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尹若雪一面跑,一面不停回頭望去,唯恐厲無極會追上來。跑了一大段路之後,她累得氣喘吁吁,只得靠在大樹下略作休息。

這一停下她才注意到,三更半夜的,雖說有月色掩映,但是這偌大森林深處,樹影重重、枝葉茂密。即使有月光透下,也是一片昏昏陰陰的顏色。一陣風過,滿林中都是呼呼唰唰的聲音。

這時尹若雪才開始覺得惴惴不安。

總不能現在再跑回去吧?再說,錯失了今晚,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逃出來?她微一沉吟,心想,既然這片樹林是通往鄰村的必經之路,那她也別無選擇,今晚不走,明晚也是一樣的烏漆抹黑,又有何差別?只得咬著牙繼續向前走。

她舉步走了不遠,忽然聽見一聲怪叫。

她一怔,這是什麼鳥獸的叫聲,如此怪異?誰知就在此時,那侄叫競此起彼落一聲接著一聲叫了起來,並且越來越靠近。她這才發現那叫聲並非來自鳥獸,而是出於人聲。

果不其然,須臾之間,跟前便出.現三、四十個或高或矮、或胖或瘦,舉著火把的人。各人臉上俱掛著陰陰的險笑,一看就知絕非善類。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來又遇上了土匪。尹若雪心裡暗暗叫苦。

「嘖嘖嘖,好俊的小姑娘!」為首一人笑道。「該不會是天仙下凡吧!」

其餘的人跟著一陣嘻笑,又起鬨說道:「那可要恭喜大哥了,八成是玉皇大帝看中了您,要將他的寶貝女兒許配給您作老婆。真是大喜!大喜!」尹若雪日前受了厲無極的譏諷之後,便不肯再特意隱藏性別。因此她身上雖然作出男子打扮,穿著粗布衣褲,臉上仍是雷膚花貌,一頭秀髮烏黑柔亮。

「喂!你怎地不吭聲啊?」那為首的又笑道。「你是哪家的小姑娘?是不是迷了路?沒關係,別怕,別怕,哥哥我帶你回家去!」說著,便一步步的走近。

尹若雪心裡著急,伸手想摸出懷裡的匕首。這才想起她的小刀今早才給厲無極弄斷了。

雖然那把小刀在這種時刻大概沒什麼作用,不過總是聊勝於無吧!

「反正都是他害的!」她忍不住又埋怨厲無極。

正在此時,耳畔卻聽見有一人柔聲道:「別伯。試試用彎刀。」

「彎刀?」尹若地一頭霧水,喃喃道:我哪有什麼彎刀。」

說時遲那時快,一把彎刀朗她飛擲過來,她不及細想便接了下來。

為首之人見她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彎刀,登時臉色大變。

「那不是厲無極的月眉彎刀嗎?」眾人驚呼,不由得紛紛後退了幾步。

「厲無極!」這個名字在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即使生嫩如她,平時也聽親人尊長談多了,都以這個名字忌憚三分。

厲無極——武學高深,醫毒精湛,行止偏狂,善惡難言。

尹若雪不禁朝彎刀擲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人影隱隱約約從林中深處走來,修長的身軀行進在月色火炬之中,益發有玉樹臨風、英挺俊雅之姿,尤其他那精光四射的一雙眸子,冷冷掠過眾人,不覺寒氣逼人。

那群土匪見了他這等氣勢,登時鴉雀無聲,凈是呆站著。

就是他嗎?尹若雪猶不敢相信看著他。

厲無極,人稱「毒手邪醫」的厲無極?就是他嗎?原來自己竟然獃獃與眾人聞之喪膽的怪士「同居」的好幾天!

江湖上人人宣稱,當他救一個人的時候,順便會殺掉十個人,真是這樣嗎?如今他見她逃了出來,回頭又會怎樣對付她呢?她心中不斷的想著。

「哼!」那為首之人輕咳了一聲,心裡雖是害怕,但總圓在兄弟手下面前丟臉。「厲無極,你在附近停留的三個多月以來,我們盤林幫從來不曾打擾過你,既然兩方井水不犯河』你今晚所為何來?」

他微微一笑。「我出來散散步,不行嗎?」

「好,那麼請便!」

他別過頭對尹若雪柔聲道:「走吧!我們回去。」

尹若雪一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這種情況對她而言前有豺狼,後有虎豹,無論怎麼選都是死路一條。

她還未及答言,土匪老大已然怒喝道:「慢著!這位姑娘闖進蔽日林,就是我的女人了!你不能帶她走。」

看來那人已被尹若雪迷了心,置死生於度外。

「不能?」厲無極緩緩轉過去,深冷如潭的雙眼盯著他,的道:「邱蟠,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如「我……我……」邱蟠讓他這麼一瞅,登時結巴起來,內心交戰著,是要這個女人,還是賭賭性命呢?他四下看了一眼,評估眼前的局勢。

今天要是就這麼夾著尾巴跑了,回去准叫兄弟們瞧不起,那他這個幫主也別想當了。如果冒險拼上一拼,他身旁總共『四十個人,難道還真奈何不了區區一個厲無極嗎?

想到這裡,他又覺得獲勝機會很大。而且,如果真讓他解決了厲無極,今夜不但得到這個女人,從此江湖就任他邱蟠橫著來直著走了。

他一咬牙做了決定——

一個令他連想後悔都沒有機會的決定。

我說,這個女人是我的。厲無極,你若識相就趕快離開他故意叫得很大聲,聽起來不像是在嚇厲無極,反倒像是為他自己壯膽。

厲無極聽了微微一楞。真沒料到這個傢伙如此自不量力,唉!好久沒開殺戒了……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邱蟠為了搶得機先,大喝一聲:「兄弟們,上啊!」盤林幫三十幾人立刻將他兩人團團圍在中間,跟著拔刀拔劍,分進合擊。

尹若雪哪裡見過這等陣仗,雖然握著歷無極的彎刀,卻能抵擋而不敢攻。

倒是厲無極沉著,光是一招空手入白刃,借敵殺敵的功夫,便叫那批土匪霧時例下好幾個。

她見雙方纏鬥激烈,那批土匪注意力又都放在厲無極上,對她而言,反而是逃脫的大好良機。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她隨即身形一閃,乘亂之際,遠遠的棄出數丈。

她跑了一會兒,停下來喘口氣,才發現手中還握著厲無極的月眉彎刀,心中一凜。糟了,我怎還拿著他的刀!他手上有兵刃,不知道對不對付得了那幫人?

再怎麼說他也是為了救我,才與那幫人鬥了起來,我這隻顧自身的跑掉,未免太不應該。況且對方人多勢眾,他的刀又在我手中,我該不該回去瞧瞧?

如此千迴百轉,她終究是不放心,只得又跑了回去。

她先躲在一棵大樹後面悄立觀戰,忽然看見厲無極遇到著險招。

「啊!」尹若雪忍不住輕呼出來。雖然人多雜眾,她的聲又極輕微,但厲無極耳朵極為敏銳,仍然察覺到她的驚呼。

他回頭,見她去而復返,而且臉上滿是關切之情,頓時得安慰溫暖,不由得對她微微一笑。

尹若雪驀地臉紅心跳,連忙別轉過頭。

「這是你的刀,接著,」她將彎刀擲還給他。

厲無極有佳人在旁,又有兵刃,動作更凌厲快捷。再沒多久,只剩下一半的人尚可支持,其餘的倒在地上,或死或傷他一個收式,一位擊在邱蟠背心。那邱蟠一聲不吭的,身子直飛了出去,然後重重的摔在地上,再爬不起來。

那幫烏合之眾一見幫主已死,哪裡還敢再戀戰?登時人心大亂,四下鳥獸散。

厲無極微微冷笑,將彎刀插入腰間,朝她走來。

尹若冒一顆心怦怦亂跳,不知道他會對自己如何?眼見四下昏暗,地上又是死人又是殘肢的,更顯這林子一片森森鬼氣。她竟有些微微顫抖起來。

厲無極輕撫她的肩頭,問道:「怎麼,你冷嗎?」

「你別碰我!」尹若雪忽然一把將他的手拔開,怒道:「你看你,傷了這麼多條人命,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兇手。別拿你滿是血腥的臟手來碰我!」

厲無極登時大怒,指著地上的死人道:「兇手?你是指我殺了他們嗎?你怎麼不想想,如果這會兒是你我讓他們逮住了,下場又是如何?再說,若不是你半夜逃跑出去,他們又怎麼會死?」他厲聲道。「我告訴你,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當真以為我不敢對你怎樣么?

尹若雪薄面含怒,倔過頭去,不再理他。

他冷笑道:「你一定是後悔又跑回來,是不?好個顧念江湖道義的人阿!現在你八成希望我叫他們給殺了才好吧?省得如今你又落人我的手裡。」

尹若雪氣得要揮掌打他。厲無極卻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朝懷裡一拉。他只覺鼻中忽然聞到一股屬於女子的幽香,不由得心中一盪,便朝她的櫻唇上強吻過去……

尹若雪又驚又羞,想掙又掙不過,忽地被一個男子牢牢抱住,不住親吻,連透口氣都難。

這種極陌生又富吸引力的異性氣息讓她昏昏蕩蕩,全身無力。

良久,他才緩緩將她放開……

尹若雪一張俏臉脹得通紅,猶不住喘息。靜默半晌,忽然轉頭掩面,低聲吸泣起來。

厲無極見她哭泣,心想,她必是嫌惡他。

他向來孤傲非常,連日來又受盡尹若雪冷眼對待,早有積怒,只是每回總對地下不了重手。此刻的臉色漸次寒冷,猛的大叫的一聲,舉輩往身夯的大樹擊去,樹榦應聲而斷。

尹若雪嚇得驚呼起來,未回過神,他巳極之粗魯的拉著她掉頭就走。

「跟我回去,厲無極將一隻手放在尹若雪的腰間提攜疾走,不一會兒便已回到茅屋。他將她往床上一擲,厲聲道:

「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那麼也該知道我厲無極向來殺人不眨眼,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所以我再一次警告你,除非我自願放了你,否則休要再動逃走的念頭!要不然就別怪我會對你不客氣了。」

尹若雪伏在床上大哭起來。

這麼多日來,這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縱聲大哭,彷彿要將積壓多日的委屈痛痛快快的宣洩出來。就像是對他的控訴。

他呆立了一會兒,寒著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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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若雪這一陣子吃睡不穩;心緒不定,昨晚又棄波受驚。隔日起來,便有些頭重身虛。她勉強坐起身,想扶著桌椅走出去,但一個不穩,便連人帶椅摔倒在地。

厲無極聞聲進來,見狀忙將她扶了起來。

「你怎麼了?摔到哪兒了沒?」他忙問尹若雪只是搖頭擺手,連句話也說不出來。

厲無極但見她面色蒼白,額上火熱,又探了探她的脈息。知她是外感傷寒、內積鬱結所致的急症,連忙拿了一顆「上清丸」用一碗熱水化開了,讓她喝下。

一時之間,雖然讓她舒坦些,可是到了夜裡,摸摸她的頭,卻又發燒起來,而且總是睡睡醒醒,難以安穩成眠。

連著兩、三天,病勢時好時壞的。厲無極也跟著內疚心疼。每見她夢囈喚娘,更是百般不舍,內心交戰了許久。

我又何苦硬將她留在此地不快活,不如讓她回去了吧!

這些日子以來,他總以為自己是因為乏人陪伴,日子寂寞才故意將她留住。然而臨到分別之際,才發現原來對她早已情愫暗生……

可是,她是如此憎恨我……

一向孤傲若他,硬是讓自尊把心裡那一簇才萌生的情愛給壓了去。

趁著她清醒,他故意淡淡地說:「等你病好了,我就送你到鎮上,你自個兒回家去吧!」

「真的?」尹若雪一時不敢置信,顫聲問道:你真的願意放了我?」

「什麼真的假的?我說話算話!」他冷冷說道,然後便出去了。

當天夜裡,厲無極獨自在樹下站了大半夜。

那天,他就是在這附近遇見她的,她放走了他的赤獾……趕明兒,他也要將她給放了,讓她回家去……

怎麼回事?好像有人在心上刺了一刀似的,好疼……可是看她那高興的模樣,像是巴不得馬上就能離開才好……唉!也罷,她不過是偶然路過,甚至是連姓名也不知道的過客罷了,本就早該離去的,都是自己一時興起才將她強留住。沒的惹來這許多煩惱。

再說,她厭我懼我又有什麼好奇怪的?這世上多的是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的人,我又何嘗在乎過?

可是,為什麼就是她會讓自己如此……如此失了心神、亂了分寸?

而且好疼……

她好美,真不想放她走,不想讓她離開……

那晚之後,厲無極待尹若雪冷淡許多,所需的葯食均是放在她的床畔,便自行離開。不似前幾日,必定等著看她吃完、探問一番才會出去。

尹若雪雖然知道不久就可脫離苦海回家去,但心裡不知為什麼卻有些依依不捨。尤其這幾天又見厲無極神色格外漠然,不禁可憐他孜然無伴、孤零無親的。

也難怪他硬是蠻橫無理地將她留下,想必也是一個人寂寞得緊。如今見她想家生病,便答應要放了她,可見他並不是個狠心無情的人。

如此一想,以往對厲無極的怨恨,登時都拋到九霄雲外去

一日,她覺得身子好些,便拉了一件衣裳走至外間。只見厲無極怔怔地瞧著那大丹爐發獃,眉頭深鎖,似乎正在憂心什麼。她正不知該不該出聲之時,他卻突然抬起頭,道:「你怎麼下床了?」

「我也躺了好幾天,所以下來走走。」她緩緩走近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你在想煉丹之事么?」他不答。

「那些丹藥真的很重要麼?」

厲無極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那是他關生死的救命藥丸,你說重不重要呢?」

「救命?」她大吃一驚,厲無極向來不說假話,他既然說是救命丸藥,那絕錯不了。忙問:「救誰的命?不會是你吧!你……你生病了嗎?」

他又不說話了。良久,只是重重嘆了一口氣。「算了,不關你的事,你知道也沒用。」

此時,尹若雪心裡卻開始七上八下,百般不安起來。一時之間,不禁後悔莫及。還不就是為了那兩隻赤獾,才惹出這許多事來。想著,也跟著嘆了一口氣。

「厲……厲大哥,真對不起,我原不知道那兩隻赤猩有這以大的干係,是我魯莽,誤了你的大事……這幾天,強身子不好,又累你日夜照料,抽不出空去找赤獾……不如,明兒個我們再一塊上山去找吧!既然是為了救人命,那赤獾我們自然是非得尋到不可。」

「一塊上山去找?」他斜眼院著她,問道:「你不想回家去了?」

尹若雪一愣,當然想回家,不過應該要先助他找到赤猩才是,可是這一找要花多少時間?

那也難說得很,要是找了半年、一年還找不到呢?

厲無極早料到她答不上來,這會兒見她左右為難,便道:「該怎麼做,我自有主張,不用你操心。」頓了一頓說:「我向來說話算話,既已答應要送你離開,自然說到做到。如今你也好多了,這兩天,我就送你到鎮上去。時候不早了,你進去休息吧!」說罷,擺了擺手,叫她離開。

尹若雪無話可說,只得靜靜回房。

「等一下,臨進房之際,卻聽他忽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她呆了呆,這才想起與他相處十來天,彼此居然都未問過對方姓名。而他是厲無極,算來還是從那些盤林幫的人口中得知的。「我……我叫尹若雪。」當然她也可以隨便編一個假名字告訴他。但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他如此一向,並無惡意,日後也絕不會尋上門去害她,因此並不介意將自己的名字說出來。

「尹若雪……」他想了想,道:「永繼山莊的尹家?」她點點頭。厲無極就沒再說什麼,只回過頭來又望著丹爐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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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尹若雪上床睡了不久,忽然聽見厲無極說道:「義父,是您!您怎麼下山來了?」義父!難道是毒皮華磊天?華磊天怒道:「哼!我是下來看看,你是不是瞎眼斷手了,還是存心不讓我活?不然怎會連兩隻小小的赤猩都找不著?」跟著手一揮,一鞭擊在厲無極身上,喝罵道:「虧我儘是養你們這些個沒用的東西!」尹若雪將眼湊近木縫往外看,見華磊天發怒打人,登時嚇得一顆心抨抨急跳。厲無極卻直挺挺的跪在華磊天面前,不閃不躲,承受這一鞭。

「弟子無能。」

「留著你們這幾個辦不了事的傢伙,又有何用?」他罵著,一鞭跟著又要揮了下去。

「住手!」尹若雪募然呼喊一聲,奔了出來,攔阻道:「別打了。

他師徒二人懼皆一楞。華磊天回過頭來冷冷的看著她。

尹苦雪情急之下,來不及細想便跑出來,此時,卻被華磊天那冰冷的眼光看得直發毛。半晌,才吞吞吐吐的道:「……請您老人家別錯怪了他……他原是捉住了赤獾,是我……是我不知輕重又……又將他們給放了……」

「是么?」華磊天冷冷一笑。「是你放的?膽子不小……」又轉過頭,對厲無極說道:「好好好,原來如此,我就說嘛!花了那麼多的時間,怎麼會捉不到赤獾?原來是忙著談情說愛,風流快活去了。」話未說完,鞭子已揮到尹若雪面前。

她還未及反應,只聽見厲無極叫道:「義父,莫要傷她!」說著人影一晃,擋在尹若雪身前,硬生生的替她受了這一鞭。

華磊天原疑一鞭擊碎尹若雪的頭骨,故而這一鞭是往她頭臉揮去。眼見厲無極中途插入,他便收了七分手勁,但這一鞭還是在厲無極的右頰上留下一道殷紅的鞭痕。

「哼!哼!我倒不知你還是個憐香惜玉的多情種子啊!」他冷笑道。

「孩兒已經答應過絕不傷她,不能言而無信。」厲無極平靜地說道。「孩兒辦事不力,原應受罰,可是這不干她的事,請師父放了她吧!」

「好吧!」華磊天看了他倆人一眼,重重哼了一聲,厲聲道:「你叫這個小賤人給我該遠點!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厲無極聽說,忙將猶楞在原地、驚魂未定的尹若雪推進內間里去。

「你睡你的吧!別再出聲了。」他低聲囑咐,然後帶上房門出去。

「無極,」華磊天危顫顫坐下,一語未完,便咳了起來。「我瞧我這病是好不了……

「義父,」厲無極忙倒了一杯茶奉上。「弟子明兒個一早再上山找赤獾去,就算放火燒了整座山也要找到。」

「罷了,生死有命,我也看開了。」華磊天格頭苦笑。「此番離開射月峰,本就不抱希望,只是下山來跟你交代件事。

「義父……」

「最近我聽說無方在江湖上鬧得不像話,而且還打著咱們射月和雹宮的名號在外胡作非為,是不是?」厲無極沒有答官。

「哼!」華磊天冷道。「我看這個草徒是急著想在江湖上立個名號,又因我將離天毒本,傳給你而未傳給他,所以心懷怨惠,也樂得到處替咱們樹幫。我看你就替我清理門戶了吧!省得你將來光要為了解決他惹下的這些狗屁倒灶的事,就不得靜心。」

「義父」厲無極驚道。「您要我去殺了無方?」

「廢話,赤獾你捉不到,難道連他也殺不了嗎?或者你是要我親自動手?」他瞪眼說道。「我心中早已不認他做徒弟,況且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弄到『離天毒本』不可。留下他早晚是個禍害。」

「可是眼前還是治義父的病要緊些。」厲無極只得推託著。「無方的事,徒兒會留心的。」

華磊天心知他八成是狠不下心殺害同門師弟,嘆了一口氣。

「反正我跟你說了,你還是趁早了結他吧,你也知道我的規矩,我調教出來的人,再怎麼不濟也不能死在外人手裡。所以若他早一步叫別人給殺了,你也別來見我了。」

華磊天向來自負無比,一生只收了厲無極和任無方兩個弟子。唯厲無極天資聰穎,無論武學或是醫術造詣均高過任無方,華磊天心中自然也是將厲無極視為傳人,幾樣獨門絕學便只傳了厲無極。任無方忿恨不平之餘,便下山求去。

任無方初出江湖,一心想闖出點名堂,又知自己武功也稱不上是高手之林,因此與人過招,使是儘是些陰毒伎倆,又兼之生性殘忍,常以折磨人為樂,短短兩、三年的時間,已在江湖上鬧個天翻地覆。

起初華磊天得知他在江湖上作惡的消息時,也沒什麼反應,一來是他為人本就正邪難言,只道徒兒在外殺人放火,也不干他的事。二來是年歲已老,少不得讓宿疾纏身,哪有閑功夫理睬旁人的事。但時間一久,又聽說任無方都是靠些不太光明的末微伎倆取勝,實在談不上有什麼真本事。便有人開始嘲笑起來,說他華磊天所教的也不過卑鄙手段罷了,哪裡稱得上是什麼一派宗師,他自覺顏面受損,這才漸漸不樂起來。

師徒二人又談了一會兒,厲無極便請華磊天上床休息。

他心裡掛記著尹若雪,於是推門進去。只見尹若雪掩面吸泣,又不敢哭出聲來,只得哽哽咽咽壓低了聲,一張俏臉脹得通紅。

厲無極明白是師父行事無狀,嚇著了她,但也不好說什麼,只輕輕撫了撫她的發,說道:「我義父脾氣向來是這樣的,你別放在心上。」尹若雪經那華磊天又是要殺又是辱罵的,心裡萬分委屈害怕。此時見厲無極神色溫柔,再一見他臉上傷痕,想起他的好處,不由得心裡一酸,忍不住撲到他懷裡哭了起來。

他心想義父素來行事怪誕,怕他一個不高興會傷了若雪,便拍拍她的肩,說道:「我義父來了,明個兒我要去鎮上買些東西,不如就順便送你回去吧!」

尹若雪一聽明天就走,一時也分不清是什麼滋味。呆了半響,才忽而問道:「那兩隻赤獾是你義父要用的吧!可是到現在還找不著,該怎麼辦呢?我瞧你義父凶得緊呢!他會不會當真——。」

厲無極淡淡的介面:「不會的,我是他的義於,他不過打罵一頓也就罷了,不會對我怎樣的。」

「那他怎麼又說要你去殺你師弟呢?」她問。

「那又不同。」他撇撇嘴角,憂心仲仲的說道:「我方才瞧我義父的氣色大為不妙,這幾天若再找不到赤獾,只怕……

尹若雪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這樣吧!這幾天你一個;上山去找赤獾,我就待在這兒照顧你義父!他一個人,身上又有病,沒人照料怎麼行呢?不如我留下來……」

「這怎麼行?」他忙道。我義父的脾氣不太好。我伯萬一他心情不好……」「你放心好了。我瞧他剛才沒有殺我,以後就更不會殺我了。況且這件事我也有責任,也該盡一分心力才是。」她溫言道。「再說,有我在這裡照顧他,你就可以全心全意的上山去捉赤獾了,豈不甚好?若有幸捉回赤獾,醫好了你義父的病,我也不至於抱憾終生。若當真還是找不到赤獾,那咱們盡了人事,既是天意如此,也是沒辦法的了。反正不過是這幾天的事,我也不忙著在這時離開。」

此時他們交談,互相商量詢問,倒像是朋友間的對話一般,這樣的情形還是頭一次,但彼此覺得卻是再自然不過。以前雙方你來我往劍拔彎張的情形,反而不知所為何來了。

厲無極聽了她自願留下來協助,大為感動,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尹若雪一時羞怯,低下頭來。

她方才哭過,臉上盈盈淚水未乾,又添淺笑,瞧得歷無極忘了身在何處。好一會兒,她才輕咳一聲,又輕輕掙脫手。厲無極才猛然回神,想起剛才失態,不覺也跟著臉一紅。往後幾天,厲無極日日一大早便上山捕獵,而尹若雪便在茅屋裡照料。華磊天見她清麗婉媚,服侍他又十分體貼入微,嘴上雖仍是惡言不斷,但心裡不由得也對她起了憐愛之心。因此三人相處得倒是日漸和樂。只是卻始終再不見那一對赤獾的蹤影。

到了第六天晚上,華磊天忽然說:「無極,你明兒個開始,不用上山去了。」

「義父……」

華磊天冷冷的截了他的話,說道:「你若還看不出來,就算是這會兒咱們找到了赤獾也是不中用的話,那就枉費我教了你這麼多年。」

厲無極心下明白,雖然悲戚,但他素來冷麵心硬,臉上倒不顯表情。反倒是尹若雪聽了,想起連日來相處一場,眼裡一酸,不免滴下淚來。

華磊天白了她一眼。「人早晚都是要死的,這又有什麼好哭的?」她忙拭了淚。

「對了,」華磊天又道。「趁我現在精神還好之前,不如先替你們小倆口完婚吧!」

「什麼?」厲無極與尹若雪俱是一驚。兩人不由得互看了一眼,隨即又各自轉過頭去。

厲無極全然不知所措,尹若雪更是窘紅了臉。

華磊天揚眉道:「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義父,徒兒和尹姑娘……」厲無極待想解釋,卻又難以說明。支支吾吾的半天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難為他一向放蕩不用,爽快豁達。像今日這般手足無措、啞口無言的樣子還是頭一道。

華磊天見了,大為不耐,怒道:「你這樣忸忸怩怩蚊子似的,哪裡還像個男子漢大丈夫?難道你不喜歡她?既然如此幹麼要留她下來,還為她挨了我一鞭子?若不是看在你對她有心的分上,單論她放走了赤獾之事,早就該一刀砍死了,哪裡還留她到現在?」

尹若雪聽他胡言無理的話,心裡不快,一扭頭便想進內屋去,不欲理會。走了兩步,華磊天突然將手中的茶碗擲向她,喝道:「我在說話,你敢走開。

尹若雪一驚,忙斜身避過。茶碗帶汁摔得一地都是。

「義父!」厲無極見義父動怒,忙向前將尹若雪拉至身後。「請師父息怒。」

「難不成你是瞧不上我這徒兒?」華磊天冷笑道。「我聽無極說,你是永繼山莊尹士棋那老傢伙的女兒,人稱什麼武林第一美女,哼,稀罕么?你不去打聽打聽,我毒魔是什麼樣的人,謝月峰九重官是什麼地方,今日肯收你作徒兒媳婦,那是你的造化!你還不知好歹,反倒端起架子來了!」

尹若雪聽了又羞又惱,便向前一步,賭氣說道:「您老人家的好意,我心頓了。只是小女子命小福薄,從小就許了人家,也沒那麼大的造化上什麼射月蜂九重宮的,更沒福敢當您徒兒的媳婦。」:

她一個弱女子居然敢如此這般的出言頂撞他,華磊天一時間倒不生氣,冷笑道:「你許了人家?許給誰了?」

尹若雪雖然對這樁親事沒有好感,但這到底是事實,便道:「百鍊門方家。」

「百鍊門?百鍊門?」華磊天側頭想了半天,才冷笑道:「我道是誰呢!原來不過小小的百鍊門。不如這樣吧,無極,你去把那個性方的小於的頭給我砍下、帶回來,不就什麼都解決了,也省得羅嗦。快去。

「你說什麼?」尹若雪嚇得說不出話來。

「義父,咱們又何必找這個麻煩呢?」厲無極站在一旁,聽了半晌,忽然開口說道:「徒兒並無意娶她為妻,當初之所以留她一命,不過是想有個人在旁伺候,看火煉丹也方便些罷了,並無別的意思。等這裡的事一處理完,自然要將她打發掉,義父您就不必操心了!」

華磊天看了他半天,才緩緩道:「好吧,既然你不喜歡她,那就罷了!」說罷又瞪著尹若雪。「還不進去!這會兒我徒兒已經說了不喜歡你,以後我要殺就殺、要剮就剮,可再沒人替你洋話了。你最好自己小心一點。快滾!快滾!別站在這裡看得我心煩,說不定我惱起來,真的一刀殺了你。」

尹若雪這幾天早已習慣了他的惡言惡狀,當下也不理會,逕自進房。

只是當晚兩人各捧著一塊心中大石就浸。

厲無極心想,尹若雪必是深愛那方家少年,是以才如此堅拒稍早的婚事,不由得心下一沉。

「原來她心裡早已有位如意郎君。」

而尹若雪當時也為了賭氣才說出自己與方之浩的婚約。但那裡想到厲無極會脫口說他不過是拿她當個丫頭。她心思單純,以為他說的是真話,心裡也競有些莫名的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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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中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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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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