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會叫你一聲爸

葉飛一點兒也不顧及生命垂危的老人的感受，說出那句憋在心裡多年的話，他再次沉默下來。煙一根接著一根的抽，可眼淚卻止不住『啪啪』的往下流，葉飛以前可能從來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站在他的面前流眼淚！

曾幾何時，他惡狠狠的想過，如果讓自己見到拋棄了他們娘倆，讓媽苦了一輩子的男人，非要狠狠的揍他一頓。就算心軟下不了手，起碼也要把他羞辱的一輩子抬不起頭做人。

今天，他真的見到了！

這人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樣，面目可憎。又或是風流倜儻到可以四處留情，英明神武到可以讓女人甘心情願為他一輩子抬不起頭！他那已經消沉到幾乎沒了半點生氣的蠟黃臉色，枯瘦到一陣風就能把他從這裡吹到青藏高原的身子。也不過是一個臨死之際卻沒有一個親人守在身邊的孤單老人而已！

葉飛有想過自己某一天見到這個傳說中無比強大的老爹時，會是一副怎樣的景象。上去打他一拳、狠狠的罵他是個老混蛋、罵他是個負心人、再不濟，要讓他知道，這些年，自己和母親過的有多艱苦，也要讓他知道，他的一時風流，害的自己和母親有多凄慘！

可今天，當自己真正看到他一副病怏怏，生命垂危的樣子時，那些曾經幻想過了無數次的畫面卻終究沒有出現。

拳頭，沒有伸上去。話，沒有說出口。有的，也不過是掉落在地板上的眼淚而已！

「咳咳……」

老人突然毫無徵兆的咳嗽了幾聲，就微微睜開了沉重的雙眼。當他不經意間看到還在低頭鬱悶著抽煙的葉飛時，他彷彿猛然間迴光返照一樣，蠟黃的臉色變的紅潤起來。那原本已經渾濁不堪的雙眼，也瞬間閃碩出一絲希冀的異彩來！

雖然濃重的煙味讓他有些呼吸難耐，可他終究還是沒有阻止葉飛，任由他一根接著一根的抽！

良久，葉飛彷彿察覺到了他的蘇醒。匆忙擦去眼角的淚水，這才表現出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抬起了頭。

「你醒了！」

葉飛以為自己的第一句話，應該是狠狠的罵他一頓，可是，讓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是，從自己口中說出的這三個短短的字，彷彿帶著一種深深的關切！

老人微笑著，似乎想伸手，可最終還是只動了幾下手指！

「葉飛！」

老人簡短的叫了他的名字，又滿足道：「沒想到我們的第一次見面，竟然會在這種場合之下。不過，你能來看我最後一眼，我很高興！」

他的語氣中氣十足，絲毫沒有了垂危之人應有的虛弱與顫抖。這，或許也代表著他的威嚴，代表著他足以掌控別墅外面站著那些人命運的氣魄！

看著他的微笑，葉飛心中莫名生起一絲酸意，鼻子忍不住**了幾下。可到最後，他卻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然後，他像是在刻意的強調，道：「我是被強迫的？」

頓了頓，他聳聳肩，一副很無所謂的樣子，無比洒脫的道：「你讓我來，有什麼事？」

老人微笑著搖頭：「我只想在臨死前看你一眼！」

「有這個必要嗎？」葉飛的語氣不輕不重，他似乎是在刻意的扯遠兩個人的關係，給人一種他們沒有任何親情關係的感覺！

老人卻不在意他的態度，他扭過頭去，盯著天花板出了會神，隨後，嘆了口氣，才沙啞著嗓子道：「葉飛，我知道你恨我，你媽也恨我。我欠你們的太多，這輩子，恐怕是沒希望補償你了！」

言罷，老人又盯住了葉飛，臉上帶著一絲滿足的微笑，一雙布滿皺紋的眼睛里閃動著讓葉飛無法看透的神色：「不過，我要謝謝你媽，他給我生了這麼一個好兒子！」

「我從來就沒奢求過你的補償，也不稀罕你的補償。如果真的想補償的話，到了下面，好好的補償我媽吧！」葉飛咬著牙，心裡真想痛痛快快的罵他一頓，可是，話到嘴邊，卻終究還是於心不忍！

老人眼中的神采頓時變的黯淡下來，輕輕的閉上眼睛，彷彿是在思考著什麼！

葉飛的腦海一片空白，這會兒，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這個看上去極其落寞的老人。和他的對話，也不過是積壓在自己內心很多年的怨念，在瞬間本能的表達而已！

打從他第一天知道野種是個什麼意思的時候，他就無時無刻不再想象著和那個狠心拋棄自己的父親見面時的場景。可那時候到現在，一直幻想了近二十年的時間，葉飛卻沒想象到，原來，這一切可以來的如此平靜！

自己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葉飛自己也不知道！

片刻，老人突然睜開了眼睛，他的眼中仍舊帶著那份不知名的神光！

「我叫葉嘯天，這就是我的名字，你也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兒子，看見你，就算我死，也死的瞑目了！」老人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麼一句話，隨後，他忽然滿懷希望的看著葉飛，輕聲道：「你能喊我一聲爸爸嗎？」

「你妄想！」

葉飛這沒有經過絲毫考慮就回答出來的一句話，像是一記重鎚狠狠的錘在了老人的心間了一樣。讓他那剛剛還滿懷希冀的眼神，霎時間變的黯淡，臉色也不由得跟著變成了慘白之色！

良久……

「我明白了！」他落寞的垂下頭，一瞬間，彷彿再次變的蒼老了許多！

看著他無比落寞的神情，葉飛突然像是有點兒後悔剛才的那句話了一樣，臉上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停了一會兒，當他忍不住抬起頭想看看葉嘯天的時候，卻現他的眼睛已經閉上，胸口的起伏似乎也消失不見！

葉飛心中泛起一絲強烈的不安，匆忙靠過去試一下他的鼻息。而就在他的手指伸到他鼻尖的那一刻，他的臉瞬間變的無比蒼白……

葉嘯天帶著一臉落寞的表情去了，就如他很平靜的醒來跟葉飛說了幾句話一樣，又異常平靜的閉上了眼睛！h市的一代巨梟，最終還是沒有逃得過命運捉弄，帶著他一生最大的遺憾走了！

葉飛靜靜的抽著煙，靜靜的流著眼淚！當盒子里最後一根煙給他狠狠的抽完之後，天已經亮了。然後，他帶著一臉的倦容站起身子，走到了葉嘯天面前！

「到了下面，如果我媽能原諒你的話，別忘了給我托個夢，我會叫你一聲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