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來香酒店。
黑蠍盟旗下有四家非常賺錢的酒店,從前黑熾的「玫瑰酒店」、黑燃的「夜來香酒店」、黑灼的「水仙酒店」以及黑烙的「白荷酒店」。
現在,黑燃就在他的夜來香酒店中買醉,各種昂貴的酒擺在他面前,這是全酒店最豪華的一間包廂。
「幫主,曼曼、欣欣、茜茜來伺候您了。」媽媽桑帶了三名打扮暴露的小姐走進來。
曼曼、欣欣、茜茜的臉上都是興奮加雀躍的表情,今晚若她們其中一個能被黑燃挑中,那真是俗話說的「飛上枝頭做鳳凰」嘍。
「幫主,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我跟您划酒拳好嗎?」曼曼率先往黑燃身邊一坐,黏膩的小手不請自來,輕撫著他的胸膛。
欣欣見狀,立即不甘示弱坐到黑燃左邊。「哎喲,幫主,划酒拳有什麼特別的,不如我跟您合唱一曲吧?」
哼,那個曼曼是她們夜來香酒店有名的放電花,噁心得要命,她要小心防著曼曼搶走她們的新科幫主才是。
茜茜見左右位置都給佔了,她不慌不忙的踩著高跟鞋走到黑燃面前,嫵媚一笑道:「幫主,我剛去拉斯維加斯學了種新秀回來,您一定會喜歡的,我表演給您欣賞!」
媽媽桑笑顏逐開,她旗下這三位小姐表現得如此得體大方又出色,幫主一定很快就會誇獎她……
「滾!」黑燃吼。「全都滾出去!」
「幫主……」媽媽桑的聲音發著抖,怎麼會這樣?她還等著幫主讚美她呢,怎麼一下子就風雲變色了?
曼曼大著膽子開口道:「幫主,您不要這樣,讓我們三姊妹陪您喝酒吧,來,我敬您一杯!」
黑燃惡狠狠地將一瓶末開的酒砸向牆面,他雙眼充絲的瞪著那些酒女。「我再說一次,通通滾出去!」
「走……我們快點走……」媽媽桑嚇得魂不附體,連忙招呼她的小姐走人。
一時間,包廂恢復了寧靜,黑燃繼續獨欲買醉。
現在能救贖他的就只有酒精了,他不斷的喝酒,一杯又一杯,可是同時間,他也不斷的想起研卿的容顏,一遍又一遍。
她的一顰一笑是那麼清純自然,當然,因為她才十八歲嘛,還是個小媽媽呢,自己都是小孩子了,有能力照顧一個嬰孩嗎?
他沒資格想這些,即使他愛她,即使他是小孩的父親。
第一次見面時,他們不打不相識,她偷了他的皮夾,當時他完全沒想過她會是個間諜,沒想過她是為了秦芷商來接近他。
之後,他發現了她是懷有目的而來,而他也將計就計。
就在這段將計就計的日子裡,他發掘了她的純真、她的美好、她的熱情、她的坦率。
在他黑暗的世界里,他從不曾接觸過像她這樣的女孩子,儘管知道她心懷不軌,他卻開始對她有好感,欣賞起她來。
逐漸的,他們越來越熟悉,他也越來越習慣有她相伴的日子,甚至於,她的表現讓他有種錯覺,他會以為她真的愛他,而不是虛情假意而已。
好幾次,他都忍不住想揭穿她,想開口問她為什麼這麼陰險,但想到他自己,反正他是不能愛女人的,又何必多此一舉問她呢?
終於等到海幫突襲黑蠍盟那天,那個機會令他忍心拋下她在海幫不管,並且故作冷漠不去營救。
其實他始終不能騙自己,他何止想去海幫救她,他更想永遠將她留在身邊!只是她不知道,而且一定很恨他。
如果他是一個平凡人,他會很珍惜與研卿的情緣,只可惜他不是個平凡人,他的肩上有太多枷鎖,他無法給研卿幸福的。
她不會原諒他的,不會……
驀地,包廂的門被推開了,褚黑蠍緩緩走了進來,他深沉的眼眸盯著黑燃看,有痛心,有震怒。
「你這是在幹什麼?樹立你當幫主的模範嗎?」褚黑蠍忍不住開口教訓,他風聞黑燃已經在夜來香連喝了幾天酒,他特意過來,沒想到是真的。
「我沒事。」黑燃知道自己還清醒得很,酒精無法麻醉他的靈魂,也不能療治他心口的傷。
褚黑蠍研判性地看著他。「真的沒事?」
就算黑燃高興他自己當了幫主,也沒必要這樣夜夜買醉慶祝,唉,年輕人就是這麼衝動不理智。
黑燃點點頭。「真的。」
褚黑蠍相信了。「那麼,你明天早上跟我一道搭機去西西里島,我要與克利斯會面。」
西西里──
這個地名教他的心糾結,他與研卿就是在那座島上認識的,在酒店前,他將她拎回了飯店房間……
看到黑燃沒事,褚黑蠍離開了,一直待在門外的屠天捷倒走了進來。
「燃哥,去找卿卿吧,既然你這麼痛苦,又何必勉強自己呢?」屠天捷覺得黑燃簡直就是在虐待自己,找一個自己愛的女人有那麼難嗎?何必要面子嘛,拉下臉來又何妨?
「你不懂!」黑燃又繼續灌酒。
他要喝醉,醉了可以忘卻許多煩惱,所以他非向酒精借點麻木不可,因為清醒,實在太叫他難耐了!
★★★
中正國際機場。
黑燃與褚黑蠍帶著二十名保鏢人員隨行,準備搭機前往西西里島,這次他們要與克利斯談談兩大幫派合作的事宜。
在貴賓候機室里,褚黑蠍得意地品著咖啡,他對黑燃道:「如果這次和克利斯的合作談成了,屆時黑蠍盟的勢力會越來越大,燃,你的地位也會相形的越來越崇高。」
昨晚在夜來香酒店,他聽到一些流言,說黑燃是為了女人才搞成這樣,這傳言大大的讓他不悅。
難道黑燃還與那個女孩子有來往?這是他不樂見的。
現在告訴黑燃未來的遠景,無疑也是藉機收買人心,讓他好好對黑蠍盟效力,他現在最怕黑燃步上與黑熾同樣的路子,那才真會讓他痛心疾首。
黑燃抽著菸,緩緩地道:「據我所知,想和克利斯合作的還有日本三合會。」
「沒錯。」褚黑蠍老謀深算,胸有成竹的說。「但我知道克利斯最後一定會選擇黑蠍盟。」
「您這麼有把握?」黑燃問。
褚黑蠍對他這個義子大概也是同樣那麼有把握吧。
自從十五年前褚黑蠍為了救他而車禍,導致右腿殘廢,小腿必須截肢戴義肢之後,他就已註定永遠要當褚黑蠍的棋子了。
他記得很清楚,當時他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華燈初上的夜晚,褚黑蠍帶著他們四人到飯店吃飯,在飯店門口,有輛汽車突然打滑朝他衝撞過來,褚黑蠍見狀,毫不猶豫的將他推開,自己受了那一墼。
往事歷歷在目,如果不是他的義父,或許他已經不在人世,也或許早已成了個殘廢的孤僻小孩。
褚黑蠟對他長期的養育之恩,他沒放在心上,反而是那次代他受傷,他相當震撼。
驀地,黑燃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
他清了清喉嚨。「我是黑燃。」
「燃,我是黑熾。」黑熾的聲音從彼端傳來。「我知道義父在你身邊,但是聽好,研卿兩個小時后要做流產手術,她要拿掉你們的孩子,我和方舞都希望你能去阻止她,她在台長醫院婦產科的手術室,你現在趕去還來得及。」
朱墨兒最後還是向方舞求救了,她拗不過研卿的脾氣,又深怕這次的手術會對研卿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最後她只好打電話向方舞求援。
方舞與黑熾商量過後,他們要給黑燃一個機會,也給研卿那倔強的小丫頭一個機會,他們相信絕對沒有人可以捨得自己的親骨肉就這樣消失。
聽到黑熾的話,黑燃的表情扭曲了起來。
她「又」要動手術了,上次她是騙他的,這次他知道,她不會再騙他,她一定會這麼做的!
何苦,研卿?
「你聽到了嗎,燃?」黑熾叫他。
「我知道了。」
「誰的電話?」褚黑蠍敏感地問。
「沒什麼。」
此時登機的廣播聲傳來,褚黑蠍神清氣爽的站了起來。「走吧,兒子。」
其實他鮮少這麼喚他的火男們,但現在是非常時期,為了防止黑燃被女人拐走,他非要用些親情手段不可。
褚黑蠍與黑燃登機了,他們坐在頭等艙里。黑燃心知肚明,這是他的時機,現在黑道的天下是屬於他的,如果錯過,他將一無所有。
但,他真相擁有那些嗎?擁有了那些,他會快樂嗎?
一個想法忽然掠過他的腦海,不,他並不想要權勢,也不想要金錢,他想要的是──研卿!
「克利斯真是太客氣了,他說他的女兒迫不及待等著想見你了。」褚黑蠍勾起鄙夷的臉容道。「不過,女人只能用來玩玩,不能認真,女人是毒,是蠍,沾上了,會被她們傷得遍體鱗傷……」
班機即將起飛了,黑燃糾緊了眉宇。
不,他不能離開這塊土地,他最愛的女人和他的孩子正在手術台上與宿命搏鬥,研卿認命了、絕望了,他傷了這個女人的心,他也必須挽回她的心,否則他不配做為一個男人!
黑燃倏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你做什麼?」褚黑蠍瞪著黑燃,心中隱隱約約有些明白,可是已經年老固執的他並不願意去承認。
黑燃堅定地看著他。「對不起,義父,我不能跟您去!」
「你這是什麼意思?」褚黑蠍的臉色鐵青起來。
「我要去找研卿,我需要她!」
「你很笨,黑燃。」褚黑蠍的臉扭曲了。「你會一無所有,你的下場會跟黑熾一樣,你──」
「我不在乎。」黑燃瀟洒的一揚頭。「我本來就什麼都沒有,現在只不過回歸到最原來的我罷了。」
褚黑蠍顫抖著。「好!很好!」
「義父……」黑燃沉痛的看著褚黑蠍,從褚黑蠍決絕的表情他知道,這將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不要叫我,我已經不是你的義父了!」褚黑蠍毫不留情地說。
黑燃的心一痛,再看了褚黑蠍一眼,他頭也不回的走出機艙。
★★★
冰冷的手術台上,刺眼的燈光在她頭頂上方亮著,研卿一再深呼吸調整自己的情緒,不能太激動,要放輕鬆,沒事的,一下就會過去了……
她知道此時她根本不應該想起黑燃,不該想起那個無情的人,可是,她腦中竟然無由的浮起黑燃的面孔,想起在西西里島時,她故意偷他的皮夾,他則憤怒地將她拎回飯店去……
而今,她必須為他們那無緣出世的孩子哀悼。
她的淚終於掉了下來,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她怪自己,她非但無法挑動黑燃這個浪子,反而失敗的被他擄走了心魂。
她怨他、怪他、恨他,但最後她還是怪自己,是她那存心不良的出發點害了自己,況且她也沒料到,她居然會愛上黑燃……
孩子,原諒媽媽……原諒媽媽……
門被推開了,穿白袍的醫生走了進來,他司空見慣,冷漠的道:「不要緊張,手術很安全。」
醫生拿出麻醉針劑,研卿睜大眼睛看著,她知道這一針打下去,再醒來,她就會失去她的孩子。
她閉起了眼,一任淚水奔流。
別了,孩子,別了……
「住手!」
一個高大的人影驀地衝進手術室,嘶吼聲震天價響,研卿驚愕地睜開眼睛。
黑燃──是黑燃──
黑燃不由分說地惡狠狠的打了醫生一拳。
「救……救命啊……你……你幹什麼?」醫生跌坐牆角,眼鏡也歪了,嘴角更沁出了血絲來。
「黑燃……」研卿愣愣的看著地,一時間,感覺身在夢中。
黑燃將她扶了起來,穿著手術服的她令他心疼極了,他懊悔地將頭埋進她衣裙中。
「再給我一次機會,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多害怕研卿已經心死,無法接納他了,他會用往後一生的愛來彌補她受的委屈,但願還來得及。
「你……你真的要我?」她不敢相信,聲音也乾澀異常。
他抬起眼來看著她,堅決地說:「卿卿,我要給你一個婚禮,給你和孩子一個婚禮,你肯讓我──」
他頓了頓,潤潤唇,有點羞澀地開口問道:「你肯讓我當你身旁的新郎嗎?」
他屏息著,深怕研卿會拒絕他。
「我不是在作夢吧?」她的眼眶含著淚水,激動地吻住他的唇,唇鹼鹼的,因為淚在吻中,吻在淚中。
「不是!」
他擁緊了她,一切盡在不言中。
★★★
數月後,台灣北部一座小教堂里,黑燃與研卿舉行了他們的婚禮。
研卿挺著大腹便便的肚子,孕中的她豐腴了點,不過無損她的美麗,她笑意盈盈,是最美麗也最年輕的新娘媽媽。
黑燃挽著她的手,緩緩的走上紅毯,因為他們的雙親都已經不在了,所以儀式從簡,隨意就好。
「真的要舉行婚禮?」都快行禮了,研卿還猶豫地問。
自從從黑燃口中知道褚黑蠍曾為了他截肢之後,研卿震驚無比,那個老人似乎不像秦芷商形容的那麼壞。
對於黑燃,她完全釋壞了,她更愛他,原來他只是太重情,太重褚黑蠍代他殘廢的情,而非不愛她。
研卿認為,褚黑蠍只是偏激了點,他也是情字的受害者,這一生,他一天無法拋開白清荷給他的陰影,便誰也不能幫他,同樣的,秦芷商亦同。
知曉后,研卿反而認為黑燃過去遲遲不願背叛褚黑蠍是情有可原的,甚至她主動拖延婚期,不願給褚黑蠍太大刺激。
然而黑燃卻不應允,他執意要給她一個婚禮,執意要實現當初在手術室時給她的承諾。
一個要婚禮,一個不要婚禮,兩人僵持了數個月,終於在今天舉行了儀式,只因,他們的小寶寶下個月就要出生了,黑燃對於研卿的固執忍無可忍,夥同黑熾、方舞、朱墨兒把她給押上教堂。
「當然是真的,你休想逃婚!」黑燃笑著警告她。
「可是你義父──」她實在不忍心傷害褚黑蠍。
「他會慢慢接受我們的。」黑燃炯亮的眼看著研卿。「我們住在台北的不是嗎?如果他老人家有事,我們隨時可以照應。」
研卿恍然大悟。「這就是你堅持不和黑熾大哥、小舞姊去英國的理由?」
黑熾邀他們夫婦倆結婚後一道回英國定居,可是這個提議被黑燃婉謝了,現在她才知道他用心良苦。
「我是不是太愚昧了點?」黑燃微笑。
「不!」研卿看著他嫣然一笑。「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
結婚進行曲響起了,黑燃與研卿相視微笑,愛意盈滿他們的眼中,他們不會再分開了!
全書完
編註:
★黑熾與方舞的故事請看花蝶系列第182號「偷心迷情」。
★敬請期待黑灼的故事花蝶系列第210號「迷途聖女」,六月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