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到底得罪了伯爵什麼事?」
自從認識亞傑爾以來,潔西卡第一次看到亞傑爾發這麼大的火,所以她忍不住又再向海諾問了一次。「我只是替你抱不平,所以……」所以想去責問他。
「抱不平?」
「我實在不懂!」在顛簸的馬車裡,海諾忿忿不平的大放厥詞。「你為什麼不生氣?你怎麼可以姑息他這樣浪蕩下去?甚至連在你面前,他都不懂得羞愧!潔西卡夫人,我覺得你該將你的感覺、你的想法告訴他,而不是任憑他胡鬧下去,無視你的存在。」.潔西卡聽得滿頭霧水,不明了海諾的怒氣從何而來。』「你怎麼能任由他在你面前親膩的挽著別的女人的手,而一點也不生氣?再怎麼說,他都該考慮你的立場,為你想一下才對。」「你是說剛剛那個女人啊?」
「沒錯。」
「我覺得亞傑爾想做什麼是他的自由。」
海諾一聽更火了,她不敢相信潔西卡竟應允她的丈夫在外頭捻花惹草。
「就算你寬宏大量,不介意,他在你面前也該節制一點,不是嗎?」
潔西卡越來越聽不懂海諾在說什麼了。
「桑妮亞,你到底在生什麼氣?」
被潔西卡這樣反問,海諾瞠目結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好吧!反正他是你丈夫,你都無所謂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誰?誰是誰的丈夫?」
「伯爵啊!他不是你丈夫嗎?明明家裡已有兩名妻子了,卻還在外頭胡搞瞎搞!」海諾越說越氣憤。潔西卡非常非常不淑女的張大嘴,接著噗哧一聲哈哈大笑起來。
這下換海諾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了。
過了好一會兒,潔西卡的笑聲才稍歇。她邊擦拭眼角滾出來的淚水,邊笑著說:「我的丈夫是伯爵沒錯。不過他是前任的艾默里伯爵,亞傑爾的哥哥。半年前,他不幸墜馬致死,伯爵名號就由亞傑爾承繼。」說到這,她斂了神色,適才的笑臉已不復見。原來……一切都是她的誤會。但這也不能怪她啊!她只知道亞傑爾是伯爵,潔西卡是伯爵夫人,當然會將他們聯想在一起。看著潔西卡陰霾的神色,海諾囁嚅的說:「對不起,勾起你的傷心回憶。」「沒關係啦!」潔西卡淡笑著搖頭。
一個才二十齣頭的小女人就已是……看著潔西卡年輕、純真的臉龐,海諾不禁為她心疼起來。在為潔西卡疼惜的同時,她胸口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輕鬆感,像是一塊大石落了地.原來他還沒結婚啊!她唇邊不自覺的揚起一抹笑意。
「況且……」潔西卡接下去說道:「亞傑爾早已有個未婚妻了。」
海諾聞言,笑意僵在嘴角,胸口一窒。
「等參加道格公爵的晚宴時,你就可以看到她了。她是道格公爵的小女兒,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真的嗎?」海諾愣愣的看著潔西卡。
他已經有未婚妻了?!海諾覺得她的思緒在遠離,這項消息給她的震撼遠超過她的想像。
「不過,說真的,我也不是很贊同亞傑爾的做法。明明已經有未婚妻了,卻仍愛漂泊不定,難得回城一趟,也總愛在外流連。年紀老大不小了,對和道格家的婚事卻遲遲不肯去提親,道格家早有微詞,但他仍無動於衷……」潔西卡的話,海諾已無法聽入耳中。她像是剛從一個谷底爬出,又被狠狠的推向另一個更深的谷底。「桑妮亞?」察覺聽眾分了心,潔西卡輕推了推她,「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海諾回過神來,「有、有啊!那伯爵打算什麼時候迎娶未婚妻?」
「這隻有他自己才曉得了。不過我想再怎麼拖也拖不過今年吧!道格公爵已經打算直接請國王親點結婚的日期。」「喔,他是該早點安定下來,這樣比較好。」海諾已經不太知道她到底在說些什麼了,她的神情僵直,語無倫次。「是該收收心了,成天在外面跟一些酒吧的女人混,對他的名聲也不好。」「那他和他的未婚妻是怎麼認識的呢?」
「好像是長輩指婚的,不過聽說夢思妮,也就是公爵的小女兒很喜歡他。」「喔,那他呢?他喜歡她嗎?」
「這我就不太曉得了,也許……」
「也許?」
「我猜是不喜歡。」潔西卡壓低丁嗓音,「如果真的喜歡的話,怎麼可能會拖到現在呢,你說是不是?」「嗯……」
「你說是不是嘛?」
「可能吧!」.獲得附議的潔西卡笑了起來,也不管海諾喜不喜歡、想不想聽,她自顧自的說起其他貴族兒女的八卦事來。海諾心不在馬的聽著、應著,腦海里浮現的是亞傑爾和另一位臉孔模糊的女孩並肩而立的晝面。她的這一場愛戀早在一開始就註定不可能有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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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諾暗地裡抬抬左腳又抬抬右腳。
她已經站一個小時了,雙腳實在酸得不得了,而且手上還有一瓶沉甸甸的葡萄酒,重得她兩手發麻。伯爵一家人令她佩服。一頓飯吃了將近一小時,還沒吃到主餐,而她早已站得腳酸,幾乎快向地板投降了。偷偷活動了一下手臂的地,望了一眼史翠梅的貼身女侍蜜兒,看她神態自若的模樣,她幾乎要崇拜她了。「桑妮亞。」史翠梅喚她:「你叫桑妮亞是嗎?」
「是的。」
「很好,你過來幫我倒酒。」
海諾快步走過去。在經過潔西卡的位置時,潔西卡拉住了她。
「不要過去。」
「過來!」史翠梅彷佛沒聽見潔西卡的話般,沉聲命令。
海諾十分為難的看看史翠梅,再看看潔西卡,求救的視線閃過亞傑爾,落在潔西卡對面的特南身上。特南以眼神示意海諾過去幫史翠梅倒酒。
海諾正要移動,潔西卡更加重了力道,不讓她過去。
「你不是有你自己的貼身女侍嗎?為什麼還要叫桑妮亞?」
「既然她們服侍我們用餐,我想叫誰來幫我倒酒都可以。」
史翠梅一貫的沉穩高貴,不疾不徐,看得潔西卡更是有氣。
兩個女人之間是雷電交加,一發不可收拾。夾在兩個女人中間,儼然是炮灰角色的海諾,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求救的眼神再次落在特南身上,特南也是一臉無可奈何,愛莫能助。一直沉默觀賞的亞傑爾突然站起身,在海諾的錯愕下拿走她手中的酒瓶,走到史翠梅身旁,「讓我為兩位夫人服務吧!」在眾人的愕然中,亞傑爾幫兩位夫人倒了酒,也因此化解了一場紛爭,更解除了海諾的進退維谷。「特南你也要嗎?」亞傑爾回頭問特南。他的眼神冷如冰,令人不寒而慄。「不用了,謝謝。」特南連忙搖頭。
今天哥哥是怎麼一回事?竟會出面調解兩名夫人的戰爭。他一向不管的啊!特南百思不解。尤其道才亞傑爾面對他時的表情,好像他做錯了什麼事般,更令他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特南!」
特南一抬頭,才發現所有人都盯著他。
「你吃飽了嗎?」亞傑爾問他:「不然怎麼在發獃?」
「沒有。」特南連忙低下頭繼續食用他的晚餐。
過一會兒,一直幫著亞傑爾從事海外經商的侍從路德走了過來,在亞傑爾耳旁說了幾句話,亞傑爾點點頭,放下了吃了一半的晚餐,和路德上樓去。
海諾看到他們神情怪異,好像是要發生什麼事了一樣,她不自覺的直盯著兩個人上樓。「桑妮亞。」史翠梅那沉穩有力的聲音傳來,海諾忙收回眼神看向她。「你在東張西望看什麼?」「夫人,對不起。」唉!才出神一下下,就被抓到了。
「我的女侍東張西望那是我給她的特權,史翠梅夫人,你也管太多了吧!」潔西卡不服氣的昂起頭,存心再次挑起好不容易干息的戰火。拜託!別再拿她當開戰的話題了。海諾直覺她的額際隱隱發著疼。
而特南一察覺情勢不對,忙以找亞傑爾為由逃開了。
海諾暗暗嘆一口氣,這下沒人可平息戰火了,算了,隨她們去吧!反正她們之間,也不是她一個小小的隨身女侍能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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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廳,海諾和端著茶具的貝衣相遇。貝衣看看四周,碓定沒別人在場,連忙小聲的跟海諾說:「我明天休假,要和凱莉她們一起去森林野餐喔。」
「真的?好棒!」心情欠佳的海諾勉強撐起笑容,給貝衣一個真誠的微笑。只有天真的貝次還敢偶爾偷偷跟她說說話。
「我本來很想找你去的,因為我們能夠有休假日都是因為你的關係,可是……」貝衣黯然垂下眼,「凱莉她們說邀請你怕會被撒曼太太……怕會被她視為眼中釘。」她說話的尾音弱得幾乎聽不見。海諾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雖然很多不合理的處罰已因這次人事編排的調動而去除,但撒曼夫人的權勢在所有傭僕的心目中,仍只低於伯爵一家子,有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沒關係啦!」海諾望向貝衣手上的精美茶具,「你要端茶給誰?」
「喔,給史翠梅夫人。因為蜜兒有事出去了,所以我幫夫人端茶過去。」「那你快去吧!免得茶冷了,待會被責罵。」
「好。」貝衣剛要舉步,突然又轉過身來神秘兮兮的壓低音量,對海諾道:「我聽說史翠梅夫人的原配夫婿不是艾默里伯爵耶!」「喔?」
海諾不是很有興緻聽伯爵家的八卦。如果她是這種三姑六婆,不會遲至最近才知道亞傑爾不是潔西卡與史翠梅的丈夫,更不會連亞傑爾有個未婚妻都完全不知。
雖然海諾不是很有興趣的樣子,但貝衣仍興緻勃勃的說了起來,「我聽說是艾默里伯爵從另一位子爵手中將史翠梅夫人搶過來的喔!」海諾點點頭,表示聽到了。
「剛開始伯爵對史翠梅夫人疼愛有加,非常非常溫柔體貼,不管夫人說什麼,做何要求,伯爵拚死命都會辦到。可是潔西卡夫人一進城裡之後就完全變了,伯爵一整天就圍著潔西卡夫人團團轉,完全冷落了史翠梅夫人。史翠梅夫人看在眼底,氣在心裡。不過她的教養真的很好,聽說她從不曾在我們面前跟伯爵吵過架」眼尖的海諾瞥見撒曼太太正從院子往大廳方向走來,連忙出聲堵住滔滔不絕的貝衣。「撒曼太太過來了,你快走吧!」
「好。」貝衣一聽,連忙拔腿跑了。
海諾從容的和走進大廳的撒曼太太問安,隨即從她身邊走過。
「桑妮亞。」從不放過每一個欺負她機會的撒曼太太叫住了她。
「請問撒曼太太有何事吩咐?」海諾仍是不卑不亢。的態度,讓心高氣傲的撒曼太太看了胸口就燃起一把火。
「你剛剛在跟誰說話?」
難道她想籍著找貝衣的碴來讓她難過?該死,她真打算讓她在這個地方待不下去?!「撤曼太太,剛剛只有我一個人。」
撒曼太太冷笑,「我如果沒看錯,應該是不懂得記取教訓的多話貝衣吧?」海諾心頭一凜,表面上仍不動聲色,「撒曼太太,剛剛只有我一個人,我想你一定是看錯了……」海諾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個巴掌朝她甩了過來。由於事出突然,海諾來不及反應,鮮紅的五指印在她頰上烙下痕迹。「你敢說謊?」
「撒曼太太!」亞傑爾的聲音自二樓樓梯口傳下來,「桑妮亞做錯了什麼,需要你這樣責罰她?」如果是以前,撒曼太太一看到亞傑爾的出現,一定噤若寒蟬,不知該如何應答。但自從她發覺海諾在亞傑爾面前失寵,不給她好臉色看后,撒曼太太早已有恃無恐。「伯爵大人,桑妮亞說謊,所以我在教訓她。」
亞傑爾清楚的看到海諾臉上的五指印,看到她緊咬的下層,他知道她捱的這一巴掌有多重。「桑妮亞,看到伯爵大人還不問安?」撒曼大太用力一扯她的臂膀。
海諾緊咬牙根,強忍著頰上火辣辣的痛楚,她沒有辦法開口問安!僅能彎腰曲腿敬禮,這一來又被撒曼太太抓著機會了。「叫你和伯爵大人問安,你是故意裝聾作啞,好讓伯爵大人以為我管教不周嗎?」眼看第二個巴掌又要落下,亞傑爾連忙出聲喝止,「撒曼太太,管理下人手法要有所節制。桑妮亞已有敬禮,問安可不必。」聽到亞傑爾頗有威嚴的吩咐,撒曼太太立刻唯唯諾諾的答應。
「撒曼太太你先走,桑妮亞留下來。」亞傑爾一揮手,撒曼太太立刻退了開去。海諾立在原處,等待亞傑爾下樓來。
他不會想用他的方法來懲罰她吧?想他最近從不曾給她好臉色看,她認為她的猜測是絕對有可能的。她到底是哪裡得罪他了?她已經忍無可忍,這次一定要問個清楚。她無法再接受他冷淡的神情,冰冷的態度,她不想繼續在夜裡自問自答,受這折磨與煎熬。她本該死了心的,但至少要一個美好的回憶,不管她回不回得了二十三世紀。看著他疾步奔下樓來,到了她面前,舉起了手,
海諾下意識別過了頭,閉上了眼。
「你做了什麼,撒曼太太要下這麼重的手?」看著她頰上令人觸目驚心的五指印,亞傑爾感同身受。他輕輕的碰觸立即令海諾倒抽一口冷氣。
「跟我來。」未等她回答,他就將她帶上樓。
海諾莫名其妙的跟著他進了書房。現在的他,跟以前那個她覺得無能卻十分有人情味、溫柔的亞傑爾一樣。難道說前些日子是他心情不好,所以才會拉長臉色給她看嗎?亞傑爾親自汲了冷水,用毛巾沾濕,輕輕的放在她的臉頰上。
「謝謝。」海諾接下冷毛巾,「我自己來。」
傑爾點點頭,將毛巾交給她。兩人難以避兔的指尖碰觸,竟令海諾心跳猛地加速,像個第一次談戀愛的小女生一樣,羞赧了臉。亞傑爾看著她疼得擰了眉的模樣,忍不住也跟著蹙了眉心。「撒曼太太將你視為眼中釘嗎?」海諾悶悶的點了頭。
亞傑爾不解。自從他採用了海諾的人事編排方法,撒曼太太對待海諾就變得挺客氣,整個人的氣勢都減弱丁不少。然而今日看來,撒曼太太不僅氣焰高張如常,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下手的時候一點情誼也不留。
她該怎麼講是因為他態度的轉變,而使得她的處境變得更加難堪?如果要探究事情的前因的話,該先從他這兒找出答案才是。「伯爵大人,桑妮亞想請問……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亞傑爾遲疑了一下,答非所問,「你做事快又有效率,潔西卡夫人很喜歡你。」這不是她要的回答。
海諾站了起來,微微一揖,「伯爵大人,如果桑妮亞在無意間有冒犯您的地方,請您見諒。也許我的要求逾越,但您一直是個體貼下人的好主子,為什麼獨獨對我冷眼相待呢?」亞傑爾一愣,海諾的問題直指核心。但是他不願意去承認她的話,他不能將心中辛苦建立的堤防瓦解。他不該再一次忘情的對她好了。
於是他擺起了架子,雙目銳利的望向海諾,疾言厲色的道:「記住自己的身分,否則你會得到更嚴重的懲罰!」海諾傻了眼。他翻臉跟翻書一樣快!「伯爵大人——」
亞傑爾快而嚴厲的打斷她,「再敢多說一句話,我就將你交給撒曼太太!」
海諾氣憤的緊緊握住手中的毛巾。須臾,她強迫自己平穩嗓音,不讓怒火在聲音裹露出破綻,省得他又有機會說她。「謝謝伯爵大人。桑妮亞該下去工作了。」
「你走吧!」
「是。」
亞傑爾看得出她有多生氣,但他真的不能再對她好了。如果可以,他真想逃回海上去,讓空間淡了感情,問題是現在是非常時期,他走不開啊!***第二天早上,海諾意外的在大廳遇到正在做清潔工作的貝衣。
趁四周無人之際,她忙偷偷問她:「貝衣,你不是要和凱莉她們去野餐嗎?」貝衣像是沒聽見海諾的話般,對她視若無睹,匆匆從她身邊走過。
「貝衣?」海諾迫了上去。
「你不要跟我講話。」貝衣沉著臉,低聲而快速的說:「我的休假已被取消了。」「被取消?為什麼?」海諾一問出口就猜到答案了。
「撒曼大太說我端給史翠梅夫人的茶是冷的,所以她懲罰我工作不力。可是我知道……』』貝衣抬起頭,控訴的淚眼直瞪著海諾,「我會被懲罰是因為我跟你講話!」「貝衣……」海諾不知該說什麼好安慰她。
「為什麼受懲罰的不是你?撒曼太太看你不順眼,就應該懲罰你才對啊!為什麼受懲罰的是我?為什麼?」貝衣縱聲大哭起來。海諾看著她,無言以對。她怎麼告訴痛哭中的貝衣,撒曼太太對她施以懲罰,比直接對她本人更令她難受?聽到貝衣哭聲的瑪蓮匆匆忙忙的跑過來。她邊安慰貝衣邊恨恨的瞪著海諾,「你不要在這好不好?有你在的地方都不會有好事!」多說無益。海諾嘆了一口氣,緩緩轉過身,走進了屋裡。
剛走進大廳,她就看到了帶著興奮神情的潔西卡。
「桑妮亞,快點,我們該準備參加道格公爵晚宴拘事了。」
海諾牽動嘴角,似笑非笑,「是,潔西卡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