚房裡忙活,老姚走了進來。拿了兩個杯子在水龍頭上沖了沖。
姚妻問道:「今天怎麼這麼早就收攤了?」
老姚笑著說:「家裡來了一個客人。」
姚妻奇怪道:「客人?是誰啊?」
老姚答道:「一個來修車的小夥子,在我的修車攤上泡了一個下午,幫著我打氣擦車,我們倆聊得還挺投緣,他幫了我半天,我讓他到家裡來喝口水。」
姚妻高興地說道:「是嗎?那你洗洗手出去陪他吧,我來替你們倒水。」
老姚笑著說:「哎,好。」老姚從廚房裡走了出來。雨樂站在屋子裡四處張望著。老姚招呼道:「小夥子,你隨便坐,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雨樂想了想說道:「我姓孫。」
老姚道:「噢,小孫,快坐吧,水一會兒就上來。」
雨樂忙道:「謝謝,我可以看看您的家嗎?」
老姚說道:「可以啊,家裡破破爛爛的,隨便看吧。」
雨樂在老姚家到處走著看著,他走過他小時候睡過的床邊,走過小時候坐過的小椅子前,他走到五斗櫥前拿起軍軍的照片看著,看著這些東西,雨樂心潮起伏難以自持。
老姚站在雨樂背後也看著照片。悠悠地說道:「這是軍軍,我兒子,那時候他才一周歲。」
姚妻拿著兩杯水從廚房裡出來,她看了看雨樂的背影。說道:「茶泡好了,小夥子,來喝點茶吧。」
老姚拍拍雨樂的肩膀說道:「來,坐過來喝水。」
雨樂轉過臉來,只見他滿臉都是淚水,把老姚和姚妻嚇了一跳,他們都驚愕地看著雨樂。
姚妻認出雨樂說道:「是你啊!」
老姚著急地問道:「你,這是幹什麼呀?你怎麼哭了?」
雨樂哽噎地道:「你們還記得十多年前到你們家來住過的那個小男孩嗎?」
「咣」地一聲,姚妻手中的茶杯掉落到了地上,碎成幾片,姚妻驚道:「你是雨樂?」
雨樂流著淚點著頭說道:「是,我是雨樂。」
老姚又問一遍道:「你真是雨樂?」
雨樂垂淚答道:「是的。」
老姚獃獃地盯著雨樂看著,他的眼睛一點點濕潤了,雨樂再也忍不住了,他走過去一把緊緊地抱住了老姚,叫道:「爸,我是雨樂,我是你的兒子雨樂。」雨樂在老姚的懷裡嗚咽著,老姚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但他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並不去擁抱雨樂。
老姚冷靜地說道:「你別這樣,你別這樣。」他慢慢地掰開雨樂緊抱著他的雙臂,又輕輕地推開雨樂,坐到方桌前,說道:「不,你搞錯了,我不是你爸,我的兒子他已經死了。」
雨樂一下子撲到老姚跟前,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說道:「爸爸,你就是我的爸爸,我都知道了,一切的一切我都已經知道了,我是你的親生兒子,你的親生兒子啊。」
老姚用雙手捂著臉,淚嘩嘩地從他的指縫中流出來,一派辛酸難言的表情。他拚命地搖著頭,姚妻在一邊也已經淚流滿面了,老姚不停地說道:「你起來,你真的搞錯了,我真的不是你的爸爸,我的兒子他真的已經死了。」
雨樂難過地說道:「爸,爸,你別這樣好嗎?我知道你心裡有痛,但那不是我的錯,在我的身上有一半是母親的血,但另一半卻是你這個做父親的血啊!剛才您不是誇我有出息嗎?您不是說我的父母就要享我的福了嗎,爸,您就讓我叫你一聲爸吧,您就讓我來孝順您好不好?我會把阿姨看成是我的媽媽,我要讓你們享我的福,我會一輩子對你們好的。」
老姚厲聲地一字一頓地道:「你別說了,別再說了,我再跟你說一遍,我沒有兒子,我的兒子他已經死了。」
雨樂呆在那裡。
姚妻著急地喊道:「老姚!」
老姚痛苦地說道:「我記得那個女人在毒死了我們軍軍后曾經對著我狂笑著說她就是要讓我一輩子只有她生的兒子,她就是要讓我一看到她的孩子就馬上想起她。我發過誓,死也不會讓她得逞的,我情願沒有兒子,我也不會要她生的兒子。你走吧,你現在馬上就走。再也不要讓我看見你!就算是我求你了。」
雨樂凄然地叫道:「爸。」這聲音讓誰聽到都會心寒。
老姚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道:「我真的求你了。」
雨樂的臉上顯露出一種極其驚異極其痛楚的表情,他默默地站了起來,垂著頭一步一步走出姚家的門,那幾步他走得是肝腸寸斷!
姚妻終於哭出聲來道:「老姚,你這是幹什麼呀,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呢,他是一個多好的孩子,你這樣對他,你還讓他怎麼活呀!」
老姚用雙手捧著臉嗚嗚地哭著,他心中的劇痛侵蝕著他的五臟六腑,回憶就像一把小刀一點一點割著他身上的肉,他是多麼地喜歡這個男孩啊,但是他是那個女人的孩子,是誰都好,為什麼偏偏是她的兒子?漸漸地,他的啜泣也變成悲愴的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