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沒有解藥,沒有任何破解的方法,」夏宇雙眼充滿了血絲,整個人消瘦的異常厲害。

他帶著疲憊的身體和飽受折磨的心靈,在沒有作何人察覺到的時候來到了唐海,帶來的卻不是好的消息。

院子里大夥高高興興的聚在一起吃團圓飯,他還聽得到那吵嚷的歡笑聲,可是他知道自己將無法再有發自內心的歡笑了。

柳馭煙安安靜靜的坐著,沒有多大的抗拒就接受了這個噩耗。

』『這種咒只有下咒的人,或是與她有血緣關係的人才能解。」他懊惱的說:『·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沒找到那個苗女的後人。」

就算找到了,他或她可能也不知從何解起。

「你師傅呢?他既然會說蘭馨出不出府都活不過十六歲,那表示他多少知道一些事,難道他沒有辦法?」

「如果我能找得到我師傅。或許還有辦法。問題是,天地之大我到哪去找一個雲遊四海的老人?」

當年他心灰意冷之下,原本想跟隨芳茉一起離開,哪知道跳崖沒死,給一個雲遊的老人救了起來。

很奇怪的是他居然知道他的傷心事,不但收他為徒還要他別輕易尋死,說他活著就有辦法救蘭馨。

他相信師傅的話,因此更積極的尋找解答,換來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他和師傅六年前一別,就再也沒見過面了,能不能再見到向他求援,他一點把握都沒有。

「但是那個傳說是真的。」柳馭煙一臉認真,「對不對?」

「是真的。」夏字苦笑道:「只要她不愛上任何人,就不會心碎而死。」

「那就是有救。」他堅定異常的說:「只要她不愛上任何人,就不會有事發生。」

他想到了博蘭馨的心痛,他想到了他們每一次接觸時她的異樣,她或許會因為他的出現而送了一條命。柳馭煙抓著他問:「當年芳茉格格可曾有過心痛的癥狀?」

「芳茉身子骨一向差,但從來沒有過心疼的毛病。」夏字回想的說:「但是……」

柳馭煙愣愣的替他說完,「但是遇到你之後,她就常常捧著心,皺著眉頭,她會告訴你,一碰上你,就害她的心莫名其妙的痛起來,最後次數越來越頻繁,強度也越來越令人無法忍受。」

「其實當她會因為你的碰觸而心痛時,就代表她愛上你了。」

他越說越感到恐怖,那詛咒緊緊的捆住了他,讓他覺得無法喘氣。

那是一個事實,不論他多麼不願承認。

傅蘭馨將因為愛上他,而在十六歲生辰那天心碎而死。

「柳馭煙,你再不出來就沒飯可吃啦!」傅蘭馨蹦蹦跳跳的奔了進來,嘴裡喊道:「快點來吃我做的年菜呀。」

她因為煮了幾道人人稱讚的好菜而顯得興奮不已。他再也不能笑她只是吃飯,不會煮飯了。

傅蘭馨一進門,陡然住了口,因為她發現房裡不是只有柳馭煙而已,還有個穿著袈裟、剃個大光頭,背對著她的和尚。

那和尚轉過頭來,跟她打了照面。

笑聲頓時卡在她的喉嚨里,她驚訝的瞪大眼睛,連退了好幾步,一手指著他,「你、你……夏大哥?」

是嗎?會是嗎?這個樵悻的和尚,會是六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夏大哥嗎?

「蘭馨,好久不見了。」看著眼前酷似芳茉的臉,他心底充滿痛苦與自責的神色。

無論他多麼的努力,六年前他救不了芳茉,六年之後還是救不了蘭馨。

傅蘭馨瞪大了眼睛,失聲道:「夏大哥,真的是你!」聲音還是她所熟悉的那樣溫柔,那真的是姐姐的夏大哥!

「是我。」他微微一笑,「蘭馨,你好嗎?」

「你、你為什麼成了和尚?」傅蘭馨震驚之下,抓住了他寬大的僧抱,手不自禁的微微顫抖著。

他光禿禿的頭顱上面燒了九個清楚的戒疤,那表示他真的出家當了和尚,「你怎麼能做和尚?難道你忘了姐姐嗎?」

「我沒忘,也無法忘。」他心痛的看著她,「蘭馨,等你長大一些,你就會憧的。」

他之所以出家當和尚不是因為看破,而是因為無法放下,至今仍想不開。

他蘭馨苦笑了一下,「夏大哥,我有機會繼續長大嗎?」

「當然有。」一直沉默不語的柳馭煙突然憤聲道,「如果你都對自己沒信心了,那別人也不用替你奔波。」

說完,他轉身就出去了。

傅蘭馨莫名其妙的看著他的背影,「為什麼突然發脾氣了了』

「他不是在生你的氣,而是在生他自己的氣。」夏宇輕輕的搖了搖頭,「我以為他這輩子不會再愛上任何女人了,沒想到……」他似乎是對蘭馨動了情。

他臉上的恐懼他看得消治楚楚,就像照鏡子似的,他在柳馭煙臉上看見了他自己的倒影。

「那是什麼意思?夏大哥,請你告訴我!」這輩子不會再愛上任何人?那表示他以前曾經很深很深的愛過別人踐?

「那是一場艱苦的戀愛。」』夏宇試著回想塵封多年的往事。

「我有一個姐姐,叫做夏雲。當她還在我娘肚子區的時候,就和馭煙指了婚,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好得不得了。

「他可以為了夏雲,走上數百四的路進山去采她喜歡吃的草菇,把腳都磨破皮了,也不會喊一聲苦。

「他可以為了夏雲掉一滴淚,就花三天三夜的時間飄在海上,尋找最碩大的珍珠討她開心。

」有一次我爹摔斷了腿,沒有醫生肯來這裡出診,因為路途太遠了。是馭煙背著他走上百里路去求醫,來回了好幾個月才治好。

「後來,我爹腿好了運氣也跟著變好,我們家的珠棚連年都養出最渾圓最頂級的珍珠。我爹花了一筆錢,讓我們從小漁村搬到了大城鎮。

「馭煙每天都會走上好幾個時辰的路,給夏雲送花、送魚、送新鮮的草菇。有時候他會在門外拉琴給她聽,一切就像他們還在小漁村裡一樣。

「可是我爹對這門親事後悔了,他認為漁村的窮小子配不上我姐姐,所以把我姐姐嫁給鎮上大財主的兒子。

「我姐姐出嫁的那一天,他就離開了漁村,到別的地方去。等到我們再見面時,他已經是個有名的煙花設計者。」

傅蘭馨紅著眼眶,有些埋怨的說:「你姐姐也太不應該了,你爹嫌貧愛富就算了,可是你姐姐不該這樣辜負他。」

如果是她的話,才不會管阿瑪說什麼,她愛窮小子也好、大將軍也好,總之那都是她的選擇,不管是福是禍。她都會忠於自己的選擇。

「蘭馨,你不懂。馭煙他自卑,他沒辦法在那種情況下堅持要娶夏雲過門,你懂嗎?

「夏雲當然是肯跟著他吃苦的,她從來也沒說過他配不上她。是馭煙放棄了她,他的自卑感讓他作了這個選擇,而我爹的反對只是一個他逃避的借口而已。」

「所以他要功成名就,所以他要賺大錢,所以他不要再被別人看不起。」她總算懂了,原來他是那麼的驕傲,驕傲到不允許自已自卑呀。

「所以當他能從漁村的窮小子努力成為一個名聞全國的煙花專家時,他總記得要儘力去幫助別人。」

「蘭馨,你懂他。」夏宇憂鬱的說,「但請不要試著去分析心疼他,你會因為這樣送命的。」

「為什麼?」她有些迷們的問,「我不懂。」

他把那個詛咒,傅家四代的故事說給她聽,把芳茉的死因說給她聽,讓她知道她其實是有選擇的。

「只要你別愛任何人,你或許能夠活久一些。」

傅蘭石總算明白了。原來如此!原來這就是她不能出門、不能見外人的原因。

「夏大哥,你真傻,如果愛上誰這種事是能控制的,我們傅家怎麼會到現在還對這個詛咒束手無策?」

原來阿媽是鑒於讓姐姐知道一切,卻反而害了她,而決心對自己隱瞞所有的事情到底。

『「姐姐雖然死了,可是至少她覺得值得。」她含淚道:「她明知道動了情會死,可是她還是選擇愛你,你怎麼能夠認為不讓她愛,讓她活得久一點是比較值得的呢?

「姐姐是一朵煙花,雖然在世很短暫,可是她儘力的美麗了,在消失之前,她做了她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盡情的為愛燃燒。」

「我也想做一朵煙花,奮力的燃燒一瞬間,但卻是最精彩、最令人難以忘懷的一次表演讓人永遠都不會忘記這次的絢爛。」

夏字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像煙花?轉眼一切變成一場空?你們是煙花,只求瞬間的絢爛,但在燃燒殆盡之後,叫施放煙花的人怎麼辦?」

煙花,一朵自私而美麗的煙花,燃燒自己,卻燙傷了別人。

請你放心,我不會忘記你的,永遠都不會。

傅蘭馨想到早上柳馭煙在海邊跟她說的這句話,使她迅速的紅了眼眶,當時她不懂,可是現在她想她

明白了。

那是一種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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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療程非看著匆忙跑過去,東張西望的贓蘭馨連忙拉住了她,神秘的眨了眨眼,「我準備好了,」

她掙脫他的手,急道:「我現在沒空跟你說話,你看見柳馭煙沒有?」

「你找馭煙哪?」柳輕煙端著一大盤年糕走了出來,「我剛剛看他從後門出去了。」她問他要到哪去,他也沒回答。

傅蘭馨一聽連忙往後跑。

程非在她身後喊問:「師兄,你該不是反悔了吧?」

「我去把他找回來。」她頭也不回的說。

程非馬上笑逐顏開,說的也是,得先把師傅找回來才行,要有主角才能演好一樁好戲嘛!

他的計劃是這樣的,人睡前都愛使喚他準備熱水,讓他凈身的師傅這次可倒大霉了。

他就先神鬼不知的把他的衣服都摸走,然後師兄會將爆竹和紙筒扔進他房裡,就算沒把師傅嚇一跳,也能把在院子里聊天的人們都引過來。

跟著好戲就上場了。他點燃引線,引爆架在樑上的煙花台,火樹銀花之中師傅出浴,鐵定讓他糧到最高點。

今年的煙花不在院子里放,而是在師傅的房裡放,哈哈哈,他真是太聰明啦。

傅蘭馨奔跑在屋后的小路上,這條路一直婉蜒到海邊。

她不禁覺得奇怪,這麼晚了又是除夕夜,他不跟大家一起吃團圓飯,跑到海邊做什麼?

她氣喘吁吁的奔到海邊,月光下看見熟悉的身影正將一架竹排船推人海里,看樣子是要出海。

「喂,柳馭煙!」她連忙扯開喉嚨大喊,迅速的跑向前去,「你要到哪裡去?」

他似乎沒聽到她的聲音,不但沒有回過頭來,就連動作也沒慢下來。

他蘭馨跳進冰冷的海水型,踉踉蹌蹌的來到他的身邊,抓住了竹排船的另一端罵道:「你瘋啦?這時候出海?你要去哪?」

他躍上了竹排船,看了她一眼,「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到海的另一邊?」

「啊?」傅蘭馨愣了一下,隨即又好氣又好笑的說:「你什麼都沒帶,不用花多久的時間,你就會餓死、渴死啦。」更別提要漂流到海的另一邊。

「我當然知道。」他正色道:「我又不是現在要去。」

真是個傻瓜,他從小在海邊長大,會不知道嗎?

「那你要去哪?」她好奇的問,有些吃力的爬上竹排船,他伸出手來幫她。

「去珠棚。你從來沒在晚上的時候去過珠棚吧?」

「嗯。」臨波村人有一半以打漁為生,另一半人就以養珠為業。

珠棚離岸邊數里遠,利用退潮時將幾十根木樁打人沙中,然後在露出水面的樁上架構木板,隔出半間小屋。竹排船倚著樓梯上下珠棚。

那是守珠人在茫茫大海中,惟一可以棲身的地方,

他們爬上了珠棚,遙望著臨度村的點點燈光,安靜的坐在珠棚上吹著海風。

柳馭煙點亮了四周的油燈,星星點點的火光映水串天,在漆黑的悔面上綻出了一團暈黃的光影。

「好安靜。」傅蘭馨抱著膝坐著。

一個珠棚一個守珠人,相互之間很難往來,在這裡想必要試著跟寂寞做朋友。

「感覺好寂寞,雖然離岸邊只有幾里,可是我覺得好像在海中央,茫然不知身處何處。」

「寂寞有時候也挺不錯的。」他坐在她身邊,聲音輕柔,「一個人的時候比較輕鬆。」

她好奇的問:「啊?你喜歡一個人嗎?」

「當然。」他說得理所當然。

『為什麼呀?人多不是比較熱鬧?」他看起來並不像享受孤獨的人。

「因為一個人比較容易。」

「什麼意思?」她不懂,如果這句話有別的含意的話,她領會不到。

他微微一笑,直視著她的眼睛,『「就是一個人比較容易的意思。」

傅蘭馨點了點頭,「好像有點明白了。」如果她是一個人的話,所有的事情就會容易多了。

她總要顧慮著別人,想著她或許會有遺憾,然後就輕鬆不起來了。

「你知道我姐姐臨死前說了什麼話嗎?」以前她年紀小,不能體會其中的深意。

但卻在這個時候明白了,因為當她面臨到同樣的關鍵時,她想的也是這件事。

「她跟夏大哥說,請你不要忘了我。」

「可是我知道她想說的不是這個。」她含著眼淚,輕輕的說:「她想求亞大哥別再愛上任何人,她也希望能夠永遠被他所愛。

「可是她是那麼的愛他,她不敢作這種任性的要求,更不敢使他日後為難,所以她要他別忘了她。」

「他不會忘的。」柳馭煙肯定的道:「就算不說,也不會忘的。」

愛是一種烙印,永遠都會疼痛的記得,不會消失的。

她側過頭去看著他,「我一定是個傻瓜。因為我居然想跟姐姐說一樣的話……請你,不要忘了我。」

他們的眼神在空中交會,他清楚的看到她眼眸的哀求,這麼說來她已經放棄了。

她已經認定自己活不過十六歲了。

「我是個很容易遺忘的人,尤其當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

傅蘭馨有些驚訝的說:「可是你早上說……」

他要她放心,永遠都不會忘記她的。

「我知道我早上說了什麼。」他把手輕輕的放在她唇上,「那是因為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

他低下頭去,溫柔的隔著自己的手背給她一吻,「起碼在今晚以前,我一直是這樣以為的。」

柳馭煙抬起頭來,看見兩行眼淚從她臉頰上滑了下來。

「蘭馨,你真不該遇到我。」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你這丫頭又凶又呼嚏,沒見識還那麼愛管閑事,真不明白我為什麼那麼喜歡你。」

傅蘭馨帶淚一笑,「你這人差勁,個性又輕薄,看到我就想整我,還愛使喚人,我才不明白為什麼我會喜歡你。」

他們的手輕輕的交握在一起,不約而同的抬頭望著天上的弦月,或許都是因為恐懼看見對方眼裡的難分難捨。

真是不公平呀!傅蘭馨忍不住沮喪的想,只因她太祖父做錯了一件事,後代的子孫卻得付出最疼痛的代價。

柳馭煙數著十八天後可能來臨的死別,他已說不出話來了。

@③@

」快點來;待會就要開始啦。」比非拉著博蘭馨急奔,「要是給師傅知道了,那就什麼把戲都不用玩啦。」

「我就說我不要來的嘛!」傅蘭馨覺得有趣,可是又覺得煩惱,「你這個主意不好啦。」

「師兄。」程非停下了腳步,一臉的不諒解,「我告訴你,師傅會這麼古里古怪的原因,就是因為到現在還沒娶妻的關係。」

除夕那天沒讓師傅出糧就算了,反而讓他自己吃了個大虧。

他怎麼想都不明白師傅是怎麼知道的。

那天他等著師兄去把師傅帶回來進行計劃,東等西等都看不到人,等得大家都散去了,他才一邊抱怨一邊收拾東西,回房去睡覺。

正不知道睡到第幾殿去的時候,他猛然被好幾聲爆竹的巨響給驚醒,嚇得跳起來。

結果卻發現全村的人都擠在他的屋子組、窗外看煙花,害衣衫不整的他只好裹著棉被,躲在一邊害羞和懊惱。

原來是師傅早就交代過他們,今年的煙花二更才會放,吩咐大家準時過來看熱鬧。

最可惡的就是師兄了.居然跟師傅一個鼻孔出氣!他床頭的那串爆竹,就是他老兄率先放的。

傅蘭馨橫了他一眼,「胡說八道!才不是這樣呢!這跟有沒有娶妻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承認柳馭煙這幾天是怪怪的,老是關在房裡也不說話,或許是煩心別的事,但絕對不是擔心娶不到妻。

「一定是的啦。」程非一臉神秘,「我聽村子里的人說,師傅給女人狠狠的拋棄過。一定是到現在還耿耿於懷,所以我們幫他弄個娘子來,以後就天下太平了。」

「他才沒有耿耿於懷。」傅蘭馨生氣的敲了他的頭一下,「你什麼都不知道,少給我胡說八道。」

他的確很喜歡夏雲過,可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現在已經喜歡她了,再也不計較夏雲對他那麼壞的事情了。

夏雲也不能怪他移情別戀,實在是因為她的爹也欺人太甚了。

還好他遇到了她,才把那份心傷治好。

「啊!對了!」她真笨,怎麼現在才想到?如果她死了以後,他再愛上別的女人的話,那他就不會為她傷心很久啦?

「快快快!」一想到這一點,她馬上拉著程非道:「咱們快去搶,沒搶到我就扁你!」

程非給她抱著走,一點都不明白剛剛那麼反對去替師傅搶繡球的師兄,怎麼突然之間變得那麼猴急還興緻勃勃了。

他們穿過厚厚城牆下的城門,感覺就像穿過了一個隧道,車聲和行人的腳步聲雜混著迴響,像是一聲又一聲的嘆息,

一進城就感受到熱鬧和喧嘩的氣氛,路上走動的人洋溢著歡笑,似乎很快樂似的。

」真熱鬧呀、」傅蘭馨注意到走動的人潮似乎都往同一個方向去,一座矗立在街店的高樓即是他們的目的地。

「那是當然的呀,大過年的又逢大財主挑女婿。」不只城裡的人來湊熱鬧,就連附近小鎮、小村的人都來了。

城坐的首富王老爺搭起了這座高樓,打算給他的愛女來個拋繡球擇婿,時間就選在今天卯時日落前,只要接到繡球的人家中無妻,年齡不超過三十五,都可以立刻進到王家已經準備好的禮堂,拜堂成親。

王老爺家大業大,聽說小姐長得又好,因此未婚的男子聽到這個消息都興奮不已,躍躍欲試。

時間還沒到,高樓前已經濟了一堆看熱鬧的人,萬頭鑽動好熱鬧。

人人都伸長了脖子、踏起腳尖,目不轉睛的往高樓上看。

眼看著時辰已到,但是王家小姐卻遲遲沒出現,一大群人忍不住開始鼓噪、大喊著快點拋繡球了。

柳馭煙一進城門就聽到震天的吵鬧聲。

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一早就神秘兮兮的出門,他在好奇心作祟下,隔著一大段距離跟著他們,瞧瞧他們想玩什麼花樣。

到底是怎麼回事,似乎很多人都往同一個方向興匆匆的跑去,剛剛還有人差點撞到他。

人是那樣的多,才一會的工夫,他們兩個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了,他有些困難的在擁擠的人潮中前進著。

聽到周圍的人不斷的喊著快拋繡球,又看見那座裝飾的喜氣洋洋的高樓,一抹微笑出現在他嘴邊。

拋繡球招親嗎?原來是這樣呀,難怪這些人這麼熱衷、這麼興奮了。

問題是,這兩個傢伙來幹嗎?

他正想繼續往前走,前後左右的人卻不斷的移動身子,往他這個方向包圍了過來,形成他被圍在中間進退不得的窘境。

「老兄,麻煩讓一讓,借過一下。」因為其他人的吼聲震天,聲勢驚人,他不得不用喊的。

「擠成這樣你沒瞧見嗎?叫我往哪讓?」一名大漢回頭瞪了他一眼,

「就是說嘛!為什麼要讓你呀!」

「你想往前一點好撿便宜當王家姑爺是不是?沒那麼容易!哼!」

其他人紛紛附和,出言指責。

柳馭煙不想跟他們計較,只是苦笑了一下。看樣子他得等繡球拋完,才有辦法遠離人群,尋找他那兩個笨徒弟。

人是這麼的多,這麼的擁擠,可是他還是看見了她。

他能消楚的看見她那美麗的側臉,她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美麗的眼睛始終注視著左方的某個角落,優雅的唇角微微上揚,似乎想到什麼甜蜜的事。

他順著她的眼光遙遙望去,也看著吸引她目光的地方。

那是兩個穿著粗布衣裳的男女,男的斯文女的秀氣,他們似乎有些爭吵、拉扯。

柳馭煙瞧她看著那對爭執的男女,時而擔心的皺眉,時而又露出淺淺的微笑,像是對他們的擁抱感到相當的羨慕。

他低低的呻吟了一聲,感到一陣推心的苦惱。

他會失去她?

傅蘭馨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一對男女吸引住了。

從他們臉上的表情看來似乎正在爭執,然後有一些拉扯,接著是一個熱烈的擁抱!

雖然周圍很吵,但她還是聽到了一些,似乎是男人想要改善家中的窮困,於是拋下未婚妻,準備跟人家來爭這王家女婿的位子。

女的苦口婆心、淚眼婆婆的勸著,「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不怕吃苦……」

後面的話她聽不見,但是見到他們後來手牽著手走開,應該是男人打消了念頭吧。

他們的擁抱讓她好羨慕!或許,那就是幸福的滋味吧!

活了十六年,在柳馭煙的懷裡,她才知道擁抱的滋味有多美好。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心中突然有種強烈的感覺,有人在叫她。

於是她緩緩的回過頭來,沒有特別的尋找,只是回過頭就望進一雙熟悉的眸子里。

人是那麼的多,四周的聲音是那麼的喧嘩嘈雜,可是當她一接觸到那雙眸子時,一切彷彿全都停止下來,只剩下她和他。

他們靜靜的對望著,在這一刻里最重要的就是這件事。

就在底下越吵越厲害、越吼越大聲的情況下,王家小姐一身大紅嫁衣,手裡拿著繡球,由兩名丫頭扶著,切娜多姿的走了出來。

王老爺扯開喉嚨講了幾句話,但聲音全給底下激動的叫聲蓋住了,只見小姐拿著繡球走到台前,作勢欲拋。

有意爭奪繡球的男子不斷往前擠著、跳著,大聲的吼道:「拋給我!」

「王小姐!我在這邊呀!」

人人吼得聲嘶力竭,都希望繡球能拋向自己。

程非興奮的大叫,「往這邊施來!師兄、師兄!快準備好,要拋啦!」

他喊了幾聲,沒聽見有反應,於是轉過頭去看,只見她呆立不動,似乎對這情況無動於衷,眼光牢牢的、死死的鎖在某個地方。

「師傅!」真要命,師傅怎麼跟鬼沒兩樣,隨時都會從人家背後冒出來?

他呆了一呆,此時台上的小姐看了看,玉手一揚,繡球直直的對著程非飛來,越過了重重的人頭山,直接打到他的胸口。

他往後退了一步,本能的伸手護住胸口,也將繡球抱在懷裡。

前後左右的大漢突然抓住了他,大聲喊道:「新姑爺在這。」

高樓上的小姐一見繡球給人接到,羞得轉身便進去了。

程非抱著繡球樂得大喊,「我接到啦!師傅、師傅!你有娘子啦!」

「接到啦!可真有你的!」傅蘭馨回過神來,一把搶過繡球,眉開眼笑的說:「太好了!」

她推開擁擠的人群,跑到柳馭煙前面,拉著他大叫道:「搶到啦!你有娘子了!就算我死了,你也不用傷心!」

「你看!」她把繡球塞到他懷裡,「快,誰拿到了就可以馬上跟小姐拜堂,我們快上去!」

柳馭煙看著她因興奮的漲紅的臉蛋,以及斜背著的那條「代師求親」的彩帶,一陣難以克制的心痛和憤怒湧上心頭。

他揚手摑了傅蘭馨一個耳光,怒道:「你這個大笨蛋!到底要我拿你怎麼辦才好!」

傅蘭馨驚訝的呆住了,她的腦袋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

而對他突如其來的掌摑,她毫無反應的能力,只是獃獃的看著他憤怒又心痛的表情。

你沾醒一點好不好?感情怎麼是可以輕易取代的!他在心裡大吼著,高高的又揚起手,停留在半空中,最後又頹然的放了下來。

見柳馭煙鐵青著一張臉轉身就走,傅蘭馨忍不住哭出聲來,「以後你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哪?」

站在街中央,她有一陣子的茫然,逐漸西斜的落日將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有些孤寂的味道。

那一邊的程非被王家的家丁抓住不放,正想仔細解釋他來接繡球的原因,可是他們顯然沒興趣聽他的理由。

將他架住就往府里拖,他著急的大喊,「師兄呀!快來跟他們解釋,不是這樣的呀!

「大哥呀,我說你們真的弄錯人了,唉唷我的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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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樹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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