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5
21
「噼啪噼啪——」
宛如火焰燒在臉頰,臉好疼啊!稍微緩過的那口氣也被掌摑到煙消雲散,我獃獃無神張眼,眼裡模糊,竟有些認不出這兇惡頭顱的主人。
「你剛才是自殺嗎?」他平平淡淡說,俯視我,周身濕漉,從頭髮上不斷滴下海水到我臉上,惟一異樣只是面色灰敗,粗粗喘氣——他的優雅到哪去了?我得意道:「是。」
「噼啪噼啪——」他再度接連甩我兩個巴掌,我愕住,疼痛其次,他的舉止失常和誇張動怒太鮮見。
他怒極了反而慢慢笑出聲,那是讓人打哆嗦的笑,我在牢里只見過殺人的重刑犯能這樣笑得讓人心驚膽顫。
「就連你也敢在我眼前隨便尋死?就連我也被你嚇到心都快停……」他輕輕地看著我,用他優雅的手指緩慢摸著我乾涸的嘴唇,突然指甲往裡一摳恨恨掐進我舌頭,一嘴腥味肯定出血;他終於放輕放緩聲音好生說話:「你不要跟我一起享受,好,有骨氣,但你死之前我要教教你什麼是生不如死。」就在那麼一刻之間,先瑜揚就完成了紳士到野獸的轉變,我所面對上的眼神滿滿攻擊和慾望。
在七月的沙灘上,我剛被從海底打撈上來奄奄一息,我正和一個老男人苦苦糾纏,我真不明白到底命運的哪根弦出了嚴重偏差——他扎紮實實地吻我,我拳打腳踢,往死里打他!打死這個披著人皮的大混蛋!
他還是強行撕下我的短褲,剎那間赤裸我萎頓慌張如街上老鼠,太陽如此耀眼好象眼睛能看見這一切如何發生,被那個人壓在身底還能夠堂皇說是由於愛,但再被這種人壓到發出下流呻吟那還不如真去死算!
我沒有打得過他,我沒用。他重重咬住我喉嚨,好疼,狠狠彎扭我大腿,好疼,密集粗蠻吻我,眼看就要得逞,一切都疼得發瘋。
——「不要臉……真不要臉……」我悶聲恍惚道,「你們憑什麼這樣對別人?是貴族多有錢很冷酷就可以強姦囚禁誣陷?這個世界真不要臉,我這種人雖然什麼都沒有了但我從來沒有存心傷害過別人——你們憑什麼這樣對我!」
恍惚時,也不覺得疼了,只是覺得自己好可憐,越這樣說越覺得自己怎麼這麼可憐!
——「假如我也是貴族假如我也很有錢我才不會像你們這樣沒人性到處害人,我一定會對我喜歡的人好得不能再好,就算他什麼都沒有是只倒霉的爛老鼠我也不管,先瑜揚你以為我現在什麼都沒有就是只倒霉的爛老鼠你就可以把我踩到腳底下了嗎?我呸!你們都一樣對我壞,他只會說你是個騙子我怎麼可能相信你?你就會裝好人其實根本就利用我,你們下輩子一定投胎當沒腦子的豬!——」
身體的重量輕了。褲子被套回去。他抱著我,拍著我的背,徐徐悠哉,又裝好人!
「別哭了,我知道錯了——」
「哭你個頭!滾開滾開!」我想你才哭!我這是眼睛把海里鹽擠出來。
「好好的,為什麼要跳海?——」
「都是那隻死狗害的,我救不了它。」
「……小黑他好好的在吃飯,你要救它什麼?要不是它一路叫著拽我到這,我救不了你。」
「——媽的,連狗都欺負我!」我昏頭漲腦再次詛咒那隻東西趕緊掉海里淹死。
「小城,臉疼嗎?腫起來了。」他揉起我的腮幫,非常輕柔。「不準再游水了,關節是在孤兒院就壞了?」
「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你在利用我之前不就查得一清二楚了還問?只有傻了吧唧的孤兒才會乖乖做你棋子。」
他划著我眉梢上鬥毆留下的疤痕,又回復那副篤定太平的貴族派頭,真正可惡!
「是啊,我連那100萬究竟在哪都查出來了。」他終於肯拉我起來,我腿疼卻站不住,他接住我突然就緊緊擁抱:「從來沒有人心疼過你嗎?還是你以為把什麼都攬在自己頭上就很偉大嗎?傻瓜,救你出來是讓你享福,你怎麼敢隨隨便便就死給我看?你前面的人生已經完了,現在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你不答應不行。」
先瑜揚……不要相信他。
傾城之戀22
跳海未遂事件后,先瑜揚出現在我面前的頻率加大,以往總是直升飛機來去到這私人島嶼,現在,他直接提出我跟他走——是走出去的意思嗎?對我而言,到哪都是一樣。如果你不能騙人那你只有被騙。
我們的首站是法國。我懷疑先瑜揚是不是已經到了富可傾國的地步?歐洲大陸到處都遍布他的漂亮得不能再漂亮的城堡,每一個城堡里都走動著規矩不能再規矩的僕役,這裡面的哪怕一幅名畫偷來賣錢也是好的!突然想起他當年送的風景畫,怕也是值錢玩意。富到這種地步也是種悲哀,沒什麼得不到的那多麼悲哀。
他似乎正要兌現諾言,我享受著他的一切,他的財富他的權勢他的城堡他的名畫他的名車,甚至可以是他。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沒有孤立的島嶼,我隨時可以走掉,他雖然誣陷了我但目前不及強姦放棄囚禁,他的行蹤心態目的成謎。但我能走到哪?早不知道多少人一路跟來死死盯梢,但就連坐在巴黎警察局都會被恭敬讓出等候室,我知道他還插手一些黑勢力,各國權要他都熟識,錢在他眼中都是開張支票的小事,要不是一半外國血統,他作成英國新首相也不無可能。
就這些了吧?還有什麼本事拿得出手?他不經意里日漸展現的所有讓人瘋狂,只沒我想要。
巴黎也有十字路口,老外金髮碧眼個個人高馬大,我舊習發作一人呆站路口看看人來熙往,忽而回到從前也是孤獨一人,總無法看清人生道路該怎麼邁步,於是一錯再錯。
旁邊辦公族模樣正在研究財經雜誌,看那封面倒是熟悉亞洲才俊摸樣,很不錯啊能讓外國人的報刊封面,我勾頭看看什麼「巴黎國際商展大會」的,對方看我也是亞洲人,倒很是大方爽快就送了我。我已經不碰這些,但蓋頭頂擋擋太陽不錯。
半路上在異國林蔭道上相中一長椅暢快打起瞌睡,太陽溫暖,空氣花香,梧桐下走動的多是閑人,樹影婆娑安然寧靜,酣睡半途卻又是小腿癢疼,連眼都不睜起腳踢它快滾走!——他接住了,坐下來,索性把我腿抬到他大腿上作肉墊蹺著。我睡得迷糊,眯點眼神出來看看一黑狗蹲於前,作假寐狀,它主子舉重若輕風采卓越優雅拾起我畫報悠閑看著,秀美日光打下班駁影子,他朦朧中摸著我臉對我說「睡吧,我在。」——神出鬼沒,理也別理。
他輕輕揉起我關節,緩然細緻。
我四腳朝天睡得呼嚕呼嚕,真正醒來時日薄西山身上蓋著他薄呢外套,我抹抹臉揮開他外套撲騰站起來,他未見動作,「有點麻。」他解釋,解釋他被我壓麻了的腿,「等我一下。」
要下雨了,空氣里濕意粘上臉,人都回家了。我朝前走,小黑依舊凶霸咬我腿,我飛踢他一邊,加快速度——
他還是追上了,擋我面前,再抓住我胳膊,他的聲音低沉,大有風暴來前之勢:「等我一下你會死嗎?」
「你鬧什麼?」我也不抽什麼手,涼涼諷他:「我死不死跟你無關。」
他又掐我下巴,盯住我,恨恨:「果然是農夫與蛇,救你卻是害自己。」27度溫柔光芒下,先瑜揚眼裡那深深的綠色亮而醒目,自若貼在我臉上親親咬咬:「把痛苦都忘掉吧,不如和我重新開始?」
似曾相識,我們都說過重新開始。
兩鬢仍然有白髮,鼻樑直而挺,劍眉卻一根根都很整齊,他今天穿一套簡單的灰呢外套,總跟別人不同,先瑜揚站在那兒,只要抬頭看看天空,你一定覺得今天的天上一定是有與眾不同能吸引他的注目——魄力不一定要逼人,高貴不一定要冷俊,他似乎知曉每一件事。
「你愛上的是『我的愛情』,你才不是愛我,先先生,我不要愛你。」我繞口地困難表達,早就看透他是何種人哪還有多餘情愛付出給他?「就算你是真的對我有感情我也沒有半分自信能帶給你幸福,你可以欺騙我但我不能欺騙你,這種不公平的事情我做不出來。」
他失神看我,再度故技重施,掐我下巴向我索吻,又死死咬破我的嘴,先瑜揚的吻總是很激烈與他整個人截然不同,激烈到讓你覺得他很溫柔,可能因為親吻過後他還是粘著你溫柔擁抱著你緩慢撫摸著你的頭髮和頸子的緣故,他是個注意細節的人,他有本事讓你感覺無論他怎樣對你你對他而言都不是一個容器。無論他對我是好還是壞,是欺騙還是溫柔,是真是假,對我都不重要,我對得起自己良心。
「那這個人呢?」他把畫報扔在地上,故意丟得遠遠,風吹過,封面呼啦呼啦吹刮。「原非,他在巴黎。」
啊……啊。這個名字。突然衝到大腦,什麼都來不及做。原非。
「你還是只想要他?」先撫我眉梢疤痕,他面露憐憫悄然摸索,我儘管知道他是故意,我已經不是過去的成城了,這麼冷酷惡毒!但我心虛地逃避那種憐憫,我不要你們的可憐,我不要那個人的可憐,這是我最不想要的。
——我竟沒有認出他,那個教會我你被一個人欺騙一次就會被他欺騙一百次的男人,我的眼睛這麼差,是牢里打架落的傷,以前我總能找到你,真是很幸運,這次,我的眼睛已經認不出你。
你現在,很幸運吧。那就好。
附註:都親親~~都抱抱~~第一送花,漂亮的香噴噴的紅玫瑰;第二,親親,抱抱~~~送今晚的大月亮給你,願你好夢;第三大抱抱,願你身體健康,平平安安~~
23
我不知道先瑜揚到底要幹什麼!他還嫌折騰得不夠?這樣有意思嗎?又要開什麼城堡舞會,又要把那些商展精英都弄來,又要耍那些陰謀詭計,你要害他你就去害你不要在我眼前害,我管不了我再也沒能力管,你們玩的遊戲就我一個當炮灰我有病嗎我!
夜晚輝煌,從尖塔望下去,燈火璀璨是耀眼的銀河,人聲鼎沸是紳士淑女,我抽根煙坐在最高最偏僻的一角無人知曉,這是我的逃避方式,這時候的風刮過來,好象能把所有煩惱都帶走,因為她是這麼溫柔好象輕拂你臉龐的母親的手,在我的記憶中,只有老院長這樣撫摸過我的臉,再也沒有其他人肯這樣做了。
如果有一天我能回去看她,我希望是我覺得有臉回去的時候。這很難。
黑夜裡,我的面目再也不能辨識。
陸續也來幾撥走到置高點觀賞的情侶,摟摟抱抱,嘻嘻哈哈,冷風過強不宜親熱,於是紛紛撤下陣來。我的煙抽到第五根。
這時,一個男人走上來,滿天星斗,他身形修長比例完美,是個黃金比例的身材,我坐在地上背靠石壁,順帶養眼。他走到塔邊,俯視底下萬千氣象,側面的稜角在光的邊緣隱約尖銳,好象顆鑽石自動發光,是顆年輕陰鬱而非常美麗的珍貴鑽石。
我抽第六根,掏出打火機斗煙。紅光一閃——
第六根的味道已經有些乾巴巴的,快些結束這無聊的夜晚我就可以刷牙上床睡大覺。
回首,他已在我面前。
我獃獃看他,不知所云。他卻掏出他的打火機,「啪」點燃——我看到一張屬於完美階級的男性面孔,他看著我,平靜而傲慢,這才是個價值連城的珍貴男子,我獃獃想時,紅色火光已然滅掉。
——「你,也在這兒。」——
我認識他嗎?模糊的完美,模糊的性感,模糊的身體,模糊的手指,模糊的溫度,模糊的似曾相識。
「我不能在這嗎?」我叼著煙,微微閉眼,面前高大的突兀不阻擋我神遊太虛,我打個哈欠。
突然燈火通明,乍然刺目中一切瞭然清白,才想起過了夜半,按慣例煙火就要從燈塔燃放,明媚的把一切美化的煙火就要來了。我不悅看底下燈全暫時熄滅,漆黑一片中只有燈塔上光耀奪目,各色硫華異彩竟都齊齊打過來,我成了最光彩照人的彩虹人。面前這個,也是,但他真是俊美瀟洒似乎生就這般光彩與奪目,猶如搭錯的舞台笑場的小丑蹩腳的演員,我入錯了戲。
安靜的午夜,什麼喧鬧都不再有,我吐個煙圈靜看天上飛出花瓣圖案,很多很多年前,我也看過這樣的圖案。
他突然輕輕地摸著我的頭髮,我嚇一跳縮起脖子怔愣看他,忽然隱隱覺出他是誰來,這樣的完美我這一生只認得過一個——
「你也在這。」我輕輕說,看頭頂終於出現最美麗的大紅牡丹,一直一直,久散不去,我笑了,覺得真是浪漫。我想起來了,很多很多年前,我與你一起看過這樣美麗的圖案。
「你沒認出我。」他這樣看我回我,在這樣絢麗的讓我躲避的光華里,他真是很光明美麗,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全都一一看過,迥然陌生而意氣風發,已經是個很厲害的人物了,強大到能夠侵略別人,我背靠石壁,始終遙遙看他,終於明白時間的殘酷,不早不晚你也能在這兒那就好了,早了晚了就算錯過。
原非,我再次見到了你。看這煙花,看到世界上對你而言最美麗最珍貴的東西怎麼全無狂喜反而滿心悲哀?
「對不起。」我已經垂下眼睛,這光彩刺目,讓我很不舒服。我喜歡黑暗,牢獄已經使我適合黑暗。
半晌,「你和他在一起,連我都忘了。」光彩奪目的男人冷冰冰說:「我現在很順,不要再進入我的生活,你是詐騙犯,我不是,你要的只是錢,我給過你,你說愛我,都是騙我。」
我終於笑笑,終於點頭,想說好的,但即便是說對方也無法相信,總歸無法相信。
他轉過身,我知道他要走了,我總是只能看著永遠那麼傲慢的原非消失在我眼前,我曾經想過以後一定會後悔一定會仇恨我一定會很醜惡,所以我一定要趕緊把這個人忘掉,但現在我感激上天,它已應了我的誓,他終於一切都好。
他沒變,我已經變了。我閉上眼睛,冰冷的黑暗才是我能待的世界。
——陌生的擁抱在下一刻如此緊窒,我快不能呼吸,這個人的手臂緊緊勒索住我的所有,再也不能分割,他的胸膛里心在瘋了一樣劇烈跳動,我好象只被救贖的惡魔,我是詐騙犯,我只要錢,我騙你,你抱住我,是錯誤。
快點放開吧。
我睜開眼睛,只感到濕潤打在我衰老陰沉的臉上,咸又澀原來是淚的味道,他為什麼要哭?奇怪的人,你現在很順,我不會再進入你的生活,你要學我一樣把我忘記好好生活,我不想看到你的淚,我想要你幸福的生活。
他吻了我,我們很少接吻,在我和他的眼中,吻是比做愛更謹慎和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們一直無法順利接吻。但他現在吻著我了,他的味道他的溫度他的嘴唇他的一切……我的原非在狂熱地吻著我——我會神魂顛倒的。
「跟我走,再也不分開。」他抵住我唇,眼神繾綿,巨大誘惑難以抵擋。
走,分開,再也不了……我摸著他的臉,輕輕地摸索,他的皮膚溫和光滑,他的一切已經定格在那個瞬間,他是完美的,我卻已支離破碎難以修補,彩色逐漸消散夜色瀰漫,這個童話一樣的夜晚就要結束——我凝視著我的衷心,我的心,你是這麼年輕這麼耀眼這麼幸運,再也不分開嗎?我只會是你光明下的陰影,僅此而已。
「我已經什麼都沒了,原非。」
「我知道,我知道。一切都會好起來,我知道。」他拉我起來,他緊緊握著我的手,我們的一部分是相連的,這就夠了。
燈光已經昏黯,他漸漸消失在我眼中,最後一顆煙花是一顆紅色的心,永恆地停留在那。
「閉上眼睛——」我捂住他的眼,用我發抖的雙手:「我一直都背地裡仰慕您迷戀您,美人——還記得嗎?原非,這麼黑這麼多人我怎麼會認出你?那是因為我就是認得出啊,我有什麼辦法!」我溫柔地親吻他的唇,他的下巴,他的皮膚,「我喜歡你一定要喜歡我!你要是敢不愛我我就砍掉你的手足鎖在家裡把你當花瓶珍藏。」
他笑了,無可奈何又淡淡縱容:「好的。」他答應我。
「數到十,要慢慢數,再准睜眼。」
他微微搖頭反抗,我貼緊他卻鬆開手:「讓我把你的戒指找出來,我想你給我戴上,求求你。」
他真的閉眼等我,找出我的戒指,他安靜在等待,高大俊美,無懈可擊,有魅力到不可思議,難以忘記,這是我的愛人。
「一。」他的戒指一直掛在脖子上,我摸著它,連著胸口和心,是我銀色的慰藉。
「二。」原非,你不知道說愛有多難,人們總把我的愛當作廉價,我是個膽小鬼,只敢躲在小丑面具后輕狂說愛。
「三。」原非,其實有沒有我的幸運都沒關係,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幸運,我承擔我的過錯,可我並不為要你來償還。
「四。」原非,我總在想,你是愛我的,只是你自己還沒有發覺,我以為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等你知道了,我們就可以重新開始過上幸福的好生活了。
「五。」原非,我的愛從不是廉價的,我付出過我不後悔,但你說得對,愛沒有開始哪有重新,你不曾愛我,你結婚那天,我看著婚照,你也可以笑得很幸福,那時我就明白你說得是對的。
「六。」原非,看看我,我沒有哭,我一直在等待今天,可以把戒指還到你手,你要把它送給真正能帶給你幸福的人,那個人,不是我。
「七。」原非,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可能沒辦法活到九十了,可能我討不到很好的老婆了,可能我連可愛的孩子都沒有,就算什麼都沒了可我還有我自己啊,每個人遭遇到怎樣的不幸都該努力讓自己幸福吧。
「八。」……
「九。」……
…………
我在自己的房間,我的頸子上失去了戒指,我鈍鈍坐在地上,小黑走到我面前,趴著,我摸摸它頭,它叼著我手,不使勁不咬破只像小孩含糖一樣叼著,它的眼睛其實黑而溫潤,沒準它也沒那麼討厭我。
「十。我絕不讓先瑜揚傷害你。」我大聲說道,終於明白過來那個人的厲害,那麼惡毒,那麼傷害,那麼壞。
小黑站起來,迅速地跑到門邊,忠心地汪汪叫,只有先瑜揚才夠格得到的忠心。
他來了,檢查今晚的戰果來了。
24
酒氣熏然,他喝醉了,小黑被它趕出房們,他領口的結扯開,頭髮也亂了,溫和不見了,只有邪惡和張狂,他惡意地抓住我張口咬住我的耳朵,咬疼了!
因為那樣討厭甚至不去反抗,我對他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我滿足你的宿願了,你該怎麼謝我?」他翻身壓住我,騎在我身上,一顆顆解開自己扣子。
我冷冷看他動作。
「好不容易見面,他什麼時候帶你一起走?今晚、立刻?是回來收行李嗎,我給你的東西你有一件想帶走嗎?」他扔下他的禮服領帶,白襯衫松垮掛著,他的骨架高大堅實,非常修長的腿就擠在我腰側,生痛!他再不是一個優雅的貴族,他從不是優雅的貴族,他只是一個討厭的人。
我鄙視看他。
「你要去毀掉他的一切嗎?你值得他為你毀掉現在的一切嗎?漂亮溫柔的妻子,幸運幸福的人生,你配得上他嗎?你看看你那些愚蠢的幻想,真是可憐,跟他走啊,你還有勇氣嗎?」
他摸索我的臉,在摸到我的唇時,眼神更殘酷,他用手揉擦我的嘴唇,直到破皮出血,疼痛不堪,我麻木地忍受,一言不發。
眼睛盯住眼睛,他殘酷地揚起笑,對我首次說出實話:「我就是要讓你自慚形穢,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只配壓在我底下被我騎。」
他雙手固定我的頭顱,要吻我帶血的唇。
我才反抗,扭過臉抿緊唇,不讓他碰到,先瑜揚瘋了,執著要親吻我的唇,我的脖子幾乎被他扭斷,終於被他扳正,他得逞了——他擰螺絲一樣狠力擰開我的下巴,再同樣的猛烈撬開我的牙齒,把他的舌頭擠進來,擰住我,接吻——
唾液是酒精,流在臉上是滾燙的熱度,非常羞恥的痛苦。
「先瑜揚,我要是讓你騎我才真是什麼都沒有。」我抓起手裡握的燭台,在他俯身猛然朝他揮去。
……血液從他的頭部慢慢滲出,他匆忙閃開我的擊打,卻仍被尖銳的稜角劃破腦勺,殷紅血液滴在他頸子,越來越多染紅襯衫。我和他彼此瞪著都粗粗喘氣,他摸著自己後腦,再伸手,竟是一手鮮血淋漓,我看他流血成這樣,才覺出是真自己乾的!
他緩緩趴在我身上,壓伏住我,喘氣漸低,我摸他頭,不由下手堵著,話可以是假的血卻是千真萬確,我有恨他到殺死他的地步?我沒有想殺他,我只是無法原諒他。
他的重量沉重,他用雙臂將我整個擁抱,他說——
「什麼『愛上你的愛』,什麼沒有半分自信能帶給我幸福,我已經跟你說過我很幸運,我已經跟你說過只要跟著我享受就好,你為什麼不明白那就是我能做的示愛?我的母親是出身貧寒的中國人,我是血統不純的貴族,只有親戚家的小妹妹真心陪我玩耍,我喜歡她的善良但她卻殺死自己,直到我決定報復,直到你出現——我難道已經老到連我究竟愛不愛你都分辨不清?——你笑的時候一邊有酒窩,你不笑的時候眼睛也是彎彎的,你把骨頭偷偷扔給小黑再跑掉,你寂寞地望著大海說『海的盡頭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你那晚喝醉把我當成原非喊著他的名字不斷吻我,你在庭上說你放棄所有辯護,你在太陽底下說你把一生的幸運都給他,你知道我是多麼後悔利用了你?你堅強,溫柔,忠誠——假如是我沒有半分自信能帶給你幸福,你還肯不肯與我一起?——」
他的血染到我的身上了,我沉默聽他所說一切,如同海市蜃樓。
先瑜揚緩慢地在我耳邊嘆氣,「成城,和我在一起吧,是陰謀也好是利用也好,我就不再碰你一生的幸運,你的他。」
他終於讓我動容,如他所料,我真是不了解他究竟是怎樣一種人,他能夠在你覺得他改邪歸正的時候又冒出黑色羽翼,面對一個你根本無法了解的人,你怎麼能談得上去愛?
「我已經不想愛任何人了,我愛得好累,我這麼累這麼累我只想停下來再也不動了,先瑜揚,我說過我永遠不會忘記你那天怎樣騙我,其實,我快忘了,真的,我做不到長久去恨一個人,現在卻能記得起你送第一次送我畫的時候,我一個人盯著看了一天,覺得真美真珍貴,你是這樣一個尊重我的長輩,你睿智你講道理你不像現在——」我大大睜著眼睛,前程往事,不斷的失望和背棄,沒人好好給過我選擇:「先瑜揚,你不會讓我逃開你,你會用各種手段不讓我離開,我不怕你,你可以把我再踢回監獄我也不怕你,我不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你。」
這是我的選擇。
先瑜揚有剎那的僵硬,酒醉可以讓人逃避任何責任和良心,他選擇了酒醉。
他撕開了我的褲子,他的蠻力大到驚人,沒有燭台再好砸,他的血液已經流得夠驚心,該是我自己軟弱,我沒辦法再次擊打他,那會打死他。我甚至想就讓他得到吧,何必再屢屢挑戰一個高高在上當權者的耐心,等你服從了,他也盡興了,一切就該結束了,當你掙扎太久,一切就顯得疲憊而矯情。
好吧好吧,用身體交換遊戲結束吧。
25
我就把眼睛閉上了。先瑜揚在我耳邊釋放惡意:「想讓我強姦你?城,我只能讓你失望了。」
先瑜揚的情人我從來沒見過,他的身上從不沾上香水或口紅印子,他衣冠整潔而彬彬有理到冷淡地步,但一定是有的,不在少數,我曾看過一個巴黎金髮名模看他的眼神,熱烈熟悉親昵,他似乎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有不同的人打發閑暇,與他一樣漂亮上等的品種。他這樣精彩過癮的人生真是不缺我這個點綴。
他用手指開鑿我,他如此傲慢地踩著堅定的步子,輕佻到隨意的吻,熱烈卻緊窒的撫摸,胸前兩點靠近心臟的部位被吮吸一樣嚼在他口中,他咬著我的脖子,粗粗喘氣,突然又會在我身上掐出狠勁,這樣忽緊忽慢、似虐是甜的前奏冗長細緻,混著血味,在我身上他只能施行著豐富的經驗。
真正到最後階段,我微微昏厥,他看著我的昏厥發出低低的嘲笑,隨後深深吻住我嘴唇,吶吶說「不爭了,沒良心的東西。」——粗野的挺進,我好象被人捶到心口,先瑜揚的身體在我身體里,我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卻因為做了愛而有所聯繫,他沒讓我受傷他的技巧很高段,我佩服他,本想出口誇誇他這般討好實在浪費,卻看他眼裡那綠芒透露著示好的訊息默然瞅我,瞅得我好象我此刻說的話他都會銘記一輩子,我閉嘴,我的手上甚至還沾著他血,我真怕他中途暈倒,他卻堅持這些花樣,明明結束老實趴在我身上已是臉色不霽——這個男人很白痴啊,為了把握這刻我心軟而堅持發生的肉體聯繫,卻流了這大灘血,就算想這時砍他也不能乘人之危。
突然覺得先有時是很白痴。
做愛后的結果就是他在床上躺了三天,頭髮上裹的白紗布讓他變得年輕幼稚了,臉上的青胡茬卻蕭索,我看他也不知道該拿我怎麼辦了,已經做到這地步不知道還該怎麼辦!是虐我還是甩我,是自己開心還是討我開心,他突然生氣瞪我,好象再也不開口跟我說話,突然這時又命令我做這做那,好讓我插著口袋漫無目的在他面前晃蕩,他儘管不想給我自由,卻又熱衷於看到我在他視線里彷彿自由,這樣的矛盾來源於無法信賴,我也沒有辦法幫他。
有次,在他床邊椅上睡著,醒來時,他拉著我的手指在玩,我看這個老男人輕輕吻著我每片指甲,眼神落寞,表情陰暗,好象受了很大委屈就要憤怒不理人的大小孩,不是沒有觸動,先他不該是個寂寞的人吧,我總以為他是個能把自己料理得一一噹噹的聰明人。他聰明得讓人害怕。
天氣一直很好,先瑜揚的城堡再也不放煙花了,也不送花,也不說話,也不再發生關係,他的身上慢慢沾上香水或口紅印子,我開始見到陸續的美人們出入他的世界,與他一樣漂亮上等的品種。
這個人,該是受了很大委屈,才會這樣委屈自己,風流倜儻的花花公子不適合冷淡從容的先貴族,想象他這樣蛇蠍心腸的人花費精力和情調擁抱別人,覺得不可想象——我肯定是在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嫉妒起自己怎麼也高攀不起的財富和風度。
露台上,他和歌劇女演員在喝82年陳釀,底下澆澆花拔拔草踢踢狗的我仰頭就能看見美女象牙一樣白皙的長腿,金髮蜿蜒一直垂到腰際,這次的洋娃娃精緻小巧不似真人,她見我偷看彷彿早已習慣愉悅一笑,帶著絕對清純的甜美風情靠近先瑜揚,溫順之中輕輕嗔怒:「那個下人的眼睛看得我害怕,他長得——真讓人害怕。」
什麼女人啊!先瑜揚你就這水準?我下意識摸摸自己臉,已經久不照鏡難道真已到了神憎鬼厭的地步?摸到了臉上的疤,摸到了瘦骨嶙峋,摸到了皮膚粗糙黝黑,其他沒變,我還是我。先瑜揚讓那女人靠著,清朗正派同樣責怪:「我也怕他。」她笑起來是因為他開這樣玩笑,他摟抱她腰喝下美酒……真是有什麼了不起!我抬頭對先瑜揚勾勾手指,大模大樣有聲有勢很有凌駕主子的派頭,女演員更是笑得開心,她甜甜說:「好象小丑——」
——小丑。小丑。總是這樣。我冷颼颼站立在溫暖天氣里,勾起的手指慢慢攏在手心,從前是我自願現在卻是不得不,不知此次成功打擊是否是先瑜揚授意,遭受內在外在打擊過多我拚命想著我要趕快麻木就不會再受傷害。
我面色更暗沉,氣色更灰敗,疤痕更露骨,我灰溜溜慢慢走回我該躲的角落。
走了很多步,聽見後面的男人在那邊很驕傲又自戀惡狠狠喊:「我沒說你是小丑你憑什麼自以為是?!」
啊,白痴,一把年紀還裝什麼情聖!也不想想又騙人又害人的時候是怎麼個惡毒嘴臉,現在還找來大批幫凶欺負人。
因為沒有受傷而不算強姦?不知道自己什麼扭曲心理,只有爛好人才會在壞人稍微給自己一點好臉色看的時候就輕易原諒壞人,我對先瑜揚的恨在四年前已達到飽和點,他現在所做所為總也難逼出更當年一樣切齒痛恨,我承認意志不堅定驕傲不純粹自尊不沸騰,才會在他這樣隨便喊喊的時候好象被人撈出油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