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凡兒……百花齊放。諸事順利。』小昌在電話用著神秘兮兮的語氣說著。

真是的，身為業務部的主子，竟然在上班時間用公司內線傳遞莫名其妙的訊息給最敬忠職守的我。忍不住要稱讚他，嗯……算他狠。

『什麼跟什麼啊？主子……』我舉起手上厚厚一疊待處理文件，向距離兩張桌子遠的小昌經理揮舞著。看起來有點像是戰敗的一方正在舉白旗。

──你如果敢再說下去，我就把這些文件揉成紙團，全部塞進你的嘴巴里！！

其實這才是我真正的本意。

『我剛才上網替你占卜今天的運勢啊。還不錯呢，百花齊放……』小昌經理的語氣像是我很不了解他的苦心似的。

喔……我的老天。你還真閑啊。

『既然凡兒你今天的運勢這麼好……替主子我去一趟生產部問一下開發的進度吧……』話鋒一轉，小昌非常自然地說道。

可惡！！我又中計了。誰來把小昌經理扁一頓啊？下次打死我都不接他打來的電話。

我的手用力地掛下了話筒。因為不小心用太多的力量，所以放在一旁的茶杯里，水都濺出來了。

電話在二十秒內再度響起來。

『不要催我啦！我一想到要踏進生產部看河馬，奇檬子就給它徹底不好！！』我氣急敗壞地朝著話筒說道。『與其催我，倒不如你也上網去占卜自己的運勢好了！真是的……』我又吼了一句。

『凡兒，這次你又莫名其妙地凶我！電話又不是我打的……』小昌經理不知何時繞到我面前，咬著下唇，一付要哭出來的樣子。

不是小昌？！那是誰啊？

離奇的準確度，竟然在上一通結束不到二十秒的時間內callin成功。

『呵呵呵………』

話筒一直保持安靜、接受我的責備的神秘人，終於發出了聲音。

是那種……

聽起來就很欠打的開心笑聲。

如果那個人不是被放逐到荒島二十年，好不容易聽到人類的聲音而高興的人，那麼，他一定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痴。

哪有人莫名其妙被罵還那麼高興的？要是我，早就罵出一些要用消音處理的話來了。

『哈哈……你白痴啊你……』

世界上竟然有這種事！！我都還沒說他是白痴了，他卻反過來指責我。他的聲音聽起來已經瀕臨崩潰狀態了。

『你誰啊？沒禮貌的傢伙，再笑我掛你電話！！』我只是在心中怒吼著。

我還是很理智的。如果是什麼重要客戶之類的，我可得罪不起。據說有些階級比較高的人，日理萬機，可能精神早就不正常了。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那個人笑著問。

『我是成深啊……哈哈哈哈哈……』

我並不知道成深接下來還說些什麼。因為我一聽到正確答案，就立刻衝出業務部。

到底沖得有多快？這麼說好了，當我來到成深旁邊時，他還拿著話筒猛笑……

是這種程度的快喔。

『你找我有事嗎？』我用資料夾代替我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樣的用意是，我不想弄髒我的手。

『耶？象腿女你的聲音好立體！』成深開始發現不對勁。

『你廢話嗎？我就在你背後啦！』我繞到他面前，對他扮個嚇死人的鬼臉。

當然，比不上成深攬鏡自照時所受到的驚嚇程度啦。哈哈。

同時，成深突然低下頭，猛盯著我的下半身瞧。

許久許久。他終於開口了……

『我不知道原來大象的腿是可以跑這麼快的……哈哈哈哈！』他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

就在氣氛頗詭異的此時，我的超級好朋友王經理從廁所回到了生產部。(自從一起吃完巧克力之後，我們的交情突飛猛進。)

當我返回我在業務部的小窩時，除了左手拿著由生產部門提供的開發進度表，右手還提著一個神秘物品。

『凡兒，你的工作效率很棒，我很滿意……』小昌乾笑了幾聲。

沉默沉默。

『但是……你連這個都帶回來，真的是太離譜了……』小昌經理支支吾吾地指著我的右手。

喔……這個嗎？我得意地把頭揚得高高的。我檢視了一下我右手提著的東西。

哈哈哈……

只見被捆綁得像粽子似的成深正用著怨毒的眼神注視著我。

『我以前可是童子軍呢，打繩結這種東西可是難不倒我的……』

幾分鐘前，王經理一面用著不曉得哪兒來的麻繩綁住對他最忠貞不二的手下大將成深。

『不準亂動！誰叫你要作出這種下流的事！！』王經理對著不敢違背主管命令的成深破口大罵。

『凡兒，成深今天就借給你啦！』

一轉頭，王經理面對著我的臉是一張和煦如冬天的太陽的笑臉。

小昌經理，也許你說得沒錯。搞不好我今天真的百花齊放、諸事順利呢……

哈哈哈哈……

※※※

『你怪怪的喔……』成深嘆了一口氣。

一直忙著答覆各市場生產狀況、各模具開發情形、各製程進度等等林林總總問題的成深，到了晚上八點整，仍是以五花大綁的姿態坐在我旁邊。

『你再問一次等一下你尿急就給我忍住，休想去上廁所……』我惡狠狠地瞪了成深一眼。

『你還真不是普通的凶耶……』成深屈服在我的威脅之下。

嘿嘿，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里，誰凶誰就贏啊。這道理就是你教我的，不是嗎？

『你凶成這付德性，你那一位怎麼受得了？』成深立刻要笑不笑地反擊。

『去去去……哪壺不開提那壺……不要提那個人……』小昌經理在遙遠的彼端對著成深猛擠眉弄眼。

不過，來不及了。我已經聽見了。一個字都沒漏掉。

小昌經理眉頭緊鎖，用左右兩食指用力地塞住耳朵。

『怎麼了？那個男人終於覺醒了嗎？』成深對於小昌經理的表現視若無睹，堅持要找出正確答案。

算是覺醒嗎？我看著成深那張欠揍的臉……

忍不住自問。

『凡兒，我覺得我們不適合在一起……』

三天前我接到了阿雋的電話。他非常簡短地對我提出了分手的要求。

『我發現，我愛她比較多……』阿雋說。

她是誰？為什麼如此輕易地就奪走了我原本快樂的生活？？我甚至完全不知道她的存在。

我以為兩個相愛的人是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

『她漂亮嗎？她溫柔嗎？她比我更愛你嗎？』我隔著話筒，試著搶回我的阿雋。

『後來，你見到了那個了不起的女人了嗎？』成深似乎忘了自己被綁得像顆巨大的粽子，興緻頗高地問道。

並沒有見到。

應該說是……

連阿雋本人都沒見過她。

又是一個典型的聊天室愛情故事。

先交往……

再考慮要不要認識對方。

我能感覺到，那個女孩對於阿雋來說，具有多麼大的吸引力。

我永遠不會忘記……阿雋竟然為了和她聊……借口有事而掛了我的電話。

『笨蛋，你不會把他搶回來嗎？』成深顯然聽得太入迷了，竟對著我破口大罵。

『這樣一點都不像你了……』成深又說。

桌上的電話像是呼應著成深對我的失望似的，鈴聲大作。

會是阿雋嗎？發現愛我多一點的阿雋。

我迅速地在電話響第4.5聲時，接起了電話。

(所謂的第4.5響聲……就是第四響的迴音還在、第五響接著響起，這種具有特異功能的人才能夠作得到的接電話絕招。)

『阿雋……愛人，是你嗎？』我忍不住大喊了一聲。

『喂……小姐……你們公司叫的外送三碗牛肉拉麵已經送到門口了啦，快點出來給我付錢……』外送的老阿伯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地不耐煩。

在我尷尬地衝出業務部大門的同時，我聽見小昌經理和成深發出的，幾乎可以殺死百來只恐龍的大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