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曾恨過你
自己的親生父親到底長什麼樣子，葉飛總算見到了。像是李陽明口中喊得葉老爺子，的確是個老爺子。說不上葉飛是幸運還是悲慘，父親死去的時候，他竟然站在他身邊親眼目睹了他的離開。
葉嘯天死了，這在整個h市似乎在黑白兩道之間都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不過，這些葉飛並不知道。葉嘯天這個名字，葉飛依稀記得聽什麼人說起過，貌似真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可他在了不得又能怎樣，在葉飛的心中，他終究不過是一個欠了孽債不去償還的混蛋！
從葉嘯天死後的那一天開始，葉飛就再也沒有再出過門。期間，李陽明來了幾次，被他拒之門外，張峰來過幾次，也沒見到他的人影。倒是那個長的酷似漢奸的傢伙，卻沒有再帶著幾根冰棍登門造訪過他！
道上認識葉飛的兄弟，都說他是個過命的種，強悍的不像個人。強子只所以對葉飛畢恭畢敬，就是因為有一次他被別人整整砍了十幾刀，差點要了他的命，他都沒喊出一聲疼，更別說流什麼眼淚了！
葉飛的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堅強的存在。他的內心，就如身上那一塊塊結實的肌肉一樣，怎麼打都不覺得疼！然而，他卻在葉嘯天死後，像個受了重傷的鳥兒一樣，獨自一個人躲藏在大森林陰暗的角落，整整在母親遺像前哭了一個星期。堅強的他像是要把這些年積壓在心底的委屈與痛苦都化成眼淚給流出來一樣，沒日沒夜，歇斯底里的哭喊！
葉飛從懂事開始，看到別人有爹有娘，他就一直追著娘問：『媽，我爸呢？』
『媽，為什麼別的小夥伴都有爸爸，而我沒有呢？』
『媽，為什麼村裡人都叫我小野種？野種是什麼意思？』
『媽，我爸爸長什麼樣子！』
一遍遍的問，母親卻從來沒有回答過他。後來，葉飛現每當自己問這些問題的時候，母親總會找個角落偷偷的流眼淚。於是，為了不讓母親傷心，他就一直沒再問過關於父親的事情！
葉飛再長大了一些后，明白了野種的意思。有一次村裡一個孩子又喊他小野種，被他抓住往死里揍了一頓。從此以後，村裡沒法待了，母親就帶著他來到了這個城市！
雖然在城市裡同樣生活的貧苦，可葉飛覺得要比在農村的時候好得多了。至少，這裡沒有不能相認的親戚，也沒有人喊他野種。別人問起他的父親，他可以很直截了當的說，死了！
在城市的這些年，他和一些小混混打成了一片。於是，他開始與別人拉幫結夥，打架鬥毆，直到幾年前母親死後，他才從道上退身下來。
好吃的東西他吃了，好喝的烈酒他也嘗了，人也砍過，局子也蹲過，模樣漂亮的女人他也上了不少，用一句俗話說，他這一輩子活到今天，也算是值了！
母親死的時候，葉飛才二十歲。二十歲，別人二十歲的時候還享受著爹娘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可他卻成了沒爹沒娘的孤兒，那種感覺，不是親身體會的人，根本就想象不出來！
母親剛走的那會兒，辦完了她的喪事，葉飛差一點兒就沒跟著她一塊走了。可思來想去了好久，最終他卻沒有那麼做。
為什麼？
葉飛不是沒膽子自殺，他告訴自己，他活著，為的是心中的那一口氣。母親死的時候嘴裡還念叨著自己的父親，他活下來，就是要看看那個能讓自己的母親心甘情願為了他受了這麼多年苦的人到底長几條胳膊，幾條腿？他到底是不是有通天的本領！
最終，他見到了，那個人，也就是兩條胳膊，兩條腿。他沒有什麼通天的本領，甚至沒有周潤長的帥，也不像李嘉誠那麼款！
原本，葉飛以為當自己看到他落寞病危的樣子時，自己一定會感到滿足，心裡會有復仇后的快感！可是，當那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人悄然的閉上眼睛，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才驀然的現，自己活下來，為的原來不是那口氣，也不是想看看他的通天本領！
其實，自己想看的，也不過是他的一張臉！自己想要的，也不過只是一個屬於自己的爸爸而已……
可當葉飛真正弄明白自己的想法時，還不等他適應過來自己生活的這一個巨大轉折時，他卻撒手人間，就這麼走了。就像當初拋棄自己的母親時那樣，毫不留情，義無反顧，根本不給你一丁點兒做好心理準備的時間，就那麼的走了！
葉嘯天走了，葉飛想從他身上得到的東西，什麼也沒得到。可從來沒有想得到過的東西，卻不期而至！
一個星期後，那個酷似漢奸的傢伙，終於再一次拜訪了葉飛。不過，這一次跟著他一塊兒前來的，不再是那五根冰棍，而是一個戴著眼鏡，打扮極其斯文的人。從他的自我介紹里，葉飛依稀聽到，他好像是本市某個律師事務所的律師，負責保管著葉老爺子的遺囑！
盼星星、盼月亮，等葉飛終於盼到一個台階，既不損自己的面子，又可以和這個素未謀面的爹見面的時候，他卻沒想到，自己得到的，竟只有那麼一份蒼白的遺囑！
遺囑宣讀的時間，被定在了葉嘯天的葬禮之上！
葉嘯天的身份，對於葉飛來說一直是個迷，遺囑未公布以前，他參加了葉嘯天的葬禮。這一次，酷似漢奸的傢伙沒有強迫他，是他自己主動去的！
……
葉嘯天的葬禮那天，下起了濛濛細雨，北風吹的有些凜冽，讓人頗有些寒風刺骨的味道！
他的葬禮說起來簡單，卻又不失為一種難以形容的隆重！簡單的是，他的墳墓不過是被安排在了本市一處比較有名風水寶山，白雲山上，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從簡而行的，並沒有太多豪華奢侈的排場！而隆重的是，就在那一天，整個白雲山的山頭，幾乎滿滿站了近千人。著裝是清一色的黑色西服，手裡撐著黑色雨傘，像是一條黑色的長龍一樣，從他的墳墓，一直排到了白雲山下！
這樣的場景，葉飛只在電視上見過，他沒想到，自己父親的葬禮也會出現這樣一幕！
李陽明這個一直都扮演著這些年他們父子之間接線人工作的人，今天卻沒有來參加他的葬禮！這裡的人，除了那個漢奸之外，都是生面孔！
葉飛頭上帶著一頂白色的喪帽，這是他刻意做給自己的。當來到葉嘯天的墳墓前，看著墓碑上他那帶著笑顏的遺像時，葉飛終於忍不住跪了下來！幾千口人就那麼看著他默默的流淚，沒有人上去勸阻，也沒有一個人敢出一絲聲響來！
跪在墓前不知道抽咽了多久，葉飛突然抬起頭，淚眼朦朧的眸子中，閃動著異樣的神采，伸出雙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葉嘯天的遺像！
「別忘了給我托個夢，其實，你知道嗎？我媽一直到死都不曾恨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