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一切。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

他在心裡回答,沒有第二個想法。

我需要一個守衛,幫我趕走不速之客。你活下來之後,得跟著我,直到我允許為止。

她淡淡再道。

好。

他想也不想的回答。

她低下頭來,長長的發,垂落他冰冷的胸口。

你可想清楚了,你是獸人的後代,身體里流著獸人的血,我可以救你,可以把你該有的力量還給你,讓你去把左綉夜救回來,但你會變成真正的怪物,真正的阿朗騰一一起初,他不是很能理解她的話,但她讓他看,讓他在腦海里,看見那是什麼模樣。剎那間,他心跳差點停了,那真的是怪物,可怕的怪物,他聽說過,聽過傳說,他不知道那真的存在。

它存在,就像你存在。所以,你的傷才會比一般人好得快,在戰場上才會那般勇猛無敵。它就是你,你就是它。混血的獸人,血被稀釋了,它才被壓抑下來,有些人會自然覺酲,有些不會,就像你,但它一直都在。

她將頭俯得更低,間。

現在,告訴我,你是否還願意?

至此,他才真正了解,這巫女為什麼要間他願意付出什麼。她能救他,但他將不再是人,不再真的是人,而是一頭怪物,一頭野獸,她要他成為真的阿朗騰,成為她的看門狗。

但那讓他能救她,去救她。讓她可以活著,好好的活著,隨心所欲的活著,而不是被人操控、利用的工具。

對如今的他來說,那已經夠了。

所以他告訴那巫女,全心全意的想著。

只要能救她,我什麼都願意!

男人的情感,如此澎湃,那樣強烈,像火一般,幾乎灼傷了她,沸騰了她的血液。

阿得火速縮回了手,男人的情感仍在身體里飛竄,衝撞著,讓心疼痛,教血狂奔。

該死,所以她才不喜歡觖碰人。

她暗自咒罵一聲,看著那命懸一瞬的男人,他的瞳孔已經放大,她知道沒有時間了,雖然不想再觸碰他,還是不得不鬆開了手中的油傘,握住了插在他身上的長矛,用力拔了起來。

那傷口,頓時流出更多的血,他沒剩多少血了,但她不擔心那個,她只是拿刀戳破指尖,擠了一滴血。

白光乍閃,天上打下一記響雷,彷彿不贊同她的逆天之舉。

她沒有理會,只是將那滴血,滴在他的傷口上,一邊撫著他冰冷的臉龐,對他吟唱那久遠之前的上古法咒。

她的血,滲進了他的身體里,她的言語,鑽進了他骨子裡。

他能感覺胸腔中的心,很用力的跳了一下,再一下,然後忽然間,劇痛從心口,竄至四肢百骸。

她退了開來,看著那個原本只剩一口氣,完全無法動彈的男人,因為那劇烈的疼痛弓起身子,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下一瞬,他身上所有的傷口都開始癒合,甚至將那些斷箭,那另外半根長矛,那陷在他肌肉骨頭裡的斷刀都推擠了出來,泉涌而出的鮮血更因此減緩,止息。他翻身趴在地上喘氣,張開了眼,渾身是汗,痛苦的看著她。

然後,開始變化。

那轉化如此劇烈,讓他青筋暴起,他緊咬著牙關,卻無法控制自己,最終仍是咆哮出聲。她看著他手腳變長,肌肉債起,全身上下的厚衣,甚至腳上的皮靴,臂上內藏銅鐵的護臂,都被那可怕的力量撐裂開來,彷彿被獾了太多水的皮囊,他繼續變大,臉骨也跟著變形,黑色的毛髮迅速在他身上生長,遍布他全身上下。

天上電光再閃、又閃,隆隆雷聲不斷。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他會撐不住,他傷得太重,即便有了她的血,仍會因為這太過激烈而突然的變化而死亡。不是每個混血的獸人都能受得了這種強硬的覺酲,尤其是像他這種隔了太多代,血液稀釋的太過稀薄的混血。

可到頭來,他還是撐住了。

她在狂風暴雨之中,看著他,從一個男人,變成了一頭巨大的野獸,變成了自古北方森林民族代代口耳相傳,既敬又畏的阿朗騰。

它是黑色的,黑色的毛皮,黑色的眼。

人類的眼。

她難以相信,它還保留著理智,但它是,她能從它眼中看見那個男人。

千百年來,她從來沒有見過混血的獸人在第一次變化時,依然能保持理智,連那男人的師弟都做不到。

可他做到了,為了左綉夜。

話說回來,獸人都很瘋狂,也異常深情,她猜她也許不該太過意外。

黑色的野獸吐著白色的熱氣,豐厚的皮毛下,仍有細微抽搐抖顫,然後它穩住下自己,強壯的腳爪穩穩的抓在地上,弓起了它的背,無法自抑的伸展著那強壯的軀體,然後抖著皮毛,甩掉那一身的雨水。

跟著,它黑色的鼻頭抽動著,像是在滂沱大雨中嗅聞到了什麼,驀地轉動碩大的腦袋,朝北方看去,然後咧開了嘴,露出了森森的白牙,怒與很閃現它的眼。

「去吧。」她說。

它回首,她看著它那雙熾熱的眼,抬手指著它方才所看的方向。

「去救你的女人,把你的事情辦完,然後回來找我。」聞言,它掉頭轉身,在風雨雷電中,飛一般的狂奔而去。

黃金斡爾朵。

這頂圓帳很大,前所未有的大,足以容納好幾百人,宛若一座宮殿。圓帳外裝飾著純金,那些耀眼的黃金,反射著大營里的營火與火把,即便在大雨夜裡,帳中火光依然透了出來,遠遠看去,仍金光四射,像黑夜萆原上一顆碩大無朋的金色王冠。

可是被強行帶來的綉夜卻沒有心神去注意那些美麗的織錦,沒有辦法去注意這恍若以純金打造的圓帳,她的眼滿是止不住的淚,身上的衣裳、長發更是早已被大雨浸濕,卻仍沾染著鮮紅的血。

他的血……

他死了__

不可能還活著。

就算強悍如他也不可能,她親眼看見他在火箭中,被人以長矛前後貫穿,他曽經試著站起,直到另一名騎兵又射出另一根長矛,穿過他的身體。

他倒在地上,再也沒有起來。

_顆心,在那瞬間,被撕裂,被狠狠撕碎。

她無法抑制那撕心裂肺的苦疼,壓不住湧出喉間的痛嚎與哭喊。

她終究還是害死了他。

還以為,能夠和他一起,白首到老。誰知道,只害了他為她喪命。

她早該知道,早該明了,打她製造出黑火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這一生,所有她得到的,終將失去,終會失去……心,是那麼的痛,宛如被火不斷焚燒。

她被帶進了黃金斡爾朵,讓人扔到了地上,她沒有注意,不曽再掙扎,甚至也不試圖爬起,只有淚仍如泉涌,止不住、停不下。

他死了__

為了救她,被砍了一刀又一刀,即便如此,卻仍要護著她,仍一再試圖保護她,卻因此慘死荒原上。

她痛苦得難以呼吸,傷心欲絕,就在這時,一個男人走了進來,站在她面前,將一張華貴柔軟的羊毛毯,蓋到了她身上,然後他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夫人,我很抱歉,我只是要人請張揚與你過來,並未要人殺了他,那不是我的本意。」她無法遏止熱淚奔流,只能透過淚眼,看著那一身勁裝,被尊為大汗的男人,無法置信的?聲反間:「那不是你的本意?」「不是。」別兒哥看著她,斬釕截鐵的說:「我是真的打算封張揚為將軍,但有人為了自身的利益,違背了我的命令。」說著,他站起身,拍了拍手。

「把人給我帶進來。」

十數位渾身也濕透的將士,和三位穿著戰袍的大將,被五花大綁的拉了進來,跪在別兒哥與她面前。

別兒哥負手於她身前,看著她道:「這些,是殺了你丈夫的人,他們受了這三位大將的教唆,才會置張揚於死地。如今,我將他們全交與你,要殺要剮,要剝皮要斬首,都任你處置。」綉夜含淚看著那些跪在地上的蒙古將士,終於爬站了起來,她身上的毛毯滑落,她連看都沒看一眼。

帳中的人,都能看見她的衣滴著水,發也滴著水,那些水,混著血,在地上印下鮮紅的水痕。

她瞧著那些滿臉槁木死灰的男人,蒼白的小臉上淚痕遍布。

然後,她轉過頭來,瞧著那個被人稱作北地之主的大汗,張開早已失去血色的小嘴,啞聲間。

「你想我為你製造黑火?」

I"是。」

「為你取得天下?」

「對。」

她朝他伸出了一隻手,仰起白透如紙的小臉,幽幽再間。

「可以給我你的刀嗎?」

別兒哥看著她,抽出了腰間的刀,遞給了她。

「大汗!」旁邊有將士見狀,忍不住出聲阻止。

他抬起手,示意那些人閉嘴,還是將刀遞到她面前。

綉夜用染血的手,握住了那把磨得無比鋒利的彎刀,然後一步一步,走到那些被迫跪著的男人面前,瞧著那些殺了他的男人,哀切的啞聲開口。

「我說了,我願意同你們回來,只要你們放過他,別殺他我什麼都願意做……」她心痛無比的抬起頭,轉頭看著那個黃金斡爾朵之主。「為了他,我什麼都願意做……」兩行清淚,再次從她滿含苦痛的黑眸中滑落,教人為之動容。

「我什麼都願意……」

說著,她高高將大刀舉起。

帳中廳內所有的人,都等著她把刀揮下,斬殺前面那些將士,為夫報仇,誰知她卻只看著大汗,淚流滿面,滿眼凄厲的冷聲斥道。

「別兒哥,你今夜所為,最蠢的,就是派人殺了我的男人!」話未完,她已反手將刀往內轉,讓刀鋒朝著自己的頸頂,狠狠往下回拉一一r住手!」驀然領悟她想刎頸自裁,別兒哥怒目一瞪,一個箭步上前,抬腳踢去她手上大刀,反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火冒三丈的吼道。

「你他媽的不識好歹!我給你活路你不要,竟想死?!」沒想到他速度如此之快,綉夜被打趴在地上,口鼻流出了鮮血,卻仍回首瞪著他,含淚很聲道:「你沒下令?你以為我有多蠹?!你若沒有下令,他們敢如此做?你殺我男人,還想朦騙於我,要我為你奪取天下?我寧死也不會為你製作黑火!」說著她試圖咬舌自盡,他卻反手又甩打她一掌,就在此時,外頭忽然傳來恐慌騷動,伴隨著凄厲的慘叫。

他抬首,只見一頭黑色的龐然大物衝進帳來,眨眼間就躍過座前長毯,咆哮著衝到他身前,他驚駭狂退。

待他站定,定睛一看,頓時嚇得毛骨悚然。

那是一頭狼,一頭巨大的黑狼,長尾、利牙、黑眼,即便四腳著地,也比牛馬還高、還大,它全身毛髮漆黑如夜,恐怖得像暗夜裡最深的惡夢。

「阿朗騰!是阿朗騰!」

帳中護衛驚呼,嚇得臉色發白,人人抽刀相抗,但在那瞬間卻沒人敢上前。黑狼停在那女人面前,緊盯著她。

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但突然衝出如此可怕、前所未見的巨大黑狼,仍教她反射性的往後爬退,但它跟上前來,將她逼到了帳篷邊。

她小臉刷白,不自覺驚喘顫抖著,以為那黑狼會張嘴一口咬死她,將她吞吃入腈,可它只用那雙黑得嚇人的眼,瞪著她……不,是看著她。

那雙眼,那雙黑色的眼,如此熟悉,充滿了痛苦、悔很,和萬般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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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狼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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