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被秦媽媽拖回病房的秦靜亭大概發了五分鐘呆，就把手上的點滴拔掉爬下床來整理衣物。

「你要幹嘛？」秦媽媽明知故問。

「回家。」

「明天不是要做檢查？」

挑撥離間計劃成功，YEAH！

「不做了！」

「也好，」秦媽媽聳肩，「大不了換間醫院而已。」

強硬的辦了出院手續，搭計程車回家的秦靜亭兩眼無神的望著窗外川流不息的車潮，心情落到了谷底，胸口翻騰著怒氣。

那個可惡的傢伙，原來溫柔不過是他濫情的包裝，還說什麼他都在醫院扮土呆樣就是怕桃花旺盛，煩不勝煩，想不到全都是謊言。

要不是她今天親眼所見，恐怕不知要被瞞到幾十年。

長得帥的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她下次一定要找一個從頭到腳徹底愛國的男人！

該死的帥哥滾蛋吧！

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起，瞪著上頭顯示的來電者的名字，她一咬牙，切斷電話，關機。

她再也不要理那個大騙子了！

※※※

打了數通手機都是語音信箱，關景廷急死了。

他不清楚秦靜亭為何突然辦理出院手續，更無法理解她竟然連話都不留，甚至拒接他的電話。

他們之間的相處並無奇怪之處，沒道理會突然急轉直下。他想要馬上找到她問個明白，偏偏今天值夜班走不開……一名身材中等，長相敦厚的身影撞入他眼裡。

脫下制服的周松一穿著POLO衫與休閑褲，打算到PUB去喝個幾杯再回家。

「景廷Bye……」

「松一，幫我值夜班。」

什麼？他要去PUB喝小酒耶！「我下班了……」

「拜託你！」關景廷兩手朝他一拱，邊拜託邊後退，根本不打算讓他有拒絕的餘地。「明天我請你吃一頓好的，這裡交給你了，謝謝！」說完，一溜煙跑掉了。

「喂，關景廷……」他傻眼的看著關景廷以跑百米的速度迅速消失在他眼前。

※※※

車子在大樓前停下，秦靜亭提著行李下車，直跟著秦媽媽走到大門口，那有點陌生又不太陌生的大門使得她當場錯愕。「這是哪？」沒道理她才住幾天醫院，大門就換了個樣式。

「我怕那個花心醫生會跑來找你，所以幫你換了個新住處。」秦媽媽按下六樓電鈴，沒一會兒大門就自動開放了。

「這裡……不是沈觀的家嗎？」她來過這裡一次，隱約還有點記憶。

秦媽媽但笑不語，「走吧！」

「我不要！」秦靜亭甩脫秦媽媽的手，「我死也不要再跟他扯上關係。」

秦媽媽瞬間變臉，「不然你要去哪裡？」

「我有家可回。」

「你不怕那個花心醫生去糾纏你？」

「我自會處理。」夠了！夠了！不要再插手她的事了！

「你長不長腦袋啊？」秦媽媽用力戳秦靜亭的太陽穴，「沈觀這麼專情，那個花心醫生跟他有得比嗎？經歷了這事，難得沈觀一點也不在意，還是死心塌地愛著你，這種男人打燈籠也找不著啊！」

怒氣上涌，秦靜亭口不擇言，「那送你啊！你既然這麼喜歡沈觀，跟爸離婚嫁給他啊……」「啪」的一聲，她臉頰上浮現紅色五指印。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秦媽媽氣得全身發抖。

「怎麼吵架了？」下樓來的沈觀連忙安撫秦媽媽，「靜亭惹你生氣了嗎？別跟她生氣，她只是脾氣沖了點，沒有惡意的。」

「你聽聽人家說的，生你這女兒根本是來氣死我的！」秦媽媽指著秦靜亭的手指抖個不停。

「靜亭，別跟你媽鬧脾氣。」沈觀的手一搭上秦靜亭的肩，她立刻將其甩脫。

「我要回家。」她走到大馬路邊揚手招車。

「把她拉回來。」秦媽媽急忙嚷道。

不用她吩咐，沈觀就跟了上去。

「司機先生，請快開車，那個人是壞人！」一坐上車，秦靜亭著急的喊。計程車司機慌忙點頭，顧不得她門還沒關緊就踩下了油門，將沈觀甩在後頭。

「你動作怎麼那麼慢？」秦媽媽不由得抱怨，「虧我費盡心機將她騙來，想不到你這麼沒用。」

羅嗦的老太婆！沈觀額間青筋跳動，「我去她家攔人。」

※※※

計程車未到門口，秦靜亭就瞧見那輛熟悉的銀色RV。它依舊停在老位置，專門擋住她小SMART的路。

他來找她了嗎？在她辦理出院手續、拒接他電話之後，他就在第一時間衝過來找她了嗎？他對她既然如此有心，為什麼還要腳踏兩條船？她不懂，她怎麼也想不透。

秦靜亭走到RV旁邊，抬手撫摸其光滑表面，想到它第一次擋到她的出入時，她火大得二話不說，立刻打電話叫拖吊車拖走。

那好像才沒多久前的事，一個月，還是兩個月？當時的她不知為何對他的話總無法反擊，現在想想，也許是因為他是醫生的關係，不知不覺就透露著一股說服力吧？

走到前方擋風玻璃，上頭掛著他的行動電話號碼，她的指頭貪戀的畫著上頭的電話號碼，越畫眼前越是模糊，難以承受的心痛使她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

她的暗戀好不容易轉為兩情相悅，怎麼才沒幾天的時間，美夢就破碎了呢？他那堅定的依靠、溫柔與體貼、信誓旦旦的承諾，全都是假的？

「為什麼要騙我？」她頭靠在擋風玻璃上，心碎的不斷敲打，「為什麼？」

她是這麼喜歡著他啊，一心以為可以與他共度一生一世，怎知他竟是披著羊皮的狼，骨子裡濃情得可以！

「壞蛋！壞蛋！大壞蛋！」柔腸寸斷的她咬牙低聲哭泣著。突地刺眼燈光閃過，她連忙抬起頭來，眨掉眼中的淚，定睛一看，那不是沈觀的車嗎？

她心一驚，慌忙躲進兩車之間，從縫隙偷瞧著沈觀的舉動。他隨便找了個空位就將車停下，直直走向她所住的大樓。還好她役直接回家，不然又要不得安寧了。

剛鬆口氣，突然一道鬼魅聲音響起——

「你躲在這裡幹嘛？」

秦靜亭猛地抬起頭來，那筆直撞入眼瞳的大特寫讓她瞬間忘了還有呼吸這事兒。

「你辦理出院是為了躲沈觀嗎？」無聲無息蹲在她身邊的關景廷，面露擔憂的問。

沈觀那邊他會去擋，她實在不需要為了他而辦理出院。秦靜亭想起他背叛一事，立刻板起臉，拒絕看他，「不是。」

「不然呢？」她神色奇怪，而且始終帶著怒意不肯直視他的眼澗題似乎是在他身上。身為醫生的他唐於察言觀色，一下子就找出癥結所在。

她咬咬牙，很不爽的低聲說出她的不滿，「……都是你！」

「聽不清楚。」聲音都含在嘴裡，很難進人耳里。

「都是你啦！」秦靜亭轉頭，氣沖牛斗的怒瞪著他。

她從來就不是能將怒火藏在肚子裡頭的人。她一向心直口快，事情不當面弄個清楚說個明白，憋在心底簡直是要她的命。

「我怎麼了？」他錯愕的問。「你腳踏兩條船，除了我還有別的女人！」氣死人了！他果然給她裝傻，還裝得超有一回事。

腳踏兩條船？這謠言的主角不是她嗎？什麼時候主角易位了？這之中一定有人在搞鬼。

他摸著下巴在想什麼？秦靜亭斜眼瞪關景廷。在想謊言被揭穿了，要怎麼圓謊嗎？

「靜亭……」

「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相信，我是眼見為憑！」她指著自己的眼睛，指尖幾乎要戳進眼球里。

眼見為憑？「你看到了什麼？」

「我在頂樓看到你抱一個女人！」看你怎麼自圓其說。

「喔？」原來是指黎華。他大概猜得出黎華今天晚上的唐突所為何來了。這張臉皮果然麻煩。

「喔什麼喔？承認了喔？」氣死人了，好歹也說點謊話或好聽的話來安撫她啊！就這麼「喔」一聲，好像他連想挽救的意思都沒有。秦靜亭越想越生氣，也越想越傷心，不爭氣的眼眶又紅了，她立刻轉過頭去，不讓他瞧見含淚的雙眼。

要分她也要分得瀟洒自在，絕不在他的記憶里有那麼一絲一毫的懦弱表現。

「你是看到我抱她還是她抱我？」

不都一樣是抱嗎？「我看到你們抱在『一起』！」她咬牙切齒的加重「一起」兩字的音量。

「所以你認為我跟她有曖昧？」

「對！」

「然後你就出院自己跑回來？」

「對！」她怎麼可能還待得下去，用膝蓋想也知道！

「你看到的時候為什麼沒有衝出去把我跟她拉開，大罵我們一頓？」依她的個性，應該是這樣的反應才對。

「我才不要像只喪家犬般在你們面前丟臉！那個女的今天下午才說過我的壞話，我如果在那時衝出去，不正好順了她的心？」

「我不以為當時的你會想那麼多。」

「什麼意思？」她火大了幢，「我又不是頭腦簡單的人！」

「靜亭，把你的臉轉過來對著我。」哪有人吵架一直用後腦勺對著人的。

「不要！」她一直忍耐著不去擦眼淚、不去楊鼻涕，就是不想讓他看到她其實早已哭得不忍卒睹。

「轉過來。」

不！她要抗拒他的權威性，今天的秦靜亭絕不妥協！

「轉過來。」

秦靜亭用力咬了咬牙，突然將臉埋在雙膝間狠狠的用力哭泣，嘴上咒罵不停，「你是豬頭、你是王八蛋，你害我傷心！我不哭的，我從來不哭的，你明明知道我生病還故意讓我心痛，你王八蛋啦你！」

關景廷不禁失笑，「來，讓王八蛋秀秀。」

「不要！人家現在很醜啦！」

「再丑還是我的可愛靜亭。」他將倔強的她身子轉過來，抬起她的頭，果然見她哭得涕泅縱橫，臉看起來像縫壞的布娃娃。

他幫她擦擦左臉，再擦擦右臉，親親紅通通的鼻子，再親親紅腫的雙眼，「你早像現在一樣，在當時直接罵我是王八蛋，現在就不會變成小丑怪了。」

「如果當時我衝出去一定會把你推下頂樓！」包括那個討厭的女人！

「你不會。」他很有把握的說。

「我會！」賭一口氣也要說會。

「你不會，我相信你。」

「你以為我怕坐牢嗎？」

「不！」他搖頭，「我相信你再怎麼氣也不會喪失理智，頂多……」他想了下，「噼哩啪啦罵完之後，不給我一點解釋的機會，就帥氣瀟洒的拍拍屁股走人。」

什麼嘛！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都說對了。「少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哼。

「我是了解你，但你並不了解我。」

「不了解你什麼？」

「不了解我不可能背著你去抱別的女人。」

「我都看到了，你還想否認？！」把她當睜眼瞎子啊？

關景廷思忖了一會兒，「你為什麼會跑去頂樓？」

「你叫我去的，說今晚星星很美，約我去看星星。」

「我沒有。」

媽媽果然沒說錯，他準備編謊言騙她了。「不管你說什麼都沒有用了，我親眼所見，難道還會是假的嗎？你分明跟那個護士有曖昧！」

「你相信你的眼睛，而不相信我說的？」

「你說的都是謊話，鬼才信！」

輕嘆了口氣，他點點頭，「我明白了。」他抬頭指向空中，「你看。」

「看什麼？」她不甘願的將頭往上抬，「黑漆漆的有什麼好看的？」

「今晚沒星星。」

呃？秦靜亭仔細在紫藍色天幕梭巡，還真的找不到半顆星星。

「你明天要做切片檢查，我怎麼可能還叫你去頂樓吹風？而且如果我跟那個護士打算在頂樓你濃我濃，又怎麼可能叫你上去？」心中濃濃的悲哀升起，化為一口沉沉嘆息，「你不是笨，你只是不相信我。」

秦靜亭咬著牙，倔強的低下頭。

關景廷走到另一邊拉開車門，坐進車裡。

她自車子右前方的窗戶直看進坐在駕駛座的他。

關景廷發動引擎，按下右邊的玻璃窗，「你的倔強與自尊心強，這在我眼裡都是你的可愛處，我欣賞你的心直口快與坦率，但我無法忍受你對我的不信任。」

秦靜亭咬著唇，沉默不語。

她該道歉嗎？他說的有可能是真的嗎？

直到這時候，她的自尊依舊擺在比他更重要的位置，不肯低頭認錯。關景廷失望的再嘆口氣，踩下油門離去。

「靜亭！」四處找不到人的沈觀意外發現秦靜亭，「你跑到哪去了？一他的手一碰觸到秦靜亭的肩膀，她很自然的就肩膀一縮，甩脫他虛假的關心。

她對他視若無睹，如遊魂一般，飄向大樓。

可惡的臭女人，竟屢屢不買他的賬！憤怒的沈觀雙拳緊握，眼中火光閃動。

※※※

你不是笨，你只是不相信我。關景廷臨走前所說的話一直在秦靜亭的腦袋裡迴響。

她只是不相信他……她真的不相信他嗎？也許他說對了吧！因為他長得太過俊美，而她潛意識裡又對帥哥抱持著某種偏見，再加上受到媽媽的影響，所以她認為他是有可能做出腳踏N條船的事！

電梯下來了，她低垂著頭悶悶走進，抬手按下了「5」。

其實只要用心想一想，整件事的發展的確充滿了詭異。他一向最關心在意她的身體狀況，怎麼可能在微寒的夜晚將她叫上去頂樓吹風，更何況今天晚上連半顆星子也見不著。

如果他是腳踏N條船的高手，又怎麼會在明知她會上頂樓的時候，故意在那裡跟其他女人摟摟抱抱？除非他不想要她了……一顆心突地掉到谷底。

他永遠站在她這一邊，不理其他人對她的閑言闡語，對她投以絕對的信任，而她為什麼不肯相信他？

他離開時那充滿失望的眼神，直到現在仍烙印在她腦海里。因為她對他的不信任，所以他要離她而去，想跟她分手嗎？她不要！他是她好不容易尋著的真命天子，怎麼可以因為他人有心的計謀，就這樣成了兩條永不交集的平行線？

她不要！她要在他暖暖的溫柔嗓音下過一輩子，她要在他寬大厚實的胸懷中過一輩子，如果沒有他，她的生命將猶如處於寒冷嚴冬，再也感覺不到春天的暖意。

電梯到了五樓，「叮」的一聲開了門。秦靜亭邊走邊掏出手機，慌慌按下電源，搜尋關景廷的電話號碼。

掏出鑰匙開了門，他的名字正好出現在熒幕上，她連忙按下通話鍵，並隨手想關門，卻怎麼也無法合上。

轉過頭，她愕然瞧見門縫間插進來一隻皮鞋，再往上，是她最最不想見到的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