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康胤寺站在陳也身邊，靜靜看著鏡頭前演技精湛的尚恭如。

她揮灑自如的演技，讓人無法想像她從沒有演出經驗。她與生俱來的光彩與丰姿讓她成為天生的巨星，命中注定她就該站在熒光幕前接受眾人的喝彩。

經過三個月的密集軋戲，「惡夜追殺」的拍攝也已接近尾聲。

這段時間以采，他們的交往由強烈的吸引力開始，經過蕭如媚的破壞、媒體的追蹤，到現在已經慢慢穩定、沉澱。他們的感情也由火辣的激情，慢慢轉變成濃膩相依的愛情。

這樣的轉變對他們兩人都是嶄新的感受。

尤其是他，他從來不認為和一個女明星能攜手共度此生。可是看著她，他開始覺得世界上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他也打算等「惡夜追殺」殺青之後，對外公布他和恭如交往的情況。他可以想見電影上映后，尚恭如美艷火辣的外型和嬌俏動人的魅力，勢必會成為每個男人心目中的銀幕情人。

到時候，他可得顧好她，讓大家知道她已經名花有主，才不會打她的主意。

主意打定后，他將注意力轉回拍攝現場。

現在拍攝的這場戲是「李傑」和男主角唇槍舌戰的精彩畫面，兩人經由爭吵、仇視到最後互相佩服、愛上對方。典型的戀愛過程，但由火辣狂野的尚恭如演起來就覺得生動活潑，別有一番滋味。

看著鏡頭前妙語如珠的尚恭如，他突然想到可怕的「恐龍妹」——邱郁棠。

康胤寺閉上眼搖頭訕笑，他這麼想是有原因的。他早就發現她們兩人的聲音非常相似，只是一個長得貌若天仙，另一個則是貌比東施。

除此之外，他一直懷疑邱郁棠就是將他的行蹤泄漏給尚恭如的人，只有她那麼清楚周藝樺和他的事。不過，「暗夜追殺」開拍前，她就自動離職，讓他沒有機會好好逼問她。

突然一隻大手從他背後伸過來，用力勒住他的脖子，勒得他喘不過氣來。「是誰?」急切之間，他忍不住口吐穢言。

「不是他媽，是你老子啦!」「皇家製片廠」的前總裁康鼎盛，在他耳邊低聲道，臉上帶著調皮的神情。

「爸!你幾歲啦?還玩這種把戲。」康胤寺撥開他的手，轉過頭瞪著身材健碩的康鼎盛，一臉受不了的模樣。

「你這不孝子，幾個月沒看到我，一點開心的表情都沒有，還對我大小聲。虧我一下飛機，馬上跑來片場看你和我……未來的媳婦。」康鼎盛裝出深受傷害的模樣。

「神經病!什麼未來的媳婦?」康胤寺對他說的話嗤之以鼻，他把康鼎盛調皮的行為，歸咎於長期旅行帶來的負面影響。

「這已經不是新聞了，你還想瞞我。真是不孝子，不懂得感恩圖報。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你怎麼能找到這麼正點的女朋友。」康鼎盛像個同輩的朋友般，伸手摟住康胤寺的肩膀。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有個正點的女朋友?你人在幾千裡外又幫了什麼忙啊?」康胤寺不耐煩的說。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前方的尚恭如身上，光是看著她，就能帶給他滿足、快樂的感覺。

「你是比我厲害，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康鼎盛特意賣弄成語。「我只不過介紹個助理給你，沒想到你不但讓她當女主角，還讓她當你的私人助理。最後，乾脆收來當女朋友。」他暖昧的對著康胤寺擠眉弄眼，意有所指的說。

「你還敢提助理的事，不怕我跟你算賬?」康胤寺斜睨著他，挑釁的問。

「怕?為什麼要怕?她助理工作做的不好嗎?」康鼎盛莫名其妙的說。

「好!很好!問題是她長得那副德行，叫我怎麼看得下去，整個工作情緒都被破壞。而且脾氣暴躁、不懂禮貌，我都不知道誰才是老闆?要不是你堅持要用她，我根本不會錄取她。」說到這個委屈，他怎麼都吞不下。

「長得那副德行?她還長得不夠好嗎?」康鼎盛疑惑的問。他從不知他兒子的審美觀竟然這麼嚴苛。

「老爸，你跟我有仇嗎?非得這樣折磨我!看豬都比看她還強。」康胤寺覺得康鼎盛故意說反話激他，惹得他忍不住低聲咆哮。

「兒子，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嗎?我是介紹邱郁棠給你，你到底看誰去啊!」康鼎盛發現他兒子非常、非常不爽，他開始覺得這中間應該有些誤會。

「沒錯，邱、郁、棠。」康胤寺咬牙切齒的說，他快被他老爸搞瘋了。

「可是，你如果覺得她不漂亮，為什麼讓她當『惡夜追殺』的女主角呢?」康鼎盛大惑不解的模樣，雙眼盯著眼前亮麗非凡的——邱郁棠。

「爸!你眼睛有問題嗎?那是尚恭如，不是邱郁棠，她們兩人長相天差地別。真要算起來，尚恭如稱得上是天鵝群里最美的天鵝，而邱郁棠就像是鴨群里長壞的鴨子。她們怎麼能比呢?」他簡直不想理他老爸，痴獃越來越嚴重了。

「兒子，我不敢跟你爭論尚恭如是不是漂亮的天鵝。可是，我確定眼前那個美女，就是我介紹給你當助理的邱郁棠。」康鼎盛看著攝影機前艷麗非凡的邱郁棠，篤定的說。

「我就跟你說她不是……」康胤寺的腦海閃過奇特的想法。他突然收起氣憤的臉孔，認真的問：「爸，你看過邱郁棠嗎?」

「我是沒有當面看過她。不過，我跟她爺爺都是獅子會的成員，還是高爾夫球的球友。他寶貝孫女的照片他從不離身，只要一有新的照片，他就會拿來秀給我們看。

說實話，他那兩個孫女還真是水噹噹的漂亮寶貝。所以，我才會希望你一定要錄用她，說不定，你們會有意想不到的發展。嘿嘿——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怎麼可能放過這個大美女。」康鼎盛沒有發現康胤寺的表情越來越難看，一徑興奮的說。

康胤寺的腦袋飛快的運作。邱郁棠跟尚恭如?這怎麼可能?

他細細回想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認真而客觀的思索每一個片段。

當尚恭如通過試鏡之後，邱郁棠打電話來辭職，主動而乾脆。而之前，無論他怎麼威脅加利誘，都無法逼她就範。

尚恭如宛如一個神秘女郎般出現在他面前，她很清楚他的一切，尤其是工作上的點點滴滴。

他一直以為她是透過郁棠才得知他的他的消息，原來，從頭到尾，她自己就是那個姦細。

摘下遮蔽他的謊言，細細比較她們兩人的外表。乍看之下，她們絕對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女人，一個是美女，一個是醜女。可是，將她們拿出來同時比較，她們兩人的身高雷同、聲音雷同、個性雷同……

隨著真相慢慢在他眼前慢慢展開，他的心變得越來越沉重。

到最後，他不得不相信，邱郁棠就是尚恭如。

這個事實像鎚子一樣敲打他的腦袋，讓他頭痛欲裂，只想放聲狂吼。一股熊熊的怒火排山倒海的焚燒他，讓他失去思考的能力。

「你確定她就是邱郁棠?」康胤寺憤怒的指著郁棠，幾近咆哮的問康鼎盛。

正在指導拍戲的陳也聽到這憤怒的聲音，趕緊喊卡。因為康胤寺憤怒的狂吼已經收進現場的錄音里，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帶著怪異的眼神看著他。

在錄影現場發出巨大的噪音，是拍攝電影的忌諱。大家都搞不懂，康胤寺是資深製作人，怎麼會犯這麼嚴重的錯誤。

「兒子，你怎麼了?冷靜一點。」看到兒子反常的表現，康鼎盛不知所措的安撫他。他隱約猜得出康胤寺暴怒的反應和邱郁棠脫不了干係。

「陳也，不用拍了!尚恭如，立刻到我辦公室。」康胤寺憤怒的大吼，可怕的咆哮聲回蕩在攝影棚內。說完后，他瞪了郁棠一眼后，邁開步伐離開片場。

惹出這些問題的始作俑者康鼎盛，聰明的逃離現場。他打算讓他們年輕人自己去解決問題，免得遭流彈攻擊。

今天又不用拍了。陳也看了一眼康胤寺冒火的雙眼，無奈的想。他趕緊命令工作人員收拾現場。

不過多嘴的工作人員，看到康胤寺憤怒的模樣，心中都不禁揣測，兩人是否已經決裂。大家都幸災樂禍等著看，到底誰會取代尚恭如，成為康胤寺的新歡呢?

郁棠呆立在現場，納悶的看著滿臉怒容的他。實在搞不清楚她到底做了什麼?惹得他那麼生氣。

兩人交往至今，他一直對她溫柔體貼，甚至可以說是寵溺。除了鬥嘴之外，兩人從未有過真正的爭吵。

「到底發生什麼事?」她心中忐忑不安的想，慢慢踱步走向他的辦公室。

「寺，你怎麼了?為什麼那麼生氣?」看著他鐵青的臉望著窗外，郁棠小心翼翼的問。

「我只問一次。」他轉過身面對她，口氣僵硬的說：「你是誰?」他英俊的臉龐變得扭曲可怕，陰狠的瞪著她。

他的話像顆炸彈般投在他們之間，瞬間爆炸。

郁棠沒有露出驚慌的神情，反而冷然的看著他。似乎早就知道，該來的遲早會來。她也不想知道他究竟是怎麼發現的，反正……都沒差別了。

「為什麼不說?」他暴怒的大吼；「說啊!你到底是誰?」她沉默的反應、更加劇他的憤怒。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為什麼還要問我?」她臉上帶著落寞，似乎知道，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為什麼要這樣做?耍我很有趣嗎?」他眯起雙眼，狂怒的質問她。

「對不起，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她抬起雙眼看著他，不想逃避他的怒火。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我最討厭別人做錯事跟我說對不起。有些事不是道歉就能了事。」他憤怒的拿起桌上的煙灰缸，往她身後砸去，破碎的爆裂聲發出可怕的聲響，郁棠忍不住閉上眼。

「你想罵就罵吧!我所做的事，根本沒有任何的借口，你罵我是應該的。」郁棠看著他，挺身接受他的責罵。

「罵你，只會浪費我的力氣。」他看著她，咬牙切齒的說。

看到他仇視的神情，一向堅強無畏的她，也不禁瑟縮。

「現在，不管你叫邱郁棠，還是尚恭如，都給我聽清楚。」他齜牙咧嘴的瞪著她，一字一句咬著牙說。「你給我好好拍完電影，不準出任何狀況。等這部電影拍完，你就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因為，我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你。」他憤怒的說出決裂的話。

郁棠美麗的雙瞳呈滿哀痛的情緒，直勾勾看著他，似乎想告訴他，她對他深深的愛意。

只是……現在的她什麼都說不出口，他也聽不進去吧!

「現在，給我出去!」他冷硬自恃的說，轉過身背對她。

她最後依戀的看了他一眼，沒多說一句話，轉身離開。

一等門夫上，他立刻將桌上所有的東西摔到地上，他需要藉由這樣的動作發泄他心中強烈的憤怒。

他早該知道，演員根本不值得信任，尤其是——女演員。

他已經在蕭如媚身上得到印證，又為什麼會上當?他竟然傻到，認為她會有所不同……

她甚至比蕭如媚更卑鄙，用另一個身份躲在他身邊，伺機探聽他的消息。再以神秘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吸引他所有的愛戀。

不過，他必須承認，她比周藝樺或蕭如媚都要聰明。因為，她不但得到「惡夜追殺」的女主角，她還得到他……一顆摯愛狂熱的真心。

站在門板另一頭的郁棠，一關上門后，馬上頹然無力的靠著門站立。

聽到辦公室內傳來乒乒砰砰的破碎聲，她的心也跟著碎裂。

心痛的淚水直到此刻終於忍不住，沿著臉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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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開始，康胤寺幾乎天天出現在八卦雜誌內。

報導的內容不外是，尚恭如為何成為下堂妻?

蕭如媚是不是幕後黑手?

周藝樺有沒有機會敗部復活?

康胤寺今天與誰共進晚餐?誰又成為他追逐的目標?

郁棠對這些報導一律不予理會，專心一意拍攝「惡夜追殺」。

如果不專註在某件事情上，她的腦海就會出現他的身影。只要想起兩人甜蜜的時光，她就有落淚的衝動。

這樣的感情煩惱深深困擾著她，在片場隨時可見她落寞寡歡的臉孔。

一些狗仔隊還混入攝影棚內，就為了補捉她顧影自憐的落寞身影和凄楚憔悴的臉孔。

這樣的照片和康胤寺春風得意的模樣一對照，再傻的人都猜得出誰是被拋棄的人。蕭如媚更大放厥詞，認為尚恭如是自食其果。

對於這些流言、誹謗，她都不在乎。她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她，她只希望片子趕緊殺青、上映。

好讓她可以趕快回到美國，重新享受正常人的生活，將台灣所有不愉快的回憶拋到腦後。

「恭如，電影下個禮拜就殺青了，有沒有什麼打算?」陳也關心的問她。

這段日子，他將她所有的難過、痛苦看在眼裡，雖然心疼她受到的打擊，卻無從幫起。

因為她是如此的驕傲，即使受傷害，傷得遍體鱗傷，她仍將所有人排拒在外，不願接受別人的關愛和憐憫。

「我打算回美國繼續念書。如果不是接了這個角色，我早就回美國了。」她語氣輕快的說。

她在心底告訴自己，若不是接了這個角色，她也不會和康胤寺有這麼多牽扯，更不會傷得這麼深，跌得這麼重。

「你不考慮留在演藝圈發展?我可以保證，這部片上映之後，你一定會一炮而紅，你應該把握住機會，好好發展。有的人一輩子都在等這機會，你很幸運，年紀輕輕就遇上了。」陳也極力挽留她，希望她把握一炮而紅的難得機會。

「其實，我本來就沒打算一炮而紅。當初接這角色，主要是想獲得新的經驗，並學習電影的拍攝過程。這些我都有了，紅不紅對我來說根本沒有差別。」

原本她還有點虛榮的期待，希望得到影迷的認同。但和康胤寺分手之後，她開始對任何事都沒有興趣。畢竟，沒有人分享她的喜悅、她的成就，任何事物都會變得索然無味。

「我手頭有一部片，等『惡夜追殺』一殺青就要開拍，我想邀請你參與演出。不曉得你的意願如何?」陳也滿心期待的看著她。

「陳導演，抱歉!我不想再出現在熒光幕前了。我覺得傳播媒體真的很可怕，當演員的壓力好大。每個人都想挖你的隱私，知道你的八卦，觀眾又喜歡拿放大鏡看你的一切，用高標準衡量你的行為。」面對媒體不真實、不公平的報導，郁棠只能莫可奈何的搖頭。

「這是成為公眾人物可憐的地方。當你成為公眾人物的同時，代表你已經放棄你的隱私權。即使不願意，也莫可奈何。」他也是過來人，一路走來，看到太多相同的例子。

「我不行，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崩潰。」她恐懼的搖頭，不敢想像未來的日子都要在這種壓力下度過。

「那你跟康董……他知道你要回美國的事嗎?」陳也試探性的問。

郁棠直接搖頭道：「我跟他已經決裂，他也不會關心我是不是回美國，又何必告訴他。」一說到康胤寺，她的心底跟著一酸，眼角微微濕潤。

「我雖然不清楚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可是，我可以跟你保證，康董絕對不會不關心你。從他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其實非常愛你。」陳也睿智的雙眼溫柔的看著她。

「你錯了，他根本不愛我。」郁棠堅決的說。在她做了那些事之後，又怎能奢望他繼續愛著她。

「那你呢?你愛不愛他?」陳也反過來問她。

「……」郁棠沉默不語，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雖然她沒說，可是他心中早有答案，因為郁棠的臉上清清楚楚寫著「她愛康胤寺」。

「愛情不會自己降臨到你身上，你一定要靠自己去爭取。即使要離開，你也要讓他知道——你愛他，千萬不要抱著『遺憾』離開。」他的臉上露出睿智的笑容。

「在我看來，『遺憾』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它會跟隨你一輩子，束縛你一輩子，讓你一輩子都不開懷。所以，加油吧!」他以豐富的人生閱歷開導她。

郁棠沒有說話，只是細細體會他話里深遠的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