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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您有沒聽到什麼?」我忽然一機靈,豎起耳朵,手攏好,細細聽,湖那邊好象有什麼——
黑壓壓的湖面哪有什麼?——但我真的有聽到什麼!
原非大人甩都不甩我,看我搞鬼名堂自己搞得興緻勃勃,他長長眼一眯薄薄嘴一抿,只差哈哈一笑,就打算去會他的仙蒂瑞娜了。我憤怒!我瞪那黑得見鬼的大湖,拔尖嗓子:「哈啰哈啰?」——
「汪——汪——」
「聽到沒聽到沒?湖裡面有狗湖裡面有狗耶!」我拽起原非袖子,猶在興奮中:「——湖裡面怎麼有狗?」
「你家的?」原非問我。
我搖頭,舉目四望:「哪家的狗掉湖裡去了?」
我和原非站在湖旁邊,沒有人氣。
狗不叫了。
——「你還不下去撈?」
「啊?為什麼要我下去?」
原非終於溫文一笑,很有冷血意味,我眯眯眼睛,當然領會出了「你不下去難道我下去?」的意思,「我不會游泳啊……」我拽我拽,拽出斗篷一窟窿!
他掉頭,揚揚手,背朝我走得瀟洒:「原來你不會游泳啊,那就沒好戲看了。」
狗徹底不叫了。
水凍凍的,天黑黑的,風嗖嗖的,心抖抖的——我一米八的大小伙站在湖邊上,朝熱鬧的那些人焦急大喊:「救命啊!——快來人救狗啊!——」但沒有一個人理我。
媽的,死破狗!
你為什麼不幹脆淹死算了你叫個屁啊!我兩眼翻翻,踢掉鞋子,提起褲管——
聽上去,離得並不遠啊!我絕非如來佛祖下凡我只是聽它離水不遠才願意冒生命危險去趟這趟渾水——我當然是在自己能力控制範圍內我才去做我犯不找冒傻氣我是這麼冷靜這麼睿智這麼倒霉的人!我是瘋了我冷得要死我下水去找條死爛狗!
水好冷啊,我打噴嚏,又打一個,流鼻涕流到嘴裡了——
「小狗狗——小心肝小寶貝——」
天好黑啊,會不會有水鬼拽我下去啊!
我渾身發抖,抖如麥篩,我吼:「你死沒死叫一聲啊!」
一顆大大的焰火躥到天空上去,剎那明亮的夜空下,一隻狗尾巴飄蕩在湖面上,離我兩米——
水才到膝蓋,我唰唰流著鼻涕眉開眼笑想得天真,別讓我逮著你看我逮到你好好收拾你!「英雄救狗英雄救狗……」我摸著了!濕淋淋的毛尾巴,還差一步,只差一步看我抓你!我走——
為什麼每年夏天會有那麼多游泳好人淹死在某某著名大湖裡?打個形象的比方,因為他們都沒有下好台階,當甲台階與乙台階之間的坡度差有100米的時候,你從甲台階上踏出自信滿滿一步,於是「撲通」,你也踏完你人生的最後一步。所以大家游泳最好還是留在游泳池裡又安全又衛生。真的。
「救命啊!——咕咚咕咚——」我滑進深淵裡了我踩空了我摔破腦袋了!
我滿鼻子滿眼睛滿腦袋都進水了,我揮舞四肢只好重好重,我不停掙扎拍出水花只不停灌水下肚——冷死我了嚇死我了!救命啊!上帝啊!我再也不救狗了求求你救救我吧——
我眼黑了。
「你鬧夠沒有?」
「沒有,我淹死了。」我無意識回話。
——低沉的笑刺進耳膜,我都死了誰敢笑話我還笑得這麼好聽!
我睜開眼,滿天星斗——罌粟一樣標緻的美人臉蛋睥睨著我,就算把瞳孔深深藏起來,我還是看到他憋笑快憋出內傷,這樣的他是非常溫柔的,真好,但我現在是鬼了我哆哆嗦嗦伸出水淋淋的鬼摸摸他的小臉蛋:「美人,你來接我了?——」
「是啊,我來接你上天堂。」
他沖我笑笑,撥掉我擋住眼睛的濕頭髮,溫柔看著我,我也沖他笑笑。
他張開五指,猶如慢動作,輕輕摑了我一巴掌,打得我一咕嚕飛出他迷魂陣,才看清自己正站在齊腰深的水裡,手裡還攥著一坨狗毛——「原來才到腰啊!哈哈哈哈——」我傻笑,大難不死不亦樂乎!
漫天星辰下,英雄終於抓到了他的美人。原非攙著我,寒冷刺骨我很體恤朝他靠靠過給暖和給他,雖然他跟我一樣濕漉漉看上去怎麼一點也不狼狽?
「兩位一定要在水裡取暖嗎?」
低低沉沉,溫溫和和,真正很有貴族感的金屬嗓音,不急不忙說道。
我才看到邊上這個——這個老帥哥,他的衣著打扮嗓音動作都很筆挺理智,耳邊上一點白髮顯示出滄桑冷峻,他一直都站在這兒,卻一點沒讓人發覺,現在他也泡在很冷很冷的水裡,但他不急不躁出聲卻猶如歡迎貴客的標準英國貴族,他指著岸邊,以不容拒絕和反駁的穩妥要求我們不要在水裡浪漫一整晚。
7
現在又暖和又安全,光線明亮,室溫正好,手邊上連原非都沒有的精緻古董燈在被當作普通油燈一樣點著外,還有眼前好大的壁爐里茲茲跳動著明黃透亮的火焰,簡直在散發著松油的香味,——這一切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個最溫暖安心的家的,既舒適又不鋪張,但連腳下的毛毯都是用安哥拉高地的小白羊毛編織,一個懂得這般享受生活的男人,其必要條件是他一定是個大富翁。
「先先生,謝謝您收容我們——」我沒想到先家的長子比我們大這麼多,我還以為是個小帥哥,裹著毯子,我以羨慕欽佩的眼光打量這個周身散發純男人味的優雅貴族,他給我倒了杯暖呵呵香噴噴的熱巧克力,再坐在我身邊,穿著深藍色的毛衣,腿非常修長,十指交疊於膝上,他平靜溫和,還對我微微露出好迷人的笑容,完全出於本身的智慧和教養一點不需要冷酷瀟洒就很眩目了,他跟原非真不一樣,他待陌生人的我們一直都很親切,一點不像這些富家子那樣沒品又囂張——不知道原非到了這歲數能不能修鍊成這樣有品?
「不要客氣了,小城,小黑跟我很多年了,你救了它我還不知道怎麼謝你,先先生——不拗口嗎?直接喊我瑜揚吧。」
「其實不算救啦,先先生家狗真是有個性,這麼大冷天還冬泳,我才是吃飽飯沒事做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我瞪那條死狗,它本來閉眼打盹突然機敏無比反瞪我,還惡意地齜牙咧嘴露出它又尖又長的犬牙,嚇得我不自覺挪挪凳子,離正在壁爐旁暖和的德國純種大狼狗遠一點,侵華日軍不是常放大狼狗出來咬死人再撕碎下肚!
「請說慢點,我在英國長大,對這裡的一些常用語還不熟。」
——「你在英國長大?」
原非一直安靜地被排除在我和長輩的小圈圈外,這時突然醒過來一樣插嘴插舌,真不討喜,難得我這輩子還有機會坐在大城堡的房間里啜吸正宗貴族為我倒的熱巧克力。
「怪不得先先生看上去跟我們這麼不一樣——」我撐著椅背趴過去,仔細打量他眼睛是不是綠的藍的灰的?
「瑜揚。」他重複,瞳孔真的有點暗暗的綠,好漂亮,我盯著看,多好看的眼睛啊,好象深不見底的寧靜湖泊一樣。
「對對,瑜揚瑜揚。」我笑兮兮,覺得自己佔了很大的便宜。
——「我的助理沒見過世面,先先生見笑了。」這個原非一看沒人理他,就開始發作他的惡勢力了。我縮回椅子,摸摸腦袋有點不好意思。
「小城這麼年輕已經是大企業的總裁助理了?」先瑜揚看著我說話,眼神正派又鎮定,一點不受原非影響,他讓我感覺他更在意的不是原非說我什麼而是我說過些什麼——從來沒有人會忽略原非而尊重我的意見包括原總裁自己。「真是了不起,我在你這年紀,還待在學校里念怎麼也讀不完的書。只有小城這樣的人,才會跳到水裡去救一條狗吧,如果換作我,說不準調頭就走裝作沒看見。」
「小事小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也經常冬泳的,這點冷對我只是小意思。」
原非站在一旁看我手舞足蹈,雖然不說話但嘴角明顯露出譏笑,好吧,我承認我就是沒見過世面,你能拿我怎麼樣?
「這麼晚了,二位就在我這休息一晚,明天我送各位回家。」
他伸出手,自然摸摸我從不服貼的頭髮,但果然它又立刻翹起來,先瑜揚說:「小城,你願意的話就在我的城堡多玩兩天。」——所謂一見如故大概就如此,我斜睨著旁邊站著的男人,首次有躥到他頭上農奴翻身把歌唱的暢快感受。
原非冷眼旁觀,毫不在意,沒辦法,我在意的事他從不在意,我早已習慣。假如有一天我的雀躍能變成他的,那世界末日就要到來。
傾城之戀(8)
我舒服地躺在軟綿綿的床上,枕頭有陽光的味道,先先生給我的感覺就像陰霾天日里的陽光,溫柔舒服,像老院長的感覺。原非從浴室出來,看我一副樂呵呵傻樣,已經見怪不怪,懶得搭理我這號了。
我也不理他。
他在另一張床上躺下,才一會就好象不滿意冷冰冰的床單,對我招招手,要我過去給他焐被子。雖然被當中暖床工具很是氣悶,但想想他今天也算被我拉下水了,我抱著自己那坨熱乎乎的被子過去,給他蓋上,再換了他那佗冷冰冰的被子過來,給自己蓋。這個人的體溫跟他整個人一樣酷如冰雪。
「先瑜揚。」原非念這個名字,突然喊我:「你對這個姓有印象嗎?」
「沒有。」我躺在冰涼涼了的床鋪上,搖搖腦袋,「怎麼了?」
「你跟我老頭這麼久,除了收他錢監視我其他什麼都不幹嗎?」他涼殷殷又諷刺我。
我跳下床,赤腳又跳到他床上,鑽進暖洋洋的大被子里,埋在裡面不想出來了,我困了打個哈欠背對他決定不理他挑釁。
「老頭有個情婦,也姓先。」
我轉過身在八卦面前豎起耳朵,他看我轉身達到目的了,反而再不理我,惡劣地閉目養神,雖然他這樣討人厭但在這樣的寧靜輕鬆的夜晚,我們彼此依靠猶如情侶享受著彼此體溫——當然實際上我們只是債權人與小奴隸的關係。我覺得我的債權人害人成癮眼裡都是別有用心者,但我當然沒膽說出口,我哼哼哈哈:「我也認識一個姓先的,還是清道夫呢,專掃我們這層大樓。」
「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為什麼又諷刺我!我哪裡說錯了?先瑜揚能跟你老頭的情婦有什麼關係?他是正牌貴族還是英國貴族!」
他使勁揪了一把我大腿,疼得我大叫殺人啊,作出對我不屑一顧的表情,原總裁甚至都不對我解釋一句為什麼好好要揪我轉身背對我就睡了。
先瑜揚早上並沒有出現,他有急事昨晚就離開了這座城市,原非開車扔我回我小破窩,我下車說謝謝啊,原非不開心也不著惱,他只是絕塵而去——有時候人和人的相聚就像浮萍一樣,下一秒就會再不見,我想我以後也不可能有再和貴族相見的機會了,雖然嘴裡說感謝但再怎樣感謝都是客套吧,還不如像原非一樣什麼都不說,終我一生都不會成為他和原非這個階層的人,所以能在一起的時候就開心點吧。
我小心翼翼把先瑜揚讓管家交給我的油畫掛在牆上,畫裡面是巍峨城堡的風光,湖水淡藍,綠草如茵,掩映出和諧的情調。我搬了把椅子,坐在它面前,欣賞了一整下午。
鄭公子走出總裁室時,中指里瀟洒地晃著簇新的車鑰匙,引得多少美目盼兮。我發誓我這次一沒撞他二沒看他只是在心裡暗笑他是不務正業的公子哥,他到底是不是有意看我不順眼啊?特意走到坐得遠遠的我這兒明顯是要借昨晚事消遣我兩句。
同事們都豎起耳朵,在他稱心之前,我搶先站起來快步走到這位瀟洒貴公子面前,伸直脖子向他身後張望:「郭小姐——」
他果然,立刻回頭。
——
從林捷那得到的一手情報果然沒錯,同為哈佛校友的鄭炎原來對郭如玉、內定的原家大少奶奶有意思!哈,這回你栽我手上了吧!老兄,我可憐你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但你犯不著發暗火在我頭上吧。
鄭炎這時候看著我,笑笑的,我也看看他,學他笑笑的,陰險的傢伙!當我怕你啊!看誰笑得童叟無欺!
「成城,你們總裁沒告訴你他在大學時就輸給我第一輛車吧。」
「是嗎?」我擺出高深莫測的曖昧笑意,鄭炎這時候突然不笑了,他眼睛像小刀子直直戳我直到我閃躲開視線。
「郭如玉,我第一個女朋友。我贏了車卻輸了她。」
我不笑了,他這時候卻又笑眯眯,好象套隨時會變色的變色龍,讓人難以分辨他所說哪句真假,我才不管那金絲邊眼鏡蓋住的的是逍遙快活還是惡毒陰險,只要別把矛頭對我就上帝保佑!
「我以後再不在您面前提郭小姐我發誓!」
他嘆聲氣,瀟洒恣意地嘆氣聲又引得一片注目,他拍拍我肩膀:「晚了,你犯了我大忌,等著領死吧。」
9
我的日子就這樣過去,沒什麼大變化,那晚的美麗煙花倒在頭腦里留下深刻的印象。美麗非凡,燦爛奪目。
和原總還是保持著矜持冷淡的關係,我們在一起,上床嘿咻嘿咻的時間越發稀少,準確來說,我們已經很少上床,他也不來我家過夜了,有時候,當你習慣了一個日常容器,開始時還挺新鮮,但久而久之,等過幾年,你不想報復了也不想玩弄了,這個容器就變得寡味起來,這時候正常人都應該考慮換個容器使用使用。
我了解他的想法,我也贊同他英明的抉擇。既不美麗非凡,也不燦爛奪目,我有時候站在路口斑馬線上,紅燈綠燈閃爍不停,忽然就會想起那個假面之夜,溜達的紅鼻子小丑找到了他站在湖邊的寂寞國王,國王這麼奇怪為什麼找到自己的不是公主?而是這個大紅鼻子?準是瞎蒙。
——如果想找到就一定能找到。可國王並不想讓小丑找到。他等待的是一位頭髮像烏木一樣黑,嘴唇像鮮血一樣紅的白雪公主,怎麼可能是那個玩世不恭笑鬧失態的辛辣小丑?
我很清楚。
六月,他就要娶郭如玉。她是不是他的公主我不知道,但他會自如地公開地摟抱她的腰,在鎂光燈下,瀟洒地與她耳語,嘴巴貼在她的耳朵旁邊,逗她笑出清脆——這真是有損他一直在我心目中維繫地那麼酷的高大形象!
三月的一天,春暖花開,晚上,原非離開前對趴在床上的我說,成城,我以後不再來了。夜光打下來,他的樣子和當年一樣散發罌粟的香,極俊。
「為什麼?我哪裡做得不夠好?」我笑嘻嘻,赤身裸體趴在床上,但因為適應這個眼前衣著裝束整齊嚴謹的男人而豪不羞恥。我已經很習慣暴露在他面前,我已經習慣他。
「100萬買兩年,你還嫌不夠?」
他終於泄露了他的心底話。他果然是原非,就是原非,才會這麼絕晴,真叫人心碎。
「不夠啊,我迷戀您這麼久,我要跟您一輩子才好。」我爬起來,對他親昵招手,「您怎麼以為我會捨得離開您?」
他哼了一聲,是那種從鼻腔里發出來的最最冷淡不過的嗤笑。
「那些證據我早就處理乾淨,好了,別做戲了,被男人壓在底下也不是那麼好受吧,現在我給你自由。」
他就打開了門——
「那晚,您不是跳到水裡把我撈上來嗎?我一直不知道您這麼喜歡我。」我浮現出做夢的甜蜜神情,看著他很幸福。
——「你以為那就叫喜歡了嗎?真是幼稚,你根本不懂什麼叫喜歡,成城,你喜歡的是錢,你喜歡的是源源不斷地從我身上撈錢,這點,你倒從沒讓我失望過。」
「我也不想,我也不想,假如我能選擇我當然要你不要錢。」輕輕說著,我坐在床上,腦袋搭在屈起的膝蓋上,把胳膊伸直,像條小狗努力把我髒兮兮的爪子可憐兮兮伸給他:「不如重新開始吧?原非。」
「怎麼可能?沒有開始哪有重新。」
他從我的房門走出去,門帶上了,他再不回頭。
我再次倒回床上,我的長長四肢攤開,一分鐘前我和某個男人在這張床上分享彼此,兩年來我和某個男人保持著秘密的肉體關係,曾有若干個瞬間我以為他能懂得我,小丑的任務就是讓大家開心,誰會想弄懂他心裡的悲哀?這是多麼多麼的難啊……
我大大大大笑:「好了,原非。好了,你給我自由。好了,我真不懂什麼是喜歡。好了,我其實喜歡的是錢。好了,好了,你都對了,我不做戲了。」
電話響了,朦朦朧朧答錄機響了。黑夜裡好刺耳。
「小城,是我,你最近好嗎?你很久沒回來了,快四年了吧?我很挂念你,孤兒院一切都好,我們都好,四年前那場大火把什麼都燒掉了,還好有好心人捐出100萬連姓名都沒留下,太感謝他了,要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看我老糊塗了,還提這些事幹嘛,向宇上個月回來說你現在有份好工作,上司對你也很器重,太好了,你是個這麼要強又誠實的孩子,我真擔心你適應不了孤兒院外的社會——這個電話也是向宇給我的,他跟我說開了家飯店還帶給孩子們很多玩具——孩子,你都好嗎?有空就回來看看你的老院長吧……」
老院長,她的聲音又老了,她以前總會慢慢給我們講故事,我們坐在老孤兒院的大樹底下,太陽曬得暖洋洋的,我快要睡著了,雖然等會還有好多小孩子的衣服被單要洗,手都搓疼了破皮了,但那一刻快要睡著了好暖和——
老院長,你也給我騙了,我其實是個差勁的騙子,沒有人給過我好的開始我哪會有機會重新?你看這世界怎麼連給我重新做人都機會都不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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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本來就該付出,喜歡本來就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你以為你喜歡別人別人就該派回頭喜歡你嗎?錯!怎麼能因為你喜歡他就一定要求他喜歡你呢!只是不斷重複的強迫強迫再強迫,那種愛情,自以為是的愛情,那也太侮辱喜歡和愛情這些字眼了吧?……」
「你說夠沒有?」我拿啃了半截的麵包堵她嘴,煩惱:「快住口。」
「少來,看你兩隻熊貓眼頂多少天了?你算算你這幾天做了多少錯事都被經理們罵過多少次了,你還想不想幹了?——陷進愛情的迷魂陣了吧,呸,活該!我早知道你一邊跟我玩遊戲一邊跟別的女人混,真是報應!」
大廈外的綠地有很棒的綠蔭和槐樹,陽光和風都和煦,還有媽媽推著嬰兒在林蔭道上慢慢散步,我羨慕地盯著小嬰兒使勁看。長椅上,我和身邊的小美人話不投機半句多。
她拍拍我肩膀,把腦袋搭在我肩膀,頭髮軟綿綿,好香。
「別死心眼了,傻瓜。我跟你說了半天,你懂了沒有?」
我喝涼白開,翻翻眼,義憤填膺:「我喜歡別人別人當然該派回頭喜歡我,我喜歡他當然要求他一定要喜歡我!我就喜歡強迫別人!他不愛我我就死活要他!我就存心要侮辱喜歡和愛情這些偉大的字眼。」
「你真的假的?」她掐我,啼笑皆非。
我兩手一張,蒙住她雙眼,輕輕親了她的小鼻子:「捷,你沒讓我愛上你是你的幸運,不然你現在手足可能都沒了被我鎖在家裡當花瓶珍藏著哦。」
「自私鬼,強盜,你的愛真是幼稚、幼稚!」
一顫,我鬆開手,她嬌嗔看我,捏住我鼻子報仇:「我跟你就不一樣,要是我愛上一個人,我肯定會情願為他付出,一點不求回報,只要他幸福快樂就好。」
我很不屑地不理她。
「你到分公司后,要打電話給我啊。我會想你。」
「放心吧。」
「那種鄉下地方不知道有沒有長途電話?成城,頂多不再這兒干,這不就等於把你下放?你是不是得罪上面人了?」
「我這麼有人緣怎麼會?別瞎琢磨了,我本來就從鄉下到城裡的,現在衣錦還鄉高興還來不及。」
「原總原來對你還挺信任的啊,好怪,怎麼回事?堂堂總裁助理要到基層重新來過?」
「……我告訴你你別告訴別人!」我偷偷摸摸把嘴巴湊她耳朵跟前。
她乖乖湊過來。
「其實,原總是我老情人,但你也知道他要結婚了,當然嫌我礙事了,我好可憐的——」
她搗我狠狠一手肘子:「你當我是中學小女生!你想得美?原總看上我也不能看上你啊!」
真沒幽默感,我揉著胸膛,想以後我娶老婆千萬不能娶這樣機靈潑辣的。
我把報告放在郭如玉桌上,這個女子在喝一杯茶,手指形狀很漂亮,脖子也纖長,細細看絕對精緻不俗,她在喝茉莉茶,清清的香,有點像她這個人,終於堅持勝利到最後——她愛他嗎?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精幹,不傲慢也不親近,「林捷呢,怎麼讓你送來?」
「她肚子不舒服,去醫院了。」我自若咒著那小辣椒。
「嚴重嗎?」她皺皺眉,有點擔心。
「沒事,掛了水已經不拉了。」我自若坐下來,像等待批文。
她開始看文件,一絲不苟:「沒事了,好了我會交代人去做。你去忙你的吧,成助理。」
我站起來,「您的戒指很漂亮。」我勾腦袋看,鑽石的,在她中指,像一顆耀眼的驕傲星星,「真的好漂亮。」
她一笑,很大度也很大方,把手優雅伸到眼前,她也與我一起打量她的訂婚戒指,她的眼裡是快樂的,她現在已經不是郭經理而是個驕傲的快樂的幸福的小女人,這我還不算眼瞎。
「祝您幸福。」有點手舞足蹈,我傻兮兮補充:「請給原總幸福吧,他一直都很寂寞,請你好好愛他吧……」
她看我,眼神有點奇怪,我在胡說些什麼啊!我應該解釋些什麼,但到這種時候也沒多大必要,我只是個沒關係的小人物,就算她知道一切也無關痛癢,我走出經理室,我走下樓梯,我走下一層又一層,我撞見一個又一個熟悉或陌生面孔,我走出原總的公司,我走到熙熙攘攘的街上,我又站在了一個路口紅綠燈前,天很藍,我和所有人一樣漫不經心在等待——
「我其實很喜歡你,很喜歡你啊,所以你一定要加油、加油!跟配得上你的女人過上幸福的生活——」
我大聲說,我大聲喊,好大聲,自己都嫌聒噪。
別人紛紛看我,眼神奇怪,和郭如玉一樣,他們的眼神沒刺尖卻扎人,從我生下,這種眼光就緊緊圍繞我,我從來就是個突兀的存在,從沒有人冀望過我的誕生,包括我的母親,他們都會用這樣奇怪的眼神看我——多怪的人啊,他在胡說些什麼啊?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嗎?這種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的孩子怎麼能帶給別人幸福呢?太可笑了。
紅燈早過了,人都走光了,又只有我一個人了,我使勁仰頭努力瞪著明媚天空,好讓眼角的水滴趕緊倒灌回去,只差有一點點了,我就又可以不把這些人當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