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酌流霞
治十六年三月,洞庭湖畔的桃花已經開了,一片片恍燃燒著,將湖水邊點綴得一片風光旖旎,美不勝收。
湖邊停泊著一艘精緻的小船,船上鋪著紅毯,上面放置著一張紅木小桌,桌上海棠石煙壺旁,單單隻放了一個杯子,晶瑩的玉杯里裝著碧綠的液體,散出一陣叫人神醉的芬芳。
桃花瓣向下飄灑,一片,一片,終於有一片落到了獨酌那人的杯里。
她這才注意到溫好的酒已經涼了,伸手將杯子拿起來,舉杯的手瑩白如玉,纖細如易碎的琉璃。
舉到嘴邊,溫軟的紅唇畔,帶著一絲含著醉意的微笑。
酒未入喉,小巧船隻忽然顛簸了一下。
「參見堂主。」轉眼間,一個黑人已經單膝跪在了她面前
「是~越啊……」那開口,語調里含著一絲慵懶:「來……陪我喝一杯。」
「堂主……」黑衣少年微微局促:「你喝多下帶你回梅花塢……」
「竹青垂虹果然是好酒。」子卻似沒有聽到黑衣人說話一樣,自顧自地端詳著那杯,還有杯里的酒,和著桃花瓣,將碧色的酒液傾進喉里。
「堂主……」名叫~越地黑衣少不安地看著她:「壇主有令。叫堂主立即回易庄。」
「么近地地方。還怕我丟了不成。」女子地聲音微微不悅。拿起酒壺。又倒了一杯「張玄雲來了么。有沒有帶垂虹酒來?」
「堂主莫要再喝了……」看著眉梢眼角帶著微微紅暈地美艷女子。少年硬著頭皮道:「張先生沒來。但是……壇主今日回來了。」
「唔……」她含混不清地答應了一聲。還要去拿酒壺。手腕上忽然一緊。手已經被握住了。
抬起頭面便看見一張面無表情地臉。生地倒是俊俏。只可惜臉上地神色如蒙了一層寒冰一樣。目光森冷。叫人一看之下背脊生寒。
「南宮尋?」看見這人地臉上泛出了一絲笑意「你來啦?」
「堂主。」南宮尋劍眉蹙起,面色微沉:「和我回易庄。」
「你來都來了……怎麼不一起喝一杯。」她掙脫他的手,再往杯子里倒滿,往外面灼灼的殷紅色敬去:「要不然,豈不是辜負了這般美景?」說著回頭看他,微微一笑。
「堂主要的崑崙鏡,飄渺門的人已經找到了。」南宮尋嘆了口氣:「堂主可願回易庄驗看?」
「崑崙鏡……」聽到這三個字立馬站起身來,然而因為站得太急,眼前一黑,眼見就要跌倒宮尋眼疾手快,將她抱在了懷裡。
「回庄。
」她喃喃著,轉了個頭,在他懷裡蹭了蹭,便閉上了眼睛。
南宮尋皺緊眉,忍了又忍把將她就從這兒扔下船的衝動忍住了,一手抬起她的腳彎她橫抱而起,一眼看去出去辦事才半個月,這個女人又清瘦了許多毛在白玉一般的臉上投下我淡淡的陰影,依然蓋不住上面一圈青黛色。
自打得到那捲捲軸之後,她翻來覆去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讓收集的神器也收集完了,不知道她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
看見~越依舊愣愣地跪在那裡,南宮尋無奈道:「起來吧,我知道你拗不過她,不怪罪你。」
這個女人到了易庄才半年,整個神佛堂已顯然是她的囊中之物。
仗著神佛堂的力量,竟然擯棄鬼帝立下的不過問江湖之事的規矩,一舉先收服了君山飄渺門。
封洛秋宸為殺佛壇壇主一事贏得了洛秋宸的效忠,反過來制約於自己,又將殺佛壇所有殺手的信息情報都弄到了手。
靠著這些情報,開始在天下搜尋早已失落的上古十大神器。
和鬼帝的殺伐決斷完全不同,她靠的是力量的制衡,加上心底仁善,對這些冷血殺手的生命愛惜不已,半年已經贏得了不少人的擁護——~越就是其中一個,在南苑被她救下來之後就一直死忠於她。
就連她制定下殺神壇殺手回到易庄必須摘除面具這一條規矩的時候,他堂堂殺神壇壇主反對也無濟於事了。
南宮尋又嘆了口氣,都這麼久了,他還是不喜歡臉上的皮膚暴露在空氣里的感覺,迎面吹到風,下意識別轉過頭,抱著她往船外走去,~越站起身跟在後面,岸邊已經有一輛馬車候著。
「失卻之陣……」她夢中低語,喃喃著,輕輕吐出一口氣,溫軟的氣息縈繞在他的胸口:「唔……福臨……」
……
整個人幾乎被扔到了馬車裡,背後磕碰的痛感讓她睡意全
開眼睛,有些疑惑迷茫地看著面前忽然翻臉的下屬
「堂主先休息一下,到了易庄屬下再叫你。」冷冷的聲音傳來,帘子被放了下來。
她腦海里還是混沌一片,拍著腦門想了想,腦海里忽然浮現出昏睡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忙揭開帘子,看著外面趕車的南宮尋問:「你剛才說……崑崙鏡找到了?」
南宮尋不說話,趕著車,頭也不回。
見他沒有反應,青蕪便知道是找到了,不由得笑出聲來:「都找到了……」
「酒醒了?」南宮尋著臉,冷瞥了她一眼:「你現在是神佛堂的堂主,就算是不自重身份,也要為神佛堂的臉面考慮……」然而他話沒說完,青蕪便放下帘子鑽了回去——想問的已經問到了,她還沒有傻到要在那兒聽他的數落。
「你到底準備幹什麼?」簾外,宮尋的聲音已經帶著怒意。
青蕪感到了絲難得,要知道這個人以前就跟木頭人一樣無悲無喜,輕易讓人看不出情緒,最近卻越來越容易被激怒了,難道是面具被摘掉的原因?
但是除掉面具是必要的,一是帶面具吃飯不方便,二是藏在面具後面,什麼情緒都能被很好地隱藏,她這個毫無功夫的堂主看到的都是一群深不見底的人,還怎麼找到弱點,靠相互制約來統御他們……
「放心……我不會連累神佛是了。」她還有些微微的暈眩,在太陽**上輕輕按了幾下,稍微好了一些,坐在馬車墊子上揭開簾往外看,路邊桃花越老越多,漸漸的,洞庭湖和別的建築已經看不見了,道路邊只有落英繽紛,血點一樣的花瓣隨風飛舞,舞得天地都是殷紅色。
「南宮尋……」她喚了一聲,無人答,便繼續問道:「這裡這麼多桃花,為何要叫梅花塢?」
出口,等了半天,還是無人回答。
還好~越及時開口解除了她的尷尬:「堂主有所不知,以前梅花塢都是梅花,但是鬼帝夫人喜歡桃花,鬼帝爺就將梅花盡數拔去,種成了桃花。」
青蕪神色微微一變,看向外面。
又是曲陌,鬼帝似乎為了她,乾坤都逆得了……
乾坤……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所有的準備都已經做好,這個時候,她竟生出了一絲退意……催動失卻之陣,再一次與這命運,與這乾坤做對,她到底在博什麼呢?
這半年內,她曾幾番入京,想盡了一切辦法,都無緣再見到福臨。
就連事先調查好他出宮圍獵的路線,等在路邊,要麼就是圍獵臨時取消,要麼就是一向萬無一失的殺佛壇殺手竟然會弄錯……總之,都會生出那麼一點事,讓他們一次又一次擦肩而過。
直到最後,她終於死心,不再策馬上京,而是留在易庄專研那張捲軸。
只為了……能再次擁抱他么?
福臨自那之後了瘋地找她,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前來找她的人三次都在她上京的時候南下,撲了個空。
命運輪轉荒誕可笑,竟像故意作弄人一樣,聽到易庄的人稟告在她三次出門,大內侍衛曾找來之時,青蕪不由得苦笑,笑著笑著,淚流滿面。
第三次,終於再也不走,然而也再沒人來找了。
而她,也在這一次次的輪迴苦痛中,參透了失卻之陣,知道利用神器,藉助這陣法,她才有可能再次見到福臨。
正在向外面張望的當頭,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到了」南宮尋掀開帘子。
青蕪從裡面走出來,一眼看見面前這座坐落在桃花林里的巨大山莊門前停著一輛馬車,青綢蓋著門窗,乍眼看去,十分雅緻。
「張大哥……」青蕪脫口而出,這半年,張玄雲一直都在青山居里,也知道一身的功力恢復了沒有,她一直暗中派人保護,還好在那之後,福臨再也沒有派人追殺他,偶爾來幾個軒轅教的教徒,神佛堂的殺手都能輕易解決。
他隔三差五會來看一趟,只是半個月以前剛來,今天為何又來了……
青蕪有些惑,然而更多的是驚喜,快走兩步,進了山莊,迎面看見施天正抱著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又喝酒了么?瞧你這一身的酒味,快去換件衣服,師父還等著你呢。」
他身邊,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的丁晴站在那裡,斜眼看著她,神色大為鄙夷:「你這樣,到底是怎麼當別人堂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