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畢竟,當一城的守衛大隊長,和做汗國的大將軍,那可是一步登天啊。

果然,下一瞬間,就見張揚再次抱拳,單膝跪地,低頭拱手稱謝。

「謝大汗厚恩!」

夜深了一一

除了微笑,綉夜不讓自己露出任何驚慌、不安,他回座之後,沒看她一眼,只悄悄在桌下,握緊了她的手。

那一餐,吃到很晚,烤肉上了一回又一回,酒水更是不曽少過,人人都喝到臉紅耳熱,一再恭喜他這新上任的將軍。

到得半夜,別兒哥在酒足飯飽之後,方帶著部下,盡興回到城外大營。

張揚和綉夜,與一干老闆,一路送到了城門口,才行折回。回程上,幾位老闆對他即將離開,盡皆長吁短嘆,但仍給予他祝福和恭賀。

行到途中,兩人又被在市集廣場上聚集的百姓拉住。

「大隊長!夫人!快快,吃吃我烤的肉一一」

「大哥!嫂子!來啊,和咱們一塊兒干一杯一一」市集廣場上男人們彈起了樂器,女人們唱起了歌,男人與女人圍著那營火跳舞,他沒有拒絕,反拉著她上前,擠進了人群之中,甚至牽握著她的手,和那些熱情的人一起跳舞。

她不會跳舞,從來沒有跳過,可她儘力配合,他和她舉著手,和人一起拍手、歡笑,一同唱歌。

她從沒看他這樣笑過,從沒聽過他開口唱歌,她真希望是在另一種場合之中,真正慶祝的場合之中,看他真心開懷大笑,聽他開口唱歌。

同他」般,她也注意到了,有幾個人從出酒樓之後,就一路跟著他倆。

火光映照著他的臉,照亮了他的眼,她知道他在想什麼,她能從他眼中看見。他要走。

他要為了她,為了保她,放棄那成為人上人的機會。

餐會上,他倆心知肚明,當別兒哥間了那床弩,卻不曽多加詢間那炸裂拉蘇大帳,驚天震地的火藥時,他與她就已知曉,別兒哥知道了,在這一天之中,早已査探明白。

別兒哥要他一身武藝,但同時也要她為他效命。

她是稀世的珍寶,而那大汗已經知道,看見那黑火之時,就已察覺那不是昔通火藥,所以才會一再要他效命,才會在他允諾之後,還派人尾隨於后。

他的應允,沒有讓那多疑的大汗安心。別兒哥對她勢在必得。

當一曲方歇,他伸手擁抱她,綉夜靠在他耳邊,喘著氣,悄悄低語。

「你可以是將軍。」

這一句,包含了一切,她對他的深情。

他可以是將軍,她願意陪他一起,願意犧牲自己,成全他的功名。

胸臆中,滿是對她的柔情。

「不,我不行。」他悄聲道:「我只想要你。」他不要她為他,被逼著做她不願意做的事,他不要她雙手染上無辜的鮮血,他知道若然如此,她終有一天會承受不了內心的苛責,調零死去。

他撫著她的小臉,凝視著她的眼,啞聲道:「我從沒想過要繼續當阿朗騰,阿朗騰只是蒙古人養的一條狗,一頭獸。我是張揚,就只是你的張揚,一輩子都是。」心頭震顫著,她含淚瞧著他,昂首吻了他。

樂聲再起,人們再次旋轉、拍手、歡唱,火光在某一瞬間爆閃,當那火焰恢復正常,他倆已經不在營火旁,消失在歡樂慶祝戰勝的人海里。

他沒有和人道別,她也沒有。

她很想去和阿潯說上一聲,他也不想和那些終能肝膽相照的烏鴉兄弟不告而別,可即便不舍,他倆都知,此時此刻沒有可以浪費的時間。

他們甚至沒有折回大屋,除了身上的衣物,他與她什麼也沒帶,就這樣轉進了迂迴小巷,在夜色中一路奔跑,潛行到城牆角樓下。

角樓內是地道入口,駐有守兵,他同她閃進樓內,本已準備好一個理由,支開他們,但樓里卻不見守兵,只有薩比爾和段松堂提著一包袱站在那裡。

他與她雙雙一愣。

薩比爾看著他,苦笑。

「我就知你倆要走,別人看不出你不情願,可我和老段走遍大江南北,什麼事也見過。」段松堂把包袱給了綉夜,道:「小嫂子,這帶著,你也別推辭了,咱們欠你倆的,可不只這些啊。」綉夜聞言,眼眶微熱,千脆的收下了。

瞧她收了,段松堂欣慰的笑了。

張揚瞧著前方兩位大老闆,喉微緊,朝他倆一抱拳,啞聲道:「我那些兄弟,拜託您二位照料了。」「你放心,別兒哥還貪那名,況且咱們年年還會給他大筆貢金,他不會為難咱們的。」薩比爾說著,退了一步,打開地道暗門,道:「你的馬,我已牽到盡頭。好了,你倆快走吧,慢了,就走不了啦。」知他是對的,小倆口不再多說,快速進了地道暗門,穿過城牆下方修築的暗道,趁夜出了城。

地道外,沒有任何人跡,只有風吹萆動,只有飛沙輕揚。

他與她將馬牽出地道,一起上了馬,策馬在風中,迅速遠離。

她坐在他身後,緊抱著身前的男人,當她回頭,能看見城中依然亮著光,仍有樂聲繚繞,有笑聲遠揚。

然後那城,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她將視線拉回來,緊抱著他,知道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座城,不會忘記城裡那些人。

夜黑。

雲掩月。

兩人在風中策馬狂奔,試圖入山垵藏行跡,可過了萆原,踏過河溪,正要入山,前方林中忽有一箭射來,他擋掉了第一箭、第二箭,但第三箭狠狠的射中了馬眼。

黑馬吃痛,人立而起,長嘶痛鳴,跟著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他及時帶著她翻下了馬,還沒回氣,數名輕騎已策馬奔來,舉刀朝他揮砍。他護著身後的小女人,抽出腰間大刀,左擋右架,甚至扯下了一名騎兵,砍掉了另一名想抓她的騎兵的手。

可那些輕騎從四面八方而來,當他試圖救她時,有人從身後砍了一刀,然後是他的手臂,他的腿。

他在暗夜中,浴血奮戰,她依然被人從他身邊拽上了一匹馬。

他回身將大刀砍在馬腳上,馬兒吃痛踉蹌退跌倒地,他將她拉回身邊,但大刀又來,再來,刀刀都砍向他致命的要害。

他一擋再擋,另一人又來搶她,他擊退那人,又有一人來。

一支箭正中他的右肩,然後是左腿,他的血在夜空中飛灑,綉夜在慌急之中,伸手去擋,幫他擋,試圖為他擋箭、擋刀。

他將她從刀光箭影中拉開來,一條長鞭襲來,狠狠擊中了他的臉,他沒退開,因為她在身後,可幾乎在同時,另一條長鞭又來,纏住了她的腰,將她硬生生往旁拉開。

「放開她!」

他咆哮著將手中的刀疾射而出,將那試圖帶走她的男人射下馬來,但另一騎已接手將她撈上了馬,他拔出腿上的箭矢,狠狠劃過馬頸,更多的血噴了出來,他在血中一躍而起,怒吼著將那箭矢插入了騎士的腦袋,順手奪下了那傢伙手上的刀,砍掉了綁住她的長鞭。

他再次抓住了她,握住了她的手。

可為了救她,他完全沒了防備,另一支箭又正中他的胸口,更多把刀朝他招呼而來。

一刀在肩、一刀在腿、,一刀在臉、一刀狠狠穿過了他的腈部一一「不要一一仵豐!件豐啊!我和你們回尖!我什麼都原竟做!別殺他一一別殺他一一張楊一一I「把她還我!還我!」

可就在這時,數條長鞭從旁飛來,試圖纏住他的手腳,他閃過了那四根長鞭,卻被第五根纏住脖頸,就在此時,一名快騎抓著黑色的長矛,策馬從后而來,狠狠的將那根鐵矛穿過了他的胸,染著血的銀亮槍頭,霍然從胸前穿了出來。

終於,他被迫停了下來,跪了下來。

「不要啊」

他聽見她椎心泣血的哭喊,從深夜中傳來。

劇痛從胸中襲來,但最痛的卻是心。

一口熱血,從喉中湧出,從口鼻噴濺,他看著前方黑夜的深處,不甘心仰天大吼,揮刀斬斷那穿出的長矛,掙扎著站起身,血流不止的拖著那半根長矛走了兩步,另一記長矛又來,這一回打從前方而來,他雖然抓住了那長矛,卻已經無力抵擋,只感覺到矛身滑過他的掌握,戳進了他的腰應,讓他往後飛了好幾步,童童摔跌在地,教原先那半根長矛從后穿到了身前,在他胸口震顫著。

「張揚--」

他想要起來,想回應她越來越遠的泣喚,卻再也無力站起,只感覺到鮮血不斷從每一處傷口流出,帶走了他所有的力氣。

無數的馬蹄聲震動著大地,帶著她遠去。

不一一別帶她走一一別將她帶走一一

他諢身是血,痛苦的試圖起身,甚至想要朝她所在的地方爬去,身體卻不聽使喚,只有手指抽搐著,他睜大著眼,黑暗卻開始籠罩,攫抓住了他。

他要死了,他知道。

他不想死!不想死!從來沒有這麼想要活下去!他才剛剛找到生存的理由,才剛剛知道生而為人的意義,才剛剛真正擁有,才剛剛真的愛過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

他不甘心,好不甘心,他還以為終於能和她攜手一生,才終於敢去期盼美好的未來,但老天爺還是玩弄了他,八成在狠狠的嘲笑著他怎麼敢痴心妄想他依然能看見她哭喊的臉,看見她眼裡的痛苦驚懼,和她相處的所有片段,盡皆浮現腦海。

她的喜、她的怒、她的哀、她的樂。

她笑起來好美好美,她的淚總揪著他的心。

我愛你

她說,哭著說,笑著說,吻著他柔聲說。

他應該要保護她的,應該要的……

他早該猜到別兒哥會注意到黑火的威力不同,早該在大戰結束之時,就立刻帶著她遠走,可他太想和她一起,一起在這兒生活,一起在這兒終老。

我愛你……

滾燙的淚,盈滿他渙散的瞳眸,滑落。

胸中那顆劇痛的心,掙扎的跳動著,死命的跳動著,但依然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寒風呼呼的吹著,揚起黃沙,讓萆如浪翻湧,讓林葉似海翻騰。

一滴冰冷的雨水,驀然滴落。

落在他沾滿鮮血的臉上,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跟著大雨傾盆而下,迅速浸濕大地,讓一切都變得混沌不明。

就在這難得一見的大雨之中,一名身著黑衣的女人,裸著一雙纖足,踏水行來。她沒穿鞋,卻撐著一把油紙傘,黑色的長發垂地,整個人幾乎與夜色融在—起。

她來到他身邊,低頭瞧著那倒在地上,被砍了無數刀,身上還插著兩根矛、幾支斷箭、一把斷刀,僅剩一口氣的男人。

這男人全身上下儘是腥紅的血,人的、馬的、他自己的,即便大雨也無法將其身上的血沖刷乾淨。

女人蹲了下來,伸出雪白的小手,撫著他的臉。

他沒有感覺,早已失去了知覺,卻莫名察覺到了她的存在。

那是阿得,他知道,莫名的就知道,站在身旁的,是那個黑衣巫女。

我可以救你--

她沒有開口,可他卻忽然聽見了她的聲音,那清冷而淡漠的聲,直接出現在他腦海里,如此清楚鮮明。

你願意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他應該要害怕,她真的不是常人,可他早隱約感覺到,而希望驀然熊熊燃起,讓心大力的又跳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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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狼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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