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照片中的她,長發垂肩,頭上戴了一個很簡單的素色發箍,露出她整個小臉。她微傾著頭,似正在專心聆聽,眼眸雖沒有直視鏡頭,唇旁卻有一抹淡淡輕笑,而眼底閃耀著的光芒,那樣迷人。
他記得那日,他傻傻望著那張相片一整夜后,將她以往寄來的照片,按年序鋪在了桌上。
他一張張的望著,一張張的停留著,望著她由一個青澀的漂亮妹妹,慢慢成長為一個動人、優難,自信又獨立的女人……。.
他沉論了。
雖早抱定不婚主義,但這並不礙他往心底悄悄刻上一個人,更因早明白彼此日後幾乎不可能再相見的事實,所以他放任著自己的沉淪。
但上天卻開了他一個大大的玩笑,竟將她又一次帶到了他的身旁。
明知或許不該,但為了讓自己留下一個永恆的記憶,讓自己老了後有回憶下酒,他義無反顧的帶著她追夢,並在發現她有危險時,立即決定留下,然後在日日與她朝夕相處后,徹底因她的風采著了魔。
雖然他總不斷的告訴自己,只要一確定她安全,他便會立即離去,但隨著時間過去,他卻只愈陷愈深,深到幾乎無法自拔,直至鑄下那個錯。
那夜,在萬蒔雨熟睡之時,他一個人坐在容廳,反履想著白元捷甘說過的話,也想著萬蒔雨幾近於自閉的異性交友狀況;他想起了自己隱月的身分,更想起了她曾經在一號月台上對他說過的夢想——成為一個自然攝影師,與鍾情之人養一大群孩子;他尤其想起了,這段朝夕相處的日子裡,萬蒔雨談起的在她兒提時期的白元捷。
「就像由童話故事中走出的白馬王子」,她是這麼描述她第一眼看到的白元捷。
儘管他至今仍不清楚當初白元捷為何會鬼迷心竅的布下那個局,但白元捷對萬蒔雨的情感,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而他也相信,若沒有發生那件事,白元捷依舊會是萬蒔雨心中的白馬王子。
所以縱使那天,當萬蒔雨對他說出「喜歡」二字時,他的心臟幾手停止跳動,但那一刻,他卻不知該如何面對那雙晶瑩的雙眸,不僅因為他真如白元捷所言,利用了她對他的感激、依賴與她自身的責任感,讓她說出了「喜歡」,更因為練了毒冰掌的他,今生根本不可能有子嗣……
沈笑非何嘗不明白她是自己今生唯一的想望?
但她的人生還很長,她會遇到的人還很多,只要她能放開他加諸在她心中的束縛,這世上的好男人隨便她挑。更何況在白元捷將一切誤會都說明清楚,在他尚未明白萬蒔雨到時的心境轉折前,他沒有資格將她圈在自己的懷抱中。
他不能因一時的情狂而讓她沒有退路、夢想破滅,所以他拒絕了她,也阻斷了自己。但縱使如此,他的許諾,永遠都在……撥去肩上的雪片,沈笑非靜靜走回酒店公窩,卻發現,他以為一直沒有出門的萬蒔雨,現在竟陪著一名臉上還掛著淡淡淚痕的美麗華裔中年婦人在大門前等車。待婦人上車離去后,萬蒔雨靜靜走至沈笑非身旁,然後兩人一起上了電梯。
「白元捷的母親。」
「母親?」有些訝異白元捷的母親竟能找到這個地方,更似乎與萬蒔雨有過一番長談,沈笑非的眉頭微微一皺。
「她希望我能在三日後與她一起返回台北。」萬蒔雨繼續淡淡說道,「我答應她了。」
「蒔雨?」微微一愣后,沈笑非驀地望向萬蒔雨。
「因為這次的事,他受傷了,她希望我能去看看他,順便將所有的事都說清楚,不要讓uncle連在天上都擔心我們,更讓白家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基業一夕消失。」
聽著耳畔那清淡卻明顯已有了決定的話語,沈笑非微微閉了閉眼,然後在再睜開時,淡淡一笑——
「我送你們到機場。」
三日後,沈笑非將萬蒔雨及白夫人送至了希斯洛機場,然後在她那句「謝謝你,小沈哥,謝謝……」的話語聲中,望著她的身影緩緩消失在人群里。
直到班機起飛,他都沒有由機場離去,僅一個人獨自站在機場旁望著不斷起降的航班,任心底那股痛意悄悄在血液中漫流。
這是她的選擇,而他尊重她的選擇。縱使他完全明白,當她小小身影轉過去的那一刻,就代表著他導她的一切,就此終結。
沒事的,只要她幸福就好,只要她快樂就好……
雖心頭像缺了一角般空空蕩蕩、飄飄忽忽,但沈笑非當然不可能放心她一個人,所以他早暗中請了三名台籍保鏢假扮旅客悄悄跟在她身旁,然後在幾日後,自己也揮別倫敦。
但怪的是,當沈笑非回到台北后,白元捷究竟發生了什麼意外,竟然任何報章雜誌都沒有報導,而他派出的保鏢,在緊跟著萬蒔雨與白夫人,親眼望著她們進了白宅,並在門外守候了七天後,突然徹底失去聯絡!
保護萬蒔雨的保鏢竟然失聯,還三個人一起,這原本怎麼也不可能發生的事讓沈笑非心中警鐘齊響,而當他透過了各方管道尋找白元捷的下落,卻同樣一無所獲時,他更是心急如焚、寢食難安。
「蒔雨呢?」
當終於尋到白元捷消息的那一天,穿著渾身還滴著水的連身式橘色消防服,沈笑非推開身旁的保全人員,衝進白元捷的私人辦公室,望著剛放下公事包的白元捷硬聲問道。
「你?」將保全斥走後,在萬蒔雨搭機回台同一時間,秘密搭機前去法國尋人,剛剛才返抵國門的白元捷冷冷瞪著沈笑非,「Sabrina呢?你怎麼可以將她一個人丟在英國?」
「我沒有將她一個人丟在英國,固為她半個月前,在令堂的說服下,兩人一起回台灣了。」聽到白元捷的話,沈笑非的臂膀緩緩僵硬了,「而原因,是你出事了。」
「我母親?我出事?」
沈笑非的回答,令白元捷也愣了,然後在俊美臉龐倏地失去血色對,直接取出手機,欲打電話給自己的母親,但在此時,他辦公室的內線電話卻搶先響了起來。
「我現在沒空,別再接任何電話進來!」直接按住通話鍵,白元捷吼了一聲。
「這麼忙啊?jarvis。那我只好讓Sabrina改天再跟你問好羅。」
「Fernando……」聽到這個聲音,白無捷像明白什麼事似的微微一踉蹌,然後一手撐住辦公桌,再用另一手履住額,緩緩閉上了眼睛。
「來,英倫美女,跟你哥哥問聲好。」
「jarvis,我是Sabrina,我——」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略略沙啞的女聲,而聽到這個熟悉的嗓音后,沈笑非也緩緩合上了眼,下頦不住抖動著。
「好了,招呼打完了,沒事了,Bye!」萬蒔雨才剛說兩句話,先前的男子立刻取回了說話權,懶洋洋的說道。
「等一下!」一聽到男子要掛電話,白元捷激動的朝電話喊著,「我把東西全部給你,全部!你快告訴我!」
「唉呀,這怎麼好意思呢,你前腳去法國找我,後腳才剛回國,我現在又忙,改天再說吧!」
未待白元捷將話說完,電話里,只剩下了嘟嘟聲
整個人像是老了十歲般的跌坐在沙發上,白無捷靜默了許久后,抬起眼望向沈笑非,想問清楚所有的事情經過,但他才剛說出一個「你」,便看到沈笑非用非常小的手勢對他做了一個有監視器、以及地下停車場的動作,於是冷冷改口道,「滾出去,我永遠不想再看到你!」
待沈笑非甩門出去后,白元捷又靜靜坐了一會兒,才坐電梯至地下停車場,然後直接走向其中閃著燈的那輛計程車,打開門坐進去。
「這裡很安全。」靜靜坐在駕駛座上,沈笑非望著前方淡淡說道,「他是誰?為什麼要綁走蒔雨?」
「Fernando,前易多醫療生技總裁。」沉吟半晌后,白元捷終於開摳,「一個絕頂聰明,極會利用人心弱點,並且野心、煽動力十足的男人,也是我曾經最要好的朋友,一個比我還像我父母兒子的男人。」
「他為什麼要綁走蒔雨?」緩緩轉頭望向白元捷,沈笑非一個字一個字的問。
「因為我這裡有他想要、而我不想給的東西。」
被沈笑非灼灼目光注視著的白元捷,有些不自在的瞥開眼,避重就輕的說著,「「你只需要了解這些就夠了,因為剩下的是我們白家人自己的事。但無論如何,我都謝謝你曾對Sabrina的照顧。」
聽到白元捷的話,這一次,沈笑非連話都不想說了,直接掏出口袋裡的身分證遞給他。
「你——」望著沈笑非身分證后配偶欄的名字,白元捷微微一愣后,退速翻里正面看著上面的發證日期,當發現沈笑非竟在五年前便與萬蒔雨登記結婚後,他徹底明白了。
沈笑非不是外人,甚至不是他一直以為的普通人,因為普通人絕沒有辦法做出能讓萬蒔雨瞞天過海、整整在世人眼前消失五年這樣的事!
「原來『janus』從頭到尾都沒有失效,而是在你的手中!」
明白當初搭救萬蒔雨的就是沈笑非,白元捷再忍不住扭住他的領口大吼著,「你為什麼不早說.?!」
面對白元捷幾乎失態的舉措與詰問,沈笑非沒有回答,只是冷冷望著他,冷冷的。
而那個眼神,讓白元捷明了自己的失態之時,更同時了解沈笑非不說的原因——當然是怕他再利用那個超時代的監聽儀器「janus」來尋找萬蒔雨的下落。
「是,Fernando要的就是『janus』的研發資料,這是我父親當初玩票性質贊助他同窗好發私人科研院的成品,總共有兩個,一個現在在你手中,另一個則跟它的研發資科一起鎖在我的安全保險庫里。」
明白不將一切說清楚,沈笑非絕不會善罷甘休,白元捷只能咬牙將一切說出。
「他就是當初讓你鬼迷心竅的始作誦者?」聽著白元捷的敘述,沈笑非腦中快速的轉動著。
「不,他不是。正確點來說,是與我一樣,被『盤古』看上的會員候選者。」
「被誰?」
「若我說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你會相信嗎?」
聽出沈笑非話語聲中的疑惑,白元捷自嘲似的笑了笑,只因沈笑非一針見血的「鬼迷心竅」四字。
白元捷確實不知道主事者是誰,因為由頭到尾,他都不曾與「盤古」的任何人有過任何直接接觸,所有的行動都是對方單方面聯絡,單方面說服,然後單方面決定繼續接觸或就此無影無蹤。
儘管完全不知道主事者是誰,但根據他們的說法與行動,白元捷猜測,這個代號「盤古」的野心集團,是一個類似美生會,卻不像美生會一般隸屬於同濟會,而是完全獨立,並且在台灣比美生會潛藏得更深、影響範圍更廣的秘密結社。
「像你這樣的人絕不可能輕易相信這種事。」聽完白元捷對「盤古」的描述,沈笑非靜默了半晌后嚴肅問道,「他們做了什麼?」
之所以嚴肅,是因為他相信白元捷的話,畢競這世上既有「無」的存在,便有可能有另一種野心的存在。
「我確實嗤之以鼻,所以他們給了我一個驗證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