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陳似婉輕輕的啜了一口茶,斯文的將手上的瓷杯放到桌上,這才將眼光轉向站在她面前的雙蝶。

「別說我欺負你,那天你娘說的,你也都聽到了。」

雙蝶把頭垂得低低的,輕輕的嗯了一聲。她不看陳似婉,不看雷傑,也不看在一旁竊笑的丫頭們,只是專心的盯著自己的鞋子。

然後她拚命的告訴自己,她沒有感覺,一點都不痛苦。

嫁給雷傑,然後一生不幸,痛苦的過日是娘親安排的最後一步。

她完了,而娘親也該是解脫的時候了。

「你娘也同意這樣的安排,做小妾也不算委屈你,雷公子對你有這麼一些心意。」陳似婉擺出一副勝利者的樣子,對著雷傑道:「我這樣說會不會太刻薄了?」

「怎麼會呢?」他連忙握住她的手,「你心胸寬大才能允我在迎娶你時,順便給雙蝶過門。你這麼為我著想,我可是歡喜死了。」

「你知道我對你好就好。」她輕輕一笑,「我不喜歡跟人家爭,既然雙蝶非嫁你不可,我也只得讓她嫁過來了。」

像是為了安撫陳似婉似的,雷傑擺起了臉孔對雙蝶道:「我娶你過門只是為了堵你娘那張臭嘴,你千萬不要以為自己是來享福的,丫環該做什麼你就做,不用我再吩咐了吧?」

「我知道了。」

「哼!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就想高攀?要不是我當真吃過你家幾口飯,別說嫁給我當小妾,就算要幫似婉提鞋你都不配。」他刻薄的說,一臉的鄙夷。

突然,咻的一聲輕響,雷傑只覺得頰邊一痛,伸手去摸,居然摸出一手血。

「你受傷了!」陳似婉有些慌的喊了起來,「要不要緊?」她看那傷口極深,像是給利刃劃過一樣,鮮血不斷的涌了出來。

「快去請大夫呀!還愣著做什麼!」她急得罵丫頭,「一個比一個還笨!」

雙蝶也覺得奇怪,他怎麼好端端的會突然受傷?一轉眼,她瞧見一片樹葉釘在壁上,心裡有些明白。

海棠,一直沒有離開。

想到這個名字,她不由得心裡一陣抽痛!他還在她身邊嗎?在她拒絕了他的真心之後,依然不肯離去嗎?

「雙蝶!」陳似婉大吼道:「你聾啦!我叫你好幾聲了,還不去拿乾淨的布過來給雷公子止血!」雙蝶猛然回神,連忙答應著去了。

海棠,一直沒有離開過,只是……他在哪裡呢?

盛夏時節,陳府的荷花盛放,襯著藍天白雲、黃瓦紅牆,顯現出來的是一派的輝煌氣象。

飛亭里的笑語呢喃傳了出來。

陳似婉與雷傑相偕賞花,兩人卿卿我我的好不恩愛。這個時候,如果沒有請雙蝶過來看看的話,那實在是太可惜了。

所以陳似婉特地命人將在廚房的雙蝶叫來,讓她學著怎樣服侍人。說實在的,她爹對雙蝶實在是太寬厚了點,當丫頭當得像她這麼逍遙自在的,天底下可找不出幾人。

她得好好的教教她,免得她日後不知分寸,失了雷傑的臉也丟了她的面子。

成親之後她就是狀元夫人,是要跟雷傑到長安去享福的,她不希望放浪成性的雙蝶壞了狀元家的門風,京城可不比這個小鎮,她得多注意些才行。

「小姐,這珠花倒是配你。」青梅拿起雷傑送來的釵環首飾,殷勤的道:「姑爺真是有心人。」

陳似婉碎了她一句,接過珠花笑道:「就會貧嘴。」

「我來吧。」雷傑從她手裡拿過珠花,笑著替她插上髮髻里。

「好看嗎?」她有些得意而又欣喜的笑問。

「當然好看。」他讚美道:「仙女下凡都沒你好看。」

看著紅漆盤裡一字排開的首飾,陳似婉大方的對一旁的雙蝶道:「喜歡嗎?喜歡的話你就選一個去吧,反正這些東西我多得很,分你一些也不打緊。」

雙蝶正靠著欄杆,對著水裡的倒影發愣,因此沒聽清楚她的話。

雷傑皺眉道:「問她幹麼?她也不配戴這些首飾。」

「看樣子她是瞧不起這些東西呢!」陳似婉笑道:「瞧她魂不守舍的,我說八成是在想情郎。」

「哈哈!她有什麼情郎可想?就算真有也比不上我,我是狀元郎,日後飛黃騰達、富貴榮華享用不盡,又有嬌妻相伴,哪個男人比得上我?」雙蝶可是死心塌地的愛著他,要說除了他她有什麼情郎,他可不信。

「人家雙蝶本事可大啦,前陣子還藏了個叫海棠的男人在屋子裡,把家裡鬧得雞飛狗跳。我還以為她沒臉回來了,原來是放不下你呀。」陳似婉諷刺的說:「等不到情郎請花轎娶她過門,也只好將就著狀元郎啦!你說是不是呀,雙蝶?」

回過神的雙蝶難堪的垂下頭去,低聲道:「不,我沒有。」

「沒有什麼?沒有情郎,還是沒資格給雷公子當小妾?」

「我沒有把海棠藏在屋子裡。」自從她回來之後,每個人就不斷的提這件事來刻薄、取笑她。

她早該知道,不管海棠是怎麼進府來的,旁人總是會說她的不是,就算跟她毫無關係的事,也會扯到她身上來。

「叫得可真親熱呀,海棠海棠的!我說一定是人家不要你了,你無處可去才又回來的,是嗎?」

「我……」她正想開口反駁。

此時突然猛然傳來一句,「胡說八道!」緊接著大夥眼前一花,亭內已經多了個年輕人。

「海棠!」雙蝶驚訝道:「你來幹麼?快走!」他居然這樣跑出來?少爺已經報官說他入府竊盜還打傷他,現在府里可是有捕快們在保護少爺,準備抓他歸案。

秦海棠突然出現,倒把陳似婉和雷傑嚇了一跳,「快快!快把江捕頭請來,這人是強盜。」

「你閉嘴。」秦海棠瞪了她一眼,惡狠狠的說:「多嘴多舌的八婆,當心我割了你的舌頭。」

陳似婉心裡害怕,連忙往雷傑身後一躲,「你敢!」等到捕快大人們來了,這小賊還能不乖乖束手就擒嗎?

「你……你想做什麼?我、我可是新科狀元,你敢對我的夫人無禮……」雷傑心裡雖然害怕,但嘴巴仍是不肯示弱。

只是這幾句話說得七零八落,顯然是心中害怕而強自鎮靜,不免令秦海棠覺得好笑。如果雙蝶真愛這個表裡不一的窩囊廢,他可能會氣到一命嗚呼。

青梅直盯著他看,越看越覺得他面熟,在看看雙蝶情急的樣子,一個念頭閃過。

「對了!小姐,這人就是兩個月前在街上挨少爺撓的叫花子,雙蝶那時就勾搭上他啦!」

「什麼?那個髒兮兮的叫花子!」陳似婉忍不住喊道:「快走開!別髒了我的亭子!」

「雙蝶!」雷傑沉重的說:「雖然我無娶你之心,但你總也算是我雷家的人,居然連叫花子都勾搭上,這要傳出去,我還能抬起頭做人嗎?」

「海棠不是叫花子!」就算是叫花子又怎麼樣?他不偷不搶的,一樣是個端端正正的好人。

而這個好人關心她。

「他不是叫花子,難道還是腰纏萬貫的富家少爺呀?」陳似婉輕蔑的說:「還以為你的情郎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原來只是個叫花子。」

「好了,看在你跟雙蝶是舊識的份上,這錠銀子給你,拿了就走,不要再來嗦了。」雷傑掏出一錠銀子,丟到桌上。

秦海棠冷笑道:「我秦海棠就算再不濟,也不要你的臭錢。」他運氣,手一拍居然將那錠銀子給嵌入桌內。

「嫌少呀!」陳似婉嫌惡道:「一錠銀子辱沒了你是嗎?真有志氣的話,就用八人大轎風風光光的把雙蝶抬走,免得她嫌你窮就賴著雷公子不放,硬要嫁給他做妾。」

秦海棠聽得火大,手一揚一柄袖箭激射出去,穿過她梳得高高的髮髻,將她一頭秀髮給打散,嚇得她花容失色,連尖叫都忘了。

「你再開口,下一箭就直接穿過你的咽喉。」說完,他一攜雙蝶的手,飄然出亭。

「我不是……」雙蝶輕咬著下唇,遲疑了一下才繼續說:「我不是嫌你窮,也不是嫌你當叫花子……」

「我知道。」秦海棠與雙蝶並肩而行,有些懊惱的踢著足下的小石子,如果她的顧慮真是這個的話,那麼還好解決。

偏偏,她要嫁給雷傑的原因是認命,是為了讓她的娘親痛快一些。

「海棠,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她忍住落淚的衝動,「我要嫁給雷傑當妾了,你這樣會使我困擾,會讓別人說我閑話的。」

他一直在她左右,不管在明在暗,他的存在一直是她覺得安心的理由。她想見他,每天總是不斷的想著他,並且要用很大的剋制力來抵抗他對她的吸引。

只要他不停止出現在她面前,她就不能安靜的過日子。心,早已給了出去。

「我不能。」他老實的說:「我離不開你。」

「那麼,你要送我上花轎嗎?」她深深的看著他,「你要看我拜堂、入洞房嗎?」

他深吸了一口氣,「如果你要,我可以親手為你披嫁衣,只要這些是你真心想得到的。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她閉上眼睛,盈盈的淚水脆弱的滑出了眼眶。

她低聲一句嘆息,「我要的,永遠不會實現了。」

雙蝶拿出手絹,蓋在頭上遮住了臉,聲音是哽咽而凄楚。

「我不要你替我做任何事。」她的聲音極輕、極飄忽,「只要掀開我的蓋頭。」

秦海棠輕輕的伸出手去。

山風成了喧騰的喜樂,剛探出臉兒的月亮成了紅燭,兩顆心緊緊的貼在一起。

帕子輕輕的飄開,露出雙蝶那張凄楚欲絕的臉,她喃喃念道:「恨不此身與君同,一片清歌隨春縱。」

她總算深切的體會到娘親所作的這首詩里的悲哀。

鳳已拆翼,蝶,也不會成雙了。

秦海棠站在小竹屋外的院子里,看著房內的燭光將雙蝶的身影映在紙窗上,心裡忍不住浮起一股淡淡的惆悵。

她即將嫁給雷傑當妾。

她是存心要斷了他所有的念頭,以嫁給他人來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或許,他該放下一切離開,然後承認他保護不了她,她需要的人並不是他。

如果,她不為他的深情感到動容,又為何徹夜不眠,對月長嘆垂淚,並在自個的嫁妝上,綉上一樹海棠?

站在門外,他還在奢望什麼呢?他居然可笑的以為,雙蝶終究會打開門,然後喚他一聲,是不是從今以後,連聽她喚他的名字,都只能在夢中了?

葉之秋從屋宇上掠了下來,看見他又站在雙蝶門前發愣,忍不住搖了搖頭。

情字多傷人哪!

「你回去歇一下吧。」他低聲道:「這裡有我。」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輪流在暗中保護雙蝶,可閻羅殿的殺手卻一直都沒有再出現。

「你說,」秦海棠神情落寞的問:「雙蝶她知道我在門外嗎?」

葉之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緣份是很奇妙的,或許雙蝶和你無緣,你就算等白了頭髮,也改變不了她的決定,不要再勉強了,你還年輕,何苦守著一個引人折磨自己的志氣,人生不是只為一個情字。

每天看著她的影子,數著她要出閣的日子,不痛苦嗎?

「如果她真愛雷傑,那麼我會祝福她。」他依然盯著那熟悉的身影,「可是,她卻綉了一樹海棠。」「或許是巧合。」

「不,不是巧合。」他搖搖頭,「絕對不是的。她還挂念著我。」

「進去看她吧。」既然相思難忍又斬不斷情絲,何不推門而入?

「那扇門,只有她自己能打得開。」

緊緊關上心門的雙蝶,何時才能走出那個自我禁錮的監牢?

而他真能看著她為別人披上嫁裳,帶著她一針一線繡的海棠圖上花轎嗎?

他做得到嗎?

一陣隱約的簫聲回蕩在寂靜的月夜裡,幽幽的傳入雙蝶房裡,傳入她的耳,也傳入她的心。

簫聲纏綿而婉轉,她即使拉起棉被將頭蒙住,仍聽得見。

突然簫韻轉為凄苦而悲涼,似乎吹簫的人心中有許多傷心事,借著簫聲將他的心情全部發泄出來,令人聞之忍不住心裡一酸,便想跟著落淚。

雙蝶終於放棄想入睡的念頭,她從床上爬起來,雙手掩住了臉,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這些天,簫聲夜夜響起,讓她輾轉難眠,夜夜垂淚。

海棠呀海棠,為何你就是不肯死心呢?

明天,她就要嫁給雷傑了,為何他還要來動搖她呢?

她的視線落在那幅剛綉完的海棠圖上,驚覺到自己竟投注了太多的感情,一針一線都是相思的痕迹。

這幅海棠圖和那簫聲,使她心痛難當!

像再也忍受不了了,雙蝶赤著腳衝下床來,抓起案上的海棠圖,衝動的打開門扔了出去。

海棠看見她終於開了門,隨著她揚起的手,那火紅的綉圖破夜風一吹,飄了起來。

他連忙飛身一掠,伸手抓住。

一切都在電光石火中發生,一支來勢強勁的箭夾著凌厲的風勢直對著雙蝶射去!

秦海棠立即在空中來個鷂子翻身,抓住箭尾,一個人影迅速的撲了上來,對他拍來一掌。

他可以輕而易舉的化解對方的攻勢,可是雙蝶勢必會傷在第二支箭之下!

他反應迅速地將袖箭一射,箭身沒入關禮正的肩頭,第二支箭又將射到,他眼看避無可避,立刻擋在雙蝶身前。

勁道凌烈的弩箭由他的左胸貫入,透胸而出,也釘上雙蝶的身子,這支箭挾著內力,震得他們兩人的身子往後飛,重重的撞入屋內。

關禮正偷襲成功,忍著肩痛正想上前了結兩人的性命時,葉之秋剛好趕到。

他看見秦海棠與雙蝶皆傷、生死難卜,心裡一時激忿,出招又快又狠,顯然是要置他於死地。

關禮正被他攻得心頭火起,出招紊亂,再加上傷口劇痛,因此漸漸落了下風。

「還不來幫忙。」他帶來的人可是用箭的高手,想擋住他的箭勢也非易事,瞧,兩個箭下亡魂不就倒地了。

他的武功和葉之秋應是不分上下,但對方如此不要命的打,叫他有點膽怯,他不想跟他同歸於盡哪!

關禮正話聲一落,數支箭又已射到,為了避開箭,再加上擔心秦海棠和雙蝶的生死,葉之秋側身一避,讓他趁隙脫身。

他也不追,立刻沖入屋內,見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箭完全貫穿了秦海棠的左胸,釘住了雙蝶,看她痛得容顏慘白,額頭冷汗不斷,想必傷得不輕。「之秋……」秦海棠想拔出箭來,無奈重傷之下,手足無力,連說話都感困難。「把……把箭……拔出來。」他說得氣喘吁吁,那箭傷了他的肺,讓他無法剋制的想咳嗽,但為了怕雙蝶因他咳嗽的震動跟著疼痛,因此他強力的壓抑著。

葉之秋輕輕撕開他的衣服,心裡忖度著,若是貿然拔出箭,只怕當場送了秦海棠的命,可是若不拔出來,時候久了恐怕會更加難治。

「快動手……」

葉之秋搖了搖頭,「不行,我現在拔箭,你就死定了。」

「動手!」他虛弱卻堅定地道:「咳……雙蝶她……她不能受傷的……」

「葉大哥!」雙蝶痛得臉上毫無血色,說起話來更是難以克制的發著顫,「求你別拔!!」她的臉靠在秦海棠的背上,溫熱的眼淚和鮮血不斷的占濕他的衣服。

「之秋,你一定得動手,雙蝶一旦流血便很難止住,如今受了這傷若不快點拔箭止血,她會因此而死的。」說完,海棠痛得幾乎要厥了過去!

葉之秋為難了,拔箭的話,葬送秦海棠的性命,不拔的話雙蝶卻又活不了。

「我不會有事的,葉大哥,請你不要拔箭。」如果海棠死了,那她怎麼辦?

這世界上,再沒有人真心愛她,再沒有人在乎她的喜怒哀樂,也再沒有人珍惜她的笑容,心疼她的眼淚。

她後悔了。

她不應該自私的把海棠拒於門外,她明明想念他的微笑和懷抱呀!

她為什麼綉那幅海棠圖,難道不是因為對他難以割捨,對他無法忘情嗎?

「之秋,你得拔!立刻……不要讓我恨你。」

葉之秋一生中,從沒有這麼為難過,手伸到箭身上,想拔出來卻又覺得不妥,將手縮了回來。

「雙蝶,如果我死不了,你就給我做老婆。」

「嗯。」海棠真是個大傻瓜呀!雖然疼痛,但雙蝶仍感受到那一絲的甜蜜和感動。

都這個時候,他還念念不忘要與她相守。如果她還說找不回自己的心,那可真是在騙人了。

秦海棠長嘆,運起全身僅存的力氣於右臂,回手一拔將箭猛力的拔出!

雙蝶哀叫一聲,顧不得身上的劇痛連忙扳住他軟倒的身子,只見鮮血有如湧泉般的往外冒,她隨即用手壓住了他的傷口。

葉之秋也被他這自找死路的舉動給嚇呆了!

秦海棠雙目緊閉、面白如紙,急得雙蝶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用力的壓著他的傷口,她看著他的臉越來越模糊,世界似乎在旋轉著。

她知道自己流了太多血,意識漸漸的模糊了。

生同衾,死同穴。

如果能再活一次,她要拋去過去的一切,好好的愛海棠。

她要再綉一副海棠圖,然後加上一雙翩翩飛舞的彩蝶……她要……

伏虎崗出了兩件大事,讓鎮民們議論不斷,茶餘飯後總要拿出來一說再說,末了只能搖搖頭,嘆一聲,「命該如此吧!」

新科狀元迎娶陳家小姐,原本是美事一樁,可是同日要迎進門的小妾雙蝶,卻在前一晚神秘失蹤,只留下滿屋子怵目驚心的血跡,讓婚事蒙上了一層陰影。

第二件事,是陳家大老爺在某天夜裡披頭散髮,高舉火把赤著腳衝進了高朋滿座的鳳蝶樓,威脅要放火燒樓。雖然許多大漢擁上制伏了他,但他仍是雙目圓睜、激動的亂喊亂叫,還神智不清的咬人、罵人。從那天之後,大家都說陳老爺瘋了。

江采衣在一個深夜來到陳府,她給了守門的小廝幾兩銀子,放她進去。

小廝興高采烈的收下,反正陳府如今已人去樓空,舉家遷到長安去了,只留一個發瘋的老爺和煮飯的老媽子,以及他這個看門的小廝,放個人進去也不會有人知道。

江采衣神色凝重的走進陳府,心裡想的都是十多年前的往事。

她為這個負心人的諸多犧牲換來的是他的嫌棄和背叛。

這些年來,她滿心只有復仇,她要他痛苦,就如同她所受過的煎熬一般。但是當她看見他高舉著火把、狀若瘋狗的衝進鳳蝶樓來,揚言要與她同歸於盡時,她反而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沒有她所想象的勝利感。

隱約中,樹叢處傳來一陣窸窣聲響,借著月光,她瞧見一團黑影,遂上前去瞧個究竟。

只見陳老爺趴在一叢長春花底下,天氣炎熱他卻穿著綻線破洞的棉衣,滿頭的灰發糾結零亂,黃里透青的臉上儘是眼屎和鼻涕污塵,兩隻手髒得像塗過柴灰似的?

他匍匐在地上,扭動腰腿使勁的在花叢底下刨著,抓起土裡的樹根就往嘴巴送。

她走到他身邊,蹲下來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

「你不認得我了嗎?」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又急忙低下頭去,用胳膊蓋住挖出來的泥土及樹根,不斷的咕噥著,「你想吃自己去找,這都是我的……」

她悲哀地看著他,突然也不知是哭是笑地哼了一聲,「這樣也好。」瘋了總比痛苦萬分的活著好。這一刻,她又恨起他這麼輕易就瘋了、解脫了。

而她,還得繼續痛苦的苟延殘喘著。

陳老爺抓起一把泥土,送到她面前,「分你一點,我們和好吧。」

江采衣輕輕的搖搖頭,轉過身時忍不住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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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戀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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