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梅步樵從渾身抽搐的劇痛中清醒過來,一眼就看見了數道光芒,從外頭射向了他躺著的地方。那是一片老舊的窗,窗紙上早已是千瘡百孔,而陽光,就從那些小洞里透了進來,不經意卻是燦燦光芒。
「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個地方?」悔步樵正想起身瞧一瞧自己身在何處,卻發現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午就趴在床邊,睡得是又香又甜的。他定睛一瞧,原來是那個小兄弟!梅步樵立刻想到了昏迷之前發生的一切。
「小兄弟。小兄弟……」他輕喚了幾聲,發現少年還是沒動靜。他索性不吵他,仔細認真的打量起他來。
看著、看著,梅步樵差點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睛,明明是位小兄弟,怎麼他心裡老覺得他像女的?唉!也不能怪他多心,位小兄弟的長相還真是世上少見的標緻俊逸。要是當個女孩,絕對是個天仙美女,只可惜,他偏偏是個男的。雖然長得俊美,但總感覺缺少了大男人的豪氣與率性,身子骨也是一副弱小可欺的樣子,不過,他還是挺欣賞這位小兄弟的,雖然,他的路見不平,還真是不自量力!
「彎彎。柳彎彎,你睡死了呀?還不幹活去……」有人敲著門,粗里粗氣的喊道。
「你叫柳彎彎?」梅步樵問著一臉睡眼惺忪的她,肚裡不禁咕噥著,怎麼她連名字也軟趴趴地,沒半點男子氣概。
「啊,你……醒啦?怎樣?還痛不痛啊?」彎彎跳了起來,睡意全消。
「好多了。是你把我帶到這裡來的?這是哪裡啊?」
「這裡是蝶戀樓下人住的大雜院!這是我的房間。」
「蝶戀樓!這裡是蝶戀樓?」梅步樵一副啞然失笑的樣子。
「你……不會不知道蝶戀樓吧?是男人,就算沒進來過,也該聽過吧!」哪個男人不好色?柳彎彎耳濡目染了這些年,對男人倒也看透了。
「當然,我當然知道蝶戀樓……」
他這一說,不知怎地,彎彎心裡「咚」地一聲,一顆心像掉進了冷水裡頭。
「不過,」梅步樵又繼續解釋說:「這整個黃梅鎮,就屬這地方我沒進來過……我老爹不準,他說要是我敢進來,就打斷我的腿……」銀燦山莊的門風可不是浪得虛名,梅步樵雖然浪蕩成性,不過,還是挺有原則的。
「哎呀!那不就糟了?我會害你讓你父親打斷腿……這……這怎麼辦呢?」柳彎彎一急,那模樣還挺逗趣的。
「是啊!這下子。我鐵定會被打斷腿、再逐出家門的。到時候,我沒地方去,你可得收留我呀!小兄弟。」梅步樵順勢鬧下去,反正他的傷也無大礙,他老爹那裡是能不回去就不回去,免得一進門,就把他綁進洞房裡。
「收留你!可是……」彎彎聲音輕輕細細的,連打著顫時,都是如此悅耳動聽。
「是啊!要不是碰上你,我哪來這頓傷?難道……你想知恩不報啊?」
「不,不是……」彎彎猛搖著頭,急忙對他解釋道:「禍是我闖的,我一定會負責到底的。可是,我說過我是個掃把星,你跟我在一起會有很多麻煩的。要不,我替你去跟令尊大人解釋,你回家住會比較好。」
「好個鬼啊!」梅步樵的話脫口而出,「我爹想抱孫子想瘋了,隨便從哪兒弄了個女人,就逼得我非跟人家成親不可……要我回去,那不如乾脆殺了我算了!」
「啥?怎麼……你也遇上這種事?」彎彎瞅著他,心想:這麼俊的一個人,怎能隨便屈就呢?她雖然不熟悉他,但是,她知道,能配他的女子該是與眾不同的。
「也?」梅步樵疑惑地望著她。
「嗯!那王員外也真不夠意思,明明說是要發米糧救濟,結果卻百般刁難人,不過是一袋米嘛!竟然要強迫我嫁……喔,我娶他女兒!你說他離不離譜?」
「哈啥,誰教你長得這麼俊?要我是女孩,也非黏死你不可。」梅步樵仰著頭大笑著,還不時用手捏著彎彎的扮嫩兩腮。天哪!他的皮膚簡直比女孩還細緻!
彎彎一咐間恍惚了!長那麼大,她從沒讓年輕男子如此靠近過。
他雖然一身粗衣,但行為卻不粗鄙。相反的,他的神態與舉止,都有著特別的氣質與魅力,儘管他不拘小節的率性,但看在彎彎的眼底,卻是真性情的流露。尤其是他的笑,狂而不羈地,也不怕教人著了迷……彎彎暗自一顫,將他的身影深深嵌進了心坎兒里。
「喂!小兄弟,難得我和你這麼投緣,又同病相憐的,不如咱們結拜,以後是有福有享、有難同當,這不挺有趣的?」不知怎地,梅步樵就是喜歡上眼前這小子傻呼呼的個性。再說,賴在這裡也是個不錯的主意,他老爹絕對想不到他還有這麼一手棋。
「結……結拜!」彎彎還沒從錯愕里回過神,就讓梅步樵大手一攬,用力一推,兩人就這麼往外頭走去。
「好小子,偷懶啊?還不幹活,小心老闆剝你皮。」管事阿牛吼著。
「告訴你們老闆,說彎彎要陪他老哥買酒慶祝去,一會兒回來,有什麼事我會幫他搞定。哈哈哈……」梅步樵飄著一頭散發,懶著腳步,笑著走出去。
此刻的彎彎,一股洶湧的熱浪翻騰在她的胸口處。向來孤苦伶仃的她,從來沒有人對她如此地在意過。大哥!她偷偷地瞅著梅步樵的臉,覺得自己的眼眶熱熱的,原來,有親人疼的感覺是這麼美妙?
「大哥。」她輕輕叫著,心底偷笑著,還浸在暖烘烘的滋味里。
梅步樵沒聽見,也不會了解,他向來不以為意的豪氣瀟洒,卻給了柳彎彎一整個春天。
是的,春天,自從有了他之後,彎彎的生命只有春天,沒了夏秋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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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黃梅鎮多了許多外來的人,個個都是一張嚴謹臉,像是要提防似地。讓這個向來淳樸的小鎮,一時間變得詭譎起來。
梅步樵拉著柳彎彎,直接找了附近一處小酒館,點了些豆乾、海帶、鹵花生,再一人一缸白乾,淅瀝嘩啦地就喝了起來。
當然,彎彎只是淺沾,多半時候,她都只是笑著,笑幸福洋溢、笑得傻裡傻氣的。
「來……吃點菜嘛!別只顧看我。」梅步樵夾了些菜彎彎的碗里,那自然不矯作的熱情,在彎彎的心底撞出了迴音。他說:「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人很霸道?也很任性?」
「嗯?我、我從來沒碰上像你這樣的人。」彎彎像讓人逮著小辮子般,紅著臉低著頭,兩眼直往桌角里藏。
「我也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呀!動不動就臉紅心跳的。」梅步樵搖著頭,有點看不過去了。「老弟!不是我啰唆,你好歹也是個男子漢嘛!別老這麼畏畏縮縮的,拿出你路見不平的傻勁來嘛!這樣才是我梅步樵的好兄弟啊!」
「你叫梅步樵?」彎彎倏地抬起頭,問著他。
「喔!我都忘了自我介紹了。」他拍拍自己腦袋,笑著開始對彎彎「掰」起自己的身世。由於他向來不喜歡突顯自己是銀燦山莊少莊主的身份,再加上他存心躲梅劍書,因此,他索性告訴彎彎,自己是普通的獵戶,家住在城郊的十里處。
「啊!砰!砰。啊!」突然,酒樓外一陣嘈雜。只見對面客棧中,幾個人滿身鮮血地摔了出來,沒一會兒,一群紫衫女也隨著出來,並對著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冷笑說道:「連鎮派之寶都保不住,你們雪冊派全是酒囊飯袋!」
「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搶我們的雪花飛拂?!」
「哈哈哈!回去告訴你們雪山派弟子,從今以後,你們雪冊派要聽命我紫玉廬的號令,雪花飛拂在此!違者殺無赦!哈哈哈。」
「又是紫玉廬,她們專搶各門派的鎮派之寶,到底有什麼企圖?莫非……」梅步樵心裡有了七、八成的猜想,恐怕是與其父梅劍書不久后將正式交出武林盟主,公開退隱之事有關。
在梅步樵的認知里,紫玉廬早在五十年前,就曾因為爭奪掌教廬主的內家起紛爭,並已經從中原退回了苗疆,只在西南一帶活動而已。約莫三個月前,江湖又傳來了他們的消息,說是紫玉廬新推選出來的廬主於桑德,野心勃勃,不但與蒙古人來往密切,還練成了「九轉千蛛爪」的陰毒功夫,準備重新入主中原,以女流之輩爭奪武林盟主的地位。
「怎麼女人也學人家如此陰狠哪?」彎彎腦袋裡的女子,應該是手無縛雞之力般的纖弱。
「沒聽過最毒婦人心嗎?走!咱們追過去瞧一瞧。」梅步樵拉起彎彎,沒注意到她對他那句「最毒婦人心」的抗議,便匆忙地跟了出去。
沿著小街,穿過市場、再拐了幾條衚衕,梅步樵與柳彎彎在一處大宅院前失去了她們的蹤影。
「奇怪!明明是這裡,怎麼會不見了?難不成她們還會飛天遁地」彎彎口中咕噥著。
「糟了!莫非她們進了宅子里!」說罷,梅步樵拎起彎彎,蹬地一躍,翻進了院里。
他們及目所見,到處皆是一片狼藉!想必又是紫玉廬的人下的手。
就在此時,門外頭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儼然是一群武功甚高的人將至。
梅步樵推著彎彎躲入一旁的內廳,兩人同時暗自在心裡「哎呀」一聲,是梅劍書與銀燦山莊的高手,他們正過花園,朝著內廳走近。
「完了!完了!難不成他們是來抓我的?」柳彎彎一急,瞄見了一旁角落的柜子,就「咻」地鑽了進去。
「大事不妙了!老弟,咦!人呢?」梅步樵也沒時間想仔細,瞥了那隻大木櫃一眼,也同樣閃了進去。
「彎彎?」
「大哥?」
他們兩人緊緊地靠在一起,狹小的空間,讓他們擠得彼此都聽得見對方的呼吸聲。透過木柜上的雕花氣孔,門外的一舉一動倒是能聽得很仔細。
不過彎彎老會分心,因為,她的臉就貼在梅步樵的胸膛里,而梅步樵的一隻手剛好橫過她的胸,壓著她那屬於女性的特徵!那是她平常就用布層層纏住的地方,如今,卻讓個大男人的手,理所當然地靠在那裡。她不禁耳根熱了、臉紅了、心跳卻快停了……
梅劍書進來,與一旁的高手面露悲憤的神情,「真的是紫玉廬乾的?她們這樣做,無非是要給銀燦山莊一個下馬威!誰都知道這些人全是收到我梅劍書的邀請函,打算在下個月上銀燦山莊為我退隱江湖做見證的。」
「莊主!這王員外並不算江湖中人,照理說,紫玉廬的人不該會動他們的呀!」底下人疑惑著。
「這也正是我不明白之處。不過,我想,再過不久,我們便會知道答案了。就算我們不理紫玉廬的挑戰,她們也會自動上找門來的。」
「那我們下個月的英雄大會……」
「照常舉行。」梅劍書使著丹田的力道說著:「還有,那兩個人得趕緊給我抓回來,我們銀燦山莊的威名,可不容許砸在他們的身上!」
「哪兩個人哪?」有人不識趣地問道。
「不就是那個畜生梅步樵,找到他,我非打斷他的不成!還有那小女娃!這輩子她可是只准嫁給我的兒子……「
「完了!」彎彎一聽心知不妙,頭一偏,卻不小心撞到了柜子里的一道暗樁。
「吱!」
不料牆是活的,有暗門。他們兩人順勢被轉了進去,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他們掉進了一道暗室深淵裡。
在一片黑暗中,彎彎什麼都見不著,只扣見梅步樵的呼吸聲,只聞得到他身上屬於男人的味道。她不敢動,在他溫暖的身體下,她也動不了。
「彎彎、彎彎,你還好嗎?」梅步樵發覺她沉默異常,以為她又嚇傻了。
「我,我沒事。大哥,你,你壓著我。」彎彎說得有點結巴。
「我知道,不過,我現在動不了。」梅步樵一使勁,發現毒傷又發作了。
「毒傷又發作了!」彎彎感覺到他正隱忍著痛,試圖爬起身。於是,她小心地將他翻過身,再扶起他,讓他靠在牆上舒服一點。
「大哥,你怎麼會去得罪那個老先生的?」彎彎想到了梅劍書的話。
「嗯?」梅步樵以為她知道了什麼。
「要不然,他怎麼罵你是畜生!還說要打斷你的腿!」
「喔!」原來如此,他不禁鬆了一口氣。
「不過,你放心!我會好好保護你的。管事大哥那裡會跟他說,請他再挪間房間給你住。這陣子樓里忙著『迎賓』大會,人手可缺得緊哪!」
「啊!啊!」突然,梅步樵全身顫個不停。
「大哥!大哥!」彎彎抓著他的雙肩,遺憾自己無法分擔他的痛楚。
「啊!」他的叫聲愈來愈大聲,儘管他已極力地壓抑。
「大哥,你痛就喊出來嘛!怎麼辦?怎麼辦呢?喂!救命啊!」她一慌,索性大叫起來,在這樣一個詭異的暗室中,她不能不恐懼。
「別叫了,這家子人全死了,叫給誰聽啊?真奇怪,這樣的暗室怎麼不知道躲呢?」梅步樵早覺得事有蹊蹺。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想這個。」彎彎用袖子拂去他額頭上的冷汗,揪著眉頻咒著,「都是我不好,我是掃把星,害得你被困在這裡……」
「閉嘴!你再怎麼罵自己,也比不上一條毒蛇對我來得有益。」他只是順口說說而已。
「毒蛇?」彎彎這一聽,不禁好奇的盯著他瞧。
「用以毒功毒的方式,讓它吸我的血,把毒吸些去。啊!」梅步樵倏地一聲大叫,一隻大蟲叮上他的手臂。不!不是大蟲,匙他的彎彎小老弟,他竟然二話不說地,拿起他的手猛咬下去,此刻正低頭猛吸他的血。
「不!不要!彎彎,不可以……」梅步樵想甩掉她的吸吮,卻無能為力。
一個他才剛認識不過一天工夫的拜把兄弟,竟然如此為他捨命?就算他當真有百毒不侵的功力,但是這般的不計污穢與血腥,又教他如何承當得起?梅步樵一時間梗了喉,他只覺眼眶熱熱地、耳嗡嗡地、胸口翻雲覆雨……
「啪」地一聲!黑暗變光明,一道石閘開啟,將這座小密室瞬間打通成一條長長的地道,像是通到陰曹地府般詭譎不明。
「哈哈哈!好個有義氣的難兄難弟。」一位紫衫女出現了,不過,她的氣質很特別,眼光也很凌厲。
「你是誰?要做什麼?」彎彎急忙護住全身發冷的梅步樵,鼓起勇氣問道。
「交出輕采彎刀!否則,你們休想走出這裡。」
「彎刀是老婆婆縱橫馳騁給她兒子的,我不能給你。不過,要是你嫁給她兒子,當了婆婆的媳婦,或許我還可以考慮看看。」彎彎難得伶牙俐齒地取笑紫衣女。
「可惡!你敢消遣我!我先讓你嘗點苦頭。」說畢,這女子往前撲去,伸手就是一抓……
「小心!」梅步樵使勁地撐起彎彎,往一邊閃去,再撥著他那垂在臉上的長發,露出輕慢的笑容,對那位紫衫女說道:「好個九轉千蛛爪。桑德小姐!」
「呵!不愧是梅劍書的兒子,好眼力。」於桑德這時才清楚地看清梅步樵的五官臉型。還真俊!只不過,太自以為是了,這種人總是不把女人放在眼裡。
「喂!沒有劍,並不表示我們一定會輸啊!」彎彎插話了。
「啥?」梅步樵不明所以的看向彎彎。
「她不是說『沒劍輸』嗎?用我藏在腰間的刀可不可以?」彎彎對他小聲的咬耳根子。
梅步樵一聽,不覺莞爾地笑了起來。
「識相的話,叫你那蠢兄弟趕緊交出彎刀,或許我還以饒了你,」於桑德看到他倆的樣子,心中頗為不快。
「我梅步樵向來不讓人做背信忘義之事。」他還是那脾氣。
「是嗎?那你們是自討苦吃。」話一說畢,於桑德一飛躍,朝著柳彎彎而去。
不過,梅步樵畢竟不是省油的燈,再加上體內的毒血已讓彎彎吸去大半,雖然疼痛依舊,但他依然挺著接了她一招又一招,不讓彎彎受到任何的襲擊。
「彎彎,快走!別管我。」他一個使勁,將彎彎往前推去。
「大哥,我不能丟下你。」彎彎發現情勢危急,於桑德招招凌厲,梅步樵終究不敵。
「我是怕……你拖累了我。」他故意這麼說。
「可是,可是……」彎彎去了又回,一臉的擔憂。「我還是不能走,我們是結拜兄弟嘛!是你說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
「那你聽著,」梅步樵一個飛轉,低頭一閃又說道:「我們絕交了!我不要你這麼討人厭的兄弟,老是給我找麻煩,走!」他又使勁,將她再往前推去。
「誰都不許走!」一陣陰風乍起,於桑德使出她那苦練多年的九轉千蛛爪,十根尖銳杓指頭,猛地往梅步樵的背上抓去。
「不要!」彎彎撲上前,剛好替梅步樵擋下這一招,但她的手臂頓時鮮血淋漓。
「彎彎……」梅步樵一驚,憤怒地掃了一掌出去。「噗」地一聲,手掌剛好落在於桑德胸口的軟綿處,將她打退了好幾步,也讓她愣得不知如何是好。
「梅步樵,你不要臉!你……給我記往。」於桑德一回神,才又羞又氣地大叫不停。
不過,梅步樵已聽不見,他早抱著受傷的彎彎,飛奔而去了。
順著地道出了暗室,回到了蝶戀樓,就聽見了院子里的叫囂聲。「柳彎彎,你再不出現幹活的話,明天你就給我滾蛋!」是管事大哥阿牛的聲音。
「我在這裡。」彎彎讓梅步樵趕緊扶了過去。「管事大哥,有什麼吩咐啊?」
「你……你搞什麼東西!怎麼全身髒兮兮的?還流血了!」一時間,大家都圍了過去,像是看好戲似地。
「他被一隻大山貓給抓傷了,我現在要幫他止血包紮。」梅步樵替她回應。
「喂,你又是誰?」
「我是他大哥,他這幾天都沒法子再幹活,一切他該做的事,就找我吧!「說畢,梅步樵逕自抱著彎彎進她房裡去。
「你……不是要跟我絕交?怎麼……」彎彎才剛躺下,就急著問他問題。
「我想想還是不成,你這麼傻,要是沒我在你旁邊的話,人家一定會欺負你。來!把上衣脫了,我替你洗傷口。」他扭著一聲濕布走了過去。
「不要!」她脫口大叫一句,再接著解釋著,「我……我自己來就行……」
「你呀!就是這麼小家子氣。」他笑著笑著,突然「嘶」地一聲,撕下了彎彎的一隻袖子,然後開始為她上藥。
彎彎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還好,他只撕了她的袖子。不過,彎彎還是很不自在地臉紅了,尤其,當他的手不斷來回在她光裸的手臂上滑過時,她簡直羞得想要鑽進洞里去。
「老弟,說真格的,你的手還真細啊!跟個姑娘家似的。」梅步樵向來是粗中有細,「還好你不是女的,否則我一摸,你可是非嫁我不行了!」他自然是說著玩的,因為他壓根就沒想到,他的拜把兄弟竟然是個女的!
嫁你!彎彎心底「撲通」一聲,直到梅步樵出了房,她的頭都還抬不起……從這天起,梅步樵與彎彎總形影不離。由於,梅步樵的毒傷暫時穩定,再加上他那身的本領,因此,舉凡一些劈柴、挑水、搬磚等的粗活,都能遊刃有餘。
而這些工作,都是彎彎以前必須一個人扛起的,自他來了以後,不但所有的事都做得乾淨俐落,還能在限定的時間以前完畢,贏得了大夥的驚異,也讓管事阿牛對他頗為稱許,乾脆替他安置了一間房,要他從此留在這裡。
「唉!好好的少爺不當,偏偏來這裡當雜役。」梅步樵埋怨歸埋怨,但他一想到他那弱不禁風的小兄弟竟然得做這些粗重的活兒!他不禁心頭一緊,發誓只要等逃婚的事情一過去,他一定要把他帶回山莊,讓他過過好日子才行。
「梅大哥,」突然,翠兒發嗲地喊著,手裡還捧著一碗粥。「這是我特地為你熬的參粥,你趁熱喝吧!天冷了,要補補身子啊!」
「謝謝你呀!翠姑娘,你人真好。」梅步樵笑著接過了粥,轉身就進了彎彎的房裡。這是最近他常做的行徑,所謂「借花獻佛」,他把樓子里愛慕他的人送來的補品,全塞進了彎彎的胃裡去。
「參粥耶!你怎麼會有?」彎彎接過了粥,垂涎欲滴。
「不就是那位叫翠兒的送來的嘛!快吃吧!冷了就不好。」
「翠兒?她也對你……」彎彎一聽,心中挺不是滋味地,連粥都失了該有的味道。「大哥,你吃吧!這是人家的心意。」她半帶賭氣地說道。
「說什麼嘛!我哪裡要吃這些東西?快吃吧!否則,我要生氣羅!」自從那一日從暗室中脫險后,梅步樵總會想起彎彎低頭為他吸毒血的情景。那就像光芒中的一幅畫,就算哪一天日月無光,它依然是他梅步樵心頭唯一見到的地方……人生得一知己,夫復何求呢?他決定從此將他放在心上。
「我不想吃,我的手還疼,沒胃口、也沒力氣拿碗。」她隨便掂塞。
「早說嘛!來,傻小子,為兄喂你吃。」說罷,梅步樵用湯匙舀了一口,笑著送到了她的嘴邊。「你呀!別不識好歹!我可是長這麼大,沒這麼伺候過人喲!哎呀!你怎麼又哭了?不是告訴過你,男人是不能成天哭哭啼啼的……」
就這樣,在梅步樵細心溫柔的照顧下,彎彎的傷逐漸好起來。雖然,梅步樵本身的毒仍得靠運息調理來化解,不過,發作的時候少了,也沒再那麼痛得要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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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近來,蝶戀摟的裡外忙得是不可開交,酒樓里一下子來了許多人,也讓彎彎搞不清楚,究竟老闆要迎什麼賓,得如此盛大舉行?
當然,她不知道,蝶戀摟迎的是「冰」而不是賓。這貴賓是江南以歌藝與美色齊名的姬冰仙子——姬冰,此番她不知怎地看上了黃梅鎮,主動要來幫蝶戀樓風光門市。
「奇怪,以前來新的歌妓也沒這麼隆重啊!老闆不但準備了迎賓儀式,就連管事阿牛都說,只要能見一眼那歌妓,他死也甘心!」
「怎麼?難道你不動心?」梅步樵近來都在留意紫玉廬的消息,其他的事他反倒不在意。
「我?哈哈!那怎麼可能嘛,我是……」她差一點就脫口而出。
「你是什麼?」梅步樵瞅著她,以為她是自卑心作祟。「老弟,別妄自菲薄了,雖然你是弱了點,不過你放心,等老哥事情忙完以後,我會教你一些武功,把你訓練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梅步樵拍著胸脯,豪氣干雲地說著。
「我不要當大丈夫,我只要當你身邊的小女子。」柳彎彎只能喃喃自語地說著她的心事。想著梅步樵的溫柔,感受著他的豪邁熱情,彎彎心底那個秘密,早起了波波漣漪,催促著她早日能蛾眉訴真情!
夜闌人靜!彎彎躺在床上,兩眼看著窗外的滿天星,她知道卑微的自己,配不上梅大哥的人品,但是,她不沮喪也不會傷心,只要能每天見到他,她已心滿意足。她總是如此跟天上的星月訴衷情。
「彎彎、柳彎彎,不好啦、不好啦!」管事阿牛用力敲著門。
「什麼事?管事大哥……」
「你那個拜把兄弟喝醉酒,掉進後山的蟒蛇洞啊!」
不待阿牛說畢,彎彎早已跑得不見人影。
她死命地跑著,穿梭在約丈許的雜草與刺人的荊里,臉色慘白地沉澱在夜色里。
「大哥、大哥!」彎彎撲到那洞口,彎下腰就伸手下去。什麼都沒見著,只聽見哎呀地叫聲。
「小兄弟,那是你大哥呀?」一旁的幾個人發問。
「嗯!他怎麼了?趕快救他起來呀。」彎彎淚眼汪汪,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我們試過了呀!可是,他讓裡頭的一條金色大蛇纏住了,我們無能為力啊!」說話的是一位老頭子。
「金色大蟒?」彎彎一聽,連血都凝住了。「那……大哥豈不很危險?」
「何止危險哪!要是再不救他,恐怕……恐怕活不過一時半刻啦!」
「不!大哥,你不能死啊!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的。」彎彎試著鎮定,她環視四周,拖出了柴堆旁的一根長木條,就往那洞里伸進去。
「喀吱!喀吱。」幾聲尖銳的啃噬聲響起,彎彎手中的木條劇烈地晃了起來。
「啊!怎麼會這樣子?」彎彎一個使勁拉起木條,卻發現,木條早被咬得只剩半截,令她不覺怵目驚心。
「小兄弟,不行啦!我們什麼方法都試過了,那蟒蛇可厲害得很!什麼都制伏不了它,除了……唉!算了,說了也沒用!」這老頭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除了什麼?」
「就是一把叫作輕采彎刀的兵器嘛!不過,這東西好像失蹤了幾十年,根本不可能會出現。」老頭子說著說著,詭譎的眼神不斷地對一旁的人眨著。
輕采彎刀?彎彎一悸,她想起了被自己藏在靴里的刀子。
他們說,它可以救她的梅大哥,那她還猶豫什麼?於是,她抽出了鞋裡的彎刀,才正要轉身走近洞口。
「哈。」天冷,她不小心打了一個大噴嚏。
「啊!我的眼睛。」她發現站在她背後的那位老兄,哀聲連連,還讓一堆白粉給蒙上了眼睛!
她當然是不知道,那人原是想趁她掏出刀子之際,毒粉偷襲搶刀……誰知,她卻好死不死的打了個噴嚏,將毒粉全吹了回去。
「好哇!你行,看我的!」另一位大漢偷偷地朝她逼近.目標也是那把刀子。
「誰幫我把這些石頭搬開?」她扛了一個大石頭,不經意地朝後方扔去。
「啊……」剛好砸上了那人的腳,痛得他哭爹喊娘地。
「大叔,他怎麼了?」彎彎還問著另一旁的老頭子。
老頭子不動聲色,他好不容易趁那姓梅的不在,把這傻小子騙來這裡,眼看著輕采彎刀就快到手了,他不想前功盡棄。於是,他使了一個眼色,要洞旁的見機行事。
「呀……」果然,此人身手不賴。他以迅雷不及掩地速度,朝彎彎奮力一撲。
「對了!我還需要繩子。」她彎下了腰,撿著地上繩索。
「砰」地一聲!那人好輕功!這一撲沒撲著她,卻好飛過了她的身,直接掉入洞里。
「咦?」彎彎覺得一陣風刮過耳根子,一起來才發覺怎麼四周變得好冷清。
「大叔,怎麼人都不見了?他們都不肯幫我,算了還是靠自己!」
「我幫你拉繩子,你慢慢下去啊!」老頭子心想,這小子要不是裝糊塗,就是傻人有傻福。不過,他可比些嘍啰們有本領,不會栽得這麼離譜。
「大叔,你會使彎刀嗎?能不能教我怎麼用啊?」彎彎這才想起,自己什麼都不會,一會兒見到大蟒,還真知該如何下手呢?
「當然,當然,你刀子拿過來,我使給你看。」老頭暗笑在心。
「好啊!您接著吧!」彎彎說罷,順手就將彎刀甩了出去。不料輕采彎刀並非江湖土一般的兵器,它本身獨特的設汁會讓它依著使用者的手勁,飛出各種不同的路徑。但最後,它一定會回歸到原點,也就是原使用者的手裡。
因此,彎刀一飛出去,就以凌厲的態勢朝那老頭子的面前而去。
「糟了!」那老頭子發覺不妙!立刻轉身躍進了一旁樹林里。
「啊……」沒一會兒,慘叫聲從樹林里傳了出來。而彎刀,也同時回到了柳彎彎手上。
「咻」地一聲!彎彎接住了「自轉」回來的彎刀,愣得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哈哈……」梅步樵出現了,笑得人仰馬翻。
「大哥,你……你不是喝醉酒,掉進蛇洞里了?」彎彎讓眼前的一切搞得好迷糊。
「我是喝了酒,不過,掉進洞里的不是我,哈哈哈……彎彎,你這個掃把星,還掃得真是時候。」梅步樵總算見識到她的「掃把功」了。
想不到那些紫玉廬的人,竟然趁他不在,用這種方來騸取彎彎手上的彎刀,所幸,當他回蝶戀樓時剛好碰上管事阿牛,才得知有人訛傳他掉進了洞里去。
他一聽就知道不對勁,急忙趕過來瞧個仔細。不料他那傻兄弟還真行,糊裡糊塗地,就解決了幾個大漢。最後,還露了一把絕技,把那老頭子逼進了樹林,讓他省了許多事,只是,他也笑得無法剋制白己。不過,那頭子似乎有點眼熟,他一時想不起來。
「大哥,你還有心情笑?我都快被你急瘋了!」彎彎沒說謊,一看見梅步樵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她的淚就像一串珍珠斷了線般,立刻從眼眶滾下臉頻……
「天哪!你又哭了?喔!還好你不是女人,否則,鐵定受不了。」梅步樵搖著頭,對她是又疼、又不知該她如何是好。
「什麼?嗚……」彎彎一聽淚更多了,她好想告訴他有關她身份的真相,可轉念一想,她又將話吞進了肚子里。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嘛!」梅步樵拍著她的頭,安慰地說著。
「可是,我好沒用,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能幫你。」
「誰說你不能幫我的?你可以幫我劈柴呀!我今天偷懶,柴都沒劈呢!明天阿牛一定找我麻煩。」梅步樵決定先教彎彎一些基本的功夫,以防萬一。
不過他知道彎彎容易緊張,怕她會因得失心重而學不好,因此,他教得不露痕迹。他刻意地將木頭擺在不同的方位上,然後再跟她比賽,看看誰能在最快的時間進而,把所有的木頭劈完,而且要劈得乾淨俐落。
「什麼?這麼難?我連拿斧頭都很吃力,還要……」彎彎嘟起嘴,直說不公平。
「你可以用這把彎刀啊!又輕又順手。」他也不是沒留意到,她剛剛的意外之舉。
「可是,這木頭擺得老遠……」
「很簡單的。你只要記住我教你的走步,你看,這一轉劈再一滑劈往前三步、向後五步……」在銀色的月光下,只見兩個人影在曠野里起舞。就如同他倆第一次相遇,梅步樵暖暖地將她攬在懷裡,握住了她的手,手上的刀光劍影在游移。
彎彎知道,這就是她的一生一世了!她偷看著梅步樵飛舞的髮絲里,他的眼神好溫柔,彎彎偷偷地把他的神情偷進了她的眼瞳、她的心坎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