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居然……已經過了兩天。
每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悌之就快活不起來。
明知她會有那樣的反應,但當她頭也不回的逃開時,他的心情還是跌到了谷底。
他在期待什麼?她的反應是很正常的,那種生活單純,註定該相夫教於,安穩過日子的女人,怎可能會對他這種無時無刻在刀口下求生存的黑道有感覺?
只是,即使這是意料中的事,還是教他悵然……
應該不會再出現了吧?兩次的巧合對他來說,夠多了,多得足以教他落寞好一陣子。
「會長。」他閃了神,連渡部站在他面前,他都沒有發現。
回過神,他看見渡部正一臉疑惑的看著他。
「什麼事?」定定神,他淡淡地問。
「扇屋的媽媽桑來了。」渡部似笑非笑,壓低聲音,「我真羨慕會長您總是有這樣的艷遇……」
悌之斜瞥了他一眼,「叫她回去吧。」
渡部驚訝地問:「叫她……回去?」
「我沒心情。」他說。
「可是……」沒心情?這可不像他所知道的岸川悌之。
雖說他不是來者不拒,不過像這兩天這樣不斷地拒絕跟他一直有著關係的女性,卻還是頭一遭。
「確定?」渡部一肚子疑惑,但又不敢多問。
悌之白了他一記,「少羅嗦。」
「是。」見他十分堅定,渡部訥訥地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渡部又回來了。這回,他遞上一封信——
「這是什麼?」悌之睇著他問。
「剛才有個小夥子送來的。」渡部神情嚴肅地說,「他說是替新撰組的池內送的。」
「池內?」他眉心一擰,隨即拆開了信封。
池內是新撰組的老大,他底下所經營的全是合法包庇違法的夜店。
他自己嗑藥,也賣葯給年輕人,在他的搖頭店裡,更曾經發生過幾次年輕人吸食藥物過量致死的事件。
但因為沒有證據證明他賣葯,又抓不到藥頭,所以他並沒有吃上任何官司。
野心勃勃的池內一直想擴展版圖,可惜在強大而悠久的黑龍會底下,一直沒有機會。
「池內想幹嘛?」渡部急問。
「約我吃飯。」他撇唇一笑,眼底閃過一抹銳芒。
「吃飯?」渡部哼地一聲,「他是想求和吧?」
因為發生過先前的居酒屋偷襲事件后,悌之便要渡部找幾個生面孔到池內的夜店搜證,並拍了不少池內店裡的酒保賣葯的照片。
他將相片提供給各大報社,一經報導后,受到警方高度關注,池內的夜店因此被迫停業。
新撰組靠的就是賣葯,一旦這條財路斷了,整個新撰組的弟兄都得喝西北風。
「會長,我們不用理他!」
「不,」悌之撇唇一笑,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我倒想看看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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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撞沒用,抽煙也行不通,碰到耐心強到驚人,脾氣好到爆的長岡老師,一直是模範生兼乖寶寶的羽月,可真是傷透了腦筋。
當然,腦袋靈光的她並沒有因此灰心喪志,惹長岡老師發怒已然成了她現階段的人生目標。
下課後,她約了一名高中部的學姊見面——
她將一個信封袋交給學姊,裡面裝了她一個月的零用錢。
那看起來不怎麼好惹的學姊,高興地收下信封袋,「我正想買一台床頭音響呢。」
「請學姊多幫忙了。」羽月說。
「放心,我會好好表演的!」說著,那學姊又微微猶疑,「不會有事吧?」
「不會的。」羽月笑笑,「長岡老師絕不會……」
「我是說你哥哥。」她有點憂心,「要是我不小心抓了你一下,或刮到你哪裡的話,他不會找人來修理我吧?」
知道羽月有個大名鼎鼎的黑道哥哥,她不禁擔心起自己的安危。
「不會不會!」怕學姊反悔,羽月忙說,「我哥哥絕不會發現。」
「這樣啊……」她考慮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好吧,那就這麼說定了。」
羽月放心地一笑,「那就拜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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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後,準備回家的真知子走向了教師停車棚。
還沒靠近,她就聽見有人吵架的聲音。她快步向前,剛過轉角,就看見三、四名女孩扭打在一起。
她嚇了一跳,趕忙出聲阻止:「你們在做什麼?」
女孩們不顧她的制止,拚了命地拉扯著對方的衣服及頭髮。
她看見一名女孩將另一名女孩壓在地上,狠狠的掌她幾個巴掌。
那被壓在地上的女孩一臉驚慌,連聲喊疼,而壓制著她的女孩卻毫不留情地修理她。
「快住手!」真知子快步上前,一把將打人的女孩拉起。
「放開我!」那打人的女孩氣憤地又叫又跳,而這時,真知子才發現她竟是岸川羽月。
真知子震驚不已,鬆開了手。
被壓在地上的女孩在另兩名女孩的攙扶下,倉皇地逃離現場。
「死三八,別跑!」裝壞要狠的羽月叫囂著,並假意追趕。
「岸川!」真知子及時地抓住她的手,將她拖住。
羽月轉過頭來,惡狠狠地吼:「快放手!」
「岸川!」真知子慍惱地一喝。
羽月嚇了一跳,但旋即……她在心裡暗叫「萬歲」。
她生氣了,那親愛的長岡老師終於生氣了。
「你為什麼要打人?」真知子簡直不敢相信,才國一的她,打起架來居然那麼兇狠。
而且更教她震驚的是,羽月修理的對象竟是高中部的學生。
這是怎麼回事?一向都是學姊欺負新生比較多,怎麼新生的她卻……
「我為什麼不能打人?」羽月繼續耍狠反問她。
「有事應該坐下來好好談,不然也可以找老師商量,你不該……」
「我幹嘛找你商量?」羽月眉梢一挑,「我愛打誰就打誰。」
「岸川,你……」
「我看她不爽,想抓她練拳頭,不行嗎?」這句話,她大哥及其他叔叔伯伯常常講,她說起來順口極了。
「你說什麼?」真知子無法相信,這種話竟是由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口中說出,她的口氣簡直像流氓一樣。
看來她不能再當「好脾氣小姐」了,她必須拿出她老師的威嚴來。
「你希望我找你的家長嗎?」她直視著羽月,神情嚴肅。
聽到她終於提到「家長」兩字,羽月高興得幾乎要流下眼淚。
當然,她不能立刻表現出來——
「你去啊,我不怕。」她一臉的無所謂。
「好。」真知子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我會親自登門拜訪。」
聽見她這麼說,羽月感動到不行。她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裝了那麼久的叛逆少女,總算拐到長岡老師去見她哥哥了。
她在心裡大笑三聲,臉上卻還是一副桀騖不馴的表情。
「是嗎?」她甩開了真知子的手,「恭候大駕。」說完,她扭頭就走。
轉過身,她原本兇惡的表情倏地一變——
她咧嘴,無聲的笑著。走過轉角,離開了真知子的視線範圍,她像只快樂的兔子般,興高采烈地走出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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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岸川家做家庭訪問?」知道她要去拜訪岸川羽月的家長,主任大吃一驚。
「是的。」她點頭,神情堅定,「我認為有此必要。」
「必要?」
「岸川同學抽煙打架,而且……」
「抽……抽煙?」聽到她這麼說,主任眼珠子都快跳出來了,「你說的是岸川羽月嗎?」
對於他的反應,真知子十分疑惑,「是啊。」
「怎麼可能?」他難以置信地,「岸川羽月國小畢業時是全校第一名,而且還連續六年都是模範生,她怎麼會抽煙打架?」
聽見他這麼說,換成真知子大吃一驚了。「ㄟ?」
「我從沒聽其他老師說過這種事,你……」
「主任的意思是……我說謊?」她有點不高興了。
主任蹙起眉心,「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我在想……會不會是誤會一場?」
「怎麼可能?」真知子非常肯定地說,「從我第一天到她們班上,她就讓我傷透了腦筋,我覺得自己有必要深入去了解她的家庭環境。」
聞言,主任一臉震驚,聲線顫抖,「你要……了解她的家庭環境?」
「當然。」看見他那種奇怪的反應,真知子備覺納悶。
「不……不好吧?」主任試著阻止她。
「為什麼不好?」她不解。
「因為……」岸川家的黑道背景是個大家絕口不提的禁忌,主任有點礙口。
見他支支吾吾,像有什麼難言之隱,真知子隱隱覺得岸川家可能是什麼惹不起的政商名流。
羽月上下課都有豪華私家車接送,不難想像她應該是富裕人家的女兒。
大概是因為家境富裕,父母疏於管教,學校師長又不敢多管,才會使她變得如此叛逆狂傲吧!
不過,既然她國小時成績優異,又是模範生,那為何一上國中就變了個樣呢?
她家裡發生什麼變故嗎?正值青春期的她,是因為這樣而性情丕變的嗎?
不管原因是什麼,她都有義務及責任去追蹤了解。
「主任,我堅持這麼做。」她眼神堅定地說。
「岸川家每年會捐四千萬給學校,你……」
「不能因為這樣,就對岸川同學的行為坐視不管吧?」她霍地站起,打斷了主任的話,「孩子是身為師長的我們的責任。」
看她意志堅定,主任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我尊重你的意思,不過你……小心你的態度。」
真知子一怔。小心她的態度?主任為什麼那麼伯事呢?就因為岸川家捐錢給學校,他們就能放任岸川羽月到這種地步嗎?
這種做法不是愛,而是害啊!
滿腔熱血,充滿數學熱忱的她,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其他老師們驚訝、憂心、佩服,還有「你瘋了」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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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王,田澤料亭。
今天的田澤料亭瀰漫著一股詭譎的氣氛,所有員工戰戰兢兢,神情惶恐,原因無他,只因今天料亭來了一批貴客。
在料亭的松之間里,帶著渡部一同前來的悌之正與池內進行著談判。
悌之在約定的時間準時到達,而池內等人早已在松之間門口候著。
「岸川會長,久候多時。」池內涎著笑臉,一臉討好。
對於他的低姿態,悌之不任任何回應。
「久候多時」有兩種解釋,一種是因為敬畏,表示慎重,而另一種則是……先做布局,另有計謀。
今天池內是打算跟他求和的,但他知道,只要有個口角衝突,就會演變成械鬥事件。
「不怕事,不惹事」一直是他的原則,要不是池內所率領的新撰組老愛要小手段,他不會去理會一個未成氣候的小小幫派。
「岸川會長,您出門可真是輕裝簡從啊。」見悌之只帶了渡部前來,池內露出喜色。
悌之睇了他一眼,撇唇一笑,「今天是來『吃飯』的,不是嗎?」
「是是是……」池內笑眯了看起來十分狡猾的眼睛。「請裡面坐。」
悌之進入包廂,席地盤坐,而渡部則跪坐在他身後。
比起悌之的氣定神閑,渡部則顯得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岸川會長,最近好嗎?我……」
「池內。」悌之唇角一勾,打斷了他,「你今天不是找我來聊天的吧?」
「岸川會長……」池內老狐狸似的笑意一斂。
「有話直說吧。」他說。
池內沉吟片刻,「既然岸川會長這麼說,那我就不廢話了。」坐正身子,他直視著悌之,「希望岸川會長高拾貴手。」
悌之撇唇一笑,「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夜店開不成,都是拜您所賜吧?」池內說,「警察三天兩頭來查我的店,找我聊天,我的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
悌之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清酒,淡淡地說:「你的店若沒問題,警察又怎麼為難得了你?」
聽出他在揶揄自己,池內露出陰狠不悅的眼神。
「岸川會長,您何必跟我新撰組過不去?」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你。」悌之目光一凝,聲線冷冽地說:「我不惹事,但我最討厭別人來惹我。」
池內一震,頓時啞口無言。
「黑龍會是東北黑道的總龍頭,不管其他幫派多大多小,我向來跟大家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唯獨你新撰組……」他銳利眼睛轉而陰驚,「池內,你太『白目』了。」
聽見他強勢的嗆聲,池內一臉的不爽,卻不敢開口說些什麼。
杠上黑龍會需要相當的勇氣及實力,如非萬不得已,他還是得盡量忍氣吞聲。
他低頭認錯,「先前是我不對,冒犯了您,還請您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我不是條子,你不會找錯人了吧?」悌之挑眉一笑。
「我知道岸川會長您跟警方的關係不錯,要是您肯出面,那……」
「你在說什麼夢話?」俤之突然打斷了他,神情冷漠地說:「幫你說情?」
「岸川會長,」池內神情凝重,「再不開業,我的弟兄們要暍西北風了。」
「關我啥事?」他冷然一笑,「先前賺了那麼多失德又骯髒的錢,撐它三兩個月,應該還餓不死人吧?」
當著幫眾的面,悌之給足了他一頓排頭,讓他在弟兄面前著實快抬不起頭來。
他眉心一叫,懊惱地說:「岸川會長,放我一條生路,也替您留個後路吧!」
「池內,我看你還搞不清楚狀況。」悌之眼匠進出鷙猛的火光,傲視著池內。「你賣葯給那些毛還沒長齊的小鬼時,想過放他們一條生路嗎?」
他哼地冷笑,「要我放你一條生路,你是白痴嗎?」
在他高傲、強勢的態度及回應之下,好歹也是老大一名的池內,終於按捺不住
「他媽的!」他忽地拿出一把手槍,指著坐在對面的悌之,「非要我來硬的嗎?!」
看見他拔出手槍,渡部陡地一震,「池內,你敢?!」
「逼急了老子,我沒什麼不敢的!」池內說。
悌之神情自若地端坐著,臉上覷不見一絲憂懼驚慌。
他悠哉地倒酒暍著,「把槍放下吧,不然你會後悔的。」
「岸川,少嚇唬老子!」池內不停晃動著手上的槍,兇惡地威脅著,「小心我一個不爽,就在你那顆高貴的頭上開幾個洞!」
「池內!」突然,悌之沉喝一聲,狠狠地在桌面一捶。
砰地一聲,桌上的盤子、酒瓶及酒杯都跳了起來。
他將手中的清酒杯往池內的頭上一砸,兩隻眼睛猶如虎目般冷視著他。
「別把黑龍會跟我岸川悌之看扁了!」他臉上不見畏色,「我倒想看看開了槍以後,你怎麼走出田澤料亭的大門。」
池內一怔,驚疑卻又不甘示弱地說:「想嚇唬老子?你以為我不敢?!」
看悌之老神在在,氣定神閑,渡部緊張而疑惑地低喚:「會長……」
悌之跟他使了個眼色,似乎在告訴他「安啦」!
「池內,你要是想來個亡命天涯,儘管開槍。」悌之撇唇一笑,臉上有著令人驚疑的自信及強勢。
在大家面前,池內可不想當窩囊的龜孫子。
「你以為我不敢?!」他大喝一聲,扣下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