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末夏初,百花齊放,一片藍天白雲,是個讓人身心俱適的舒爽天氣。
岸邊的楊柳隨風擺盪,襯著江邊一戶人家的黃瓦紅牆顯得風雅異常。
秦海棠嘴裡含著一根草,雙手放在後腦勺,悠哉悠哉地走在江岸和牆邊突出的小徑上。
牆那頭傳來一陣女子的嘻笑聲吸引了他的注意,讓他停下腳步。
聽起來裡面似乎有很多女人,而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女人。
可惜緊跟在他身後的葉之秋,看穿他意圖的壓根不會讓他如願。
「想都別想。」他冷冷的吐出一句,「繼續走。」
「走累了,歇一歇都不行嗎?」
葉之秋嚴肅的搖了搖頭,「你不會累的。」練武之人走沒兩步就喊累?
他可不信秦海棠的哀兵之計,他一向狡猾,要是讓他跑了,要再抓回來就難了。
事關地挽劍派的名譽,不可不慎。
秦海棠閑言一臉無所謂的聳聳肩,舉腳作勢要走,猛然雙腿微沉提氣一躍,身子拔地而起,躍上了牆頭。
說時遲那時快,一團紅色快速的往他面門擊來,夾雜著女子的驚呼聲,他反射性的後仰身於避開,跟著抬腳一踢,輕快的將那東西踢往葉之秋,他人則快速的往牆內跳下。
僅一瞬間,葉之秋已看清眼前襲來之物不是什麼暗器,不過是顆藤編的球,紮上紅色的布帛,像是姑娘閨閣里玩耍用的。
只是秦海棠將球踢過來時夾著一股內勁,來勢顯得相當凌厲,看樣子他是想脫離他的掌控。
而他豈是等閑之輩,身子立即竄起,右足在球上一頓,也借力躍起,沒想到,一個身影夾著驚恐的叫聲從天而降。
他伸手接住那名女子,才剛把嚇得亂叫的她放下,牆內又飛出另一名女子,他一驚,連忙飛身上前將人接住。
看樣子秦海棠使上了擒拿手,抓住牆內的弱女子,將其拋出要引他救援,然後再趁勢逃開。
明知道是他的詭計,但若他不出手,這些女子勢必摔得筋斷骨折,他雖無奈,也不能不救。
飛身縱上,又接住了一名女子,正想把她放下來時,猛然後頸一痛,原來他一時大意竟被懷中女子點了風池穴,風池穴是足少陽和陽維脈交會之處,被封住后整個人將動彈不得。
秦海棠嘻嘻一笑,隨手一抖,將身上那件女子衣衫往天上一拋,笑道:「葉大俠,得罪了。」
「你為了擺脫我,居然連女人都肯扮?」
「大丈夫能屈能伸。」秦海棠笑道:「要逃命的時候,連狗洞部鑽了,扮女人算什麼?」
況且,他只不過披了件女人衣衫而已,稱不上扮女人的。
葉之秋哼了一聲,「我抓得了你一次,自然抓得了你第二次。」
「的確,一旦你穴道解了,我可是打不過你。」秦海棠摸著下巴,思索了一下,「那好吧,我得找些事情讓你忙一忙,免得你來找我的麻煩。」
「客氣了。」打不過他?!那可未必!秦海棠相當狡猾,一直不肯跟他正面交手,他到現在都還摸不清他的底子。
秦海棠眼睛往那兩個縮在牆邊發抖的女人一掃,露出了一個微笑。
「葉大俠,這些日子你追得我好辛苦。」他笑得不懷好意,「害我東逃西竄的,窩囊極了。」
「你想怎麼樣?」
他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會害你的。」
雖然他有個不怎麼稱頭的外號,叫作長安第一大惡人,不過那都是些小誤會,他的心地再善良不過了。
看著他的笑容,葉之秋突然有個不好的預感。
出了長安春明門東方約莫五十里處,有一處熱鬧的市鎮名叫伏虎崗,相傳漢朝名將衛子青曾在此地降服一隻為惡的猛虎而得名。
在伏虎岡的青石板大街上,來往的人們衣著整潔華麗,商市熱鬧鼎沸二副四海昇平的繁榮景象,茶館里一個唱小曲的姑娘正和著二胡聲,咿咿呀呀嬌聲媚氣的唱著。
秦海棠坐在茶館門口的階梯上,拿著一顆又冷又硬的饅頭心不在焉的啃著,眼光直盯著過往的女人。
有老的、少的、美的、丑的,路上有這麼多女人,他把饅頭仍出去,隨便仍都能扔到一個。
來來往往這麼多人,卻沒有人瞅他一眼。不過這也不奇怪,試問有哪個姑娘家會想來搭理一個衣衫襤褸、滿頭亂髮、一臉煤土的臭男人?
在長安時,他嫌那些女人煩,現在裝窩囊久了,倒還有些懷念那些隨時纏上身來、吵著要嫁給他的女人。
「就是他!」猛然幾聲大喝,數個手持棍棒的大漢,衝上前來將他團團圍住。
「好小子!」一名滿臉游青的胖大漢,粗聲吼道:「本少爺我今天絕對不放過你!」
秦海棠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大哈欠,「你來得不巧,我剛吃飽,不怎麼想動,等我想練拳時,自然會去找你。」
話說那日他把動彈不得的葉之秋丟進某家小姐的閨房,然後喊了幾句捉採花賊,便順利把他送進牢房裡。解決掉那個纏人精之後,他心情大好,所以忍不住多管了一件閑事。
他幫了一個在街邊賣身葬父的小姑娘一點小忙,打跑了眼前這個想趁機欺負她的大漢,然後給了她一些銀兩,讓她到長安去投靠親戚。
沒想到大漢挨了他一頓好打之後,還不知死活的撂下狠話,要他有種別走,他一定會來找他算賬。
秦海棠當然不會把這類地痞流氓的話放在心上,他肯留下來也不是要讓他來找麻煩的。
他是為了女人才留下來。
裝得這麼窩囊,離開長安,躲避葉之秋全是為了女人。
「你找死!」惱怒的陳光榮一吼,劈頭就是一棍打下來。
秦海棠手在地上一撐,人彈了起來,避過棒子從他頭上躍過,還順手敲了他一記爆栗。
他笑嘻嘻的落地,七、八名大漢立刻回過身擁上前來,又將他圍在中間。
「來人哪!給我打!」陳光榮揉著被敲疼的腦袋,怒道:「打死這個王八蛋!」
「打得死我算你厲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乾脆跟他們玩玩算了。
他東一拳、西一腳的,只使出普通的拳腳功夫,就已經將七、八名大漢耍得團團轉。
旁邊圍了一群看熱鬧的人,又是鼓掌又是叫好的。
「住手!」一道柔和但高亢的聲音穿過人群。
秦海棠回頭看去,一名身穿鵝黃色衣衫的少女,秀眉微蹙、一臉薄嗔慍怒的樣子。
陳似婉身後還跟了兩名粉衫丫環,她蓮步輕移的走了過來,「我說住手。」她這個粗魯無文,整天只會喝酒鬧事的大哥,到底要把他們陳家的臉丟到哪裡去才甘願哪!
「好妹妹!」陳光榮急道:「這小子可惡極了,不教訓不成,你別管。」
「我不許你動手打人。」在大街上鬥毆,人家只會笑陳家大少爺是個莽漢,這種丟臉的事她一定得阻止。
他們陳家名聲還不夠糟嗎?再這樣下去,哪個達官顯貴會肯要她陳似婉當媳婦?
「總之你別管。」陳光榮搔了搔頭,「我非打死他不可。」說完,他掄起棍子猛力揮向秦海棠。
秦海棠盯著陳似婉,居然沒有還手,硬生生的挨了一棍。
那一棍將他打得撲跌在地,剛好跌在她腳邊,他假裝掙扎了幾下,顯得笨拙又狼狽。
「哥!你做什麼?!」陳似婉一跺足,看著圍觀的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臉上都有不滿之色,她不禁有些急了,「不許再打了。」
這些人就愛看熱鬧、嚼舌根!今天她大哥在街上打死這個叫花子是小事,要是壞了她陳家女兒的名聲可就不得了啦!
幾名大漢圍著秦海棠就是一頓毒打,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不還手了,但剛剛被他打得狼狽不堪,此時逮到機會可以報仇,當然是出了全力。
陳光榮踹了他一腳,得意揚揚的說:「這次給你一點教訓,下次再犯到我手裡,就不是那麼容易了的。」
秦海棠嘴角還掛著一絲血跡,卻隱隱的笑了。這個黃衣少女或許會是個好目標。
圍觀的人漸漸散去,陳家兄妹帶著家丁和婢女們也走遍了,他這才爬起身來,看著陳似婉的背影,他的微笑始終不曾消失。
她阻止兄長毆打他,應該是個善良的好姑娘吧?!
正想著她秀麗的面容和窈窕的身段時,一陣窸窣的腳步聲朝他走了過來。
「你沒事吧?」
他先看見一雙粉色的小鞋在他面前站定,眼光遂往上移,看見素色羅裙、粉色繡花披肩,接著是垂肩長發。
雙蝶在他面前跨了下來,遞過一方素帕,「你流血了。」
她見這個衣衫襤褸的可憐人,被少爺和家丁毒打一頓,著實不忍,雖然無力阻止,但相贈幾枚銅錢助他治傷,她還能辦到。
「多謝。」秦海棠接過帕子,握在手上卻不擦拭嘴邊的血跡。
她看來大概只有十七、八歲,臉色蒼白,嘴唇更是毫無血色,身子相當單薄,但一雙眼睛卻是大而清澈有神,是她身上惟一出色的部份。
她輕輕的說,聲音軟而脆,「希望你別見怪,大少爺有時候是橫了些。」
大少爺?!她是那名大漢家的丫環嘍?「我懶得跟他計較。」
她掏出一些銅錢,放在他的腳邊,「這些錢給你看大夫,別因為這傷而落下病來,那就不好了。」
「你為什麼肯幫我?」他有些奇怪的問。他們素不相識,她為何要過來關心他的傷勢?
「是我家小姐的意思。」她微微的紅了臉,不好意思說出這微薄的心意其實是出自己,於是把這分善意當作是小姐的歉意。「我家少爺打了你,小姐心裡過意不去,希望你見諒。」
原來是這樣!那名少女的善良可真是他目前絕無僅見的呀!
「多謝你家小姐美意。」錦上添花不稀奇,雪中送炭才可貴!他決定了,就是她了,他尋覓了大半年的女人,就是那名善良美麗的黃衣少女。
想他秦海棠身為武林盟主秦四海的么兒,自小受盡呵護、被捧在手掌心裡,年歲漸長,和其他三名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義兄們,搶盡了全長安青年才俊的鐘頭,成為全城閨女們亟欲婚配的對象。
以他們的身份地位、家世背景,受盡青睞、一路順遂是應該的,但他們卻不禁懷疑,如果他們只是一介平民,還會有那麼多人前來巴結奉承、那麼多姑娘搶著投懷送抱嗎?
這是去年中秋的事了,他們四個結拜兄弟一時生出了這樣的感慨,於是決定隱藏身份去闖蕩江湖,以一年為限,誰能在身份沒曝光的情況之下,找到真心相待的另一半,就是贏家。
他一向好強好勝,既然打了賭,無論如何都要贏。因此,他在第二天便離開長安,直接往美女雲集的江南去。
不過大半年的時間一晃眼就過去了,不知道是他扮落魄的叫花子太像,還是他的眼光太高,找不到心儀的姑娘就算了,偏偏葉之秋為了十八年前一件跟他無關的小事,居然在這個節骨眼找上他,逼他回長安去比武,他要真跟他回去,這場賭注會贏才有鬼。
好不容易甩掉了葉之秋這個麻煩,他得把握時間才行,難保不會又被他纏上。
他得想個辦法接近那名黃衣少女。
「姑娘。」心意已決,他開口道:「請問你家小姐芳名,也好來日報答。」
雙蝶有點猶豫的輕咬著下唇,半晌才道:「我家主人姓陳。」
「多謝了。」秦海棠感激一笑,此時民風雖然開放,但如此詢問女子閨名仍屬唐突之舉,也難怪這丫頭為難了。
她輕輕的點個頭,轉身快步離去,才剛要轉過街口,差點和來人撞了個滿懷。
「雙蝶!」一個梳著雙髻的丫頭微嘟著嘴,有點不悅的道,「你怎麼去這麼久!買到了沒?」
「還沒。」她低著頭,先轉過了街口,感覺已經離了那叫花子的視線才道:「我現在去。」
「現在才去?!小姐可沒那個閑工夫等你!」青梅的聲音原本就尖,此刻更是刺耳,「要你去合興記買小姐愛吃的涼粉也拖拖拉拉的,在家懶慣了,出來外面不能勤快點嗎?」
哼!仗著老爺寵她、少爺想將她收房,就以為自己不是丫頭了嗎?
「你去亂晃,還累得我得回頭來找你。」青梅抱怨著,「難得跟小姐出個門,興緻全被你壞光了。」雙蝶垂下了長長的睫毛,沉默的聽著她的數落。
看她沒反應,站在她側首的青梅不禁有氣,「我說你你不高興呀!裝作沒聽到就算了嗎?」真是討厭鬼!不是慢半拍就是沒反應,每次跟她說話都叫人生氣。
「還愣著?要不要請轎子來抬你走呀?」青梅不耐煩的拉過她的手,快步的走著,「溫溫吞吞的,我的耐性全叫你給磨光啦。」
秦海棠這時追了上來,「姑娘,你的手絹。」他在她離開之後,才發現自己握著人家的手帕,於是追了上來。
青梅狐疑的看著秦海棠,再看看雙蝶,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
雙蝶知道她怎麼想,忍不住漲紅了臉,遲遲不伸手去接。
青梅將她一拉,拖著就走,還嫌惡的對著秦海棠道:「去去!到別的地方要飯去!」
雙蝶有些歉疚的看著他那拿著手絹的手依然伸在半空中,兩人的距離越拉越遠。
秦海棠噙著一抹微笑,剛剛那個丫頭的刻薄反應正是自他裝扮為叫花子之後,大部份女子對他的看法,因此也更顯得她家小姐的與眾不同呀!
「還看!」青梅嫌惡的皺起眉頭,「可真有你的!我還以為是為什麼事蘑菇著,原來是勾引叫花子來了。」
「不是。」雙蝶小小聲的反駁,連自己都沒把握那聲不是究竟有沒有說出口。
青梅諷刺一哼,「在家勾引老爺、少爺,現在連叫花子你都看上眼啦?真是天生的狐狸精,難怪夫人防你防得跟什麼似的。」
這個雙蝶,入府不過年余,平常話也不多,跟人也不親近,她一開始是在老爺的書房裡當差,老爺對她特別好,吃穿用度都比別的丫頭好一些,還特地撥了間屋子給她獨居,大夥都說老爺想納她為妾,而一向妒意重的夫人當然不能忍受這種事,跟老爺大鬧一頓之後,隨便找了個理由把她調到廚房去做粗使丫頭。
懼內的老爺不敢反駁卻也捨不得讓她做粗活,於是又偷偷安排她到賬房去幫朱總管。
夫人知道了自然又是一頓大吵,嚷著要趕她出府,不過也不知道老爺是怎麼跟夫人求情的,最後雙蝶被派去伺候大少爺。
這一去又生出問題來,少爺居然吵著要將她收房,老爺死都不肯鬆口,父子倆吵得天翻地覆,鬧到不可開交。
夫人為了他們兩父子爭一個丫頭,而氣到差點病倒,並且鐵了心的要趕走雙蝶。
最後,小姐以家醜不可外揚為由,不讓夫人將人送出府。她把雙蝶派到廚房裡做粗活,並且不許她的哥哥和爹爹再打雙蝶的主意。
事情就這樣稍微平靜了點。今天小姐帶她們出門上香,剛好遇到雙蝶出門採買,於是命她先去幫她買她愛吃的涼粉來。
沒想到她居然正事不辦,跑來勾引叫花子!
病鬼似的樣子還想勾引男人?青梅深深的不以為然,也難怪只有這種叫花子看得上她,正常的男人,誰會想多看她一眼?
說穿了,她家老爺是個窩囊懼內的糟老頭子,少爺則是個肥胖不識字的粗魯酒鬼,這些人看上雙蝶,也沒什麼好令人嫉妒的。
套句小姐常說的話,有他們這種親人,把我的臉都丟光了!
還好她是小姐的貼身丫頭,將來是要跟著小姐嫁的,等小姐真的如意嫁給狀元郎,當起官夫人,那她還怕沒有好日子過嗎?怎樣都比這狐狸精強。
皎潔的月亮高懸著,發出柔和的光芒,點點的繁星綴在藏青夜空上閃爍著。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只有微風溫柔吹拂枝權偶爾的沙沙作響。
一抹人影快速的在屋脊上飛躍,輕巧的越過高牆,掠下屋頂,溜下了地。
「還不賴。」就著月色打量著這座還算清幽的花園,秦海棠露出了一個微笑。
根據他打聽的結果,那名黃衫姑娘叫陳似婉,是伏虎崗首富的獨生閨女,今年只有十七歲,沒有定過親。
他今晚夜探陳府便是要確定她的身份,免得他費盡心思混進來,才發現弄錯人,他可沒那麼多的時間浪費。
不過,入了陳府才想到人家姑娘住哪間房,他一點也不曉得,這下找起來可有些麻煩了。
正傷腦筋時,他聽見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正朝這裡走來,他連忙將身子貼牆而立,一動也不動。沒多久,他聽見輕輕的開門聲和說話聲。
他好奇心一起,躡手躡腳的靠了過去,藏身在一棵樹后。
只見一名女子站在半開的偏門邊,門外是個面目英俊、唇紅齒白的年輕人,兩個人以極低的聲音交談著。
女子拿了一包東西交給年輕人,他立刻將東西瑞入懷裡,跟著伸手摟住她。
原來是半夜私會情郎呀!他嘴角一揚越過高牆,笑得可邪肆了。
兩人又說了些話,男子這才轉身離去。
雙蝶看著雷傑離開,輕輕的關上門,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那十兩,是她三個月來熬了無數個夜晚,綉出一幅寒梅傲雪圖才得來的。
再怎麼累她都不怨,這門親事是她打小訂下的,娘要她知命、認命,她也早已認定雷傑是她的未來、她的天,甘願為他賣身為奴,籌措赴試盤纏,熬夜綉圖,供他等待放榜的這段日子裡花用。
姐姐鳳翩說過雷傑不是池中之物,遲早會飛黃騰達,等到他榮華富貴的時候,她第一個就會被丟棄。
因為她出身低賤,母親是青樓老鴇,姐姐是青樓花魁。
雙蝶想過這個可能,但並不在乎,就像娘說的,女人命賤,遇到好良人是上輩子修來的好運,遇到負心漢就只能怨自己命苦了。
娘親的遭遇,讓她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不交心,她知道自己不動情,也就不會被負心。
對雷傑,她是盡本份,就算有一天被姐姐說中,他拋棄了她,她也不會傷心。
低著頭邊走邊想,猛然瞧見一個影子接近,她微微一愣,還沒開口說話一把尖銳的匕首已抵在她細嫩的頸項了。
「別說話。」秦海棠壓低聲,「你一叫,我就割斷你的喉嚨,看是你嘴快還是我的刀快!」
他認出她是今天早上陳似婉委託贈銀轉話的丫頭。看見她半夜私會情郎,偷偷摸摸的,他忍不住惡作劇之心一起,想嚇嚇她。
她沒有開口,只是瞪著眼前蒙面的黑衣人。
「剛剛那是你什麼人?」
她還是沒說話,只是一個勁地以清澈的眼神瞧著他。
「不說話?」他裝出兇惡的聲音,粗聲道:「不說話就殺了你。」
她是嚇呆了還是嚇傻了?要不是早上她還跟他說過話,他幾乎要以為她是啞巴了!哪有人刀子架在脖子上了,還能一聲不吭的?
「好吧,我換個問題,你家小姐閨房在哪!」這丫頭一點反應都沒有,亂沒意思的,有點玩不下去了。
雙蝶垂下睫毛,依舊一聲不響的像個悶嘴葫蘆。她不是不害怕,而是想到她說了他一樣可以不放過她,她沒必要枉作小人,陷主子於險地。
「你倔的。」秦海棠突然覺得自己剛剛虛言恐嚇有點多餘了,這丫頭別說喊救命,就連呼吸都輕輕的,安靜的跟只鬼一樣。
「好,我殺了你!」他揚起刀子,快速而巧妙的轉過刀柄,用刀背在她脖子上輕輕一劃。
雙蝶頓時感覺到冰涼和些微疼痛,下意識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
「怕了吧!」他嘿嘿一笑,「再不說話就不是用刀背伺候你了。」
刀背?難怪只是些些的刺痛。她放下了手,覺得有些溫熱的感覺,一看,手上居然染上了鮮血。她的體質相當特異,平常稍微碰撞就會留下大片的淤血,而且一出血就很難止住,所以她臉色才會常常蒼白一片。
「不會吧?」秦海棠看她竟流血了,嚇了一跳,懷疑自己究竟用的是刀背還是刀鋒劃了她。
他連忙撕下一片衣襟給她里傷,「難道真的弄錯了?慘了,得去看大夫。」要是不小心弄死她,他鐵定愧疚一輩子。
看大夫?!雙蝶疑惑的看著因為她流血而顯得有些慌亂的壞人。這個壞人恐怕還不夠惡吧?居然會因為這樣而慌了手腳?
「不用了,待會就好了,我不需要大夫。」
「那怎麼行?要是血流光了,會死人的。」他雖然胡鬧好玩,可是從沒殺過人,他可不希望這個安靜的丫頭,因他一時的噁心而喪命。
秦海棠看著幫她割傷的黑布被鮮血浸染得顏色更深了,她說沒事,怎麼可能呢!
「我不會死的。」她幽幽的盯著他看,「你如果想打家劫舍、為非作歹,才要小心一條小命。就算你現在武功高強,不怕官府的追捕,可是人總會老、體力總會衰,到那個時候,你就逃不掉了。」
他忍不住覺得好笑,這丫頭要不就不說話,一開口就是長篇大論的說教。
「我要是能活到年老體衰才被人砍了腦袋,也夠本了。」
雙蝶聽了他的話,想了想,點點頭道:「也對。」
秦海棠看著她,忍不住頭搖了兩下,「你真是個怪人。」說完,他快速的點住她的穴道,反手就將她背在背上。
「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突然動彈不得,又見他不曉得要背自己上哪,她不禁問出聲。
「我把你帶去賣了。」聽她的聲音仍軟軟脆脆的,不見驚徨,他懷心的嚇唬她,「我是專門搶婦女的人口販子,遇到我算你命不好。」
「我的命不好,我早就知道了。」她苦澀的笑了。
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聽在秦海棠耳里,竟覺得她似乎飽受辛酸。
她看起來頂多十八歲,說這話的感覺,卻像歷盡了滄桑,顯得蒼老極了?
這個安靜的、蒼白的、有些古怪的丫頭似乎有些神秘,他居然有了想一探究竟的衝動!
他的好奇心,實在是太強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