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風大哥——

花如雪驚駭的睜大眼，冷汗涔涔，從惡夢中驚醒過來。

「如雪，你終於醒了。」唐雅妃幾乎喜極而泣。

「娘……」花如雪虛弱的低喃。她以為醒來之後會看見風潮生，可映入眼帘的，卻是一臉憂心的娘親。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如雪，你快嚇死娘了。」唐雅妃拿著手巾幫她拭汗。「怎麼了?娘嚇到你了嗎?怎麼直冒冷汗呢?」

「沒有，娘，您沒嚇到我。」花如雪搖頭，最近她已經不會動不動就受到驚嚇。看著娘親憂心忡忡的模樣，她輕輕一嘆，愧疚地道歉。「對不起，娘，讓您操心了……」

「傻話，是娘對不住你，都是娘的錯。」唐雅妃傷心的哽咽自責。

「娘，別說這些了，好嗎?」不想讓他們看到她發病時的痛苦模樣，就是為了避免這種情形啊!「小綠呢?」

「小綠在廚房，你要找她嗎?」

「嗯，娘，您幫我喚小綠過來，好嗎?」心下揣揣不安，是因為惡夢所致?抑或是……

唐雅妃點點頭，忙要一旁守著的管家嬤嬤喚人去。

「嬤嬤，麻煩你去喚小綠過來，還有爐子上的熱粥也一起端過來。」

「是，夫人。」管家嬤嬤立即離開。

「娘，您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對我說?」花如雪看著欲言又止的娘親，善解人意的問。

唐雅妃一愣，隨即搖頭。

「沒有，你別胡思亂想。」原本是有的，可女兒昏睡的這兩天，聽了小綠和藺護衛的轉述，知道了很多他們從來不知道的事，包括兩日前歹徒闖入的事，以及……如雪和風潮生的事。

知道了之後，她又如何啟得了口?他們為人父母已經很對不起她了，怎能還要讓她犧牲?順親王府的這樁親事，就聽天由命吧!

「娘……」花如雪微微蹙眉，要她別胡思亂想，意思就是事情很嚴重嘍?

「倒是你，如雪，你沒有事情要告訴爹娘的嗎?譬如說……你的風大哥?」唐雅妃微笑，轉移女兒的注意力。

蒼白的小臉蛋突然浮現一抹嫣紅，花如雪羞澀不安的望著娘親。

「娘，您都知道了?」

「你也真是的，這麼重要的事，竟然瞞著我和你爹。」唐雅妃輕聲責備。

「女兒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啟口。」

「你們認識的時間不長吧!」

「是不長，可是娘，當我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失了心了，很多人都怕他，可膽小的我，卻一點也不怕他，很奇怪，是不?」

「的確很不可思議。」合該有緣吧?

「娘……你們反對嗎?」她不安的望著娘親，從她的表情揣測她的心思。

「能有一個這麼疼愛你的人，我們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反對呢?」唐雅妃笑著搖搖頭，笑容里有些許的哀傷，她是說真的，只要女兒能幸福，就算對方是個乞丐，他們也絕對不會有意見的，但是……希望他能平安無事才好。

「謝謝娘。」

「傻女兒，這有什麼好謝的……」唐雅妃寵溺的拍拍她的臉頰，此時敲門聲響起。「可能是小綠來了。」

果然，推門而入的，正是端著熱粥的小綠，她身後則站著藺子倫，來到門口之後便守在門外。

「夫人。」小綠將熱粥放在桌上。

「小綠，好好照顧小姐。」唐雅妃起身，「嬤嬤，你跟我一起離開吧!」

「是的，夫人。」管家嬤嬤扶著唐雅妃離開。

「娘!」花如雪連忙喊。

唐雅妃在門口轉過頭來。「怎麼了?」

「娘，爹那邊……」

唐雅妃笑了。

「別擔心，你爹那邊不會有問題的，你好好的休息吧!」她在管家嬤嬤的攙扶下，緩步離開。

「太好了，小姐。」小綠欣喜的說。這兩日，她的日子真是難過啊!小姐與風公子的事瞞不住，她真擔心老爺和夫人會反對，幸好沒有。

「小綠，他呢?沒事吧?」花如雪抓著小綠的手，急問。

「哦?小姐，您怎麼……突然問這種問題?」小綠一驚，結巴了起來，可又即時鎮定下來。「風公子那天夜裡為小姐驅寒之後，因為有急事要處理，便同靈公子一起離開了……靈公子就是紅兒的義兄，小姐應該記得才是。」

「這兩天都沒有消息嗎?」

小綠搖頭。「小姐，您別擔心，風公子和靈公子武功蓋世，不會有什麼事的，您只要好好的保重身子就行了，要不然等風公子辦完事回來的時候，看到小姐沒照顧自己的身體，怪罪小綠的話就慘了，小綠挺怕風公子的冷臉呢!」小綠苦著一張臉，又開始耍寶了。

「呵!他沒那麼可怕的。」花如雪輕笑。

「那可不!小姐，人家風公子在你面前溫柔多情，可一面對其他人，就是一張冷臉，很嚇人的。」小綠端過熱粥喂她一口，拚命的想轉移話題。「您還是多吃點，把身子養壯些，等風公子回來，看會不會贊贊小綠做得好。」

吃了幾口，花如雪便吃不下了。

抬手制止小綠。「不了，我吃不下了，我有點累，想休息。」

小綠放下碗，上前幫花如雪躺下。

「那小姐休息吧!小綠就不吵小姐了。」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一關上房門，眼淚就掉了下來。

「小綠，別這樣，讓小姐知道就糟了!」藺子倫連忙低聲安慰。

「人家忍不住嘛!」

「你剛剛做的很好，辛苦你了。」藺子倫溫柔地低語。

能瞞多久是多久，只期盼風公子真能平安無事就好。

天灰濛濛的尚未全亮，禮部尚書府外突然來了兩位老者，站在大門口探頭探腦的。

「怪老頭，你看是這裡吧?」神醫三手老童撫著長須，問著一旁的神算九指怪叟。

「禮部尚書……應該是吧!那風小子拚著最後一口氣說出來的話，的確是禮部尚書府。」九指怪叟沉吟道。

「那就上前敲門啊!」三手老童指指朱紅大門。

「你幹麼不去敲，偏要我去敲?」九指怪叟哼著。

「是你興緻勃勃的要來看另一對奇軌的命運安排，關我什麼事啊?」三手老童漫不經心的說。

「哈!說的好像你一點都不好奇是什麼樣的寒毒那麼奇特。」九指怪叟嘲諷地笑。

「拜託喔!你們兩位老人家真的是天生冤家耶!」突然，從他們身後傳來一陣少女的清脆嗓音，三手老童和九指怪叟同時轉過身，看到了一位身穿紅衣的小姑娘。

九指怪叟眯著眼，迅速的靠近她。

「嘖嘖，這小姑娘……不是人哪!」九指怪叟嘖嘖有聲，既驚且疑又興奮的上下左右前前後後的審視著她。

紅娘翻了個白眼，雖然這是他們第一次面對面，但是她早已從月老爺爺那兒聽來很多九指老頭的事迹了。

「我不是人，倒是老頭子你百分之百『是人』嘍!」

「呵呵!怪老頭，被將了一軍了吧!」三手老童輕笑。

「小丫頭伶牙俐齒的!」九指怪叟露出一抹神秘的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攫住紅娘的手，翻看手紋。

「看什麼呀!既然知道本姑娘不是人，看也是白看啊!」紅娘也不怕他知道，反正月老爺爺說這個人有古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能通古今，就算知道她不是人也不是什麼奇事了。

「嘿嘿!有趣、有趣，太有趣了。」九指怪叟嘿嘿怪笑。

「什麼有趣?」紅娘疑問，被他笑得心理有點發毛。

「小丫頭，你最怕什麼東西啊?」九指怪叟突然問。

「呵呵!我紅兒天不怕地不怕……」哦，腦袋突然閃過那種長長的冷血動物。

「嗯嗯嗯，你好像想到了。」

「你突然說這個是什麼意思?」紅娘揣揣不安地問。

「天機——不可泄漏。」九指怪叟搖頭晃腦的，還故意拉長音調。

「啐!」沒意思，管他是什麼意思都不重要了，現在最要緊的是把人帶進屋去。「兩位老人家應該是受風潮生所託，前來為花如雪解寒毒的吧!我帶你們進去吧!」紅娘二話不說，一手拉著一個走進尚書府。「年紀都一大把了，還這麼喜歡計較，這讓人看見不是徒惹笑話嗎?也不想想，你們兩個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老前輩了，還一天到晚為這種誰敲門的芝麻小事爭論，如果讓那些江湖小輩看見了，你們兩張老臉往哪兒擱呀!」邊走，紅娘邊說教。

「是是是，紅奶奶說的是。」兩老相視一眼，要笑不笑的，倒是眼底都有同樣的興味。

「對了，兩位老前輩，那個風潮生……還活著吧?」她可是很不安的哪!一回來就聽見這等大事，讓她好不容易解決掉殷祁和齊曉蝶他們那對的快樂都化為烏有了，唉!

「這個……老實說，風潮生那小子現在是『入土為安』了。」三手老童語出驚人。

哐啷一聲，前方不遠處，小綠端著的早膳落在地上，整個人成獃滯狀。

「小綠姊姊!」紅娘心底喊了聲糟，連忙放開兩個老傢伙衝到小綠面前。

「紅兒……我聽錯了，對不對?」小綠緊抓住紅娘。「我剛剛一定是聽錯了，風公子不可能……不可能已經……已經……」小綠激動極了，那個忌諱的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這……要問他們啊!」紅娘苦著臉，該死的，她也是很震驚啊!如果風潮生真的已經入土為安了，那她回天庭的日子就遙遙無期了，嗚嗚……她的命怎麼那麼苦啊!

「兩位老前輩，風公子他……」小綠望著他們，實在問不出口。

「還要再說一次啊?」三手老童撫著白須，像是萬般不情願。「好吧!既然你們那麼想聽，我就再說一次，風小子現在是『入土為安』了。」

「不——」小綠大叫。怎麼可以，風公子怎麼可以就這樣……就這樣……小姐怎麼辦?如果小姐知道了，肯定活不下去的。

紅娘頓覺前途一片黑暗，如果風潮生已經死了，她該怎麼辦?嗚嗚……這下全毀了啦!

「欵，你們兩個小丫頭，還是先帶我們去見見你家小姐吧!我們可沒多少時間耗在這裡哪!」三手老童催促。

「求求你們別告訴小姐這件事，好嗎?」小綠哀求。

三手老童和九指怪手相視一眼，點了點頭。

「沒問題，風小子也是這麼交代的。」

「小姐，您瞧，小綠這衣裳做得好不好?」那讓她差點一命嗚呼的布匹終於讓她做成衣裳了。「您快穿穿看，若不合身的話，小綠再改改。」

花如雪揚睫，看著小綠掛在手上的衣裳，微微一笑。

「小綠，你已經改了兩次了。」

「還說呢!都是小姐啦!飯也不多吃點，身子一直瘦下去，才累得小綠衣裳一直改。」小綠心裡嘆氣。

「對不起了，小綠。」花如雪輕笑。

「小姐……」小綠猶豫的喚，她知道小姐為什麼一直消瘦，是因為思念風公子啊!

「小綠，你說咱們穿上這件衣裳，到外頭去走走，可好?」花如雪打斷她，突然道。

「好啊!小姐想出門是最好不過了，自從小姐的寒毒解了之後，小綠早就想帶小姐出門走走了。」小姐的寒毒已經解了兩個月，當第一次月圓小姐的寒毒沒有發作時，整個花府簡直歡聲雷動，老爺夫人甚至泣不成聲，幾乎每個人都喜極而泣，反倒是小姐自己表現的很平常，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花如雪只是淡淡的笑著，讓小綠幫她更衣梳妝，那套經由小綠巧手製作的衣裳穿在她身上，美極了。

「真想讓風大哥看看我現在的模樣，只可惜……」花如雪低喃。

「小姐……」小綠心下微微一驚，小姐未竟之語，代表什麼?

花如雪抬起頭來，漾出一抹淺笑。

「對不起，小綠，我突然又不想出門了，感覺有點累，想休息一下。」

「那小姐就休息吧!要出門隨時都有機會的。」小綠連忙道。

「你先下去吧，可別冷落了藺護衛。」花如雪對小綠眨眨眼。

小綠的臉霎時紅了，羞澀的低下頭，不依的低嚷。

「小姐，您在胡說些什麼啊!」

「出去、出去，別只是守著我。」花如雪笑著將她推出門，反手將門關上，笑容漸漸斂起。

垂下眼，她緩緩的走到床邊坐下，看著身上略顯寬鬆的衣裳……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她低喃著，嘴角卻含著笑。「我不會哭的，風大哥，我答應過你，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好好的活下去，我答應過你，所以我會辦到，我一定會活下去，只求你……魂魄夢中相聚……」

她知道他死了，她聽到小綠與紅兒的談話，她沒有讓大家知道她已經得知這件事，如果大家認為她尚被蒙在鼓裡，就不會在她面前太過為她傷心，那麼，她就能繼續堅強下去……

盼君歸，卻盼得傷心一回又一回。

盼魂夢相隨，盼夢中相偎，卻盼得孤枕一夜又一夜。

風大哥，你怎能……怎能棄我而去……

和衣躺在床上，花如雪紅了眼眶。

「我不哭……不會……哭……我……不會哭……」蜷縮在床上，她漸漸哽咽，雙手搗著嘴，硬是不讓自己流淚。「風大哥……風大哥……為什麼……」

「啊——鬼啊!」突然，一聲尖叫劃破蒼穹，花如雪一驚，從床上坐起。

她踉艙的衝到門邊，鬼?小綠喊鬼?!是風大哥來看她了嗎?

猛地將門開啟，映入眼帘的，真的是風潮生挺拔卻顯得消瘦許多的身影。

「風大哥……」她低喃著。周圍的一切瞬間消失，她的眼中只容得下風潮生。

「我回來了。」風潮生溫柔地望著她，緩緩的走向她。

「鬼……鬼……鬼……」小綠嚇得躲在一旁，抖著聲音指著風潮生。

藺子倫抓住她，「看清楚，現在是大白天，而且風公子有影子，他不是鬼。」

「他不是鬼?」小綠訝異的重複，可是……怎麼會?

「走了，把這裡留給他們吧!有什麼問題，以後有的是時間問。」幾乎是用挾持的將小綠架走。

「你來看我了……」花如雪睜著眼，捨不得眨，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不見。「或者，你是來接我的?」

風潮生站定在她面前，心疼的望著她，沒有說話，直接俯身印上她的唇。

花如雪微訝，唇上溫熱的觸感讓她漸漸的回過神來。

是熱的，他的唇，是熱的!

眼淚終於滴落下來，她望著他，他也望著她，唇上輾轉纏綿，不舍分開。

也罷，往後有的是時間聽他解釋，她現在只想好好的感受他的擁抱，以及他的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