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開韶率著大軍,連日趕路,終於趕到邊關。
雙國與雍赫國交接地,有兩個軍事重鎮,一個位於南邊,名叫叔縣,另一個位於西北,名叫如田。
兩鎮中間群山相連,儘是茂密森林。雍赫國擅長野戰,森林地形對他們極為有利。
穆香妃的兄長----震庭將軍穆敘,正是慘敗於這連綿的大森林中的一角,以至性命不保。
「四王兄,雍赫國大軍就在前面三十里,不知道四王兄有何戰策?」雲霄下馬,見開韶站在角樓上看遠方敵軍,走到開韶身邊,與他並肩,淡淡問道。
「雍赫國兵力雖不強,但治理有序,顯然有良將統帥。」開韶指著列隊整齊的雍赫軍道:「此刻不宜急進。」
他站在雲霄身邊,隱約聞到一股淡雅清幽的暗香,側目看看身旁這俊美異常的王弟,見他容顏略帶憔悴,心疼道:「雲霄累了吧。趕了幾天的路,快去歇一歇,別傷了身子。」
這言辭語氣極象洛格當年,雲霄微微一怔,含笑道:「謝謝四王兄。既然如此,我先去休息。」
他想到洛格,心中微亂,只想匆匆離開安靜一下。
開韶望著雲霄離開,也覺得有點怪異,但他素來粗線條,撓撓頭皺眉一會,便將事情扔到一邊。
開韶定下策略,暫時不出戰以消耗敵軍,堅守城池。
雍赫國連連挑釁,他只管在營中和雲霄談笑喝酒。
他生性粗豪,雲霄不喜歡說話,他就自言自語,執著酒壺一杯一杯自斟自飲。選著眾兄弟小時候丟臉的趣事一件一件娓娓道來。
雲霄聽他說得有趣,生活無憂無慮,離洛格又遠,雖然身在邊關險地,居然比在都城更快活萬分。
這日,穆香妃遣來使者,送信給開韶。
開韶問了都城情況,打開來信,面色一變。
信中道:----------
------------王病情日重,母妃甚憂。唯願兒早日勝敵,於洛格登基前大捷,統帥大軍於邊關,可保梅家上下在朝中平安,為兒留一安身之地。
另:萬萬莫讓雲霄離身,切記切記。
開韶將信看了兩遍,心頭煩躁。
雲霄正好走進門來,行禮道:「四王兄早,今天可去看將士們練武?」
開韶望白皙單薄的雲霄數眼,心道:母妃盼望我大捷理所當然,為何卻要雲霄不離我左右?
對雲霄搖頭道:「不去看。我們到達多日,該準備出戰了。」
他不願雲霄擔憂,對父王病重一事,閉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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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演的確支持不了多久。
御醫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往往診脈后低垂著頭站在一旁不敢說話。
洛格心裡明白。一邊處理國事,一邊天天探望父王,盡著大王子的本分。
穆香妃看著若演一天比一天不行,洛格地位一天比一天穩固,心中焦慮。
所幸兒子率兵而出,身邊還帶著一個護身符,不用擔憂他被洛格所害。故表面上還沒有露出驚慌,照樣統管後宮,風光非常。
她時時陪伴在若演身邊,只管垂淚,令命不久矣的若演深為感動。
暗香縈繞,明黃的龍床上,躺著奄奄一息的王。
穆香妃半跪在床邊,柔夷奉上一碗溫熱的湯藥,輕道:「王,該喝葯了。」
若演微睜眼睛,望望寵愛多年的妃子,搖頭道:「不喝了。不中用了。」
「王,請王好生養病,小妃還要一輩子侍奉王呢。」穆香妃眼中盈盈淚光閃動,悲不能言。
「愛妃莫哭。」若演虛弱勸道,伸手到枕下無力地摸索半天,將一物遞到穆香妃前:「你隨我多年,凡事盡心,後宮事情無不妥當。我不行了,總要為你準備好後路,給你一個名分。」
穆香妃打開手中的王令,顫抖起來,眼中淚珠滾落。
若演喘息道:「洛格之母早逝,我惟恐有人薄待他,遲遲不肯另立王后。唉,這麼多年,委屈你了。今日洛格已經長大成人,足以繼承雙國,我一定要還你這個名分。洛格素來對你尊敬有加,望你視他如親子。」
穆香妃哭道:「王若不在,小妃要這名分何用?」
「愛妃,拿著這個王令,你就是雙國的王后。日後洛格登基,你就是太后了。好好看顧後宮,看顧本王的兒子們,就是全了本王的心愿。」
「小妃……..知道了…….」穆香妃頭頂珠花顫動,哭倒在若演身上…………
次日,雙國大王若演病逝。
穆香妃持王令,高登太后寶座。面上風光不減若演在世之日。
洛格,終於成為雙國的大王…………….
洛格登基后的第一道王令,就是給開韶的。
令這四王弟立即出戰,莫再延誤軍機。
又派十五王弟統齊寧另率大軍,奔赴如田,與開韶大軍首尾呼應,共抗雍赫軍。
穆香妃貴為太后,只能管著後宮,不如若演在時可隨侍聽政。
她悄悄命人打探洛格調令,知道洛格並沒有下令奪去開韶兵權,心中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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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關之前,開韶已經正式與雍赫國開戰。
交鋒數日,雙方各有輸贏。雲霄箭法雖好,力道卻稍嫌不足,站在牆頭無法遠射,屢次向開韶要求出陣近距攻敵,都被開韶堅拒。
這日,開韶親自率兵出陣,斬殺數名敵將,卻因為對方將帥統領有度,無法追擊,只好率大軍返回營中。
雲霄負責看顧后營,見開韶盔甲上滿是鮮血而回,迎了上去。
「恭喜四王兄大獲全勝。」雖是軍中恭祝之言,雲霄神色還是一貫的淡雅清清,對開韶依禮躬身。
「哪是什麼全勝?」開韶對雲霄笑笑,接過隨從遞上的毛巾在臉上隨手一抹,攜雲霄一起入主營。
「大戰的事情,不能急。這是四王兄說的。」
開韶望著雲霄,忽然眨起眼睛,滿臉驚喜道:「原來我平日和你說話,你也聽進了兩句。哈哈,不枉我一番心血。」
雲霄被他這麼一說,臉上微紅,輕道:「王兄的教導,雲霄怎麼敢當成耳邊風?」
「都是自家兄弟,你也太拘謹了。你啊,就是這個脾氣才會受人欺負。」開韶坐下,想起軍情,嘆氣道:「父王病逝,洛…..洛……..唉,他登基為王,第一道王令就是命我儘快出戰雍赫國。雲霄,我們只能勝,不能敗啊。不但要勝,還要快點勝,才對得起父王。」
雲霄雖受洛格關注,卻從不涉及王宮爭鬥,聞言勸道:「大王兄已經派十五王弟率兵到如田助四王兄作戰,如田和叔縣首尾呼應,要勝不難。」
開韶側頭望望這心思潔白如雪的王弟,眷愛之情頓生,溫言說道:「大王兄現在已經登基,雲霄以後要改口叫王了。」
雲霄心裡卻想:不過一個稱呼,大王兄和現在的王,還不是同一個人嗎?他素來性子和善,不生是非,也不與開韶爭論,點頭稱是。
他怎麼知道,雖然洛格還是洛格,但雙國換主,天下形勢已經大變,他自身處境,更是完全改觀。
兩人展開地圖,正在商討兩軍交戰情況,營外一陣馬蹄聲響。
原來是統齊寧手下信使。
開韶擊掌笑道:「哦,統齊寧已經到了如田?好,來得好快啊。如此一來,首尾已經呼應,可以對雍赫國前後反擊了。」
命人好好招待來使,擊鼓召集營下眾將。
眾將知道十五王子大軍已到,士氣大振,摩拳擦掌要與雍赫國大戰一場,將敵人打個落花流水,紛紛在獻策如何勝敵。
眾人仔細討論戰情,如何利用我軍優勢,如何引誘敵軍,如何利用如田的兵力,如何設埋伏……….
談得興起,眾人連各自的營帳都不回,中午就在開韶營中,一邊吃飯一邊對著邊關地圖商談。開韶因為大戰在即,不準眾人喝酒。雖然如此,氣氛依然熱烈非常。
開韶談到軍事,倒一點也不粗心,將所有問題仔仔細細反覆推敲,又與雲霄等人不斷商議,居然一論就是大半天。
正論到大戰後如何截擊潰退的敵軍,統齊寧信使又到。
開韶聽到馬蹄聲,笑道:「快請信使進來。」
一人猛然撲進營中,身著統齊寧軍中服飾,居然滿身塵土血跡,身上傷口大大小小,甚是怕人。
居然象在千萬軍中僥倖逃脫出來似的。
眾人臉色均變,相互目視,心疑不定。
信使撲倒在開韶面前,抬頭嘶叫道:「十五王子大軍被困,請四王子速派軍去救!」
開韶霍然站起,瞪大眼睛道:「出了什麼事?你快仔細說!」
「十五王子剛到如田,還未整頓休息,雍赫國忽然大舉進攻,我軍倉促應戰不敵,死守如田,即將抵擋不住了!請四王子立即去救!」
雍赫國擅長詭異戰術,軍情緊急,晚到片刻,恐怕這十五王弟就要步上震庭將軍後塵。
開韶雖在王宮中與統齊寧紛爭甚多,但到了戰場,同是為雙國而戰,又是骨肉,不由為統齊寧擔心起來。
開韶牛般的大眼睛骨碌轉幾下,喝道:「點起大軍,立即趕往如田!」
身旁大將勸道:「四王子稍慢,如田定要解救,可是大軍盡去,叔縣空虛,若讓雍赫國奪了叔縣,雙國大危啊!」
開韶急道:「那怎麼辦?總不能看著統齊寧被圍。」
「四王子可調一半兵力前去解圍,十五王子手上也有大軍。所以不敵,是因為雍赫國圍攻之勢已成。叔縣一半兵力從后夾擊,破了雍赫國圍攻之勢,十五王子必定率兵追擊,兩軍聯合,正好可以大大勝上一場。」
開韶點頭道:「不錯,我率一半兵力前去救統齊寧,留一半兵力守著叔縣,可保萬全。」
雲霄站上前去,行禮道:「請四王兄讓雲霄一同去救。」
開韶皺眉道:「此次解圍,看來輕易,裡面恐怕有兇險,雲霄不要去。」
雲霄知道開韶擔心自己,抬頭道:「雲霄求王命出征,就是為了上陣殺敵,怎會害怕危險?」他為人敦和,也被營中士氣激起熱血,希望可以為國出力。
何況在亮宮之時,統齊寧對他甚是熱情,他雖不喜歡吵鬧,對統齊寧的友好心裡還是知道的。
雖然聽過雲霄一弓四箭全中紅心的傳聞,眾將看著這文質彬彬、美如枝頭嬌花的十三王子,心底都不大願意讓他冒這般風險。
這麼難得的美少年,應在王宮中錦衣玉食、談風弄雅,穿梭於刀槍不長眼的血腥戰場,莫說掉了性命,就是被輕輕劃上一刀,也讓人痛惜不已。
「四王子率兵定可大勝,四王子還是留在叔縣吧。」
「叔縣也是重要之地,怎可以不留下副將看守?四王子責任重大,不可輕出。」
眾人紛紛開口勸說,都是不願雲霄隨開韶前去。
雲霄見阻力重大,秀眉輕蹙。他最不喜歡和人爭辯,又無好戰之心,便不再言語,聽開韶的安排留在營中。
開韶另點兩名老將,點齊人馬,轟然而去。
此戰若論兵力地勢,並不艱險。
只要能從背後亂了雍赫國陣營,統齊寧率兵乘機追殺,可得大功。叔縣眾人也不擔憂,安坐營中,等待消息。
到了下半夜,一切安靜無恙。叔縣眾兵,除了守衛大營的,都在香甜酣睡。
雲霄生性愛靜,捨不得這好月色,披著大毛褂子站在窗前。
思緒不由飄到都城。
不知道的王兄穿起王的服飾,會是什麼一副樣子?
坐在王座,可會象父王一樣威風凜凜。
還是比父王更威嚴?
想起當年破天荒的將雜戲團喚進亮宮為自己表演的洛格。
纏著自己不放,逼著自己吃飯、喝湯,硬要為自己洗澡更衣。
瞬時笑,瞬時怒的大王兄,常常什麼也沒做,就惹惱了他;又常常微一發獃,惱火的他又回復常態,依舊地溫柔呵護。
還有落雲,總笑著在一旁他們胡鬧。
雲霄左想右想,臉上泛起笑意。
月色如此溫柔。
此時此刻,他卻偏偏沒有想起洛格將書卷焚燒的猙獰面容,沒有想起那個可怕的夜晚,洛格綁著他的雙腕要將他撕成碎片,也沒有想到把他嚇得遠遠逃出都城的那個讓人心寒的眼神。
夜已大深,露水極重,雲霄輕輕捂嘴打個哈欠,剛要上床去睡,房外雜訊大起。
「什麼事?」到底身在軍陣,雲霄反應極快,攜了寶劍出房問道。
開韶不在,軍中責任落在他身上,不得不凡事小心。
快馬而來的是開韶隨身侍從,一身重傷,鮮血淋淋滾倒馬下,哭道:「四王子被困九天山,形勢大危,十三王子快派人去救!」
雲霄驚道;「怎會如此?」
留守在叔縣的諸將早紛紛趕到。
一人喝問:「如田有我方大軍,怎麼不向他們求救?」
侍從一聽如田兩字,咬牙切齒道:「我們從后衝擊雍赫軍,解了十五王子之危,遭到雍赫國大軍反攻。不料十五王子沒了危險,根本不出城追擊敵軍。我軍人數與敵軍懸殊,交鋒立潰,四王子且戰且退,在九天山被團團圍住。四王子派我們數人浴血衝出包圍,到如田求救。如田…….如田居然不肯出兵………」說到這裡,伏地大哭。
雲霄心裡咯噔一聲,坐倒椅上。
眾將大怒,也顧不上王子尊卑,紛紛對統齊寧大罵:「四王子為他分兵去援,他居然這麼狼心狗肺,見死不救!」
「簡直豬狗不如!」
有幾個老將對穆梅兩家爭鬥略有所知,統齊寧母妃也是梅氏一族遠親,想起開韶身在險境,生死繫於統齊寧之手,不由心中一寒。
雲霄舉手,制住全將怒罵,輕道:「各位將軍莫動氣,十五王弟雖然年輕,但不是貪生怕死的人。」
眾人心嘆:這種宮廷爭鬥哪裡分年紀大小?出生就被卷進去了。十五王子就算不貪生怕死,利用這個時機讓四王子死於敵軍之手,也算為梅家勝了一場。
看眼前十三王子仙子一樣無暇,待人真心寬厚,都紛紛垂頭,不忍將事實說出來。
「我們點齊叔縣人馬,立即去九天山解救四王子。」
雲霄當日被洛格逼著用功,也懂兵法,搖頭道:「不可,第一,叔縣緊要之地,絕對不可全軍而出。第二,我們只剩一半兵力,即使全出,也敵不過雍赫軍,只怕連現在這些人都要受困。」
一將大吼道:「難道就讓四王子受圍不管嗎?」
那衝出血陣的侍從從小侍奉開韶,甚是忠心,跪在地上對雲霄連連叩頭,哀求道:「求十三王子救我家小主子!求求十三王子,立即帶兵去救!」撞地有聲,磕出潺潺鮮血來。
雲霄打定主意站起來,手持寶劍喚人牽馬,對眾人道:「十五王弟不會見死不救,我立即親赴如田,請他領軍解救四王兄。」見眾人臉上懷疑之色甚重,又道:「如果求不到救兵,那我就顧不得叔縣了,立即趕回這裡,率全軍去救。不管成功與否,也不能坐看四王兄被困。」
他這一說,就是將生死也置之度外了。眾人見這王子雖然面若桃花,安靜沉默,沒想到如此有血性,都不禁佩服,轟然拱手道:「我等在此待十三王子歸來!」
雲霄環視眾人一圈,縱馬去了。-------------------------------------------------------------------------------------------------.
雲霄急馳到了如田。如田城外圍攻的雍赫軍已退,輕易入了城。
到了大門,統齊寧接到通傳,急忙趕了出來,高聲叫道:「十三王兄,你總算來了!」上前親熱地抓雲霄的手。
大事當前,雲霄也顧不上不和人親近的忌諱,讓統齊寧抓住他的手,急急進了廳中,問道:「四王兄被圍九天山,十五王弟為何不救?兵凶戰危,請十五王弟立即發兵救援!」
「十三王兄!」統齊寧似有難言之隱,搓手頓腳道:「我也想發兵啊,可是……可是王雖派我為正將來如田參戰,軍權卻不在我手哇!」
雲霄愕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任誰掌管軍權,都不能看著自己的大軍被圍不救。」
統齊寧又急又氣,鼓著腮剛想說話,廳外一把冷清的聲音傳來:「軍家大事,怎可以只顧私情?為了大局,小小犧牲在所難免。現在救援,於我軍不利。」
雲霄轉頭一看,此人在啟天宮議事時見過,原來是洛格的親舅------雙國赫赫有名的大將梅儒。
洛格下令統齊寧率兵遠征,卻暗中給了梅儒密令,讓他掌管軍中大事。梅儒原是老將,軍中大小軍官都是從他手上提拔上來。
統齊寧雖是王子,但年紀幼小又無戰功,有梅儒在,當然無法調度人馬。
雲霄不知道裡面蹊蹺,也懂得眼前這人才是出兵關鍵,拱手道:「請將軍立即出兵,以解四王兄之困。若因為將軍延誤,四王兄出了什麼事情,恐怕對將軍也不好吧。」
梅儒得了洛格密令,胸有成竹,淡然道:「梅儒為將多年,事急輕重,自然清楚,不用十三王子多言。」他知道雲霄在洛格心中分量不輕,也不敢太過無禮,說話之時,規規矩矩對雲霄行禮。
統齊寧為救開韶勸梅儒多時,早懷疑是洛格的意思,不敢再強求,只能在一旁乾瞪眼。
雲霄焦急起來:「既然如此,請借我如田一半人馬,我再帶上叔縣剩餘人馬,親去為四王兄解圍。」
梅儒嘴角微揚,朗聲道:「我奉王令統領如田軍馬,怎可輕賦軍權給他人?叔縣是重要地方,四王子既然已經被困,軍中無首,我已經派將領前去接管。就不勞十三王子費心了。」
雲霄睜大眼睛,轉頭目視統齊寧,見他神色怪異,忽然想到一事,冷汗潺潺而下,顫聲道:「你們堅決不肯救援,莫非…….莫非……故意使四王兄….…」
他自幼受人冷落,卻未接觸如此毒辣的心計,紅唇微震,說不出話來。
梅儒躬身道:「王智謀無雙,邊關的事,早已料到了,我們只需按王令行事就好。」抬眼望蒼白的雲霄一眼,笑道:「王早知四王子被圍,十三王子必來如田,吩咐我們好好照顧十三王子,萬不可讓十三王子出事。」他語氣恭敬,骨子裡卻結結實實的滿是強行壓迫。
雲霄氣得不得了,聽到洛格吩咐「照顧」他,眼角微瞄,赫然發現幾個彪悍侍從已經緩緩圍了上來。
「你們想幹什麼?好大膽子,竟敢對王子無禮……………..」-------------------------------------------------------------------------------------------------。
雲霄被梅儒使人關在房中,好衣好食,侍侯周到,雲霄幾次要闖出去,都被守衛攔阻。
梅儒果然不愧為雙國第一大將,幾次衝擊雍赫國都獲大勝,卻偏偏不解九天山之圍。
次日,開韶手下數次冒死衝出重圍,到如田求救。梅儒只是不肯發兵。
統齊寧看在眼裡,焦急不已。他對洛格又敬又怕,知道是洛格授意,不敢強求梅儒出兵。
雲霄被關在房中兩日,外面消息不通,擔憂開韶危急,寢食不安。想到開韶豪邁粗獷,卻是熱血漢子,一聽統齊寧有難,即刻不顧自身安危來救。誰料卻是一個毒辣至此的陷阱。
正在房中長嘆,忽聽見房外看守的侍從高叫一聲:「誰?」便沒了聲息。
房門被推開,統齊寧小心翼翼地竄了進來。
「十三王兄,」統齊寧壓低聲音道:「我來救你。」不待雲霄說話,將手中寶劍弓箭遞了過去,又道:「侍衛們我已經對付了,馬匹也已經為你備好,你快走。」
雲霄接過寶劍弓箭,點頭道:「好,我現在就去救四王兄。」
統齊寧跺腳道:「你單身匹馬去送死嗎?快回都城求王下令出兵,四王兄在九天山苦守,應該還可以撐上十一二天,只要你求得王的恩令,要梅大將軍發兵去救,四王兄就保住了。」
雲霄一聽要回都城見洛格,微微一怔,轉頭道:「我?大王兄怎麼肯聽?」
「唉,」統齊寧急道:「王這次是立下決心要四王兄為國殉身,除了十三王兄,再沒有人可以勸得王改變心意。事不宜遲,十三王兄快去!」
雲霄最怕見洛格,但想到開韶正在千軍萬馬中拚命,熱血也不禁涌了上來,咬牙道:「好,我去求大王兄。」他心思純白,到現在還不曾改口稱呼洛格為王。
別了統齊寧,匆匆上馬,呼嘯而去。
梅儒得知大怒,急忙派人追趕。統齊寧為雲霄所配的是萬中選一的好馬,雲霄騎術精湛,哪裡追的上?
追趕的人灰頭土臉,負命而回。
梅儒知道統齊寧弄鬼,偏偏礙於他的王子身份,知道他是洛格愛弟,只能暗生悶氣。----------------------------------------------------------------------------------------------雲霄日夜兼程,沿途換馬,足足狂奔五天,才到達都城。
進到王宮,內侍都知道這十三王子以前曾住亮宮,與當今的王關係不同一般,不敢怠慢,忙引見到啟天宮。
洛格正在啟天宮處理國事,忽然聽見雲霄到來,大吃一驚,不由心神蕩漾。
雲霄進到啟天宮,抬頭一看,洛格就站在階上。
威嚴赫赫,身著王服,頭戴王冠,凜然之勢隱隱散於四方。
雖知道會見到洛格,雲霄還是不禁怔了半晌,酸甜苦辣,種種說不出的滋味湧上心頭。
他連日勞累,臉色蒼白,憔悴非常,站在殿中,如被風吹打的雙紅花般惹人愛憐。烏黑眼睛對洛格輕輕一瞄,洛格心裡猛然一跳,幾乎要衝下階去按著他吻個夠本。
幾番按捺,洛格終於拾回為王的冷靜,溫和笑道:「十三王弟出征而回,辛苦了。」
雲霄挂念開韶安危,不待行禮,劈頭就求道:「請大王兄立即下令,出兵解救四王兄。」接著便將開韶如何去救統齊寧,又如何被困,梅儒如何不肯救援的事情一一道來。
他語調雖急,吐字卻很清晰,將開韶危險情勢解說得一清二楚。洛格自從認識他,還是第一次聽他說這麼多的話。
「大王兄,求你快快出兵,再不然就來不及了!」
洛格站在高處,靜靜看雲霄容色,早已痴了三分,聽見雲霄請求,收回心神,冷冷道:「梅儒是我朝大將,經驗豐富,邊關的事情,盡交他處理。雲霄不必擔心。戰爭哪能沒有死傷?」
雲霄當堂愣住。他心裡隱約猜到洛格意圖,但在心底深處,對大王兄還是有著期盼,聽洛格冷冷語調,恍然領悟,如被浸在冰窟之中,眼前景緻搖晃數下,幾乎跌倒。
大王兄,居然是存心要四王兄死在戰場上。
若是如此,沒有人能救四王兄了………
又聽見洛格溫言道:「王弟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許久不曾回亮宮,房間已經為你準備好了。」
雲霄昏昏沉沉,還沒有聽明白洛格話中的意圖,茫然點點頭,失魂落魄隨前來引領的宮女到亮宮去了。
洛格目送雲霄往亮宮去,心中暢美,實不可言,想到等下可以到亮宮與這思念多年的麗人盡情補償往日痛苦,心都要醉了。
我終於不再用顧忌任何人。
我已經是雙國的王。
洛格望著眼前屬於他的王座宮殿,大笑起來。揮手召來一個內侍,含笑道:「你去稟報太后,十三王子馳馬回報,四王子被敵軍圍困,我軍束手無策,請她燒多點香,為她兒子祈福。」
快意的感覺,頓時讓全身舒暢無比。
匆匆將手中公文處理乾淨,剛想站起來到亮宮去,派去傳話的內侍回來跪報:「太后聽說十三王子回來,四王子被困,昏了過去,已經請了御醫。」
洛格更是大笑,緩緩道:「好葯儘管用上,可不要怠慢了。」
內侍叩頭應是。
這時,宮外一陣喧鬧,侍衛進殿,驚慌道:「十三王子搶了馬匹弓箭,一路殺出王宮。奴才們惟恐傷了王子,不敢太過緊逼,求王示下。」
這消息如重棒擊頂。
洛格頓時斂去滿臉笑意,霍然站起來,怒道:「沒用的東西!追,給我追!」當下噌噌走下殿,取了弓箭,翻身上馬,發了狂般追去。
雲霄未進亮宮,神志已經回復,想到:無論如何,我不能將四王兄這樣留給敵人。我為副將,主將被困,死也要死在一起。
當下殺出王宮,一心朝邊關奔去。
出了城門,身後響起鳴雷般的馬蹄聲,知道追兵來到,更加揚鞭策馬。
洛格領兵追到,見前面一人一馬,身形單薄,高喊一聲:「雲霄!」
雲霄知道洛格親到,更加驚慌,死勁策馬而奔。
兩人均馬匹優良,騎術精湛,一前一後追趕,逐漸將身後大軍甩得遠遠。
雲霄連續趕了五天長路,日夜不歇,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任騎術再精湛也無法堅持,但知道身後緊跟的是暴怒的洛格,不敢稍停,苦苦支撐。
洛格追了半日,始終差那麼十幾米,火氣更盛。他知道雲霄騎術厲害,深深害怕被他走脫。
一想到若雲霄逃開,也許永不再見,寒氣滲入心中。
天下雖已得到,雲霄不在身邊,有什麼意思?
焦慮漸盛,洛格幾乎失了神志,不待思慮,直覺地彎弓搭箭,對著雲霄的背影。
箭上滿弦,如流星般向雲霄身後射去。
只聽見雲霄一聲慘叫,抓住韁繩的手一松,人停留在半空中數息,猛然墜往地上。
「雲霄!」聽見雲霄的聲音,洛格才恍然發現自己做了什麼。茫然扔掉弓箭,狂叫一聲,撲到雲霄身旁。
雲霄倒在草地上,渾身是血,箭在左肩,臉色如紙一般白。
洛格撲到雲霄旁,見雲霄還活著,放下心來。
他焦慮擔憂連連,此刻見了雲霄,又愛又恨,象一群螞蟻在心窩噬咬,從不曾停過般。
對雲霄的思念岩漿一般沖開心岩,洶湧而出。眼前的蒼白面容,在夢中擁抱了多少回?在月下思念了多少回?
所有的疑慮顧忌,已經不存在了。
天下屬於我,他也是屬於我的。
我是王,不用再乞求、掙扎、壓抑的王!
「你是我的。」洛格伏身,吻上雲霄帶血的唇。
雲霄身上帶傷,微微蹙眉,洛格視如不見,發了狂似的豪取強奪,將自己的氣息深深灌入雲霄唇中。
修長帶著粗繭的手指,開始強行剝下雲霄滿是塵土的帥服。
雲霄已不是當年的無知小兒,見洛格眼中慾火紅得幾乎要將身邊的草地燒著,知道此番無望。
勉強移動右手,摸索到腰間,忽然拔劍掣在自己頸側。
眼前頓時寒光閃閃。
洛格一愣,狂亂的神志清醒少許。
「大王兄….」雲霄微微喘氣,鮮血中越發楚楚可憐,他說話慢而輕,卻暗含著說不出的堅毅和決心:「你答應發兵救出四王兄,我…….我………我什麼都依你。」
他說這句「什麼都依你」時,滿目哀求,烏亮的眼睛如失母的小鹿般,隱隱帶著水氣。
洛格聽了這話,卻是怒火騰上腦際。
切齒暗恨:好啊,你居然肯為那該死的開韶拚命至此!
但劍就在雲霄頸側,輕輕一拉,身下的人就香銷玉焚。
充血的眼睛盯著雲霄半晌,咬牙道:「好,我答應你。」
雲霄一直全神貫注緊握劍柄,見他答應,心裡一松,全身力氣立即不翼而飛,手上的寶劍垂了下來,掉在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