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不思量
月十九日,京城,紫禁城。
養心殿內,順治正坐在大案後頭,手裡硃筆如飛,批閱著桌上堆積的奏摺,大案前,俄默克圖單膝跪地,正將這幾日探到的消息娓娓道來:「奴才……從涅羅江開始,一直尾隨塔娜格格,怎料路上有人阻撓,始終未能與格格會面……」說著,有些不安地望向了神色不變的順治。
「繼續說。」他頭也不抬,翻了一頁。
「格格與蘇州總兵梁化鳳梁大人呆在一處……」俄默克圖說到這裡,察覺到皇上的眉頭忽地一沉,話語也卡在了喉嚨間,一時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吞吞吐吐幹什麼,看到什麼說便是。」順治皺緊眉,仍舊低著頭,筆繼續在紙上圈畫。
「……」俄默克圖低著,沉思了許久,還是不敢欺君,冒著將面前這君王激怒的危險,硬著頭皮據實以報:「梁化鳳大人與格格夜夜……夜夜同宿,稱是……稱是夫妻。」
順治筆微微一頓,還是未頭,挑眉問:「還有么?」
「那之後海寇入長江,奴才不敢耽擱,回來給萬歲爺復命了。」終於說完,俄默克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斜眼偷瞧了一眼皇上的表情,只見他眉頭微微皺著,還是盯著那奏摺不放,彷彿完全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
俄默克圖伸手擦了擦上滲出了冷汗……這張奏摺已經攤開很久了,萬歲爺怎麼看了這麼久還沒有換……莫不是在想著什麼處置自己?
過晌終於抬起頭,奏摺還是攤在那一頁。
「你說。蘇州總兵梁化鳳?」一字一字地。里隱隱有暗流涌動。
俄默克圖不敢含糊。點點頭:「:才見過梁總兵。確實是他。」
「說起梁化鳳……最近海寇作亂……朕擬御駕親征。」乾脆將那奏摺推到了一邊。順治站起身來。
「皇上……此時社稷攸關。皇上千金之軀。怎能以身犯險?!只是幾個海寇……不成氣候。皇上莫要放在心上!」
順治面上出現了不耐之色要說話忽然看見申貴急急忙忙地跑進來。手中捧著一份摺子。慌忙說道:「萬歲爺。兩江總督郎廷佐……」聽到兩江總督四個字。還未等他說完治便接過了摺子。展開一看色驟然一變。眉頭上挑。正是雷霆之怒地前兆。
申貴一見。便知道是戰事不好。心裡也是一沉。
順治冷笑著,將那摺子擲到俄默克圖面前:「你自己看看吧個海寇作亂,我江浙蘇州的大軍竟然奈何不得了定海,現在又是瓜州!」說到後面之時調已是怒極,伸手在大案上猛力一拍上的鎮紙應聲落地,摔成了碎片。
申貴心口突地一跳,此刻又不敢勸說,只得垂站在一邊,向著俄默克圖使眼色。
俄默克圖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遲疑著撿起摺子,看到上面的一句「從京師調遣大兵前來,方可恢復瓜州,大江兩岸城池亦不致失守。」神色也是微微一變:「這些海寇,竟如此猖狂……」
順治拔出放在龍椅邊的寶劍,冷冷道:「擬旨,朕要御駕親征,或勝或死!」最後四個字,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一語畢,申貴和俄默克圖都是一驚,齊叫道:「聖上萬萬不可!」
「擬旨。」順治神色不變,冷聲吩咐,申貴和俄默克圖都不敢動。
「要朕再說一遍么……」順治揚起寶劍,劈在了御座上,瞬間,一座鑲著金玉的紫檀御座裂為了碎片。
「擬旨!」
……
郭永萬萬沒有想到,到達鎮江之日竟然就是開戰之日,不由得微微後悔,早知道就該繼續繞行,不該進城來……
鎮江雖然是兵家必爭的要地,但是看總兵的吩咐來說,自己護送的東西更為重要,然而戰火已經燃燒到鎮江城下,難道要獨自逃跑不成?!
正遲不決之間,鎮江城已經被團團圍了起來。
下面傳來了叫陣的聲音,但是此刻的鎮江,竟無一個能拿得出手的大將……
郭永進退維谷之間,忽然看見人群中,青蕪正在向他使眼色……
他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繞到青蕪身畔。
「此戰不用再打,咱們走,讓郭守將投降吧。」青蕪輕聲地道……
郭永大驚失色:「這……如何使得?!」
青蕪只得耐著性子低聲給他分析:「現在鎮江城已經兵困民乏,援兵又沒有到,何苦多做無謂的犧牲,咱們的任務是固守南京。」
「可是不戰而逃……是要斬頭的!」郭永怎麼也理解不過來青蕪的想法,青蕪只得將包裹交給他,道:「你不肯走,此物就放在你身上,否則破城之日決計會被人搶去的……你若能逃走,記得去南京,
物,等梁將軍。」
郭永還欲說話,青蕪已經上前兩步,走上城樓,到了郭謙身旁,郭謙看是個小兵,沒怎麼在意,兀自看著地下越來越多圍城的士兵急的頭皮麻,青蕪行了一禮,低聲道:「郭將軍可否聽小的一句?」
「你說你說。」郭謙無暇顧及這邊,目光只盯著城門下方。
郭永看著,只得快走幾步,跟上來。
「將軍此戰只要拖過半日,便降了罷……」青蕪輕聲說道。
郭謙一聽,唬了跳,忙轉過頭來,殷切地看著青蕪:「這是……梁將軍的意思?」
看他這個樣子,原來是早有投降的意思,只是礙於顏面,現在還沒有說出來,不過若是再讓人嚇一嚇,估計就下去打開城門迎敵進城了……青蕪在心裡翻了他一眼,面上神色不變,低聲道:「這你不是梁總兵的意思,但是南明猖狂,十萬大軍,鎮江府卻兵困馬乏,將軍要守城……有幾分把握?」
「……」聽見她漲敵之氣滅自己威風,郭永神色微沉,不語。
郭謙卻是一副找到了己的模樣,望著青蕪說:「實不相瞞,鎮江城能撐過今天也是一件難事。」
「郭軍你……」郭永氣不過,作勢要拔劍。
青蕪忙擋在了他的面前:「如此,現在將軍打開另一個城門放我等離城。」就郭謙這個樣子,守還不如不守!
「這……」郭謙大感為難……這些人雖多,但是是梁總兵的總兵標軍,三千輕騎兵,移動度和突襲力都十分了得……放了他們走,鎮江豈不是更……
「將軍橫豎都要投降,無性命危險。」青蕪淡淡地道「若是將軍放我等走,就算救寶有功,他日朝廷援軍來了,收復鎮江府,我等也好據實想報,將軍也好功過相抵不是?」
青蕪現在還有些后怕,看他這個樣子,竟然是打起他們帶的寶貝的主意,想將此獻給鄭成功,以獲得他的信任和重用……她背後起了一層冷汗,幸虧來問了……他既然想投降……只得拿雙贏保險這一條來誘惑他。
聞此言,郭謙果然目光一亮,郭永神色卻更為陰沉。
「可是……」郭謙捻著下巴上稀疏的鬍子,皺皺眉道:「我看國姓爺兵力強盛,此去必攻下江寧城(南京的別稱)與朝廷划江而治,這收復鎮江……」
「將軍此言差矣。」看著面前這個反覆無常的貪生怕死之輩,青蕪言語里也沒了好氣:「現在朝廷的大軍都深入西南剿殺永曆朝廷,江浙大軍又被調虎離山,咱們只要拖時間,不怕拖不死鄭成功。」
她雖然不是特別熟悉這一段的歷史,但是腦海里歷史體系還是有的,現在鄭成功雖然兵力強盛,勢不可擋,看樣子是要和清廷一較高下,實際上是朝廷的力量被分散了。可是若是要拖時間……怎麼拖呢……
郭永聽見她的最後一句話,也覺得有理,仔細聽去,卻見青蕪蹙著眉,暫時沒了言語。
「姑娘的主意好是好……」郭謙沉吟道:「要拖時間,有了……我守過半天,等你們走遠,便開城投降……叫鄭成功將這鎮江,好好整頓整頓,如何?」
小人自有小人的法子,青蕪一聽便明白了,不由得一笑:「好主意。」聽完了卻現不對,他怎麼知道自己是女的?
郭永臉色蒼白,看看青蕪,又看看郭謙。
「好。」郭謙撫掌大笑,一錘定音:「只是姑娘一定要在梁將軍面前言明真相,說本將軍投降,只是忍辱負重,為了拖時間等援軍來。」
「那是……自然。」青蕪知道他早就看出來了,神色也有些訕訕。
「如此,本將軍現在便開城讓你們出城。」左右都沒了性命危險,郭謙神色大喜,呵呵笑著:「各位一定要走快些,本將軍只有把握能拖一天,若是叫人抓到,倒是也別怪的本將軍不搭救了。」
「你!」郭永氣的滿面滿面紫漲,往前邁了一步。
「將軍以大局為重……這是自然……」青蕪攔住他,陪著笑道。
「還是姑娘明事理。
」郭謙冷冷掃了郭永一眼,傳令士兵開西門,讓他們離城西去江寧。
疾馳出城外,郭永忽然拉住了馬韁,青蕪抬起頭,看見他神色陰沉,將那包裹扔給了青蕪,道:「不成……鎮江不能失守,你帶著他們去江寧,我回去守城!」
青蕪伸手接過包裹,卻看見一個捲軸在半空中從包里飛了出來,落到了草叢裡,她正要下馬去撿的時候,那邊河裡一艘輕舟上,一人凌空躍起,跳了過來,看見那人的瞬間,青蕪神色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