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雙大腳

坐在正中的，是一個相貌富態的老者。

他穿一件紫紅色家常雲葛絲的袍子，腰系金帶，雖然腰圍足有三尺多，但由於個頭頗高，還是顯得相貌堂堂、氣度雍榮。

這一定就是屈府的領袖人物屈振宇了。

屈家祖上是牡丹州人，在北方世代為商，當初駱傑仁來京城學生意，就投在屈府的當鋪里，從小夥計做起，因緣際會，成為一代鉅賈。

駱傑仁與屈振宇雖然是總角之交，但當初一開始，卻是主僕關係。

駱芊姿記得小時候見過這位屈大老爺，那時候，他還沒有這麼胖，神情也沒有這麼從容，而是總顯得膽怯和焦慮，就像一個從小養尊處優、很少經歷世務的世家大少。

看得出來，這幾年他的日子過得很舒心啊。

「芊兒？」他居然也用了只有她爹爹和近親才能夠叫喚的小名，臉上浮起一層驚喜的微笑，「真是芊兒嗎？一晃六年沒見，你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光看他臉上的表情和神氣，駱芊姿會以為面前坐著的真是一位忠厚老者，可惜，昨天那個身著三足烏披風的神秘怪客，足以提醒她，當年的父兄之死，與面前這位北部鉅賈屈老爺，大有干係。

「芊兒拜見爹爹。」駱芊姿伏地行禮，雖然從小頑劣，但這些最基本的接人待物禮貌，她還是懂的。

「喲，新娘子還是一雙天足呢。」一個厲害中透著媚勁的聲音，笑嘻嘻地提醒著周圍的女人，「早就聽說了駱家的小姐養得嬌氣，這會咱們可是親眼見到了。」

駱芊姿抬起眼睛，望見屈振宇身邊，一左一右，坐著兩個婦人。

左邊的婦人年長一些，穿著件大紅色綉襦和百摺裙，臉上的神情嚴厲而淡漠。

右邊的婦人年輕一些，約莫三十多歲，頗為美艷，穿著粉色的綉襦和鳥羽長裙，她雖然衣服穿得華貴，但從小在豪門長大的駱芊姿知道，在大戶人家，不管侍妾有多得寵，在喜慶日子，只能是正室夫人穿大紅，其他的如夫人、姨娘、通房丫頭，只能穿些石榴紅、緋紅、紫紅、粉紅這種不正的紅色。

出言相譏的，就是這個穿著粉色羽片裙的婦人。

旁邊有人掩嘴笑將起來，一個穿著青蓮色紗衣顯得十分清涼的年輕女人，索性大聲笑道：「是啊，咱們屈家，以後在京城裡頭的名聲，可越叫得響了，家裡頭居然還藏著個大腳女人，老爺，這以後出門見客，二少奶的腳……哈哈哈……」

屈振宇身邊圍著的女人中，這個女子是最艷而驕的。

駱芊姿聽黃嬤嬤說過，屈老爺這兩年最心愛的姨娘，是二夫人的貼身侍女伴月。堂子出身的二夫人，怕自己年長色衰，特地買了兩個丫頭進來調教好了，取悅屈老爺，其中最得意的便是伴月。

看來她們已經約好了，要一進門就給二少奶一個下馬威。

可她們弄錯了，駱芊姿，並不是那種皮薄臉嫩怕羞膽怯的閨中小姐。

她裝作沒聽見，不動聲色地在左邊穿大紅衣裙的婦人面前盈盈下拜，深施一禮：「芊兒見過娘親。」

這個看起來厭煩世事的婦人，正是屈天驕的生母劉夫人，她是屈振宇的續弦夫人，但由於不甚受寵，身體又不好，所以二夫人恃寵而嬌，時不時與她要爭一爭鋒頭。

劉夫人抬了抬手，淡淡地道：「免禮。」

駱芊姿挺直了腰板，走到二夫人面前，連禮也不施，只是臉上微含笑意，謙和地道：「芊兒見過錢姨娘，伴月姨娘。」

二夫人的臉色大變。

而在屈振宇的左手，劉夫人那張很少流露笑意的面孔，居然掛上了一絲含意深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