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黃醫生衝進蘇家大宅時，他們還兀自談論著蘇瑋儀所受的委屈，不禁氣得滿肚子火氣。

「滾滾滾！」黃醫生心裡只有一個人。「全都閃到一邊去！」咦！他是誰啊？！蘇家下人們全都一頭霧水。

風影陽則是第一眼就認出黃醫生。

嚇！那不是偷偷跟蘇瑋儀「幽會」的老男人嗎？

「你給本少爺站住！」他一把拉住正準備衝進蘇瑋儀房間的「情敵」。

「少羅嗦！」黃醫生沒有多餘的時間陪他閑扯。「救人要緊，我現在沒空理你這個沒用的男人！」

呃——若是以往，他絕不會輕饒這樣污辱他的人，但知道他是來救蘇瑋儀的，風影陽生平第一次忍下這口氣。

他閃開身，讓黃醫生擦肩而過，還亦步亦趨的緊跟在他屁股後頭！問出心底的疑惑。

「她……她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昏倒？她的臉色怎麼會這麼蒼白……」

一連串的問題，卻沒得到任何回答。

只見黃醫生面色凝重的以聽診器檢查躺在床上蘇瑋儀，臉色愈來愈嚴肅。

「她到底怎麼了？」風影陽心中的擔憂像是發酵的麵糰般，不停的膨脹。

「小姐她沒事吧？！」王媽因一直以來都知曉小姐有病，卻始終幫著她隱瞞病情，是以，她焦急得不知該如何自處。「我不知道她這麼嚴重啊！」

「小姐她……」

「醫生，我們家小姐是怎麼了？」

其餘下人們七嘴八舌的問，每個人臉上都掛滿憂愁。

黃醫生不悅地抬起頭，怒瞪一屋子嘈雜的人。「都給我住嘴，你們不知道病人最需要清靜嗎？」

嚇！喧賓奪主。

但沒人敢再開口，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給我閃一邊去！」黃醫生不耐的下令。

下人們這才魚貫的離開蘇瑋儀的房間。

好嘛！不讓他們關心小姐，那他們躲在門外偷聽總可以吧？

「你！」黃醫生卻指著王媽。「你留下。」

王媽指著自己的鼻子。「我……」

「就是你，還有你。」黃醫生又指向風影陽。「其他人全都出去。」

「哦——」眾人這才趕緊離開現場。

風影陽實在很不滿黃醫生頤指氣使的態度。「你憑什麼命令我們？」要不是蘇瑋儀需要他醫治，他才不會乖乖受人擺呢！

「你閉上嘴！」黃醫生不讓他再發表意見。「這間屋子裡，就你最沒資格說話！」

說完，他繼續檢查蘇瑋儀的身體狀況，然後打開醫療箱，取出注射針筒。

居然說他沒資格說話？！風影陽不滿的暗忖，拜託，這間屋子裡就屬他跟蘇瑋儀最「親密」了，這個老傢伙憑什麼這樣污衊他！

但他還沒來得及發火，黃醫生已替蘇瑋儀注射一針。

「醫師……小姐好像要醒了！」突然，王媽迸出驚喜的話語。

聞言，風影陽立刻來到床榻邊，握住蘇瑋儀冰冷的小手說道：「你……還好吧？！」

他的嗓音充滿焦慮和不安，這讓黃醫生原本凝肅的面容稍微緩和下來。

「小姐——」王媽也喚著蘇瑋儀。

蘇瑋儀的眼皮掀了掀，卻像是眼皮太沉重，怎麼也無法睜開眼。

「她為什麼不張開眼？」風影陽急得拉住黃醫生的衣袖。「你快讓她醒來！」

黃醫生沒理會風影陽，徑自蹲下身，將蘇瑋儀藏著的箱子自床底下拉出。

嚇！他究竟跟蘇瑋儀有什麼樣的交情！為何知道這麼多蘇瑋儀的秘密？！

風影陽像是灌了幾桶醋，酸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王媽，你家小姐有沒有按時服藥？」黃醫生邊問，舊打開每一個瓶罐，清算所剩藥丸的數量。

嗯——應該是沒有。

王媽突然爆發出驚天地、泣鬼神的悲泣聲。「嗚嗚……是我太不關心小姐了，我、我……只知道小姐有在吃藥……可我問小姐，她卻始終不說……哇——我就沒再追究了……」

黃醫生臉色愈來愈難看，終於懊惱的推開那些藥瓶。

「丫頭……你簡直是在找死呀！為什麼這麼不聽話……」他好沮喪。

風影陽也急了，忍不住追問：「她到底怎麼了？！

為什麼黃醫生說話老是不著邊際，他根本無法從中得知蘇瑋儀現在的狀況。

「你快把話說清楚！」風影陽憤怒的說。

黃醫生像是突然被他激怒，也大吼道：「你才給我說清楚，你究竟有沒有好好照顧她？」都是這小子害的，要不是因為他，蘇瑋儀哪會延誤就醫的時間？

「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指控我？」這就是深藏在風影陽內心深處的不滿與嫉妒。

「我是她最親的人。」黃醫生義正辭嚴的說。

這句話犯到風影陽的大忌，他倏地給了黃醫生一拳，全然不顧黃醫生是個長者。

不但如此，他還忿忿不平的抱怨道：「我今天非修理你這個老不修不可，居然對這麼年輕的女孩下手！」

黃醫生捱了一拳，立刻不甘示弱的回擊。

笑話，他可是有練過，怎麼可能不反擊？

他也毫不客氣的回以老拳，讓風影陽不佔半點便宜。

「哦——」風影陽沒想到眼前的老醫師居然這麼強，打起人來這麼痛，氣得使出吃奶的力氣抵抗，口中也不服輸的驚人畢竟，他向來都是個動口不動手的謙謙君子，打起架來當然會輸。

「你連小女生都不放過，況且她還是個有病的人耶，你到底是不是人……」

等等！

黃醫生本來只是想出口鳥氣，卻在聽到風影陽的怒罵后，覺得這事誤會大了。

「我說的最親的人是……」黃醫生想告訴風影陽，他可以算是蘇瑋儀的父執輩。

但他卻沒機會將話說出口，因為風影陽又罵道：「你閉嘴！我才是她最親密的人……」

由於風影陽是那麼的激動、那麼的真誠……連黃醫生都不禁為之動容了。

「我知道……」

但他的回話還是遲了。「你知道還來搶走她、也不看看你們兩個的年紀相差多少……」

風影陽即使打不過黃醫生，但仍逞強的想打贏他，以昭示蘇瑋儀是他的！

所以，即使被打得頭暈腦脹、頭破血流……呃——沒那麼嚴重啦！只是鼻青臉腫罷了，卻還不罷休。

黃醫生知道他對蘇瑋儀的心意后，不再還擊，只是將他制伏在地。「你夠了吧？」

「不夠！」雖然打不過黃醫生，但他還是不肯在口頭上認輸。

黃醫生不再戀戰，動作迅速的起身，並想拉起風影陽。「你冷靜一點，我有話跟你說。」

「你想說，本少爺還不屑聽呢！」風影陽雖敗得很慘，卻硬是不服輸。

黃醫生只覷了風影陽一眼。「我要說的事可是跟她有關……」他瞄向蘇瑋儀的方向。「既然你不想聽就算了。」

王媽則拖著身子朝風影陽的方向爬去。

她甚至不惜叩著頭，對著風影陽懇求道：「風少爺……求你聽他說小姐怎麼了啊！」

她覺得好懊悔，為何會聽信小姐的敷衍之詞，說什麼她的病無大礙呢？她現在真是後悔極了，就算要她付出沉重的代價，她也願意換取小姐平安無事。

「嗚嗚……」王媽好傷心的哭泣著。

風影陽趕緊扶起王媽，畢竟她可是對他相當好。

他終於放下身段，好言好語的詢問黃醫生。「好吧！我聽你說。」

黃醫生卻睨了他一眼。「你叫我說我就說，那我還有尊嚴嗎？」

咦？拿喬？！

看到王媽哀傷的老臉，風影陽只得壓低氣焰。「那你要怎樣才肯說？」

如果合理他就會照做，但……唉——他還真沒受過這種鳥氣，他在蘇家簡直是嘗盡人間所有的辛酸啊。

「你求我啊！」黃醫生懶得理他，走到蘇瑋儀的身旁診著她的脈象，臉上的擔憂似乎略微放鬆。

「我……」風影陽深吸一口氣，才道：「好，算我求你！」

但他最好給他記住，此仇不報，他就不叫風影陽。

可他才說完，床上虛弱的人兒卻出聲了。「……你、你要求誰？！」

「太好了，小姐醒過來了！」王媽喜極而泣，還放大音量廣播——呃——這是因為她必須打Pass給躲在門外偷聽的其他人咩！

果然，躲在房門外的一干人全都又跳又笑，好開心小姐沒事了。

「你醒了！」風影陽立即三步並作兩步的奔至床邊，關心的朝她伸出手，想與她交握。「太好了。」

「嗯——我、我醒……醒了……」蘇瑋儀答得好虛弱，卻在下一秒鐘驚訝的問：「你……你被誰打了？」她會心疼耶！

好想舉起手撫平他的痛楚，可她卻連舉起手的力氣都沒。

「沒事。」風影陽才不肯說他打不過一個老芋仔呢！「你別擔心。你……還好吧？」

看到她蒼白的容顏綻露一抹虛弱的笑意，他心忖，應該沒事了吧？

但這只是他過度樂觀的想法……其實並不然。

「醒了又怎樣？！」黃醫生的一聲怒吼讓所有人都睜大眼。「黃伯伯……你怎麼來了？！」她剛才急著想多看看風影陽的傷勢，竟沒將心思放在坐在她床邊的人。

「你別理他！」風影陽硬是不讓她去注意黃醫生的存在。「我現在就把他趕出去！」

還在囂張！黃醫生忍不住語重心長的問：「丫頭，你確定他改了？我看他還是做你的玩具比較好！」

他可是深知蘇瑋儀的心路歷程。

什麼？！風影陽好不容易忘記他是來當蘇瑋儀的玩具的丟臉事，此時被黃醫生一提及，當下變臉。

王媽才不管眾人在說什麼，只是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嗚嗚……小姐，你究竟怎麼了？你怎麼沒告訴王媽實話啊？」

蘇瑋儀一向不愛與人親近，所以縱使身體仍很虛弱，她還是逞強的說：「我、我哪有怎樣？你別瞎說！」

不但如此，還費力將王媽摟住她的雙手推開。「你別、別隨便碰我！」

她不能接受任何人的關懷，當她哪天離開人世時，才不會有傷心欲絕的感覺。

「嗚嗚……都是我不好，沒看出小姐的病……」王媽才不理會蘇瑋儀的推拒，徑自哭泣著。

「我沒、沒事……」蘇瑋儀正強自說謊。

「夠了！丫頭，你還瞞！」黃醫生已看不過蘇瑋儀逃避的心態。「你還不肯對他們說真話嗎？」

什麼真話？！

頓時，除了風影陽、王媽外，躲在房門外的下人們也都屏氣以待，專註的等著下文。

原來她具有大事在瞞他！風影陽也不懂為何，但他的心莫名的就是好痛……痛她不肯將心事與他一起分享。

她是信不過他嗎？

還是……先前他對她太壞？！

「我……」蘇瑋儀甚至可以感覺到，凝注在她身上的眼光好像有幾百萬燭光，就快要將她燒灼到死了，但她就是說不出口。

而從來不被人關心……不！是從來不曾敞開心胸接受他人關懷的她，實在是有點不適應。

「你不說，」風影陽突然轉頭看著黃醫生。「那就求你告訴我！」

話才說完，他已曲膝朝黃醫生跪下，放下自己最在乎的尊嚴，此刻，他只想知道她到底怎麼了？

嚇！黃醫生沒想到風影陽會向自己下跪，被他臉上難過的神情給駭住。「你……」

要是他先前就擺出這副低姿態，他哪會拿喬啊！黃醫生不自覺的思忖著。

但他也不禁認為，眼前的年輕大男孩該是真心喜歡上那丫頭吧？不然他不會這麼屈辱自己吧！

「別說！」蘇瑋儀趕緊要求。

「求你……」風影陽也不懂內心為何會莫名升起一股恐懼感，他隱約覺得這件事不簡單，而他……會承擔的！

風影陽只覺得眼眶熱熱的、濕濕的，他抬手擦拭一下雙眼，卻驚訝的發覺，他竟然流淚了！

從小被同儕排擠，他都沒哭過，此刻他竟為了她流下眼淚！

「不要再瞞我！」他的情緒在瞬間潰堤。「求你別再拒我於千里之外……我承認一開始我沒對你好……」

他哽咽的說：「可我、我……後來是真的對你動了情，我關心你、擔心你……」還好喜歡她，不想離開她啊！

蘇瑋儀聽到風影陽的真心話，淚水也剋制不住的自眼眶滑落。

「唉——」黃醫生長嘆一聲。「你先起來，我再說。」

他扶起風影陽，再看看同樣哭得不成人形的王媽，難過的瞅望著蘇瑋儀說：「丫頭，你還看不出他們對你的關心嗎？這樣你還覺得自己孤獨，沒有人愛你嗎？」

他話才說完，房門已被推開。

蘇家的下人們個個哭得涕泗縱橫，大夥你一言、我一語的……

「嗚嗚……小姐，要不是你在我家阿雄發生意外時，對我伸出援手，給了我一百萬幫助我度過難關，我、我今天不知道會怎麼樣……」

「哇——小姐啊！」煮飯婆阿花也哭得難以自制。「要、要不是小姐你在我走投無路時，用了我這個什麼菜都不會煮的單親媽媽……嗚嗚！我根本無力扶養我家小慧長大成人……」

呃，她真沒她說得那麼好啦！她後來不是還硬逼小慧去讀醫科，以便有朝一日萬一她發病，能有個專職的醫護人員照顧她嗎？

只是，她可能等不到那時候了……

王媽比任何人都激動。「要不是小姐每次都在老爺面前替我說話，硬是留下我，讓我用這筆優渥的薪水養活我那長年失業的老公，還有不知上進的兒子，我們家早就喝西北風了……」

沒……她沒那麼好，她後來不是以條件交換，要王媽不準把她生病的事告訴任何人，以換取她繼續留在蘇家嗎？

而且，她好累，她已沒有力氣再聆聽他們說下去了啊！

「……小姐，要不是你，我這個管家三年前就被老爺開除了！」管家阿松也擦著眼淚。「雖然你總在事後惡狠狠的告訴我們，你只是不小心幫到我們……但我們知道，小姐是真的好心的！」

別、別再說了，她沒那麼好……

「我們惟一能回報小姐的就是在一旁守著小姐，不把關心表現出來……」管家阿松將他們長久以來的感激全都說出口。

黃醫生忍不住以手拭淚。唉！看來他白操心了，原來，在她生長的環境里有很多關心她的人啊！

風影陽眼看下人們紛紛說出心底話，不禁暗自懺悔——這一個月來他都沒花大多心思去認識她、了解她。這樣他算是盡職嗎？

他真該死！

「瑋儀……」風影陽難過的緊握住她冰冷的雙手。「對、對不起……」

他把道歉的話說得結巴，可這不能怪他，因為他很少跟人說抱歉呢！

「我……我沒真的了解你就……」但他會改，日後，他會對她更加溫柔體貼，要給她最多的愛。「可我以後會很努力，讓你的未來變得更美好。」

他信誓旦旦的話語卻讓蘇瑋儀當下哭花了臉。

「來、來不及了啊……」天！她懊惱極了，老天為何不讓她早點認識他，或是根本別讓她愛上他……

她現在心痛得就像被千刀萬剮般……

黃醫生在聽到眾人的真心告白后，只能不停的搖頭，而在搖頭之際，淚水似乎也跟著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