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官倩兒才一回到沈家,就看到曹嬤嬤倚門而立在等著她。
她嘟著一張嘴,牽著馬來到了曹嬤嬤跟前。
「小姐,你上哪兒去了?琴兒說你單獨一個人出門了。」曹嬤嬤一臉的著急。
上官倩兒覺得心裡好生委屈,她在丁家受了沈文揚的氣,想不到一回到沈家又要面對曹嬤嬤的責罵。
「我……我出門逛逛去了。」她隨口謅了個理由回道。
曹嬤嬤的臉色一變,果然當場便教訓起倩兒來。
「小姐,我不是再三叮嚀過你嗎?你是大家閨秀啊!怎麼能單獨自己一個人出門,任性的想上哪兒就上哪兒呢?你這樣會被人家看輕的,將來你還要在沈家當家主事,若被別人瞧輕了,那以後還怎麼管家裡頭的傭人奴僕呢?要是再讓沈家老爺、夫人和文揚少爺知道了就更不得了,他們要是對你心生輕視之意,那你以後還要不要在沈家立足……」
上官倩兒一時氣上心頭,心裡想著:那退婚好了,反正我也不希罕當沈家少奶奶!
這一番叛逆言語尚未出口,她便見到沈文揚拉著一匹馬走到眼前。
「倩兒,你已經先回來啦!」沈文揚遠遠地便已看到曹嬤嬤在教訓倩兒,他連忙大踏步的走了過來想幫她解圍。
曹嬤嬤看沈文揚也拉著一匹馬,她才訥訥地問道:「文揚少爺也騎馬出門了?」
「是啊!我找倩兒一起出去騎馬,曹嬤嬤,能麻煩你走一趟馬房,請馬夫過來牽馬好嗎?」沈文揚討好倩兒的幫她向曹嬤嬤撒謊。
「是,我這就去!」曹嬤嬤應了一聲就逕自離去,臨走前,她又望了嘟著嘴的倩兒一眼,心想倩兒和文揚少爺出門又何必瞞著她呢?
曹嬤嬤走後,倩兒立刻轉過身子要往屋內走去。
沈文揚見狀連忙一個跨步上前,整個身軀擋在倩兒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倩兒,你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神情著急的沈文揚不安的盯著她。
可是上官倩兒現在卻更有氣了,她生氣為什麼她自己一個人出門就不許,可是曹嬤嬤一聽到是沈文揚和自己結伴出門就不再啰嗦了?她當然知道禮教上的規定就是這麼束縛女人的,可是她就是不甘心,就是有氣。
「你讓開,我要回自己房間了!」上官倩兒氣呼呼的推開他。
「你別這樣,算我說錯話好了,你不要再嘔氣了。」沈文揚有點委屈的說道。
「你用不著道歉,你們都沒錯,全是我的錯,我上官倩兒不該生為女兒身,不該和你沈文揚訂親,更不該一個人膽大妄為的騎馬跑出去!」她仍然覺得忿忿不平。
「倩兒,你講理一點好不好?」他還是低聲下氣的。
她用力推開他。「是,我是不講理,就你們最講理了!」
沈文揚見她不講理,激動得伸手一攬,將她摟進懷裡。「你別這樣,再過半個多月我們就要成親了。」
光天化日之下,沈文揚竟然在隨時有人出入的地方將倩兒摟進懷裡。
倩兒一時方寸大亂,慌張的推開了他。
「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敢對我……」
沈文揚向前逼近一步,眼中滿是柔情,他熱切的看著倩兒說道:「倩兒,你不該拒我於千里之外,我們是從小就訂親的……」言及此,倩兒和繼禹含情脈脈的那一幕又浮現在沈文揚腦海里。
上官倩兒後退了一步,憤怒的瞪著沈文揚,他這樣摟著自己算什麼?真當她是不值得尊重的輕賤女子嗎?
她並沒有想到沈文揚是因為深情所致,才會忘情的把自己擁進懷裡。
沈文揚被倩兒充滿恨意的眼光給震住了。
他又做錯了什麼?為何她竟以那種眼光瞪視著他?難道她真是如此討厭他……斗大的汗珠從沈文揚額上冒了出來。
接著上官倩兒便轉身離去,再也不看沈文揚一眼。
她回到房間后,是又生氣又傷心,她氣沈文揚怎麼可以如此輕薄自己,只因為她單獨騎馬上丁家莊院去找丁繼禹,他就認為自己的行為輕浮,就可以隨便對她摟摟抱抱了?
她愈想愈傷心,心裡也跟著煩亂了起來。驀然間,她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情愫隱隱泛升。她發覺自己似乎很在乎文揚對她的看法,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她也不會因為他輕視自己而覺得難過。
她躲進棉被裡,難受得連晚飯也不想吃了。
琴兒和曹嬤嬤在上官倩兒的房裡急得團團轉,因為倩兒不但什麼東西都不吃,甚至連她們都不理,只是躲在棉被中任由淚水滑落枕上。
不一會兒,連沈夫人也來了,她坐在床邊,輕聲細語的喚著倩兒:「倩兒,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上官倩兒還是把頭蒙在棉被裡,不想回答也不想說話。
「曹嬤嬤,倩兒的身體沒事吧?要不要派人去請大夫來看看?」沈夫人問著站在一旁的曹嬤嬤。
「沈夫人,我看過我們家小姐了,她沒發燒也沒發寒,我想應該是沒事,可能是今天和文揚少爺到外面去逛了一天,讓大太陽給曬壞了,就讓她躺在床上休息一夜,明天早上說不定就恢復精神了。」曹嬤嬤答道。
一聽到倩兒是給大太陽曬得沒胃口的,沈夫人便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這兩個孩子是跑到哪兒去了?怎麼都給太陽曬得這麼厲害?倩兒吃不下飯,文揚也沒胃口,唉!」
「文揚少爺也不舒服嗎?」曹嬤嬤急問。
「是啊!文揚也是一個晚上都悶在書房裡,叫人去叫也不開門,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沈夫人仍然一臉愁容。
躲在棉被裡的上官倩兒聽見文揚也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她心裡雖然非常關心,可是卻仍固執的悶在棉被裡不吭聲。
「等會兒我還要到書房去看看他呢!這孩子一向懂事,從沒讓我這麼擔心過。」沈夫人擔心之情溢於言表。
說完后她又在倩兒床邊待了好一會兒才離開,往文揚的書房而去。
上官倩兒悶在棉被裡又是擔心又是傷心的,對於自己突然那麼關心沈文揚的情況,她也不由得嘆起氣來。想起下午氣上心頭時,她還揚言要跟他解除婚約呢!
這會兒不知他心中又是怎麼想的……
倩兒突然發覺她愈來愈不了解自己在想什麼了!
上官倩兒在曙光乍現時醒了過來。
她坐起身子,一眼就看到曹嬤嬤和衣蜷在自己的床邊睡著了,丫鬟琴兒也以一副極不舒服的姿勢縮在房間角落的椅子上睡覺。
上官倩兒滿懷歉意的看了她們一眼。
這就是為什麼她可以連自己父親的話也不聽,卻嚴格恪守曹嬤嬤訓示的原因;因為曹嬤嬤除了不是倩兒的親生母親之外,卻是比任何人都疼著她。她生病了,曹嬤嬤比誰都急,知道她能嫁到丈夫人品出眾、公婆和善可親的沈家,她比誰都高興。
她小心翼翼的想溜下床來,這一動,卻發現自己的枕頭邊落下了一張紙。
她好奇的打開了這張摺了好幾摺的短箋。
短箋一打開,紙上龍飛鳳舞、瀟洒俊逸的字體立即映入倩兒的眼裡。
她一看見短箋上的字體,心想這人真是寫得一手好字,而沈家除了沈子清和沈文揚,大概沒有人能夠寫得出這手瀟洒俊逸的字了。沈伯父當然不可能會寫什麼短箋給自己,那……就只有沈文揚了。
一想到沈文揚,她臉上一紅,便迫不及待的展讀起短箋來。
上官姑娘:
自從那天晚上匆匆一別,轉眼已過數日,姑娘別來無恙否?
今晚二更可否賜見,在下將於沈家後門門外相候,盼姑娘能前來一會。
夜無蹤留
上官倩兒原以為這是文揚留給她的短箋,卻沒想到信尾的署名竟是自己尋訪多日的夜無蹤!
她是又驚喜又訝異,多日來在心中流連不去的身影竟然就要出現在自己眼前了。興奮之餘,她也沒有留意這張短箋怎會無聲無息的放在她的枕邊,難道夜無蹤當真如此神通廣大?
只不過興奮和驚喜早就沖淡了她的理智,她完全沒有懷疑短箋是從何而來,只是慎重的將它收入了懷中。
她一下床,還是驚醒了床邊的曹嬤嬤。
曹嬤嬤揉了揉眼睛,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一看到倩兒已經起床,她整個人才完全清醒,急著拉住倩兒觀察她臉上的氣色。「小姐,你沒事啦?」
「嗯,不過我肚子好餓!」上官倩兒老實地說道。從昨天晚上餓到現在,她覺得現在什麼東西都想吃了。
此時,睡在角落椅子里的琴兒也被驚醒了。
曹嬤嬤快手快腳的為倩兒到廚房裡去張羅吃的,琴兒也連忙手腳俐落的幫倩兒梳洗打扮。
待梳洗裝扮妥當,曹嬤嬤也端了一碗鹹粥進房來。
上官倩兒高高興興的坐在桌旁喝起了鹹粥,曹嬤嬤眼看倩兒今天早上如此的精神奕奕,她也就不再緊皺眉頭。
「小姐,你今天好多了吧?昨天晚上沈家老爺和夫人都很擔心你呢!喝完鹹粥後去見見沈家老爺和夫人吧!」曹嬤嬤在一旁叮嚀著。
「嗯,我知道了,我會去的。」此刻的她心情一好,也跟著比較柔順。
「還有,文揚少爺也病倒了,你們昨天是一起出門的,這會兒不知他是否也和你一樣恢復精神了?小姐,見完沈家老爺和夫人後,你也去探探文揚少爺吧!」曹嬤嬤提醒著倩兒。
其實上官倩兒也想去看看沈文揚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一想到他昨天如此的輕薄她,她怎麼可以先向他低頭呢?考慮至此,她只得陽奉陰違的朝曹嬤嬤點了點頭。
喝完了鹹粥,上官倩兒便主動到沈子清夫婦的房中去向他們請安。
誰知一走進沈子清夫婦房裡,卻驚見沈文揚也在房中。昨天她跟沈文揚之間的齟齬還沒解開呢,今天一大早就碰見他,這讓上官倩兒顯得有點兒手足無措。只是這時要再退出房中已是不可能的事了。當下,她只好硬著頭皮走過去,向沈子清夫婦請安。
她故意不去理會沈文揚,甚至連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可是她卻可以感覺得出沈文揚的眼睛一直盯著她。
她向沈文清夫婦請完安,又聊了好些話后,就託辭從他們的房裡退了出來。
上官倩兒一踏出房門,便加快腳步的只想儘速離開,她不希望沈文揚會追上自己。
原本她心裡是牽挂著沈文揚的,可是既然已經親眼看到他沒事,她便改變了心意,決心躲著他。
果不其然,她前腳才踏出了沈家夫婦的房門,沈文揚隨後就追著她來了。
「倩兒!」人高腿長的沈文揚很快地便追上了倩兒。
上官倩兒停住了腳步,不過卻沒有回頭。
「我……不是有心要惹你生氣的!」沈文揚低聲下氣的說著,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裡犯了錯,會讓倩兒如此討厭他,可是他絕不想弄僵自己跟她之間的關係,因此他一見到她就低聲下氣的先認錯,委曲求全的要倩兒原諒自己。
聽見沈文揚柔聲的跟她賠不是,倩兒也不禁心軟。她雖然態度冷漠,但也沒有像昨天一樣立刻拋下他就走。
沈文揚走上前來,站在倩兒身後。「如果我昨天說錯了什麼話,你……你肯原諒我嗎?」
「嗯!」她聲若蚊吟地應了一聲,然後就踩著細碎的腳步離去。
她知道並不完全是他的錯,但此刻的她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沈文揚在倩兒身後伸出了一隻手,他想拉住她對她說,自己還有好多話還沒告訴她,但這句話哽在他喉嚨里就是說不出口,伸出去的手也不敢真的把倩兒拉回來。
他怕又像昨天一樣,情不自禁地抱了她之後又惹她生氣,只好瞪著眼睛,任由倩兒走遠。
上官倩兒這一整天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的,她只是不停的注意著時辰,一整天都是渾渾噩噩的,希望時間過得快些,好能早些見到夜無蹤。
好不容易,等用過晚膳后,倩兒回到了閨房,讓琴兒幫自己更衣、卸妝。
突然,琴兒打了一個好大的呵欠。上官倩兒想起昨天晚上琴兒為了陪伴她,隨便的就在椅子上窩了一晚,原本就一夜沒睡好,加上今天白天也沒有時間多休息,所以這會兒看來她已經覺得昏昏欲睡了。
「琴兒,你下去休息吧,我這裡不用你幫忙了。」上官倩兒體貼地說道。
琴兒又打了一個呵欠。「不行啦!曹嬤嬤要是知道我偷懶,她不罵死我才怪!」琴兒跟倩兒一樣,最怕曹嬤嬤嘮叨了。
「我不說,你不說,還有誰會告訴曹嬤嬤呢?你放心好了,曹嬤嬤絕對不會知道的。」說完她便站了起來,拉著琴兒硬把她推到了門外。
支開琴兒后,上官倩兒連忙進了房門把門給合上。
她坐到梳妝台前,又一樣一樣的把剛剛從頭上取下的珠花、首飾插回烏黑的發上。
淡施胭脂、輕點紅唇,倩兒攬鏡一照,鏡子里又是一個千嬌百媚的美麗少女。
其實時間還早得很,才剛過戌時而已,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時辰左右,可是倩兒就是閑不下來,也捺不住性子。
她打開窗子,望著沈家園內仍明亮熱鬧的房舍。
看來若是想要現在就溜出門而不被人家發現,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上官倩兒輕嘆了一口氣,想著這一整件事。
她當然也想到了在夜深人靜時,和只見過一次面的男人約在沈家後門外見面,是非常不妥的事,如果自己的行蹤讓人家看見了,恐怕沈家和上官家的名聲都要掃地了。可是她真的很想再見夜無蹤一面,她只是想再看看他,跟他道聲謝而已,她自認絕不會做出任何對不起沈家或沈文揚的事,一思及此,倩兒的心中也就理直氣壯了起來。
熬過了漫長的一個時辰之後,期盼中的二更天終於來臨。
上官倩兒依舊先推窗查看著屋外的動靜,沈家內院的各處房舍雖不是燈火俱滅,但院中一片寂靜,只有幾間房舍仍有燈光透出,這樣的情形已經讓倩兒較安心了。
上官倩兒輕手輕腳的打開自己的房門,出了門后,又輕輕的掩上了門扉。
藉著月光的照射,她躡手躡腳的朝沈家後門走去。
她來到沈家的後門,赫然發現門上竟有一把大鎖鎖住了門閂。
她失望的望著那把大鎖,看來沈家的門戶嚴謹,自己是出不了這個門了。
她下意識的走上前去,伸手拉了拉那把大鎖。
沒想到大鎖卻應聲而開,如果不是她動作敏捷伸手接住,恐怕這把大鎖就要掉落而發出聲響了。
上官倩兒輕拍著胸口慶幸自己接到了鎖,儘管如此,她仍是被自己嚇得一顆心狂跳不已。
一跨出門外,四周圍是一片黑暗。
樹影幢幢,不聞人聲,只有秋夜的涼風一陣陣的襲來。
上官倩兒心底一股涼意驟然升起,不是為這放眼一片的黑,而是這秋夜的風吹在她單薄的衣衫上,讓她禁不住的打起哆嗦來。
沈家後門門外的大樹下,一個人影牽著一匹全身毛色墨黑的駿馬站在那兒。
他專心的注視著沈家的後門。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見到倩兒從那扇門走出來,或是希望那扇門就這麼緊閉著,他只知道自己的心矛盾得不知如何自處。
他不該以這種身分、這種打扮,在這種時辰來見她的,可是他又別無他法。當他的身分是她的未婚夫沈文揚時,他根本沒什麼機會和倩兒多接近,因此他才想到以夜無蹤的身分約她一敘。
是的,夜無蹤就是沈文揚,太原世紳沈子清溫文博學的獨子。在無數個黑夜裡,只要他一換上黑色的夜行裝,騎上那匹心愛的黑馬,一切就都改變了。
沈文揚變成了夜無蹤,翩翩書生變成了夜盜。
沈文揚的思緒漸漸地飄回多年以前——
八歲的那一年,沈家突然來了一個孤苦無依又一身是病的老人,那是沈子清在太原街上請人抬回來的。太原城裡幾乎沒有人認識他,他當時因為又老又餓,而且身上還染了重病,而流落街頭。在救人要緊的意識下,沈子清二話不說,也不管老人的身分背景,就把他帶到家裡來了。
沈子清請了太原名醫細心的為老人診治,在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和可觀的醫藥費后,老人的身體逐漸好轉,漸漸的也能行動自如。
老人因為孤苦無依又無親無故的,所以在沈家的熱情慰留下,那位老人,也就是沈文揚心目中的章爺爺,就在沈家落了腳。
那時候,沈文揚老纏著章爺爺說故事時,章爺爺總是會摸摸他瘦弱的臂膀,嘆息的說道:「小孩子應該把身體練壯一點。」
沈文揚就這樣跟著章爺爺練起強身健骨的武功,當時的他並不知道自己學的是那麼高明的武功。
沈文揚一直以為那些武功招數只是用來鍛練身體而已,他絲毫不知道自己苦練多年的功夫已能讓他躋身武林一流高手之林了。
一直到四年前的秋天,山西省境內鬧起水患,太原城裡的莊稼才剛要收成,就被無情的風雨給徹底摧毀殆盡,等著糧食過冬、繳地主租金的佃戶和農人們生活頓時陷入困境,不但繳不了地租、還不了前債,就是勉強求三餐溫飽讓一家人捱過寒冷的冬季都有困難。
可是那些狠心的地主們仍然天天上佃戶家催帳逼債,無可奈何之下,佃戶只好再向地主或錢莊借更多更高利息的錢來維持生活。
當時的沈家仍有餘力能幫助貧苦的佃戶、窮人們,但水患一發生,沈子清就把沈家所剩無幾的田地又賣了出去,以換取糧食衣物好幫一些陷入困境的太原人捱過寒冬。
可是那一片祖產並沒有幫太原人買到多少糧食和禦寒衣物,因為懂得生意之道的商人們了解沈子清急迫助人的心,所以他們便壓低地價,以低於一般行情的價錢便宜的收購了沈家的土地。沈子清救人心切,當下也考慮不了那麼多,雖知道以賤價出售田地實在是對不起祖先,可是救人之事又迫在眉睫,所以沈子清還是把那些祖產變賣了。
但即使他把全部的賣地所得全換成米糧,仍然幫不了全部的人,原因是那些遇到水患而囤積糧食的米商們早已坐地起價的貴賣起白米來。
在那之前,沈文揚是很少聽父親說這些事的,因為父親認為他只要好好讀書,不該過問這些事。可是四年前發生水患的時候,沈子清因為一時感慨,便和文揚談起了這些事。
沈子清當然不會後悔變賣祖產去救助太原城裡的貧農佃戶,他只是感嘆,為何那些買地賣糧食的地主商人個個都那麼的近利貪財,絲毫不存仁德之心?
沈子清除了告誡兒子絕對不可以犯下同等敗德喪行的過錯外,也諄諄教誨他沈家藉以傳家的仁德之風。
在義憤填膺的驅使下,沈文揚當天晚上根本無法入睡,他知道祖先留下了多少的祖產,也知道在太原鬧水患、飢荒時,家中變賣了多少的田宅土地用以接濟貧民,他沒想到沈家一片慈善之心,竟然都讓那些見利忘義的地主和姦商們得到了發財的機會,這對自小生長在仁善之家、充滿正義感的沈文揚來說不啻是天大的衝擊。
他無法忍受那些生活極盡奢侈浪費的地主和商人們欺壓原本就財弱勢單的窮人,更無法忍受父親的一片好意遭到那些地主奸商們的踐踏。於是乎,那天夜裡,他便換上一身黑衣,從此之後,太原城附近便出現了一個專門劫富濟貧的俠盜——夜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