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老郭家的窗戶
下午第二節課後小軍在操場見到老蔣。
「你昨晚上哪去了,我找你你不在。」小軍對老蔣的行蹤一向了如指掌,一時找不到他,便覺得很不自在。老蔣先神秘地四處張望一下,然後把嘴湊到小軍的耳朵上,壓低了聲音說:「昨晚我看見了。」「看見什麼了?」「我看見食堂老郭和他老婆那個來著!」「你說什麼哪?」「就那個嘛,你還不明白,」小軍仔細看對方的臉,還是不明白他說的什麼。「我說你丫是真糊塗還是裝的,就是老郭跟他媳婦睡覺讓我看見了。」「啊?你怎麼會……」小軍極力壓低嗓音,眉毛卻挑得高高的。「我昨天在『大堡子』那和侯三他們幾個玩,正好藏在老郭家窗檯底下,一開始聽見點動靜,我說這家人是不是洗衣服哪,庫吃庫吃的,還聽見人大聲喘氣,把我嚇了一跳,我看窗帘沒拉嚴,就爬上去看了一眼,結果……」「什麼呀?」小軍著急地問,「哎呀,沒治了,特噁心,我沒法跟你說,晚上我帶你去,你自己看就成。」「行。」小軍興奮得摩拳擦掌,小眼睛放出光彩。
老郭是炊事班班長,三十多歲,一臉的胡碴子,腦袋卻是光光的,沒一根毛。後腦勺正中間有個深凹進去的坑,像是個子彈打的圓圓的洞。身體長得四棱見方象只大號的水桶,鼻子大、眼大、嘴大,說話也是瓮聲大嗓一口的河南腔象跟人吵仗。
老郭沒事時就搬個小凳子坐在食堂門口那棵梧桐樹下,一邊抽煙,一邊看過往的行人。老郭煙癮很大,抽的是他老家的煙葉子,一天到晚老看見他從口袋裡掏出張小紙條,從一個煙荷包里掏出一撮煙末,勻勻地撒在那張小紙條上,那隻大大的黑手捲起煙來非常靈巧,然後再伸出舌頭那麼一舔,就一下,一隻煙捲好了。把頭掐掉,著急作慌地點上,吸一大口,眯起眼睛停頓一下,那感覺大概特舒坦。大概是煙癮大的緣故,老郭咳嗽得厲害,一邊卷著煙,一邊咳,有時咳得厲害了,手都直抖。
他愛評論過往的人,特別是女人。
「快看41號樓那個女的,」老郭眯起眼睛看對面走過去的那個女的,對一旁的人說:「她今早出來這是第三趟了,俺就知道她准有事,恁看看,俺沒說錯吧。她男人死了快一年了,這就守不住了,俺昨天就看見有個小白臉上她家去了,那小子是小賣部的售貨員,老家是蘇北的,這不,那女的說是出來買東西,肯定是來找那小白臉了。」老郭盯住那女人,光光頭一動不動,一對大眼珠子卻緊隨那女人轉來轉去,一時忘記了抽煙,忘記了咳嗽。
老郭一說起女人,彷彿換了一個人,身子望前傾,聲音又尖又細,臉上掛一副固定不變獻媚的笑容。那神態又專註又嚴肅。他總想對她們評價得尖刻一些,難聽一些,狠一些,但是只要一說到女人,就好像被人抽去了骨頭,整個人像一灘水一樣,水汪汪的,稀鬆渙散。
「女人不像男人,當妮兒時都能守住,再老的姑娘,只要她真的是姑娘,都沒問題。可一結了婚就不中了。你看那守寡的,實際上勁最大,那種女人沾不得,一沾上,粘得你甩都甩不掉……嘻嘻,也有表面上不找的,說是要守,守啥呢,可是難熬哇,熬不熬得住,餒自己最清楚,不行咋辦?咋辦嘞--自己辦唄。」老郭意味深長咯咯地笑起來,跟著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人都說城裡的女人俊,城裡的女人會打扮,小妖精似的,這人是三分長相,七分扮相,俺看著還是山裡的長得好,山山水水養人哪,再說,要是那農村的女人吃得再好些,在屋裡捂著少讓日頭曬,準保會更水靈。別看俺們南陽小地方,可還是出美女的地方,清朝好多妃子就從俺那選出來的。東漢有個娘娘,也是俺們南陽人哪。俺去過老河口(襄樊),也去過南陽、開封,去過鄭州,要說女人長的好,還得是俺中原那一帶的,老河口離俺那也就1oo多里,模樣可就不中。俺那的妮兒皮膚好啊,特別是那小媳婦,搽上點粉,那可真叫水靈。」
「女人家結沒結婚一看就知道。就像那貓了狗的,全都一個樣。你看那走路**翹翹的,那就是有了事兒了,要是不正經,那就扭開啦,扭來扭去,那叫個騷,人家說誰誰的女人走路好看,呸!啥好看,那叫騷,騷的女人人都愛看。俺那村裡有家姓孔,俺們村姓雜,光大姓就有**家。那姓孔的人家是個窮戶,他妮兒長得可真叫水靈。毛茸茸的大眼睛,高鼻樑,櫻桃小嘴一點點,牙也好,齊不說,還又白又亮。臉皮粉不突突的,就像那仙桃一個樣。真是啊,你說他破窯里出好碗,怎麼沒吃沒喝的,就長得那麼俊,到了十**,那身量真沒得說了,就是這城裡人講究的身材,細麻條的高個兒,兩個**不大不小,把那衣服撐得尖尖的,楊柳腰細的一把能掐過來,腿長直溜溜的穿甚褲子都中,你就說恁身量中不中!尤其是那兩步走,真叫絕了,啥叫個風吹荷擺呀,瞅瞅她那走就知道了。正月十五鬧花燈,二月二唱大戲,三月三趕廟會,還有逢集時,哎呀,只要她在集上走上這麼一遭,把小夥子的魂兒都能鉤走。真是絨疙瘩呀!人家都叫她「騷孔雀」,確實騷,是騷。」老郭嘿嘿笑著,深深咽了口口水。「俺看她是貂禪轉世,嫦娥下凡。哎,可惜呀,她轉的地方不中,嫁的人家也不中,家裡為貪些財禮,把她嫁給個四十歲的男人,說是什麼團長,出嫁的時候真是風光。那女的不樂意,不樂意咋整,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出了嫁了恁再不樂意也得忍著。懷下孩子了,那小子可跑了,溜光蛋的貨,哎……」旁邊的人問:「跑哪啦?」「台灣。」老郭眯縫著眼,沉默不語,盯住眼前的一縷青煙。
老郭是前年春天結的婚,媳婦是老家的,叫大丫,原打算那年過年回家結婚,可是河南老家春天大旱,媳婦一家八口倒下七口,老娘叫她到北京來尋丈夫。
大丫剛來時就像個十三四歲沒育的小女孩,身體單薄的像樹葉,風一吹就倒,蠟黃的臉上只剩下一雙會眨巴的大眼睛。時間不長,先是臉色由土黃變得紅潤起來,眼睛亮了,眉毛彎了,身子也像氣吹的一樣變得豐滿圓潤,走起路來小腰擺擺的,活脫變了個人。人們都知道,那全是老郭的功勞。
老郭偷饅頭有一手。
灶上的籠屜一層一半蒸的是饅頭,二層是包穀面和著白面的「金銀卷」,下面三層是窩頭。家裡人多口糧少細糧更少,每次海娜到食堂打飯,馬容英一邊撕飯票一邊叮囑:「路上別玩,趕緊去,買八個窩頭,記住要眼小的。」海娜跑到食堂遞上裝饃的笸籮,大聲喊:「我要眼小的窩頭!」老郭這時總要湊過來掛著一臉的壞笑:「這妮兒咋恁會嘞,俺也想要眼小的,嘻嘻……」說完得意地抽抽他的酒糟鼻子,還衝海娜擠擠眼。
海娜轉頭就跑,根本懶得理他!
每次饅頭一下屜,老郭先解下勉腰褲上的腰帶,?展,往籠屜上一按,就把四五個饅頭卷了起來。然後把卷著熱騰騰饅頭的腰帶往褲腰上一兜,再把外面套著的又肥又大的褂子往下一放,大搖大擺走到他那個小屋去。也真難為他,大熱的天,肚皮上貼著圈熱饃他還居然能臉不變色心不跳,見著人還打招呼一臉的笑!
食堂的大師傅個個挑肥揀瘦養得白胖白胖的,那年頭能在部隊食堂工作,給個縣長都不會幹。
大丫一天吃這香噴噴的大白面饃能不出落得滋潤光鮮?
溫飽思淫逸。每天晚上老郭不再在梧桐樹下擺龍門陣浪費時間,關起門窗和他的小媳婦顛鶯倒鳳巫山**行那夫妻大禮。
學院大食堂的後面是一個不大的山坡。山坡上野草叢生,雜木林立,藤蘿蔓蔓。那有個國民黨時期的碉堡,叫「大堡子」,碉堡只剩下斷壁殘垣的一半。一到夜晚,殘存的鋼筋水泥在夜幕的映襯下,像個張牙舞爪的怪獸。四周是墳地,陰森森的磷火飄忽閃爍,滲出絲絲陰氣。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小軍和老蔣匍匐在碉堡的後面,眼睛緊盯住大食堂拐角處那間小房子的燈光。那間房子是炊事班老郭的家。
四周一片寂靜,偶爾傳來一隻慢性子的蛐蛐小心翼翼的叫聲,叫了兩聲,又停住了。
「好了嗎,還得等到多會兒啊?」由於緊張,小軍的聲音飄飄的。「快了,快了,別急嘛。」老蔣壓低嗓門說,「看見那個窗戶沒有?那就是老郭的家,咱們現在就過去,可小心著點,千萬別弄出聲響來。」
他倆像兩隻蜥蜴,貼著地皮慢慢地爬向那個窗戶。窗戶渾然不覺,昏黃的燈光從遮擋了一半的窗戶上懶散地透出來。
這間屋子原來是彈藥倉庫,窗檯很高,還插著鐵欄杆。
「你踩我的肩膀上,我在底下抽著你,看一下就走,千萬別出聲,啊!」老蔣的嘴快把小軍的耳朵咬下來了,一股臭烘烘的熱氣,熏得小軍直皺眉頭。不過小軍這會兒顧不上那麼多了,他鄭重地點了一下頭,然後踩住老蔣的肩膀。老蔣咬住牙,一點點地站起來。
就在小軍快要夠到窗戶的時候,他突然猶豫了一下,不知為什麼他的腦海里突然鑽出一個念頭-「要是被裡面的人現,我跑不掉怎麼辦。」這個念頭一出現,小軍的動作隨即停了下來,小軍一向是個十分謹慎的人,有危險沒把握的事情他一般不會去做,就像一隻狡猾的狐狸,做什麼事先前後左右思忖再三再行動,但這猶豫也就是那麼一剎那間的一閃念,因為他太好奇了,而且就在那一刻他突然聽到屋裡傳出老蔣描述過的那種奇特的聲音,在小軍聽來,那可絕不是像洗衣服的聲音,老蔣描述的不準確,伴隨著這聲音的是一個女人近乎絕望聲嘶力竭的喊叫,「啊,啊,啊……這聲音顫抖著肆無忌憚一浪高過一浪,打著轉地直衝小軍的天靈蓋,立刻讓他的頭皮都炸了起來。也就在那一刻,小軍的身子挺直了,他完完全全站到了那半截窗戶之上。
屋子裡的一切令小軍的眼睛直。
佔據了大半個房間的是一張大床,床上是一對**的男女。背對著窗戶的肯定是老郭,因為燈泡下面灼灼閃光的禿頭上是一個深陷的圓坑。
那對男女對背後這雙驚恐的眼睛顯然毫無察覺,因為他們正全神貫注全力以赴地在進行著一項劇烈的「運動」。
女人兩條腿像兩條白蛇一樣環繞在老郭急遽抽搐的脊背上,隨著老郭脊背的起伏,兩隻腳丫子像兩隻棒槌有節奏地用力敲打著老郭汗津津的脊背。漸漸地,老郭的喘息由緩至急,最後是一陣弦要綳斷痰憋到嗓子眼命絕一線立刻窒息的粗重的嘯叫,還夾雜著那女人撕心扯肺的呻吟,呻吟夾帶著夢囈般淋漓盡致心滿意足的呼叫:「啊,啊,狗哇,你……這個親死人的狗哇……你來打打打……呀……」,在女人無比歡娛和撒嬌的召喚之下,老郭的抽搐來得更加孔武勇猛。這原始野蠻的聲音混合交織在一起,像兩個扭曲糾纏的**的靈魂,在夏天躁熱的空氣中毫無顧忌地四下衝撞。
男女之間的隱秘就這樣第一次完完全全展現在小軍的眼前,就像一個煮沸開水的鍋蓋,在揭開的一剎那,叫他頓時明白了那些罵人髒話包含的深刻含義。
小軍就在這半截窗戶上完成了他人生的第一堂性教育課。這堂課讓他刻骨銘心,終生難忘。
這堂課使小軍結束了混沌啟蒙階段,從此他的思想產生了飛躍,升華到了一個嶄新的境界。
這場面讓小軍心跳不已,這含糊不清像野獸撕打時出的可怕的聲音更使小軍身體里突然涌動起一股強烈的陌生的躁動,這躁動使他顫慄,使他第一次產生了一種迫不及待的**,他不顧一切地彎下身子,對著下面的老蔣瞪起眼睛張大了嘴……
老蔣不明白上面到底生了什麼,歪過頭來小聲說:「嗨,看見沒有啊?完了沒你,我快盯不住了……」小軍的手緊抓住窗台上的鐵欄杆,既不說下來,也不動換,只是在老蔣的背上抽筋哆嗦。
等到小軍再一次直起身子,現屋裡的兩人已經偃旗息鼓,老郭坐直了身子,黝黑的脊背離小軍近在咫尺,後腦勺那個凹坑裡盛滿了舒坦與滿足。大丫沖著小軍更確切地說是沖著老郭毫不羞恥地叉開雙腿,肥白的大腿令小軍再一次目瞪口呆。老郭正在從那女人的下身往外拽什麼東西,小軍看清了,老郭不斷地往外拽一根白線,最後從她的下身那個神秘的地方拽出來一個濕漉漉的棉花團。小軍疑惑地瞪大了眼睛,這舉動即使動用小軍所有的智慧想破他可憐的腦袋瓜子也搞不明白老郭到底在幹什麼。這時老郭翻身下床去扔那個棉花團,並找來一塊毛巾準備給自己和那女人擦拭。就這樣「嘩」的一下大丫身上應該說女人身上的部件一覽無餘全部展現在小軍的眼皮底下。昏暗的燈光下,女人的酮體好象被鍍上了一層堇色的水彩,散出淡淡的柔和溫暖的香氣,胸前那兩駝厚實柔軟的肉在燈光下驕傲地挺立著,好象是剛剛補充過營養的駝峰,結實飽滿……
這間不足九平米的土屋,由於這個女人的存在頓時顯得神奇華貴而且溫馨多情。
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對異性的身體還處於好奇的懵懂階段,像是隔著一層薄霧解讀這個世界,充滿了無盡的神秘與魅力。可以說小軍對女人的認識和理解還是一片空白,僅僅局限於欣賞女孩的臉蛋、型和身材上。所以他還搞不清楚眼前這個庸懶地躺在床上,等著男人來為自己擦拭的女人到底是丑還是美。儘管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將目光死死地盯住大丫身上那三處神秘的高地-高聳的**和那片綠草掩蓋著的幽谷……
他從未注意過老郭的女人,也從未想到要留意這樣一個鄉下女人,他的目光只留意像齊家五朵金花那樣乾淨文明的女學生。在他眼裡鄉下女人都是土得掉渣像奶奶姥姥一樣又老又蠢,卻想不到原來眼前這個吃飽了白面饅頭的河南農村女人遠比那些未育成熟的女學生來得更性感更具挑逗性更有女人味,使他如此驚慌失措無法抵禦誘惑。
小軍暈頭漲腦感覺自己像一條被甩上岸的張大嘴的魚,終於齜牙咧嘴猛地碰撞在玻璃上,出一聲巨大的響聲。
隨著那一聲巨響,先是大丫看見了小軍,倏忽間身體縮成一團,彷彿是個蚌立即把自己包裹在蚌殼裡。緊接著她本能地出一陣尖銳像吹哨一樣的叫聲,她能出這樣的聲響小軍絲毫不覺得奇怪,因為小軍覺得那女人的身體里儲存著各種各樣的能量,可以隨心所欲出各種各樣的聲響。這短短的幾分鐘讓小軍明白了世界上確實有許許多多有趣沒趣搞懂搞不懂的事情隨時隨地都可能生。
老郭吃驚地望著窗戶,他就那麼一絲不掛地挺直身體站在床跟前,牆上的倒影看上去不折不扣是一隻未進化的類人猿。那寶貝物件兒蔫頭搭腦地耷拉著,醜陋得讓小軍不忍再看第二眼。
就在老郭的眼睛跟小軍的眼睛對上的那一刻,他的嘴巴大大地張開了,在他還沒有來得及喊出第一聲的時候,小軍已經從老蔣的背上滾到了地上。
「快跑!」還沒等老蔣明白過來,小軍像只受驚的兔子竄出去好遠。老蔣緊追其後,兩腳像?著風火輪,關鍵時刻他反映靈敏,腿腳利索很能跟得上趟。
「嗨,怎麼回事,啊?小軍,你等等,等等……」老蔣在後面邊跑邊喘著氣地問。小軍顧不上回答,逃命要緊,其實他那會兒稍稍鎮定一下都不會這樣下死勁地跑。你想老郭光著腚赤著腳怎麼可能追得上他們兩個孩子。後面隱隱傳來老郭怒不可遏的吼叫:「小兔崽子,恁往哪跑,俺看見恁了,媽的,看什麼不行,啊?回家看恁爹媽去,媽了個x,俺非找恁小子算帳不可,恁等著!」小軍驚慌地回頭看了一下,老郭那條用面袋子改的白色大褲衩子在黑暗中十分顯眼。
那一晚小軍失眠了。
平日里小軍不用沾枕頭都能睡著,可是這會兒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是老郭不住**像磨盤一樣又黑又大的**,耳朵里就是那女人嬌嗔的喘息聲。
那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啊!女人的臉早已模糊不清,可是頂著兩顆粉紅葡萄的**在小軍眼前不停地晃動、晃動,拱得床上輾轉反側的小子的邪火一點點地往腦袋往身體里任何一個犄角鑽。
天快亮時小軍才迷糊了一陣,睡夢裡一會兒是大丫沖他叉開大腿,對著他邪惡地笑,一會兒那兩個溫暖而親愛的**變作了兩座沉甸甸的白色大山,壓得他渾身冒汗喘不過氣。他開始拚命地奔跑,但是不管他怎樣用力,腿腳卻不聽使喚,沉重的一步也抬不起來。
天蒙蒙亮時,不知誰家的公雞的啼叫讓小軍一個激靈猛地從床上翻起。這時他才現褲衩里黏糊糊的一片,被裡子也沾了些。他趕緊看看熟睡的大軍,嚇得大氣不敢出一聲,一下又一下叩著大板牙,小軍就這毛病,一遇到什麼事就愛叩齒,像只冥思苦想的大耗子。實際上那會兒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純粹在癔症,什麼也想不出來。
黎明前的黑暗靜得?人,小軍像只孤獨的蟲子,靜悄悄地坐在床沿上。
小軍摳著眼屎,突然想起老郭最後喊的那一句話,心裡打起鼓來。老郭是不是真的看見我了?他在明處,我在暗處,能看清我是誰?可如果他沒看清是我,他喊的話不會那麼堅決的。
要命哎!怎麼辦?!老郭真要是沒完可怎麼辦。
小軍想到了三種後果-一個是告家長,一個是告學校,再一個就是直接告到學院保衛部。想想這三種後果,小軍心裡不禁一陣又一陣地打哆嗦,不管是哪一個,都夠他沈小軍喝一壺的!
過去他和他那幫弟兄偷老鄉的麥子燒著吃,騎老鄉臨產母豬讓母豬流產,跑到老蔣家的閣樓上學抽煙……沒少叫老鄉或是值勤的戰士逮住,送到學院保衛部讓父親去領人。父親是個很好面子的人。儘管保衛部那個姓馮的副部長很客氣,說是孩子嘛,回去教育教育就行,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每次父親的臉色都非常難看,回來一頓飽打是決逃不過的。
那他媽姓馮的假惺惺的看什麼笑話,整個就是個笑面虎,他兒子馮小春也不是什麼好鳥,給我提鞋我都不要,一直想往我們這個堆里湊誰都不待見他。
誒,對了,不如到學校找到馮小春警告一下他,讓他老子別找麻煩。
不成,那姓馮的副部長能吃這一套?像他那麼個江湖老手,輕而易舉就能把我們這幫孩子搞掂。
老馮是個三八式的幹部,從參加革命就干肅反保衛工作了,上次大院後門一個站崗的戰士過年想回家,自己朝自己腿上開了一槍,小軍親眼看見老馮拎著槍帶領一干人馬直奔後門,那架勢很是威風,立時讓小軍想起平原游擊隊里的李向陽。父親參加革命也挺早,可一直在延安魯藝、抗大學習,解放后又一直在軍事院校當教員,沒正經打過什麼仗。那次院里組織校級軍官實彈打靶,小軍趴在靶場外的土堆後面偷看,眼見得父親上場了,小軍興奮得手心裡捏一大把汗。父親瞄了半天才打,結果十子彈三飛了,剩下的那七隻有一個十環,三個七環,其他都鑲了靶子邊,這叫小軍在同伴面前很沒有面子。當兵的槍都打不準那算什麼,充其量算個二流子兵。
你以為你是誰?!自己槍打得那麼臭,還說我們學習不好呢!可這話小軍只敢擱心裡想,就是捂爛了腸子也絕不敢當著父親的面說出來。
一想到這些小軍很有些惆悵。
他的眼光又落到被子上那一團印漬上。縱使他的性知識再貧乏,他也知道那玩意絕不是尿床,當然更不能把被子晾出去了。
小軍從小有尿床的毛病,白天玩的太累,晚上睡得死的叫都叫不醒,每次尿床后把被子往外搭都會遭到別人的恥笑。院子里的孩子捂著鼻子在被子上連夜製作的尿漬前比比畫畫,為此他被冠以「海軍作戰部部長」、「騷尿人」等外號。這讓小軍很是煩惱。上中學以後他知道害羞了,為了不尿床他甚至從下午開始就不喝水,後來他晚上乾脆不躺下抱著被子坐著睡,尿床的毛病總算慢慢糾正過來。
今天這不是尿床,可又是什麼小軍搞不清楚。那年頭沒有任何人對小軍傳授過遺精之類的性知識抑或是性經驗,不少男孩子把這當作很見不得人的事情。
看看天快亮了,小軍索性起來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四個角還像當兵的那樣掐出稜角。
他有把握,天氣熱,到晚上一準就捂幹了。
小軍拎起夜壺到自留地里去。
學院院子很大,家家種自留地,自留地的劃分用不著打樁畫線,齊著每家窗戶底下向前延伸到小馬路就是自家的菜地。地里種著老玉米、胡蘿蔔、大白菜、小油菜、向日葵、蓖麻……教員們紛紛顯出農民本色,把二分自留地里的莊稼侍弄得十分出色。
沈靜如沒種過地,不大懂得四時稼穡,他年輕時在飯館當跑堂的那點學問在這根本派不上用場。好在周圍的叔叔、伯伯們大都農戶出身,向他們求教,慢慢都學會了。
每天下課回家,老沈把講義夾子一放,換雙膠鞋,就到地里鋤草、澆水,老沈的書桌抽屜里有講義、書稿、教案、文房四寶,還有大白菜、小油菜、蓖麻的種子。
第一年學院的地里種的胡蘿蔔、大白菜、大蔥長得不錯。收穫的季節,家家都是喜氣洋洋的,各家都把自己地里長得最好的南瓜、白菜、向日葵碼在地頭,讓大傢伙看,逢到別人誇獎時,心裡喜滋滋的還要謙虛一番。
收穫給沈靜如帶來了喜悅和信心。他躊躇滿志地說第二年要擴大生產規模,還要再種些細菜,學著搭架子,種點黃瓜,扁豆,西紅柿,茄子什麼的。
那年頭時興計劃經濟,種地也如此。
這也是形勢逼人,不學也得學。教軍事指揮、軍事戰略、軍事潛力也好;教馬列主義,尼采、黑格爾、費爾巴哈也好,先要學會種菜,先要學會讓自己不挨餓,學會如何生存。
小軍平日太懶,早上不起床,到起床時已經晚了點,懶人有懶招,他乾脆直接把夜壺從窗戶上往地里倒,時間不長窗台上泛起白礆,還帶股難聞的騷尿味,順著風往屋裡刮,讓他爸一通臭罵,翻起厚嘴唇,一聲不吭。
今天早上用不著家裡人叫他,他早早把尿對好水,急急忙忙澆到地里去,早飯都沒吃,急匆匆地上學去了。
第一節課是語文課,老師講的什麼小軍一句都沒聽進去。剛下課,老蔣就趴在窗台上,扇呼著大舌頭喊:「小軍,小軍,你出來一下……」班裡有人笑著學舌,老蔣用眼睛橫掃了一下出聲的那個角落,那邊頓時沒聲了。
兩人在操場的籃球架底下坐下,老蔣關切地問:「怎麼樣?昨天晚上看見了吧?說說……」「看你個頭啊!」「什麼?沒看見,那你在上面那麼半天幹什麼呢?」「不是,看是看見了,可是……」「是不是特那個,啊?」「特哪個?」「特噁心唄。」「你丫少廢話,我現在想的不是那事。我怕老郭真的給我們告學校或者家裡怎麼辦。」「我說小軍你可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我們又不是偷東西,頂多趴了一下他家的窗檯,誰讓他家不把窗戶遮嚴,要是有人問起來,就一口咬定不是我們,天黑了,你當老郭真的看清你啦?」「沒那麼簡單,老郭要是給咱們告學院怎麼辦。」小軍在這裡特別用的「咱們」,就是告訴老蔣,出了事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誰也別想跑,都脫不了干係。老蔣卻沒想那麼多,胸脯一拍說:「這你就更用不著操心了,姓馮的那傢伙要是咬住不放敢跟咱們過不去,看我不收拾馮小春那***!」看到老蔣這麼仗義,絲毫沒有把自己摘出去的意思,小軍很為自己剛才的念頭羞赧。「小軍,就我分析,老郭他不過就是急了那麼一說,他不會跟別人講的。」「為什麼?」「你想啊,他那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他去告我們,他怎麼說啊,噢,他會說:『沈小軍那個小x崽子偷看我跟我老婆睡覺來著』,人家問:『看見了嗎?』『看見了啊。』『都看見什麼啦?』『要緊的都看見啦。』哈,哈哈,真扯淡,絕對不會!」老蔣尖起嗓子學老郭的河南腔,像只被拔光了毛的鸚鵡叫,逗得小軍忍不住咯咯笑起來,「你丫真他媽逗!」
直到這時,小軍從昨晚到現在的緊張心情才算是有所緩解。他在心裡不禁挺佩服老蔣,別看平時只知道打架,關鍵時候還真能沉得住氣,而且還真仗義,患難見真情!可惜這樣的朋友太少了。相比之下,杜品英就顯得有些滑頭。
一個星期過去了,風平浪靜,看來真應了老蔣說的,老郭沒有告他們。但是那兩天小軍也沒敢到食堂打飯,還是小心謹慎為好,萬一老郭看見他,一時火起再收拾他,那不是自找倒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