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房間里一陣窒息般的靜默,三個人的動作都好象在一瞬間凝固了一樣。良久,鄢琪方長長吐一口氣,笑道:「兩位的定力真是好,我還以為至少青萍公子會跳起來殺我滅口呢。」

李安楚淡淡笑道:「琪少爺不是為了被滅口才半夜三更跑來的吧,有什麼來意何不爽快一點說個明白呢?」

鄢琪深深地看著李安楚,目光中浮動起一絲複雜的情緒。收住面上的笑意,他冷冰冰道:「沒錯,我的確是有話要說。」

「請講。」李安楚仍是溫文有禮。

「請兩位立即離開此地,回到你們自己的世界里去。」

衛小典皺了皺眉,道:「為什麼?如果只是為了阻攔我們對紀人戚不利,你大可直接去告發,如果不是為了紀人戚,我們在此有何妨礙你之處嗎?」

鄢琪吊起一隻眼睛,斜斜地看向衛小典,媚態橫生,抿嘴一笑道:「想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侯,還真是嚇了一跳。本以為青萍公子是怎樣的驚艷照人,不料卻只是普通可愛而已嘛。你到底是怎麼把結綠公子都給迷得神魂顛倒的?」

衛小典面上已見怒色,又有些驚於他居然知道兩人之間如此秘密的隱情,險險就要翻臉,李安楚伸手將他攬進臂中,神情凝重地對鄢琪道:「我家小典與你是不一樣的人,我們之間的感情也絕非你能夠想象的出,請琪少爺不要在這方面費心了。」

鄢琪抬眼靜靜地看了片刻,苦笑道:「沒錯,象我這樣以色事人的男寵,生來就只能做權貴的玩物,你們貴公子之間的戀情的確不是我能夠評論的啊。」

李安楚本是天生的體貼性格與疏闊胸襟,待人一向不分三六九等,也絕沒有瞧不起誰的時侯,只因鄢琪挑釁衛小典,一時動了怒,現在自已也覺得所說的話有些傷人,當下誠心道歉:「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請你不要多心。」

鄢琪不知想起什麼,眼圈突然一紅,站起身道:「我也不想跟兩位多說了,請離開無崖島吧,最好明天就走。你們既有本事混進來,走應該沒什麼問題,確實有難處,我也可以安排。」

衛小典挑起如羽雙眉,道:「如果我們不打算離開呢?」

鄢琪似乎有些心浮氣燥了,不耐煩地道:「其實你們走不走與我何干?我不過奉人之命來傳話罷了。再說你們留在這裡還想幹什麼?刺殺紀人戚?不是你們的作風;收集情報?還是要新型戰船的設計圖?這些我可以幫你們弄到手。總之立即離開此地,越快越好。」

衛小典還想問什麼,李安楚捏了他一下手臂止住,笑一笑道:「有勞琪少爺了,我們考慮一下如何?」

鄢琪將頗有深意的視線對準李安楚,冷冷道:「沒什麼好考慮的,你們最好乘紀人戚還沒見過你時離開,等他看到你,再想走就沒那麼容易了。我言盡於此,兩位好自為之吧。」說罷裹緊了披風,打開門走出去,未幾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李安楚走過去剛關好門,便感到衛小典從身後抱住了自己的腰,不安地道:「他剛才一直特指你,你以前根本不認識紀人戚啊,為什麼他看到你就再也走不了了呢?楚哥哥,我覺得很擔心,也許真的該離開這兒了……」

李安楚將掌心覆蓋在他的手背上,柔聲道:「紀人戚的戰備情況咱們大致已經清楚了,再抓緊時間拿到設計圖,等栗原他們回來就走,好不好?」

衛小典心頭異樣的不詳之感仍十分濃厚,但為了讓李安楚不擔心,勉強壓住了,微笑著抬頭承接他遞來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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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兩人照常去做工,一連又過了三天,一切平靜,什麼也沒發生,也根本沒什麼機會接觸紀人戚。鄢琪倒是來船廠玩過,但看也不看兩人一眼,好象壓根不認識他們,也沒再來提過離島的事。李安楚通過幾個交情不錯的技工,陸續看到了一些設計圖,並暗中記下,才三天時間就已收集了大半。

這日午間休息的時侯,兩人裝做乘涼來到南崖椰林,找到那夜紀人薔扶住暗泣的椰樹,仔細地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發現有何特殊之處。衛小典嘆口氣道:「也許她是隨手扶住這棵而已,實在看不出與其他樹有什麼不同,只是瘦弱些,多半結不了幾個果子。」

李安楚隨言向上看了看,道:「的確沒結幾個果……」話音突然中斷,目光凝注在樹榦約比人高四五個頭之處。按住樹身躍上細看一陣,若有所思地落下地來。

「有什麼?」衛小典問。

「那裡刻了一個字,刻得很小……」李安楚皺眉思索著。

「什麼字?」

「荻。」

「荻?」

「紀人荻的荻。」

「難道是因為紀人薔與紀人荻關係不錯,在他死地不遠的椰林找一棵樹刻上他的名字以做懷念之用?」

李安楚緩緩點頭道:「也許是……也許不是……」

衛小典看看天色,道:「上工的時間到了,快回船廠吧,被發現我們倆不在就不好了。」

李安楚「嗯」了聲,甩頭拋開有些零亂的思緒,與小典兩人一起回到船廠,繼續給新船上漆。

下午的日頭更毒,已經相處得很熟的同伴們憐惜這兩兄弟模樣都不粗壯,常有意將船體陰影處讓給他們倆去漆。雖是陰涼處,但海島上氣溫仍是很熱。李安楚用袖子先幫小典拭去額上的汗珠,自己也直起腰來擦了擦臉頰,隨意向四處看了一下。

當目光無意間落在某一處時,一向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李安楚竟然也有一瞬間震驚得一動也不動。衛小典向他所看的方向看了一眼,沒看出有什麼不對,擔心地拉了拉李安楚的袖子,問道:「怎麼啦?」

李安楚面上隱現怒色,閉上眼睛片刻又重新睜開,低聲道:「小典,你先在這裡等我,我去處理一點事情,晚上再詳細給你解釋好嗎?」

衛小典雖是滿腹疑惑,但因為相信李安楚,便不再多問,乖乖地點了點頭。

李安楚向工頭報了一聲要如廁,跳下船去,跑到二十丈開外的另一條船旁,抓住一個木工打扮,正抱臂等著他來的人的肩頭,快速將他帶到無人之處,左右觀察了一下,壓低聲音卻難掩憤怒地道:「你來幹什麼?」

那人閑淡的笑笑:「奇怪,你能來我為什麼不能來?」

李安楚無力地揉揉額頭,道:「拜託你記得自己的身份好嗎?這種地方豈是你可以亂闖的?萬一有何不測,請問誰擔得起這個責任,我的太子殿下!!」

「這要怪你啊,如果你肯乖乖聽話回來,我也用不著跑這麼一趟。誰讓你舍不下那個小孩?對了,你家那個寶寶呢,居然沒跟你過來?」李康泰的口氣依然滿不在乎。

李安楚氣到沒力,不再和他多說,直接道:「聽著,馬上給我走,願意不願意都必須走!」

「哼,」康泰將臉轉向一邊,道:「你都不肯聽我的話,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

李安楚聞言目光一跳,抓著他雙肩的手漸漸收緊,緩緩道:「難道鄢琪……」

「琪琪說你很頑固哦,心裡只想到自家那個寶寶,壓根兒不在意其他人,叫我要對你死心呢……真是的,那傢伙居然敢管起我的事來了……」

「鄢琪是你的人?!」

「是啊……他很小的時侯就被我撿回來養了。三年前我南巡時動了要剿滅青鷗幫的念頭,就想辦法送他到這島上來了。」

李安楚突然鬆開了手,神情冷漠地看著他,聲音象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你居然忍心將一個養在身邊這麼多年的人送到那種魔鬼身邊……李康泰……我真是今天才認識你……」說罷掉頭而去,留下身後的人帶著面具般生硬的表情獨自站著。

帶著勉強壓抑住的情緒波動,李安楚剛走回自己所在的船就發現情況異常,衛小典竟然蹤影不見,趕忙問身旁的人:「我弟弟呢?」

「剛才蛟少爺來了一趟,好象帶去問話了。」

李安楚心頭一跳,什麼也顧不得,跳下船就向紀人蛟居所奔去,迎面遇上剛出海歸來的栗原夫婦也如同沒有看見,徑自擦身而過。栗原難得見他神情如此緊張,心知不妙,急忙跟了上去。三人一前兩后繞過半個島,約摸已到紀人蛟住處附近時,那個雪膚花貌的少年攔住了他們。

「你這樣闖進去是沒用的。」鄢琪冷冷地道,「你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那麼請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否則就請讓開。」李安楚平靜地道。

「紀人戚準備三日後襲擊金門島,今天突發奇想要在出兵前找一個健康活潑的男孩子祭旗。不幸的是你家寶寶長得漂亮,給紀人蛟很深刻的印象,所以一下就被想起來了。」鄢琪毫不賣關子,直接將來龍去脈說個清楚。

李安楚默然片刻,繞過鄢琪,繼續前行。

「你找紀人蛟是沒有用的,這是紀人戚的意思,紀人蛟什麼也改變不了。即使他今天選的不是你家寶寶,也總會有一個被獻出的男孩子。」鄢琪在他身後冷靜地說。「再說了,就算你肯以身相換,他肯嗎?」

栗原也趕上前,抓住李安楚的袖子,急急地道:「安楚,你冷靜一點,硬拼不一定有用,還有時間,我們可以想一些別的辦法。」

這時,一個涼涼地聲音插了進來:「你總是這樣,一遇到與他相關的事情就亂了方寸。結綠公子名滿下的智謀,難道僅止於此嗎?」李康泰悠悠地出現,語調儘管平然,表情卻難掩濃濃的失意。

一見到他,鄢琪把頭一低,向後退了幾步,不再說話。

栗原有些吃驚地看著這些陌生人,一直未開言的魯娜此時上前挽住李安楚的手臂,道:「好了,此處不是商議之地,先回房間再說。」

李安楚深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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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回到李安楚的房間坐下,本想中途離去的鄢琪被李康泰看了一眼之後也只得跟來。魯娜為大家斟上茶,栗原先開口道:「據我所知,青鷗幫歷代很少用活人祭旗,出兵的儀式是全體飲羊血酒,已延續將近三代,幾乎就是海幫的傳統了。不過紀人戚的想法非平常人所能揣測,也許他只是覺得殺人好玩呢。」

魯娜問道:「不知小典兒被關在什麼地方?」

李康泰瞟了一眼坐得遠遠的鄢琪,後者低聲道:「在南邊的海神廟裡,地方還不錯,衛公子現在應該沒吃什麼苦頭。」

李安楚眉尖輕輕一動,但沒說話。

「海神廟的戒備如何?」李康泰啜了一口茶,問道。

「不是很嚴密,憑我們幾個,救人出來沒什麼問題,關健是如何在未被人發覺前離島。就如同當年的紀人荻,逃得出囚禁地,卻逃不出無崖島。」鄢琪語調平平的回答。

栗原思索著道:「我記得紀人戚當年就曾建議老幫主殺活人祭旗,當時紀人蛟與紀人薔好象都是反對的……」

「我說過,他們是沒有辦法改變紀人戚的想法的。」鄢琪看著窗外道,「當年的建議之所以未能實行,主要還是因為紀人荻反對。」

自從進屋后,李安楚一句話也沒有講,此時他也正看著窗外。臨近傍晚,天邊暮雲四合,厚厚沉沉地壓下,隱隱還有呼嘯的海風從耳邊掠過。

「紀人荻是死在一個風雨之夜吧,」他淡淡地說,「今晚似乎也將是一個風雨之夜……說不定紀人荻的鬼魂會選在今夜出現呢。」

屋子裡靜靜地,只聽見淺淺的呼吸聲。

李安楚突然轉向鄢琪道:「那晚巡夜者見到的鬼魂,應該就是我吧?我到底哪個地方象紀人荻?」

默然良久,鄢琪長長吐一口氣道:「還是被你發覺了。沒錯,你是很象紀人荻,不是容貌,而是身形……紀人蛟初見你的那一天幾乎被嚇住,他告訴我只看背影的話真象那個人又回來了,我不信,就跑到船廠去見你,不巧遇上席珠的事情,沒有見著。第二天接到殿下的傳書,命我勸你們離開,當晚就發生了鬼魂事件,我一猜大概就是你,也許紀人蛟也猜到了,但他什麼也沒說。我到這個房間來等你們,看到你牽著衛公子走過來的身影,真的跟他一模一樣,就好象……就好象他還……」說到這裡,這個一向缺乏表情的少年眼中突然充滿了淚水。

李安楚緩緩地點點頭,目光重又變得平靜而堅定,他向鄢琪遞去一塊絲帕,輕輕道:「謝謝你,能否請你再幫我一個忙?」

鄢琪咬住了嘴唇,用絲帕掩住大半個臉。

李康泰嘆息了一聲,幽幽道;「你真的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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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果然風雨大作,紀人戚鬆鬆地披著外衣坐在窗邊,深邃冷漠的眼眸在天際裂開的閃電照射下,時時泛起暗紅的亮光。

鄢琪慢慢走到他身邊靜靜坐下。

紀人戚回過頭來,用指尖抬起他的下巴,問道:「怎麼了?」

鄢琪搖頭道:「沒……沒什麼……」

紀人戚的眼睛突然變得深不見底:「你再說一遍?」

鄢琪的身軀泛起一陣顫抖,嚅嚅地道:「剛剛……又有人在南崖……看到……看到他的鬼魂……」

紀人戚目光一跳,攸地起身,繫上外衣,拉開門徑直走進風雨之中。

鄢琪沒有跟上去,他捧住了胸口,努力平息狂跳的心臟。一雙手從身後扶住他的雙肩,感嘆道:「是誰說紀人戚沒有弱點的?」

鄢琪猛地回頭,迎上紀人薔冷笑著的臉龐。

「你是朝廷派來的暗探吧?」紀人薔用毫無起伏的音調道,「終於決定要剿滅青鷗幫了嗎?」

「不是,」鄢琪搖頭,「我自己要來的。其實我和紀人戚一樣,全家都死在青鷗幫的劫掠下,父親被砍做兩段,母親被強暴,兩歲的小妹妹被丟進了海里……我唯一比他幸運的是,把我撿回去養的不是自己的仇人……雖然那個人……他…給我很富足的生活,但我總是忘不了生命中最血腥的一幕。他一直叫我不要來的,他說他可以幫我報仇……可是我卻不能……這也算是我唯一一次沒有聽他的話吧……」

「不管怎麼說,紀人戚被毀滅的日子已經不遠了。也許比起我們,他自己才是最盼望那一天快點到來的人……」紀人薔搖頭苦笑,一向剛強的面容上終於浮現出屬於女性的憂傷表情。長長舒一口氣,她對鄢琪道:「你不想去看?我可要去了。」

鄢琪對著她的背影說:「你好象從不肯相信真的有人荻的鬼魂?」

紀人薔沒有回頭,背對著鄢琪回答道:「我當然相信人荻是有魂靈的,但我知道,他是決不會再出現在紀人戚的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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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暴雨中的南崖,陰沉得就象地獄的邊緣,在濃黑的夜翼籠罩下,唯一的自然光源就是天際時時劃過的血紅閃電。

透過層層雨幕,紀人戚盯著空蕩蕩的南崖,一動也不動,嘯叫著的狂風也只吹起了他滴水的衣角。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閃電掠過,在隨之而來的雷聲中,一抹修長的身影象是瞬間出現般地顯現在南崖邊距紀人戚四十來丈的地方。

「荻……」紀人戚象是囈語般吐出這個字,向人影奔去。

人影以同樣的速度飄動著後退,紀人戚停下腳步,人影也隨之停下。

「我不追,你不要消失,讓我看看你……」紀人戚穿過風雨傳來的聲音,被吹得竟象是有幾分顫抖。

「荻,你冷不冷?」他輕輕問。

風中似乎飄來若有若無的哀嘆聲。

「荻,你今天來,有話要對我說嗎?」紀人戚雙眼一眨也不眨地鎖定在人影上,似乎害怕下一瞬間他就會消失一樣。

人影飄動了一下,過一會兒,伴著隱隱的悶雷聲,風中傳送來破碎不清的聲音,陰鬱而又緩慢。

「我死……屍骨未能入土………遊魂無依……只能暫附海神廟……為什麼還不放過我……要再造殺孽……奪我依附之地……你若念舊情……放了那廟中少年……不要再殺人為祭了………」

「荻,你告訴我,你的屍骨在哪裡……在哪裡?」紀人戚急切地向人影迫近。

一陣狂風卷過,人影在雨霧中漸漸轉淡,急速地向椰林方向飄動,紀人戚發瘋般地追了過去。

此時趕到的紀人薔恰巧看到人影消失在椰林內,頓時面色慘白,口中喃喃道:「不……不會的……不會真是他的……」

紀人蛟也匆匆趕來,試圖想阻止紀人戚在椰林中瘋狂的尋找。紀人薔拉住他道:「算了,讓他找吧,等天亮后他死了心,自然會停止的。」

紀人蛟轉頭定定地看著自己的養妹。

「幹嘛這樣看我,」紀人薔苦笑道,「我是為你好。」

紀人蛟面上的表情象被雨水洗盡過一樣,平板地道:「多謝。但請你不用管我,也不要阻止我。」

紀人薔挑眉放了手,看他奔到紀人戚身邊,被一掌揮倒,爬起來又上前去,又再次被打開……

「真是的,」紀人薔自言自語道,「我連自己恨他都阻止不了,又怎麼能阻止你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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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的一夜風雨終於過去,金燦燦的陽光灑下,一切都象是場混亂的噩夢一樣。精疲力盡的紀人戚直到天光大亮才放棄徒勞的尋找,來到海神廟外。

衛小典從昨天起就一直被關在海神廟的大殿內。憑他的武功,逃出這間廟並不成問題,但因為沒有把握能順利地找到李安楚一起安全離開這座島,他並沒有輕舉妄動。而且從內心深處,他一直相信李安楚正在積極地找出最好的解決辦法,為了不干擾愛人的計劃,他照吃照睡,準備積蓄充足的精力。

紀人戚從窗口看著這個蜷在軟墊上熟睡的男孩。那是一個有活力的漂亮孩子,彷彿生來就是跟他們這些一輩子都在陰慘的愛恨中掙扎的人做對比一樣,從內到外都透出健康的氣息,即便是睡著了,那明朗地面容也好象在昭示著所擁有的無限愛與陽光,純凈得讓人忍不住想拿來撕個粉碎。

「明知快要被生祭海神了,居然還睡得這麼安靜,這孩子倒挺有膽色的,連我也覺得有點佩服他了。」紀人戚臉上浮著陰晴莫測的笑容對一直跟在身後的紀人蛟道,「把他放了,讓他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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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藉高超的輕功和椰林的掩護,李安楚順利地擺脫掉紀人戚的追趕回到了房間里。被他嚴厲禁止到現場去攪局的李康泰、栗原、魯娜三人還聽話地等著。一見到他,魯娜先迎上來問道:「怎麼樣?沒事吧?」

李安楚搖搖頭,直接對康泰道:「攻打無崖島的水師什麼時候到?」

康泰並不吃驚地伸屈著自已的手指:「真是什麼也瞞不過你……無崖島易守難攻,人多無益,夜襲更吃虧,所以我命謝玄繼率三千精兵,明日……不,現在應該算今日了……今日正午來攻。」

李安楚頷首道:「那就要靠我們這幾個先抵擋一下了。」

「嘎?」三雙不明所以的眼睛向他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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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人蛟困惑地跟著紀人戚一起遠遠地尾隨衛小典,幾番想問又忍了回去。

「你相信那真是荻的鬼魂嗎?」紀人戚突然開口,嚇了他一跳。

「呃……」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你……你不相信嗎?」

紀人戚臉上現出無奈的笑:「我總是沒辦法騙自己很久,這也許就是我最失敗的地方……昨夜我拚命想讓自己相信,那真的就是荻的鬼魂……但天一亮我就明白了,就算是已化成了鬼,荻也不會再來見我了……」

「那你現在是…?」

「一切都是為了救這個男陔不是嗎?只要跟著他,我就一定能捉住那個鬼,不管那是不是荻的魂靈,我現在對他很感興趣。」紀人戚冰冷無感情的目光鎖在衛小典的背影上,唇角嘲諷似的向上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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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紀人戚只要一冷靜下來就會知道這一切都是假造的?」李康泰難得跳了起來,「那他也知道是琪琪……」

「你也會擔心?」李安楚奇怪地看著他,「放心好了,紀人戚沒那個閑心去管鄢琪的,再說能在紀人戚左右生活三年,他絕對有自保的能力。」

說著他來到桌邊,沾了茶水在桌面上畫了一個簡易的平面圖,道:「這裡是無崖島的糧倉,栗原兄,你在這兒、這兒、那兒、還有那兒各放一個著火點,很快就可以燃成一片,極難撲滅的。還有這裡,這兒是青鷗幫的武器庫,其中第三間裝的是火藥,我和小典早已從那兒埋好了引線,一直引到砂砬灣的後面,魯娜姐,麻煩你去砂砬灣懸石后被剝掉一圈皮的一棵棕櫚樹下找到引線點燃,引爆火藥就可以炸掉大部分的兵器。」

栗原魯娜表情興奮,立即領命而去。

「至於殿下您……」李安楚轉向康泰,「您在島上的手下應該不止琪琪一個人吧,而且我記得煽風點火、製造騷亂是您最拿手的……」

「好了好了,」李康泰舉手作投降狀,「我知道了,我帶他們去破壞船廠和港口的戰船總行了吧。」

起身向外走了幾步,康泰突然回頭問:「那你呢?」

「我?」李安楚微微一笑,「我在這裡,等小典………還有紀人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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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不知自己為何被放出來,但衛小典早已發現紀人戚兩人跟在身後。但他明白,即使自己現在不回去,紀人戚也會有無數的方法可以知道李安楚與他之間的聯繫。至少,紀人蛟就知道與他一同上島的還有一個哥哥。所以,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要和安楚見面,只要兩人一起,什麼樣的艱難險阻都會無所畏懼。

轉過小山丘,衛小典毫不意外地看見李安楚象等待了很久一樣站在屋外。

他停下了腳步。

李安楚看見心愛的身影毫髮未傷地站在山邊,臉上立即綻出溫暖的笑容,向他的小孩張開了手臂。

雖然距離尚遠,根本不可能看清愛人臉上的笑意,衛小典還是覺得心口一熱,飛快地衝下山坡,撲進了熟悉的懷抱。

抱著柔韌的身軀,心頭空落落的感覺立時被添滿,吻著繞在指間的髮絲,李安楚過了很久很久才慢慢放鬆雙臂的力度,抬起頭來面對那雙閃著血芒的冰冷雙眸。

「兩位好象都不意外我會來啊,」紀人戚笑道,「還沒請教貴姓大名呢?」

「在下李安楚,這位是我師弟衛小典。」李安楚禮數周到地回答。

「喲——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青萍結綠二公子呢,想不到紀人戚居然有此身價,竟能勞動兩位貴公子大駕光臨。」紀人戚仰天長笑。

李安楚與衛小典對視一眼,並肩而立,都沒有說話。

「真是一雙璧人,不愧是我最喜歡拆散的類型啊。」紀人戚挑了挑眉,「兩位一個是親王世子,一個是欽命將軍,本是與我這個草民雲泥不容的貴胄,可惜來到我無崖島,強龍難壓地頭蛇,少不得要由我作主了。」

正說話間,海島北邊突然煙塵大作,東邊傳來一聲巨響,霎時火光衝天,未幾便有人來報糧倉失火,兵器庫被炸,船廠與港口也有人放火及作亂。

紀人戚一點也未見驚慌之色,反而笑容更盛地道:「兩位果然沒讓我失望,的確是讓人過癮的好對手,好久沒有象現在這樣開心了,真是謝謝兩位,希望接下來能表現的更好才是。」說罷一拍手,近百名黑衣人出現在李、衛二人周圍,從圍逼過來的姿勢看來,個個都是高手。

李安楚與衛小典再次交換了一個眼神,背對背而立。隨著一聲龍吟,青萍結綠兩把寶劍同時出鞘,寒光如連綿不斷的波濤般向四周捲去。

黑衣人象是被人控制住神智一般,絲毫沒有恐懼的感覺,只是一味的攻擊,不到倒地不起的程度絕不停止,饒是青萍結綠武功蓋世,也應付的相當吃力。

等圍攻的黑衣人全數倒地時,兩人已被逼至紀人荻跳海的南崖,衛小典的右肩、左胸,李安楚的右腿也受了傷。

紀人戚啪啪啪地鼓掌,笑道:「真是精彩!精彩極了!讓人忍不住要參加進來呢。」

李安楚平息了一下急促的呼吸,關切地問:「小典,你沒事吧?」

衛小典搖搖頭,笑道:「沒事,這個瘋子才是主菜,我留著胃口呢。」

紀人戚伸手接過紀人蛟遞來的青鋒劍,輕輕一彈劍尖,目光一凝,全身殺氣泉涌,縱身躍前。紀人蛟也拔刀參戰。

李安楚搶先迎上紀人戚,乍一交手,李安楚就因惡戰良久氣力不支落了下風,但他天資非凡,一旦摸清了紀人戚凌厲的攻勢,漸漸就應對從容起來。

紀人蛟雖精於海戰,但貼身博擊之術並非所長,衛小典少年即上戰場,經驗又極豐富,沒過幾招就逼得他手忙腳亂,一個應對不及,被當胸一掌,打得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這邊紀人戚雖佔上風,可衛小典一加入進來形勢便大為逆轉,在兩人聯手夾擊下,紀人戚儘管尚未露敗勢,卻已頻頻向崖邊退去。

而李安楚與衛小典都已帶了傷,面對這種從血戰殺伐中摸爬長大的人,一時之間也奈何不得。不過兩人在山上學藝時向來是雙雙一起練劍,默契極佳,聯手之後,劍勢如虹。李安楚軟劍如銀蛇般繞過紀人戚的劍身,向旁邊一帶,衛小典抓住時機,青萍劍迅如閃電般當胸刺去。

眼見紀人戚根本躲不開此擊,一直伏在地上的紀人蛟突然躍起,擋開他面前,青萍劍直直地就刺入他胸膛之中。

紀人戚沒有絲毫的猶豫,竟將紀人蛟的身體當做武器般向李安楚推去。衛小典本就吃了一驚,更是怎麼也料不到此人竟沒心沒肺至如此程度,青萍劍被紀人蛟胸骨壓住,隨他身體的傾斜一拉,連同衛小典一齊拉了一個踉蹌,紀人戚同時又從紀人蛟肋下揮出一掌,重重打在衛小典肩頭上,將他整個身子打飛出去,直向崖下落去。

危急之時,李安楚閃過紀人蛟的屍體,向衛小典一撲,雖險險抓住了他的左腕,但凌厲的下墜之勢,帶著他一同跌在崖邊,肩部已經懸空。

衛小典唇邊湧出血絲,左腕被李安楚攥在手中,身子掛在半空,足下是洶湧的海水。他忍住胸口的巨痛抬頭,看見愛人焦慮的面容旁,紀人戚已揮開身前的屍體,面上現出瘋狂的笑意,手中劍身隱隱閃著血光,正緩步向崖邊走來。

張開了口,卻沒有聲音,衛小典絕望地知道死死抓住自己手腕的愛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肯鬆手的。清澈的雙眸中湧起了淚水,面對著淚水那邊已看不清楚的摯愛容顏,他輕輕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抬起右手仍緊握著的青萍寶劍,衛小典決然地向自己的左腕砍去,似乎沒有痛感,只覺得身體變得象羽毛一樣輕,漸漸地飄離了愛與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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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萍結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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