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郁熙又像打卡鐘一樣準時的出現在他辦公室里。
她一進門就嘟著嘴,用力一掌拍在他的辦公桌上。
何景聰一臉訝異的抬頭望著她,怎麼才一大早就發飆,他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又惹她生氣。
放下手中的公文,他無辜地問道:「現在才開始上班,我好像還沒有機會惹你吧?」
郁熙漲紅著一張臉回道,「今天早上你是還沒有做出什麼讓人生氣的事,可是你昨晚的表現實在太差勁了。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你讓我差點在筱珊學妞面前下不了台。」
何景聰咧嘴笑了笑。
「小熙,你那些介紹我的話連我聽了都臉紅,你也太給我面子了吧,又是認真負責,又是誠懇努力向上,我實在沒辦法變成你嘴裡說的那種有為青年。」他神情無所謂的向椅背輕鬆靠去。
看何景聰那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態度,郁熙也拿他沒轍。
「那……那你對筱珊學姐的印象怎麼樣?你送她回家,在車子里有好多機會聊天、認識對方,你們都聊了些什麼?你覺得她怎麼樣?」她著急的追問道。
何景聰抿緊了唇,不苟言笑的搖了搖頭。
郁熙見到他的反應,立刻緊張兮兮的連聲追問:「你不喜歡她?你覺得她不好?她哪裡不好?我學姐人又聰明又漂亮又能幹,阿聰你是瞎了是不是?這樣的條件你還嫌人家,你是不是腦筋透逗打結啦?以前你交女朋友都不挑的,怎麼現在挑三撿回的連筱珊學姐都嫌。你說,你到底賺人家哪裹不好?她有哪一點配不上你?她又什麼地方比不上你以前的女朋友。」她一連迭聲的追問著何景聰,把何景聰逼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何景聰求饒的揮了揮手,頭痛欲裂的用手支著額頭道:「小熙,你饒了我吧,我跟葉筱珊只認識了幾個小時,連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都還搞不太清楚,怎麼談得上嫌棄人家,再說她是堂堂留過洋的碩士,我這個商專畢業的五專生怎麼比得上她?她不嫌棄我學歷低又沒什麼成就就不錯啦,我有資格挑人家嗎?」
「你知道就好。」聽到何景聰的解釋,郁熙表示滿富的點了點頭。
「筱珊學姐條件那麼好,你不曉得在美國時是有很多人追求她的,不過她那時候為了要拿碩士學位,把那些追求者都三振出局了,要不是因為這些原因,筱珊學沮今天才輪不到你追呢。」她慎重其事的說道。
何景聰看郁熙那麼認真,也只好附和道:「葉筱珊這個女孩子的確是有點特別,她不太像我以前認識的女生,愛遲到、愛耍小脾氣、愛裝腔作勢,她的行為舉止很自然,態度也活潑大方,是個滿不錯的女孩子。」他評斷道。
這一次郁熙更滿意了,她的燦爛笑容掩不住的就掛上了嘴角。
「你終於說出了幾句還算有良心的話。筱珊學姐她本來就不錯嘛,你誇獎她是應該的。」說完這句,突然又記起剛才何景聰搖著頭的反應。
「那你剛才為什麼搖頭說她不好?她有什麼地方讓你挑剔的?」郁熙馬上變臉追問。
碰上郁熙,他真的只能舉起雙手投降了,他乖乖的立刻回答郁熙的話。「小姐,我搖頭不代表我說葉筱珊不好。」
「那代表什麼?」郁熙搶先又問。
何景聰吸了口氣后才無可奈何的回答道:「代表你管得真的太多了。我不是你的真命天子,你不要把注意力全集中到我身上行不行?」他告饒的說。
郁熙卻是一臉打定主意的又說道:「你是我的好朋友,你的事我不操心誰來操心,你放心好了,這些事我是管定了。」
「聽到郁熙發表這項宣言,何景聰立時向椅背一躺,大聲的嘆氣喊了聲「唉!」
下午四點,他提早從辦公室里溜了出來。除了葉筱珊,他的心裡還有另一個影子,這個影子害得他昨晚輾轉難眠不說,還讓他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寧,坐立難安。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他再也忍不住了,火速處理完手邊的工作,抓了汽車鑰匙就往外走。
吉普車在大街小巷跑了半個鐘頭,終於,他又到了那一條街。
在附近的收費停車場停好車子,何景聰三步並作兩步跑衝到那一攤擯榔攤前。何景聰本來還以為自己找錯家了,可是再三確定招牌,又的的確確是昨天晚上的那攤擯榔攤沒錯。
他躊躇了一下,才邁開腳走上前去。
不等他開口,坐在高腳椅上的年輕少女已經先問道:「先生,你要買多少?」
他連忙搖頭說道:「我不是來買擯榔的,我是來找一個女孩子,她昨天還在這裡,好像是姓陳。」
那年輕少女不等他說完,就搶先回道,「你說陳嘉嘉啊?她已經被我們老闆炒魷魚了。昨天晚上她哥哥又來鬧事,我們老闆老早就看不慣了,他吃不到嘉嘉的豆腐,所以就乘機叫她走路羅。」她回答得那麼乾脆,可是答案卻讓何景聰措手不及。
「她……她不在這裡了……」他怔怔的又問道。
「被炒魷魚了怎麼還會在這裡,當然是回家吃自己。」那年輕少女有些不耐煩的回答,天氣那麼悶熱,這個男人又不買擯榔,只會問一大堆羅哩羅嗦的話,要不是看在他長得滿酷的不惹人討厭,又一身西裝筆挺的出眾打扮,否則她才懶得理他呢。
被告知這個消息的何景聰不肯死心,不管那年輕少女一臉的不耐煩,他還是又衝上前去問道:「你認識她?那你知不知道她住在什麼地方?我在哪裡可以找到她?」
少女裝模作樣的掠了掠頭髮,擺出一副青澀不成熟的撩人姿態說道:「我怎麼知道她住什麼地方,我又不是她親戚。」說這句話時她還不忘用眼角瞟何景聰。
何景聰再也忍不住了,他跨上一步,面色嚴肅的問道:「你幾歲了?」
「十七,再過三個月就滿十八歲了。」那少女還沒意識到何景聰難看的臉色,一聽到何景聰問到自己,她連忙又做出一副嫵媚誘人的表情。
想不到何景聰竟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大聲的喝問:「你在這裡工作,穿成這個樣子,你父母知不知道?」
那少女嚇了一跳,用力掙脫他的手叫罵:「神經病,我的事你管得著嗎?瘋子、大白痴,我爸媽都不管我,你憑什麼多管閑事。」說著,也是滿口髒話的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何景聰面色陰鬱的跨前一步,那少女以為他想動粗,嚇得尖聲叫起來。
這一叫吸引了附近其他人的注意,何景聰看了看那少女,又看了看這雜亂不潔的環境一眼,他沉著臉瞪了瞪四周,然後就一言不發的離開。
是他害那陳姓少女失業的,如果昨天晚上不是他出手在檳榔攤上打了她哥哥,她也不會被人炒魷魚了。
她的錢被她哥哥搶走,他身上沒有半毛錢可以繳房租,是他害的,全是被他害的,雖然他今天特地帶了一些錢想要幫助她,可是她已經不見了。
何景聰自責悔恨的坐在車裡,漫無目的地開著吉普車緩緩前進。
時間又匆匆過了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來,因為忙著和日本技術合作的計劃事宜。何景聰累得連在假日想好好休息個夠都不行。
不過因為忙的是有關廢物回收、垃圾再加工的專業工程,所以他和葉筱珊倒是出去過幾次,也一起共享過好幾頓愉快浪漫的晚餐。
這幾天,日本方面的代表已經來到台灣,他是這次計畫合作的負責人之一,所以幾天下來,他都和那些日本人相處在一起,密切討論有關這次合作的工作細節。
忙了三、四天,總算所有的程序已經確定,條件和交易金額也商榷得差不多,他們一大群人總算可以暫時鬆一口氣,等待雙方的進一步合作洽商。
和他一起負責這次計畫的,還有鴻力的總經理余逢光和業窮經理張達。他雖然是董事長的特別助理,可是在職權上仍要聽從總經理等的指示,加上他又是個經驗不足的年輕小夥子,所以這——次的任務在他來說是個難得的學習機會。』
今天晚上,他又要跟著余逢光和張達出外去學習了,不過學的可不是談判桌上的唇槍舌戰,而是學著怎麼利用酒酣耳熱之餘,和平友善的把一筆生意談成,所以,他們出現在這一家位於林森北路的KTV中。
招牌上寫的雖然是KTV,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不是一般人隨隨便便就可以進出的,裡面的消費和酒類飲料價錢貴旁離譜不說,店裡更是毒騖燕燕的擠滿了所謂年輕貌美的「公關小姐」。今天晚上,為了慰勞日本洽商人員的辛勞,以及再敲定一些細節事項,在大飯店用過豪華餐宴后,他們一行人就驅車來到了這裡。
余逢光、張達和他三個人中,只有張達的日文說得比較流利,何景聰可以說一些簡單的會話,余逢光卻只會阿哩阿哆,它巴哇這些最基本的單字片語。
三人簇擁著四個日本客戶進了KTV,霎時眾人眼前立時一片黑暗,好幾秒后才能夠看清眼前的東西。
接受排在門邊的眾公關小姐的歡迎招呼后,他們一行七人隨即被頜進之間豪華大包廂中。
沖著那位所謂的「媽媽桑」余逢光一坐下來就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鈔票,大聲粗氣的叫著:「把你們們店裡最紅、最年輕、最漂亮的小姐都給我叫來,最好還要能說日本話的,只要你的小姐今天晚上讓我的客人盡興,要我化多少錢都值得。」
看到一大疊鈔票,媽媽桑的臉上立刻就堆滿了笑容,她哈著腰,不斷連聲的點頭稱是。
過了一會兒,媽媽桑帶著一群「公關小姐」湧進包廂里來。
擠進一大群年輕貌美、衣著人時暴露的公開小姐后,整間包廂的氣氛立時變得熱絡而滾燙。四個日本人身邊各圍了兩三個美女,余逢光和張達也是左擁右抱的沉膩在溫柔鄉中,只有何景聰,他不是很喜歡這樣的場合,他不是柳下惠,可是這種時候,他實在沒有那種心情抱著坐在他身旁的女人飲酒作樂。
有酒、有音樂、有女人,很快的,整間包廂的氣氛已經HIGH吵到了最高點。
何景聰悄然的坐在角落,他已經三、五次的推開了右邊公關小姐湊上來的酒杯。
其他人喝得過瘤,唱蛋高興,誰也沒心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大家酒喝得愈來愈多,也愈來愈放浪形骸。盜書者變禿頭。
如果不是坐在他左邊的女孩子突然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水杯,他還不知道自己旁邊還坐著另一個公開小姐。
她那麼安靜,安靜得讓人幾乎查覺不出她的存在,何景聰不禁好奇的轉過頭去看了看她的長相。
包廂里的光線很暗,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女孩子就坐在他隔壁,他根本就看不清楚。可是轉過頭,他一眼就認出了她就是那個叫陳嘉嘉的女孩,一樣的纖瘦秀氣不說,連臉上那種漠然而冰冷的表情也沒有變過。
他吃了一驚,呆了好久才勉強說得出話來。
「你……你是陳嘉嘉?」他道。
那女孩本來是一副冷然而漠視一屋子人的表情,一聽見何景聰竟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她也是轉過了頭,驚訝愕然的回望何景聰。
她看了看他,一張陌生的年輕男人臉孔,她記不起記憶里有這張臉孔存在過。
陳嘉嘉—臉懷疑無言的瞪視他。
何景聰連忙開口道:「我叫何景聰,一個多月前我們見過面,那時候你還在檳榔攤上工作,那一天晚上你哥哥想搶你的皮包,是我誤會他想搶劫而打了他一頓才害你失去那份工作,我一直想找你,想跟你道歉……」他急促的說道。
陳嘉嘉沉著臉聽完他的話,也不答腔,只是默然的喝著杯中的開水。
「我……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那樣,本來我只是想幫忙,沒想到結果反而害了你,我不是有心的。第二天我還到檳榔攤去找過你,可是你已經不在那裡了,我……我不知道你住在哪裡,找不到你,所以……」他神色歉然的向陳嘉嘉解釋。
見他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陳嘉嘉覺得有趣,不自覺的輕聲笑了起來。
「傻瓜,那地方我老早就不想待了,賺的錢少、工作又辛苦,離開邢里是遲早的事。」她輕笑了一、兩聲,馬上收起笑臉,接著又換上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看她變臉比翻書還快,何景聰又是一陣愕然。
「可是……我還是害你失去了那份工作……」他再次結結巴巴的道。
陳嘉嘉斜看了他一眼,語氣冷淡的又打斷了他的話。「你這人都那麼奇怪嗎?看你的樣子長得滿聰明的,怎麼盡提些蠢事。我說了,我不在乎那份檳榔攤的工作,所以你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你今天不是來這裡喝酒尋歡的嗎?」她伸手端起了桌上的兩杯酒。「來,乾杯!」她遞過了一杯酒給他。
他吶吶的接過了酒杯,正想開口,卻見陳嘉嘉已是一口仰盡。
她的好酒量讓他看呆了,陳嘉嘉喝光了酒後見到何景聰不為所動,她又冷然的說:「你不喝?」
何景聰聞言連忙一口氣幹掉了杯中的酒。
接著,整個情況就開始變得混亂起來,陳嘉嘉喝一杯,他就跟著喝一杯,到最後到底喝光了幾瓶酒,他記不起來了。
別說昨天喝醉酒以後的事記不起來,連今天早上他為什麼會躺在自己的床上這件事也不復記憶,他醒過來后只覺頭痛欲裂,腦袋昏昏沈沈。
艱難的從床上掙扎爬起,他搖晃著身軀想到廚房去倒杯水喝。
走到廚房門口,他呆了一下,一定是宿醉未醒,因為他竟然錯覺葉筱珊在他廚房。
他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想甩掉眼前這一幕幻像時,幻像竟然開口了。
「你起來了,醒酒湯快好了,等一下我倒給你喝。」
何景聰恍然大悟,原來不是幻覺,葉筱珊真的在他的廚房煮醒酒湯給自己喝!
他跌跌撞撞的在餐桌旁坐下,不明所以的問道:「你……你怎麼會在我家?」
葉筱珊看了他一眼,道:「今天早上小熙打電話給我,她說你昨晚招待日本客戶被灌得爛醉,急需要人照顧,她自己又沒有空,問我肯不肯來,所以我就在這裡了。」她簡單、清楚的說明著。
「原來是小熙給的鑰匙,我還以為自己在作夢呢。」他手支著頭喃喃說道。郁熙之前來過這房子后,就嫌這間屋子亂七八糟、沒有風格,所以自告奮勇的馬上請人把全部的傢具重新設計裝潢過,她是義務監工,所以理所當然的保有房屋鑰匙。
「那是好夢還是壞夢?或者我應該說是噩夢?」葉筱珊展開笑靨問道。
何景聰搖了搖頭,笑道:「我是那麼不知好歹的人嗎?上帝派了一位好心的天使來幫我煮醒酒湯,我就是撒旦也要信神了。」
聽到何景聰說這種俏皮話,葉筱珊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好啊,那我每天都來幫你煮湯好不好?天使是很有愛心的喔!」她又隨口笑道。
何景聰一愣,他沒想到葉筱珊竟然會講出這種話,一時之間他不知所措,只有沉默愕然。
想不到葉筱珊立刻又道:「我是跟你開玩笑的,嚇壞你了吧?」說完,她突然把圍裙一脫,臉上掛著笑容說:「我該走了,湯滾了就可以喝了,再見。」
接著她快步走出了廚房。
出了廚房,就是客廳,正當她噙著眼淚想把大門拉開時,何景聰追了上來,一把拉住她。
葉筱珊急忙想要擦拭自己眼中的淚水,可是已經來不及,一切已經盡入何景聰的眼底。
看見她的眼淚,不知怎麼的,他的心中一軟,不由自主的將淚人兒葉筱珊擁入懷中,親吻著她柔嫩而溫潤的唇。
也許他本來只想輕吻她的,可是她是那麼的渴求和熱切,所以自然而然的,輕吻變成了纏綿的深吻。
何景聰用力搔著自己的頭,大聲的責罵自己,怎麼會去吻她?雖然不討厭葉筱珊,可是從認識到現在,他對她也談不上什麼心動觸電的感覺,既然對她沒感覺,又為什麼要去招惹人家?他狠狠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看見眼淚就心軟的致命傷要是不改,他以後肯定還要惹上一大堆麻煩。
葉筱珊這件事還沒有想到解決的辦法,他的腳步卻又不由自主的來到了那一家KTV。
同樣經過好幾秒才恢復視力,同樣是眾美女的熱情招呼,最後是由高姚窈窕的領班將他領進了一間裝演華麗的小房間。
徐娘半老的媽媽桑進了門,殷懣的問他有沒有相識的小姐。
這一問可讓他為難了,他是知道陳嘉嘉的名字,可是在這種地方上班的女孩子是不會用真名的,他不知道陳嘉嘉在這裡叫什麼。
「我……我想找一個女孩子,我不知道她在這裡叫什麼,不過她的本名叫做陳嘉嘉。」他只好這樣說道。
那媽媽桑倒是很從善如流,一聽到何景聰那樣說,她也不羅嗦地隨即回答:「本名叫陳嘉嘉是不是?我馬上幫您問問看。」說完就退出了包廂。
四、五分鐘過去了,也不見有人來,何景聰繼續耐心的等著。
又過了好久,房門口總算有動靜,媽媽桑領著一個小姐進包廂來。
「先生,這是您要找的陳嘉嘉,你們慢慢聊。」媽媽桑一臉笑容的說。
引頸期盼的何景聰終於盼到陳嘉嘉進來,可是他定睛一瞧,卻發現那個跟著媽媽桑進來的女人根本不是陳嘉嘉。
他連忙叫住正要開門而去的媽媽桑,質疑的問道:「她不是陳嘉嘉,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媽媽桑囚過頭來,大驚小怪的高聲叫著:「她就是陳嘉嘉啊,你要陳嘉嘉,我就給你找陳嘉嘉,你說,你叫什麼名字?」媽媽桑問著那公關小姐。
那公關小姐立即配合的大聲答道:「我就是陳嘉嘉,這名字用了十八年也沒有改過。」看她的臉分明早已過了十八好幾年,可是她說自己十八歲的語氣和口吻卻是那樣的理所當然。
這下,何景聰傻眼了,他心中著急,只得又說道:「我……我要找的人不是你,你不是我認識的陳嘉嘉,我是要找另外一個陳嘉嘉。」
媽媽桑莫名其妙的看了看他,說道「你要找陳嘉嘉,我就幫你把陳嘉嘉找來,現在陳嘉嘉人來了,你又說她不是陳嘉嘉。」
何景聰急忙說道:「我是要找陳嘉嘉沒錯,可是不是這一個陳嘉嘉,我要找的那一個比較高一點,身材也比較瘦,臉長一點,眼睛也比較大……」
他話還沒說完,媽媽桑就手按額頭,做出一副頭痛狀叫道:「她就是陳嘉嘉啊,你要陳嘉嘉我就給你找陳嘉嘉來,現在陳嘉嘉來了你又嫌東嫌西,我們這家店裡,陳嘉嘉就只有一個,就是她,你到底要不要這個陳嘉嘉?」
現在的情況完全出乎何景聰的預料,他無計可施,只好說道:「既然她不是我要找的人,我不要了。」
一聽到何景聰說不要自己,那一位公關小姐立刻沉下了臉,不情不願的出去了。
媽媽桑還留在原地,見他對這個「陳嘉嘉」不滿意,她連忙又說:「不喜歡陳嘉嘉那也沒關係,我們還有斐斐、莎莎、冰冰和夢露,你喜歡哪一個我都可以幫你叫來。」
找不到陳嘉嘉,他的心情煩悶極了,一揮手就站了起來說道:「既然這裡沒有我要找的人,那就算帳吧。」
媽媽桑無可奈何,只好讓這個進了包廂卻連一首歌都沒點唱的客人出門。
走出「櫻」KTV,何景聰的心情簡直跌落至谷底,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昨天晚上他分明在這家店裡見過陳嘉嘉,為什麼只過了一晚,陳嘉嘉又像上次一樣,形蹤查然的失去了蹤影?
他心情鬱悶的坐進吉普車。兩次遇到她,又兩次讓她從他眼前溜走,這是他們倆無緣,還是老天爺特別喜歡作弄他?
坐在駕駛座上,何景聰發動引擎,可是引擎才一發動,他又立刻關掉。
今天晚上,他是跟她卯上了,不管這家裡KTV有沒有陳嘉嘉,他非得把事情弄個清楚不可。他很確定昨晚在遇上陳嘉嘉之前他滴酒未沾,甚至連她那時候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記得一清二楚,他不相信一個人會這樣平白無故的消失無蹤,這裡面一定大有文章,而他不把真相找出來是不會罷休的!
打定了主意后,他舒舒服服的躺在椅子上。現在的時間還很早,KTA的公關小姐們是不會那麼早就下班的,所以現在他應該好好的養精蓄銳,靜待酒店小姐下班的時間來臨。
長時間窩在車子里實在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幸好他勉強閉上眼休息了一會兒,否則就這樣從九點多窩到凌晨一、兩點,這種無所事事的苦差事簡直比他上一整天的班還累人。
等到凌晨兩、三點,除了一些先行被酒客帶出場的公關小姐,「櫻「KTV的大門總算陸陸續續的走出了一個又一個的人。
她們終於下班了,一看見「櫻」KTV門前湧出的人潮,何景聰立刻精神一振,瞪大眼仔細搜尋那一群女人中是否有他想找的人。
這個世界還是有天理的,他就說了,他絕不相信自己昨天晚上是眼花,他絕對可以確定陳嘉嘉就在這家「櫻」KTV里。果然,從KTV大門翩然而出的纖瘦身影正是陳嘉嘉。
望見陳嘉嘉出現,他立刻拉開車門,快步走向她。
她不是自己一個人,她的身邊還有另一個女伴。何景聰走近時才赫然發現,原來陳嘉嘉的女伴就是到包廂向他假冒陳嘉嘉的那個人。
他走上前去,不理陳嘉嘉目瞪口呆的反應,他道:「好巧,竟然在這裡碰見你。」然後他看了那同行的女人一眼,又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兩個應該同名同姓,都叫陳嘉嘉吧?」
同行的女伴看見眼前的情況,識相的說道:「YOKO,我先走了,明天見。」邊說著就邊揮手離開。
「原來你在這裡叫做YOKO,那我以後就不怕找錯人了。」何景聰有點得意的笑著說,因為他今晚本來是讓人家作弄,現在找到了她,還調侃了陳嘉嘉一頓,總算為自己掙回面子。
青白著一張臉的陳嘉嘉也不回話,板起了臉甩頭就走。
何景聰呆了一下,想不到她連開口說句話都不肯就要離開,他急忙慌張地跟了上去。
「你生氣了?不會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讓人作弄,應該要生氣的人是我才對。」他說。
陳嘉嘉不理他,又走了好幾步路才停下,回頭沒好氣地說道:「你為什麼要找我?」
何景聰愕了一下,他為什麼那麼急切的要找陳嘉嘉?是因為他害她丟了工作?還是因為她長得像郁熙?抑或是因為她眼底那一份憂傷和倔強?
「我……我想幫你……」他吞吞吐吐回道。
陳嘉嘉冷然的看著他。
「幫我?我需要你的幫忙嗎?而且你憑什麼要幫我?我跟你沒有半點關係,再說我根本不認識你。」話一說完,她轉身就走。
何景聰連忙又追了上去,伸長手臂攔住她。
陳嘉嘉有點生氣的瞪著他,她真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從哪裡冒出來?他又想幹什麼?
她瞪著他正想開罵,沒想到何景聰率先說話了。
他定定的望著她,眼裡是真誠的關懷和在乎。「你不應該在這種地方上班。」
那一瞬間,一向防衛自己,戒備他人的她心中竟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動。
可是才過兩、三秒,她又恢復了冷靜,重新築起保護自己的城牆,神情冷漠的介面:「你管太多了,『多管閑事先生』,你一直都那麼不識相,喜歡多管別人的閑事嗎?我愛在哪裡上班是我的自由,請你讓開。」她越過了他,又毫不留情的往前走去。
何景聰不死心,又快步驅前追趕。
「我知道你有困難,我不是壞人,讓我幫助你好嗎?」他一臉誠懇的說。
陳嘉嘉看他如此楔而不舍,只好又寒著一張俏臉對他說道:「壞人的臉上是不會刻著壞人兩個字的。再說我對你到底是大好人還是大壞蛋,一點興趣也沒有,你可以離開了嗎?我還要趕著回家。」
存著一片好心想要幫忙她的何景聰這時也無可奈何了,面對她的冷漠和不信任,他只有乖乖的退到一旁,目送陳嘉嘉離去。
陳嘉嘉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她甩了甩自己的皮包,冷漠傲然的搭上一輛計程車走了。
眼看自己的好心被人家當成驢肝肺,何景聰不禁懊惱的用力踢開腳下的石頭。等了一整個晚上卻自費心思,他只好安分的回到車上,開著吉普車回家。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近四點,經過一天緊張繁忙的上班衝刺,和一整個夜晚的漫長守候等待,他實在是需要好好休息丁。
一進屋,他只想趕快衝個澡,然後舒舒服服的上床睡覺,不料才一踏進家門,他的瞌睡蟲又立即被客廳里的景象給趕跑得一乾二淨。
因為,就在他租來的二房一廳的公寓客廳里,葉彼珊竟然安詳的在沙發上沉睡著。
他吃了一驚,有點難以署信的望著她。
這又是怎麼回事?今天早上一覺醒來,葉筱珊出現在他的廚房,現在他半夜回家,她還是留在他的客廳里沒有走,望著葉筱珊那柔美而聰慧的臉,他實在很需要別人告訴他現在該怎麼做?
他嘆了口氣走過去,搖了搖她的肩膀叫道:「彼珊,你醒醒,我回來了,筱珊。」
葉筱珊在他低聲呼喚下,睜開膝隴的一雙睡眼。
「你回來了,現在幾點廠她揉著眼睛說道。
何景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說:「快四點了,你……你一直在這裡等我嗎?」
她也坐了起來,卻不告訴何景聰說她已經等了一整晚,因為一直等不到所以才在客廳躺著休息,哪知道躺著躺著,人就這樣睡著了。看到何景聰一臉疲累的坐在沙發上,她只道:「快四點才回來,你一定累壞了吧?我燉了些香菇雞湯,我幫你熱一碗過來。」說著她就站了起來,走向廚房。
想到她等了自己一整晚,又特地燉香菇雞湯給自己喝,心頭一陣感動,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拉住了葉筱珊。
「你還需要什麼嗎?」葉筱珊看著他問道。
何景聰搖了搖頭,緊握她的小手,激動地只說得出「謝謝」兩個字。
葉筱珊用笑容代替了回答。
「喝過了雞湯以後再謝我吧,說不定很難喝。」
看著葉筱珊進了廚房,他卻已經了無睡意,從今天早上到現在發生的事,他可以肯定葉板珊已經在他身上放下感情,可是他自己的內心卻愈來愈亂,本來就有郁熙的影子不說,現在又多了一個陳嘉嘉,而溫柔婉約的葉筱珊該安在什麼地方?他的頭開始痛了。
陳嘉嘉快步坐進計程車裡,她告訴自己不需要去在乎何景聰,他只是一個有了太多同情心沒地方發揮,又特別愛管閑事的一個無聊人而已。
他今天追著自己跑,明天失去了好奇心,說不定就從此不會出現在她眼前。為這種男人傷神?太蠢了。她陳嘉嘉從懂事開始就決定不受男人的騙。再說這幾年因為家境關係提早進入社會討生活,她什麼事情沒看過。什麼海誓山盟,什麼都是騙人的;海枯石爛,根本是在作夢,說什麼此情不渝更是男人欺騙女人的最大謊言。
愛情只是糖衣巧克力,外表好看吸引人卻不耐久存,巧克力容易融化不說,吃下它還會蛀牙、發胖,除了吃下巧克力的那一秒鐘感到快樂外,其他剩下的只是需付的代價。她不愛吃巧克力,更不需要吃巧克力。
沉思中,計程車已經開到自家們口,她付過車錢后匆匆下車。
今天晚上又喝了不少酒,剛坐上計程車時,她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不過坐上車開了窗戶一路吹夜風回家后,她已經清醒不少。
扶著樓梯往上走,還要再爬四層樓才會到她家。
舉步維艱的一階階往上爬,爬著,爬著,她突然記起下個禮拜是她十八歲的生日。十八歲?天哪!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年輕,從她現在蹣跚的腳步和蒼老的心境來看,她認為自己起碼有四十歲以上。
爬上三樓時,樓梯口一個黑影迅速的沖了下來,那個黑影好像沒長眼睛似的,一撞就撞到她身上。
她叫了一聲,那黑影卻叫得比她還大聲,她嚇了好大一跳。不過發現那個冒失鬼是他哥哥陳嘉成后,她就恢復了鎮定。
「哥,怎麼會是你?你那麼晚了還要出去做什麼?你不是好幾天沒回家了。」她拉住了嘉成的衣袖說道。
陳嘉成還是一臉蒼白、頹廢的表情。他的五官長得並不難看,可是他那過長的髮型、瘦削的臉孔和輕浮的態度就是給人家一種不務正業浪蕩子的感覺。
他甩開妹妹的手,神情不悅的大聲回道:「我的事你少管。別擋我的路。」
接著他就三步並作兩步的跳下樓去了。
嘉嘉無可奈何的看了他背影一眼。
他這個哥哥真的是從小讓她媽媽寵壞了,小時候沒有好好教他,事事順著他,才會讓他養成現在這種無所事事、遊手好閒、只會成天在外惹是生非、四處欠人賭債,花天酒地的個性。也只有在欠人家錢還不出來,或是得罪了什麼大哥被人追殺走投無路時會想回家。
想到這裡,她心一驚,猛然記起存放在衣櫃頂端,準備讓她媽媽做手術的二十萬元。
當下,她的醉意全嚇醒了,嘉嘉抓緊了皮包飛奔上樓。
火速掏出鑰匙開了大門,門一開,她就看到蒼老憔悴,早巳半頭白髮的母親失神的坐在客廳。
她沖了過去,搖著母親的肩頭急問道:「哥回來要錢是不是?你是不是又把錢給他了?」
不等母親回答,她懸著一顆心奔進和母親同住的卧房,搬過凳子,急切的搜尋那放著二十萬元的信封袋。
翻遍了衣櫃頂端也找不到那一筆錢,她急急忙忙跳下來,又衝到客廳質問母親。
「你把錢給他了?你怎麼可以讓他拿走那筆錢,那是你開刀要用的,你怎麼可以把錢給他?」她氣急敗壞的吼道。
她那才四十齣頭卻看起來有五十好幾的媽媽,就任憑她情緒激動的搖晃著肩膀。她知道那一筆錢是女兒存給自己換腎用的,可是她只有一個兒子,不要說她下半輩子要靠兒子奉養,就是看在他是他們陳家唯一可以傳宗接代的份上,說什麼她都不能讓寶貝兒子受到一點損傷。
「你哥又在外面欠了一筆錢,他說如果再不還錢,人家就要砍了他,把他丟到淡水河。」林秀菊無奈地解釋道。
不等母親把話說完,嘉嘉情緒失控的怒吼:「讓人家砍死他好了,連你要開刀的錢他也敢拿,他還算是人嗎?像他這種比畜生還不如的禽獸,不如讓別人把他砍死!」
猛然地,一記火辣辣的巴掌已經甩在她臉上!
「我不准你咒自己哥哥死,不管他做了什麼,他都是你哥哥,是我們陳家唯一的香火,我不許你咒他死。」林秀菊大聲斥喝。
臉上挨了一記耳光的嘉嘉只覺得自己好委屈、好委屈,她做什麼都是為了這個家,她養家,她付房租,她幫哥哥還債,甚至為了籌媽媽的醫藥費,她還下海到KIV里去陪酒,這麼委屈,這麼辛苦,為的是什麼?付出了那麼多,結果最後卻換來這火辣辣的一巴掌。
她咬緊了牙就是不肯讓眼淚掉下來,捂著又紅大痛的臉頰,她忿忿不平的丟下了一句:「媽,你真的太偏心了。」
說完這句話,她一把抓起了皮包,頭也不回的衝出家門。
她火速的衝下樓去,不管母親飛奔而出在樓梯叫她,也不管現在的時間是凌晨四點多,她只是一直跑一直跑,彷彿背後有著巨大的黑影正在追趕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