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腳步聲近在咫尺,眉眼處感到利刃的寒光,我閉上眼睛,在心裡說了聲:「聞烈,對不起……」
預想中的痛楚並沒有隨之襲來,一隻手牢牢攥住我的胳膊將我整個人提起,低聲問道:「聞烈在哪裡?快帶我們去。」
我吃了一驚,沒有想到他們的目標竟然不是我。可現在聞烈身受重傷,毫無抵抗力,把殺手帶去的話我們倆就真的要死在一起了。但如今逃無可逃,說不知道也一定沒有人相信,所以我乾脆閉上嘴,一言不發。
「你是啞巴嗎?」來人正要發作,另外一個黑衣人突然掠開,過了一會兒又如鬼魅般回到原處,粗聲道:「問清楚了,在那邊那個園子里養傷。」
我心頭大急,極力想掙脫錮制,那人也不想多與我糾纏,聽到聞烈的所在後立即丟開我的胳膊,我乘機從地上抓起一大塊碎石,朝他猛砸過去。
那人猝不及防,後退了兩步躲閃開,我轉身向榆園狂奔,根本不敢回頭多看一眼。
跑進園門,見聞烈一副醒來不久的樣子,在軟榻上半坐半躺,看到我倉皇奔來,驚訝地脫口問道:「小保,怎麼……」
此時的我已絕望地聽到背後有衣袂破風之聲,那兩名殺手的行動果然比我迅速許多,來不及示警,我一頭撲進聞烈懷裡,輕聲說了一句「我們就死在一起吧」,便飛快地將冰涼顫抖的雙唇壓在他的唇上。事到如今,我能多看他一秒是一秒,能多抱他一下是一下,能多吻他一次是一次。
聞烈用雙手抱著我,只輕輕回吻了一下便將我略略推開,笑得有些僵硬地對著我身後道:「三師兄,七師兄,你們到了……」
我登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傻傻地張著嘴看著聞烈。一向瀟洒不羈的聞二少爺此時的表情也略顯尷尬,硬生生捉著肩膀將我的身體轉了一個個兒,面向在場的另外兩個人,介紹道:「這就是小保,……小保,這位是三師兄華一嘯,這位是七師兄沈渝,都是舅舅的門徒。」
我訕訕笑著鞠躬行禮,滿臉通紅,一心只慶幸剛才扔出去的那塊石頭沒有真的砸著人。
那個看起來明顯粗壯一倍有餘的三師兄憨憨地笑道:「你家小兄弟好象被渝兒嚇著了,也難怪,渝兒講話就是……」
旁邊模樣冷淡秀氣的沈渝瞟了他一眼,華一嘯當場結結巴巴地改了口:「都、都怪我長相太凶。」
沈渝用足尖將身旁這隻大熊撥開了一點,滿臉不高興地道:「你們到底惹了什麼麻煩,我們剛天黑的時候到這兒,才小半夜的功夫就清理了三批刺客,知道對方是什麼來頭嗎?」
「是啊,」華一嘯一臉擔憂之色,「還有你的傷,要不要緊呢?從小到大,還真沒見過你受傷。地震的時候我們剛好在郊外大路上,渝兒想著你和小真,擔心得臉都白了。」
沈渝再次將大熊趕回到身後,四處望了望,問道:「小真呢,好象不在這裡?」
「他和小翔一起住在一個朋友哪裡,生了點病,沒事的。」聞烈輕描淡寫地說,「你們過來坐,我把目前的麻煩事詳細講給你們聽。」
沈渝優雅地伸出兩根手指,搖了搖指尖,華一嘯立即飛奔去找了兩把椅子來。我一看沒我的份,就坐在聞烈的榻邊。
座椅很快安好,但沈渝並不急著坐下,反而吩咐聞烈道:「小烈,你躺過去一點。」。
聞烈不明所以地向里躺了躺。
沈渝又轉向我,指著空出來的那半邊軟榻道:「你趴上去。」
我正要問為什麼,聞烈一把將我拉倒在榻上躺著。
沈渝走過來用纖長的指尖在我腰間一按,頓時一股酸痛,令我禁不住叫了一聲。
「你是白痴啊,」那個秀雅的青年大聲罵道,「不知道自己疲勞過度嗎,快點好好趴著讓我給你推拿一下,否則明天你爬得起來才怪。」
聞烈哈哈笑道:「三師兄還是那麼喜歡照顧人。」
華一嘯傻呵呵地笑道:「是啊,是啊,每次他一出門,家裡的人都會瘦一圈兒呢。」
沈渝沒有理這一對師兄弟,象擺弄布娃娃一樣將我的手腳放到他認為妥當的地方后,便開始推拿按摩起來。也許是他推拿的技術實在高超,也許是我的確過於睏倦勞累,我只聽到聞烈開始講述關於黑幫令符的事情,便已沉沉入睡。
早上一醒來就看見沈渝端著一隻碗站在面前,一見我睜眼便冷冷地道;「把這碗棗粥喝了。」
不知為什麼,這個外表秀氣的青年總讓人感到無法反抗,我乖乖地就伸手接過碗來往嘴裡送。
沈渝滿意地看我一眼,動身前往其他地方視察,一路上都聽到他在罵人,教訓人,吩咐人,一會叫這個人吃這個,一會叫那個人喝那個,能動的全部被他叫起來晨跑,而聞烈剛想坐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卻被一聲斷喝罵回去躺著,聞邐荊從女眷的院落走過來,低低問了一聲是否需要幫忙,也被命令回去添一件衣服,老王頭的孫子則被按坐在樹蔭下,含著淚花看他一根一根地給他把摘花時扎進的花刺挑出來。
我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的確覺得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跑跑跳跳地到聞烈身邊,喂他吃藥,兩個人乘人不備交換了一個小吻。
華一嘯拖著大掃把走過來,呵呵笑道:「你們氣色都不錯啊。」
聞烈玩笑道:「沈師兄在這裡,誰敢氣色不好?」
華一嘯高興地點著頭,跑到沈渝身旁,跟著他轉來轉去,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我悄聲問:「你什麼時候通知他們來幫忙的?」
「你第一次遇襲后,我覺得幕後定有文章,所以立即寫信請舅舅派二位師兄來支援。」聞烈的眼睛里閃著晶亮的光,緊緊握住我的手道:「要護得你周全,當然要做最穩妥的準備。」
我心裡有些感動,礙於這並非私密場合,只能抓抓他的手心。
正在這時,邐荊再次奔進榆園,大聲道:「二哥,爹醒了,在叫你呢。」
聞烈大喜,正要起身,沈渝匆匆跑過來,眼睛一瞪,揮手做了個手勢,華一嘯立即上前將聞烈抱了起來。我自打第一次見到聞烈起,就從沒見過他被人抱過,忍不住掩嘴暗笑。
聞太師的傷本來比聞烈輕得多,但他一把年紀,怎麼也比不過兒子生龍活虎,中途雖醒過幾次,神智均未完全恢復過,這次既然會叫人,想來應是完全清醒。
我們一行趕到聞太師暫居的棚子底下時,聞夫人等一乾女眷與聞潛都已守在那裡。華一嘯剛把聞烈抱過去,聞太師立即抓著他的手不放,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
聞潛面無表情地退後,見我一直盯著他看,便把臉扭向一邊。
見愛子安然無恙,聞太師長長鬆一口氣,囁嚅著嘴唇,似乎仍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不知是不是想繼續父子之間被地震打斷的密談。
聞烈輕撫著老父胸口,溫言安慰道:「爹,你安心休養,烈兒知道怎麼處理的,你不用擔心。」
聞太師微微點頭,又慈愛地看了聞烈一會兒,才閉上眼睛。聞烈吩咐了邐荊與幾個侍候的僕人幾句后,轉身向聞潛打招呼:「大哥,這次多虧你拼力救我,一直還沒有時間跟你道謝呢。」
聞潛淡淡一笑:「瞧你,自家兄弟還說這樣見外的話,你只管好好養傷就是。」
我怔怔看著這兩人,怎麼同是親兄弟,他倆之間與聞烈和海真之間,感覺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不止。
沈渝皺著眉頭,上前打斷兩人生分的客套,命令華一嘯照原樣將聞烈又搬了回去。
乘附近沒人時,我湊在聞烈耳邊問:「你老實告訴我,在聞家產業上做手腳的人,是不是你大哥?」
聞烈輕輕嘆一口氣,道:「小保,就象我跟爹說的一樣,大哥畢竟是聞家長子,只要我還沒找到確鑿的證據證明是他,我就絕不會對他採取任何行動。」
我板起了臉。聞烈一旦感情用事起來真是令人頭疼的笨,聞潛此人深藏不露,晦韜多年,豈是那麼容易就抓得到確鑿證據的?
正要再進讒言,突然聽得華一嘯大喝一聲「什麼人?」,緊接著便是一陣打鬥聲,快速地由遠及近,到沈渝一聲輕叱加入戰團時,人已近在門口,而且聽聲音好象華沈兩人聯手,竟也一時也奈何來者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