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任無方雖然離開了射月峰,心裡卻無時無刻不挂念著那本「離天毒本」。
他得知華磊天下山尋找師兄厲無極,便暗中在江湖散布這個消息,又故意透露厲無極的落腳之處。存心讓仇家找上門他才好坐收漁翁之利。
果然江湖中人正為任無方的惡行惡狀惱怒不已,自然而然就歸咎於射月峰華磊天等人。於是糾集眾人,意欲將他師徒等人除之而後快。
一日夜裡,尹若雪忽被厲無極急迫地喚醒。「有人來了,你快起來,帶著我師父先離開。」
尹若雪茫然不懂,又見他神情慎重,猜想必是出事了,便問道:「什麼人來了?來者不善么?」
「怕是如此,而且來人為數眾多,此刻他們已經將小屋團團圍住。」他輕聲道:「一會兒我殺出一條路來,你就騎了後頭的馬,與師父一塊兒先走。」
「可是馬只有一匹,你怎麼辦呢?」尹若雪急得握住了他的手。
厲無極見她真心關切,心裡甚是感動,微微一笑道:「雖然他們人數眾多,但我只求脫身,倒也不難,你放心好了。只是我將義父交託給你,還要請你千萬費心。你只管一路放馬跑去,我自會趕上你們的。」
尹若雪還待說些什麼,厲無極催促道:「別再說了,快準備上路吧!我先出去引開他們注意。」說著便縱身躍了出去。
各路分家、助拳者果然來了不少,但厲無極武藝高深,彎刀銀針,以一對眾,一時之間倒也還撐得過去。尹若雪隔著宙,不停的偷看外頭情況,每到驚險之處,便不由自主的為他捏把冷汗。倒是華磊天在一夯老神在在,見她為厲無極擔心,便笑道:「瞧你這般緊張的樣子,還說不願作我徒兒的媳婦。」
尹若雪登時臉紅,啐道:』「都什麼時候了,您還胡扯八道的說這些!」
一時眼見厲無極殺出一條路來,並以哨聲告知,便匆匆扶了華磊天上馬,自己跟著躍上,馬鞭一揮,揚長而去。厲無極見兩人遠去,略放下心來,只管專心眼前應戰。
尹若雪帶著華磊天棄了一段,誰知馬兒忽然雙腿折斷倒地。
兩人猛地向前飛出,幸虧她武功賂有根基,微一騰身,朗然落地。但華磊天的身體每下愈況,雖然也借著騰身一挺,化去飛出去的力勢,可是落地時終究還是往前撲了一跤。
「華前輩,您沒事吧!有沒有摔傷?」尹若雪趕忙過去攙扶。「那匹馬平日挺好的,不知今兒個是怎麼一回事?」她走過去瞧瞧,見馬兒兩腿折斷,急道:「糟了,這馬兒的腿斷了,不中用了,可怎辦才好?不如我背著您走吧!」華磊天卻嘆道:「好孩子,不用啦。」又冷冷說道:「無方,你還不出來?」
尹若雪不明白,正要開口詢問。從樹後走出一人來,微微作揖,笑道:「徒兒給師父請安一一那人年紀約二十來歲,面目俊秀,唯神態有些輕狂、眼神小止。正是任無方。
任無方早知師史久病纏身,功力大不如前。又故意發暗器打折斷了馬腿,眼看華磊天一跤摔得結結實實,心裡更是放心。
「徒兒雖然離開射月峰,但還是日日挂念著師父,今日得知帥父玉體違和,所以特來探望。」
「哼!說得倒好聽!」華磊天冷笑道。「本來我還可以多活兩天,但叫這馬兒一摔,只伯連半天都活不了了。」
任無方笑道:「是徒兒該死,沒能好好隨侍在師父左右,害師父受驚了。」又對那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馬兒喝罵道:「該死的畜生!竟敢摔傷我師父老人家,瞧我怎麼修理你。」說著便抽出一把鐵鞭,使勁往那馬身上抽去。兩三下便將那馬兒鞭打得鮮血淋漓,嘶聲哀鳴不已。」
「住手!」尹若雪瞧了心裡十分不忍,忙阻道:「別打它了。它好歹是你師兄的馬兒……如今既然折斷了腿,你不如乾脆一刀殺了它吧!又何苦這般毒打它。」
任無方收了鞭,細細打量著她,笑道:「這位是大嫂子吧?師兄果然好眼光。」說著又微一抱拳,說道:「小弟無方見過嫂子,方才真是失禮了,對了,怎麼不見無極師兄呢?」
尹若雪臉上一熱,正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只聽華磊天道「你師兄讓你的仇家給找上了,還不快過去幫他?」
任無方笑道:「憑師兄的功夫,那些人又算得了什麼?師父還不知道,這可是我的一番好意呢!我想師兄蹲在這裡,沒日沒夜的等著抓赤獾,恐怕他悶壞了,所以才故意引來一些活靶子,好讓師兄喂喂招、演練演練。」
「是么?原來這些人是你引來的。」華磊天點頭冷笑道
「好,很好!」
「既然師兄這會兒不得閑,師父不如先跟徒兒一塊兒走吧!您老人家以前老是抱怨徒兒不及師兄孝順,今天這個機會倒是剛好,也好讓徒兒可以略盡孝心。」他說著便要上前攙扶磊天。
「不,不行。」尹若雪連忙在前擋著。「你別過來!」
「如果嫂子不放心,不如一塊兒走吧!」說著伸手一拉將尹若雪拉近兩步,是她明眸清揚、媚不可詳,又笑道:「嘖嘖,還是師兄好福氣,有這麼個美人胚子做媳婦,連我都忍不住要動心。」
「無方,」華磊天面寒如冰,冷冷道:「當著我的面,你這以放肆嗎?」
「是是是,徒兒造次了。」任無方連忙鬆了手,放開尹若雪。不知怎的,雖然明知華磊天已是日薄西山,但說話有威嚴,叫人不敢不從。他陪笑道:「師父,我們這就走:反正等師兄打發完了這些人,自然會來的。」
「何必這麼麻煩呢?」他冷笑道。「你不過就是想要『離天毒本,罷了。諾!你要,拿去就是。」說著伸手從懷中拿出一本書,拋了過去。任無方見了大喜,但念頭一轉,料想師父絕不可能如此輕易就將毒本給他,本要伸手去接,又唯恐書上有毒,便儘管以鐵鞭去接。
說時遲那時快,華磊天左手擲書,右手又揮出一支鞭子,先「啪」一聲將那本書擊出兩丈遠,然後再與鐵鞭相繞。一時之間雙方互相運氣對峙。
華磊天年老體衰,功力早已大不如前,任無方一個使力收鞭,他便騰身而起,連人帶鞭的被拉了過去。
任無方為求自保,只得猛下毒手,朝著華磊天的胸口重重一擊。華磊天悶吭一聲,身子登時向後摔出。
尹若雪大驚,忙奔了過去,只見他吐得滿口鮮血,面色慘白如紙。她急道:「華前輩、華前輩,您怎麼樣了?」
華磊天勉力睜開眼睛,道:「快……快走……拿著毒本……快走……交給無極……」然事便昏死過去。
任無方一掌得手,十分得意,高笑兩聲,卻忽然止住,舉起剛才揮出的右掌一看,卻見掌色烏黑,顯然是中了劇毒。登時嚇得魂飛魄散。原來是中了華磊天暗藏在胸口之處、細如牛毛的絲毒針。
他恍恍惚惚倒退了兩步,心裡一番掙扎,忽然拔出了腰間的匕首,一咬牙,竟將自己的右臂齊肘砍下!
鮮血直直噴了出來。他狂吼一聲,痛得差點暈了過去,忙點了右臂上的穴道止血。
尹若雪見他師徒二人這般惡鬥,一時之間竟嚇呆了。直到聽見厲無極的呼喚聲,她才猛然回神。
「厲大哥!」她忙高聲答道。「我在這兒。」正在此時,任無方已搖搖晃晃的朝她走來,怒道:「離天毒本拿來。」
尹若雪唯一的念頭是跑到厲無極身邊,因此抓著「離天毒本」頭也不回的朝來聲的方向跑去。好不容易隱約見到厲無極。
「厲大哥!」她喚道。
「小心」厲無極驚叫。「無方,不要……」他欲阻止任無方對尹若雪下毒手已來不及。任無方本不想殺尹若雪,但眼見師兄已到,心想再不奪走她手上的毒本就來不及了,於是一掌擊向尹若雪背心。誰知她中掌之時,便惜力使力硬是將毒本往前擲出。
任無方見書離無極已太近,自己又受了重傷,更加不是他的對手,不敢再上前去拾書,只得含恨速離。
厲無極奔到尹若雪身旁,抱起她,問:「尹姑娘,你怎樣了?你撐著點!」
「你義父他……他……」她伸手指著方才打鬥之處,道「你快去看看他……」說著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厲無極料她一時無妨,忙塞了顆「活絡丹」到她口裡,然後抱起她去尋師父。走不了兒步,卻見華磊天倒在草叢裡,雙目緊閉,生死未卜。
「義父!義父!」他急急喚著,再伸手探他的脈息,已經極為微弱。
厲無極行走江湖多年,早已經歷不少險惡之事,但此刻,見兩個至親至愛的人同遭危難,生死難料,不禁呆田地。
遠處有人馬雜眾聲,八成是仇家追了上來。眼下這一老一少小俱皆重傷,實在不能再作耽擱,於是便將師父負在肩上,再抱著尹若雪往乎日尋猩的深山裡跑去。
他奔跑了一陣,料想敵人暫時追不到此處,才將兩人放了下來。他心知義父傷重已不可救,仍握住他的手,將自己的內力緩緩自攀心運過去,好一會兒,才見華磊天勉強睜開眼睛。
「義父!」
「……「離天毒本」沒讓那個孽徒拿去吧?」他氣若遊絲地問道。「嘿……嘿嘿……他中了我的蛛絲毒針……死了……
「師父,您放心,書在我這兒,沒讓他搶去。而且斷了一隻手,想必是中毒之後自截其肢。」
「算他好狗運,發現得早。」華磊天氣得咬牙,又聲。「自斷手臂,哈哈哈……這也夠他受得了……我那個媳婦呢?怎麼不見?我要死了,她也不來跟我話別一番…」
厲無極聽他稱若雪為徙兒媳婦,不由得一窘。
「尹姑娘她……剛才無方要搶她手上的書,打了她一掌。」他不安的看了身旁的尹若雪一眼。「她傷得不輕。」
「是么?」黃磊天只瞧了尹若雪一眼,便知她受的是什麼傷。氣息奄奄的說道:「原來是中了本門的功夫,這『醉仙掌』你使的比無方好過百倍,難道會看不出來嗎?再說憑你的功力,還怕救不了她么?」
厲無極低著頭,不答一言。
「沒用的東西,這有什麼好為難的?你若為她解了『醉仙掌』,她以後就是你的人了,那豈不正好。華磊天說道。
他卻不想利用這種「正好」的機會。
華磊天見他仍是不置可否,於是冷冷地說道:「無極,我現在交代你兩件事,你要是沒給我辦好,我就再不認你是我的徒兒。」
「義父……」厲無極惶然。
「第一,你去給我殺了任無方。這點不用我說……你也該去做。第二,這尹丫頭待我很好,又拚死護書,你若救不了她,也沒臉做我的徒兒了,你聽到了嗎?」
「是,孩兒知道了。」厲無極忙答應。
華磊天微微點頭。「好,很好…」一時又喘了起來,已是氣若遊絲。
這時,尹若雪正好呻吟一聲,悠悠轉醒,見華磊天傷重,
便掙扎著過來探視。「華前輩……」
「不對。」華磊天搖搖頭,喘道:「……你也該跟無極一樣喊我義父的—…這是遲早的事……」
尹若雪一怔,為難害羞的看了厲無極一眼,只見他眼神之中帶有懇求之道,想是要請她此時順了華磊天的話。猶疑了一會兒,低了頭,輕聲道:「義父……」
華磊天哈哈一笑,又吸了一口氣,說道:「好丫頭,好丫頭……對了,我還沒給你個什麼禮呢……這虹鞭……跟了我一輩子……給你吧……其實我還有好些寶貝呢,只是來不及給你了。」
虹鞭才剛交到尹若雪手上,他的雙眼緩緩一閉,就此去世。
「義父……」厲無極一時之間心中哀戚、眼中落淚。
尹若雪手中握著華磊天的虹鞭,心中也是傷悲。但見厲無極難過悲痛,滿心想安慰他,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手。
「厲大哥,你別難過了……」只說了這句話,卻又喘氣不止,背上炙痛難當。
厲無極忙拭了淚,過去探視她。
此時天已蒙蒙亮,他只見尹若雪臉色紅艷似醉,脈息甚急,又輕觸她背上中掌之處,果然炙熱如火。她中了華磊天所創的獨門功夫「醉仙掌」,性命實是堪慮,不禁眉頭微微一皺.又從懷裡掏出一顆清心蜜棗給她。
「快別說話了,你休息一下。」
尹若雪吃了那顆蜜棗后,果然舒服許多,便靠著樹閉目養息。
厲無極想在附近掘一個坑先將師父埋了,日後再迎骨灰回射月峰。四下一望,見不遠處有幾朱千葉草,心念一動,便在那兒掘個洞埋了師父。再將那幾株干葉草重新植在墓上。原來那干葉草含有劇毒,人畜少近,將華磊天埋在此處最是安全不過,不必擔心仇家尋到,會掘屍辱之。
待他忙完,天已大亮,回頭見尹若雪又已沉沉睡去。便抱起了她,再往深山裡走去。
兩人在山裡度過一天一夜,厲無極早知那「醉仙掌」的厲害,又眼見尹若雪面色潮紅漸深,身上苦楚漸重,不儘早施救早怕她就不行了。他往來此山數月,這山中的一草一木,都再清楚不過。要解那「醉仙掌」的傷,對他而言,雖是易如反掌,所需藥材也都不是什麼太珍貴難尋之的,可是就算他知道怎麼個數法,但在這荒山野嶺又叫他到哪兒去尋齊藥材?因此心裡不免焦急萬分。
第二天一早,他對尹若雪說道:「尹姑娘,算來都是我連累你致此,若我早先不強留你下來,你也不會讓我師弟打傷。可是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還是先醫好你的傷要緊。你中的『醉仙掌』原不難醫,只是我手邊一樣東西也沒有,實在無能力。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我雖不清楚他們那幫人的底細.但他們既是打著正義旗幟,又是沖著我來,想來不至於傷害到你,再說你又是尹家之女,只要你跟他們說明,就說你也是叫我給捉了來,他們應該不會見死不救的。
他將一張紙塞到她的懷裡,說道:「這是藥方,我把外用內服的用法,都寫在這上頭了。這幾味葯,等他們送你到鎮上,隨處找一家藥鋪子都不難湊齊,你不必擔心。」他頓了一頓;又說:「我還要多謝你昨兒個在我義父臨死之前叫了他一聲…眼下,我也是為了你好,才出此下策,不是真心要棄你不顧的,你莫要見怪。總不能……總不能真的就為了那一句話.而讓你跟著我亡命天涯吧!」
尹若雪含著淚,不發一言。心想:若不如此,他帶著我東奔西逃.也終究是個累贅。便點了點頭。
厲無極抱起了尹若雪往另一條路走去,同時一路上故意留下些蛛絲馬跡。待聽得有人聲靠近之時,便將她放下。
他凝神了她半晌,柔聲道:「早點回家去吧!江湖險要,可不是好玩的地方。以後別再出來了。」又淡淡的笑了一笑:說道:「我本想將彎刀給你留著玩兒。可是你已有我師父給的虹鞭了,身上帶了太多器刃也挺麻煩的。況且這彎刀名氣太大,帶著只怕會為你招累,沒有好處……所以還是不要給你好。」又輕輕說道:「這樣也好,就當是作了場夢吧!醒來也就結束了,沒什麼好留念的。」
尹若雪聽著,眼眶裡的淚水卻滾滾落下。
厲無極伸手替她拭去了淚珠兒,低聲說道:「那姓方的能娶到你,定是有福氣之人。」
她原本要說什麼又忍了下來。只道:「厲大哥,你自個兒要小心點。」
他微微一笑,隨即隱身入林。
此時,卻有兩個人走近了來。其中一人道:「李九,你看.那邊有個女人!」
「奇怪,在這兒荒郊野地里怎麼會有個女人在這裡?兩人愈走愈證,見尹若雪雖似受了重傷,但仍難掩絕色風華,便說道:「噴噴噴!長得真美是不」。
尹若雪看多了這樣的眼神,也懶得理會,說道:「我是繼山莊尹家之女,前日被任無方給打傷了,流落至此,還話兩位仗義相助,送我回尹府,我爹必有重謝。」那兩人見尹若雪美貌,早巳心癢難熬,再聽說她已被任無方打傷,更是再妙不過,心想將來她若有什麼事,也盡可推到任無方的身上。
他兩人相望一眼,互相使個眼色,其中一人笑道:「原來你就是武林第一大美人尹若雪,果然名不虛傳。尹姑娘,你放心,我們兄弟倆自然是要送你回家。只是那任無方也未免太心狠手辣了,玩了人還不夠,居然還將人打傷。既然事已至此,我們兄弟是想你一個姑娘家失了身又受重傷,就算是我們及送你回家去,也是沒什麼意義了,是不?那不如臨死之時,再與我兄弟倆快活快活、溫存一番吧!」
「是阿!」另一人又笑道。「我們兄弟定會親手宰了任無那個混蛋,替你報仇的。」
「你說什麼!」尹若雪聽那一番不乾不淨的話,登時氣得幾乎暈了過去。
只聽身後一聲嘆息,還來不及反應,卻見那兩人已一聲吭地倒地而亡。
「厲大哥……」尹若雪見厲無極緩緩自林中走出來,蹲她面前,臉上又是疼惜,又是懊悔。
他一直躲在附近看著她。
尹若雪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撲在他懷裡哭了起來「厲大哥,我好害怕。你……你別再丟下我了……我不相信旁人,他們……他們都不是好人……我不要離開你……就算死也不離開你,求求你……別丟下我一人……」
「你忘了,我也不是好人啊!」厲無極苦笑。
「不!不!不!」尹若雪哭道。「你是,你是,我知道你是,我知道你對我好,我知道。」
厲無極聽了心裡一震,猛然將她抱起。
「好,我不丟下你,絕不再丟下你一個人!」
他重新往林里深處走去。
兩人愈走雜草愈高、樹蔭愈密,而且不時還可以看見有蛇蟲纏掛在樹枝間。
「蛇,有蛇!」尹若雪嚇得尖叫。
「別怕!」厲無極輕聲說道。「我身上有雄黃味兒,它不敢靠近。」
「喔。」尹若雪這才賂賂放下心來,但這附近樹上、草間到處可見長蛇,不免還是隱隱作嘔。於是只得緊緊樓住厲無極的脖子,將頭埋在他的頸間,不敢再看,不一會兒又睡著了。
自她受傷以來,縱然痛苦,卻始終未曾喊疼。但如今強忍一日,及至昏睡時才輾轉呻吟起來。
「我背上好疼……厲大哥……救救我……我好疼阿……」
厲無極聽了心中十分不舍。
不知過了多久,待她轉醒時,卻發現處在一個山洞裡。她坐起身來,見身下鋪著青草,身上仍披著厲無極的外衣。唯不見厲無極,她想站起來,卻觸動背傷,忍不住呻吟一聲,又躺回去。
「怎麼了?」厲無校正好捧了些野生的瓜果進洞來。聽見她呻吟,忙放下東西,定近探視。洞里陰暗,他便伸手燃了一支火把子,移到尹若雪面前,只見燭光之下,她面容配紅,渾身火熱。心想:此時她體內「醉仙掌」的毒性又發,再不救她可就來不及了。
尹若雪見他神色躊躇、半晌不語,料是自己萬無生機,便道:「厲大哥,我沒救了,是不是?」又澀然道:「那是我命薄,也沒什麼,只是我爹娘不見我回去,不知會有多難過呢!我求你好歹去跟他們說一聲,也免他們日夜牽挂,好不?」說著不由得落下幾滴淚來。
厲無極伸手替她拭了淚,微笑道:「誰說你沒救的?」
「你是說我還有救么?」尹若雪大喜過望,道:「你找到解藥了,是不是?」。「那倒不是。」他搖搖頭,緩緩說道。「其實要醫好身上的傷,也並非只有用藥一途,我也可以用內力將那掌上的毒逼,只是……」
「只是什麼?」她問。…。你傷在背心,我用內功退毒之法助你,以內息在你胸口王子車間周轉運行,直到毒性祛盡為止。問題便在這「醉仙裳」性屬熱毒,運功之時又不免發熱,這熱上加熱,若不立刻以及,只怕你我都熬不住,所以說……在這怯毒之時你我皆須得褪去衣衫才成……」
尹若雪起初怔怔聽著,聽到後來,不禁羞紅了臉。
「我也知道這個法子對你而言甚是唐突,所以一開始也沒打算告訴你,可是如今實在是別無他法了。」他停了半晌,見尹若雪仍是低頭不答,明白她女孩家將名聲貞節看得甚重,便道:「這樣吧!你若信得過我,我就發誓絕不將今日之事泄漏出去,說與第三人知道,待此事告一段落,你我分道揚鑣,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這番話倒說得尹若雪不好意思起來,囁蠕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更不是信不過你……厲大哥肯費力救我,我豈會如此不知好歹……我只是一時……一時……」
「別說了,你能明白就好。」厲無極指了指身旁的瓜果。「咱們先吃點東西,一會兒我再告訴你經脈行功之法,然後就可以開始了。」
兩人分食了一些瓜果,尹若雪一面聽著厲無極解說這療傷步驟,聽了只覺得十分困難,又覺不安。
「你替我療傷如此耗費真氣,若在這當兒,外邊的人找來,那該怎麼辦呢?」她不禁擔心。
「那也只好賭賭運氣了。」他微微一笑。「不過,你也不必太擔心,這個山洞極為隱蔽,尤其達一帶又儘是毒蛇出沒之處,我猜想他們也未必敢走近這裡。」
不一會兒,尹若雪記熟了要訣,便點頭說道:「我都記住了。」
「好,那麼我們就開始吧!」他先解開了自己的上衣,盤膝端坐。
尹若雪乍見他強壯結實的身軀,臉上一紅,不覺心跳起來,呆了半天,才移坐至他的身前,背向著他,跟著褪去衣衫。
厲無極先以極快的手法點了她任督脈附近的幾個大穴護住心脈,然後雙攀抵住尹若雪的背心,以精純真氣助她療傷。回真氣在她體內周轉一圈后,便停下來休息半刻。
剛開始內息進展甚慢,但愈到後來,行進卻愈發順暢。是逐漸化去了「醉仙掌」的毒性。兩人練至第二天傍晚,遠遠聽見人聲。
「怪怪,咱們三、四十個人在這山前山後找了兩、三天了,卻這個鬼影子都不見,這山不過就這麼點大,難不成厲無極那傢伙長了翅膀,飛了不成?」
尹若雪一聽有人接近,不覺著了慌,猛然間內息不穩,
「啊!」胸口似受重擊,幾難自持。「莫慌!莫慌!厲無極一面在她耳邊寬慰,一面加重將內力運過去,輕聲說道:「這洞外頭到外都是蛇,他們不會當真走過來的。你只管專心運氣,且別想那些。」
尹若雪這才釋懷些,復又專心療傷。
果然,不久又聽見人說:「喂,留點神。—另一人道:「你瞧那樹上的大蛇,要是給咬上一口,那還有命么?哎呀,老白,你看那邊,那邊還有一條!」
我光瞧著就夠受了。」那人嘩了一口。「噁心死了,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看這一帶八成是蛇窟之類的地方,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多蛇蟠踞在這裡,我看咱們就別再往前走了。」
「好好好。」另一人馬上附和。「反正厲無極也不可能躲在那個洞里,對不對……」說著,聲音愈遠。待厲無極替尹若雪祛盡體內毒傷,已是過了三日三夜。
大功告成之後,兩人俱是汗流挾背,氣喘吁吁。而尹若雪早已不支伏倒,但臉色卻已不若早先的赤紅如火。
厲無極定了定神,唯恐尹若雪大汗之後受驚忙拾起身旁的衣衫為她蓋上。
尹若雪雖然疲累之極,但心裡卻覺得暖烘烘的,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厲無極見她睡穩了,便也靠著她睡下休息。
不知睡了多久,厲無極恍榴覺得有人在擠著他。他微微睜眼,卻是尹若雪瞧見洞外的蛇對她吐著蛇信,猙獰可傷,她心害怕,所以便往他懷裡躲去。
「蛇,蛇又來了。怎辦呢?」她放聲道。
歷尤極順勢攬著她的腰貼近她。「別伯,有我在呢!又朝洞口彈了些雄黃粉,那些蛇兒一聞到雄黃氣味,果然一涌而逃。
「瞧,是不是?」他輕笑。
尹若雪放心的吁出一口氣,貼著他赤裸的胸膛笑了笑。
厲無極此時雖有美人在懷,卻重重嘆了一口氣。
「我好恨。」
「你恨你師弟么?」
「不,不是,至少現在不是。」他苦笑。
她不解。「那你這會兒又恨什麼?」
「恨你,也恨我自己。」
尹若雪一驚,說道:「你……你是後悔救了我嗎?」
她知道他這番費力為她療傷,對自己實是元氣大傷。
「那倒不是。」厲無極哈哈一笑,說道:「只是你瞧我現在好不容易可以這般抱著你,卻又偏偏一點力氣也無,豈不是可恨之極!」說著又緊了緊他的手。
尹若雪羞紅了臉,輕淬道:「不許你往歪處想。」卻任由他摟著,沒有掙脫。
「那可難了。」厲無極笑了笑,說道:「只怕連我也管不住自己。」
尹若雪重新將頭臉埋在他的胸前,低聲道:「原來你們都不是好人……」
他一笑。
之後,兩人仍在這山洞裡靜養了幾天。
後來你娘跟我說,那幾日躲在山洞裡的日子,雖然艱苦貧乏,但回想起來,卻是愉悅自得。」丁盼盼一面回憶,一面對著厲柔說道。「她說,就像山洞裡的神仙們一樣,乎和快活、無憂無慮……」
厲柔怔怔的聽著。「……後來呢?後來怎樣呢?」
厲無極留心了幾天,發現四下毫無動靜,因此猜想前來尋仇的那幫人,可能不耐久候,早就散了。又想這山洞雖是蔽,但既濕且悶,且飲食不便,實在不適合久待。
「咱們找個地方好好休養幾天,直到我的功力回復為止,再送你回去吧!」
他乘夜帶著尹若雪遁下山去。
沒多久,天又下起雨來。
「前面好像有個廟,我們先過去避避雨。」他說。
待兩人跑到廟前,才發現是個久棄不用的破廟。厲無極輕輕一推,那殘破不堪的廟門便應聲倒了一扇,將那原本躲在廟裡的烏鴉驚得四散而飛。尹若雪也嚇得一聲驚叫。
待群鴉散盡,兩人才走進去。厲元極掏出火摺子,點燃了幾枝殘燭,這時才有了光亮,尹若雪看清廟裡供著的是一位青臉紅髮、目光灼灼瘟神爺時,不由得又有些害怕起來。
厲無極劈了廟門當柴薪,生了一堆火,招呼尹若雪過去坐下。她卻不敢往裡面坐,偏要靠著大門坐。
「這兒風大呢!雨也會飄進來。靠裡頭坐不好嗎?」他溫言勸道。
她搖搖頭,指指那瘟神塑像說道:「我從小就怕見那泥像兒,怪嚇人的。」
「虧你這麼小的膽子,也敢出來江湖上走?真是的!」他一笑。「沒辦法,那你只好坐我這兒了。」說著將她拉坐入懷裡。「這樣可好?」
尹若雪笑笑,靠著他,也不答話。
「這幾天有沒有什麼不舒服?背上還疼么?」他問。
「沒有,我很好。」她說道。「倒是你,為了我的傷累了好幾日,又沒能好好調養……」
「我沒事的。」他笑笑。「我若沒本事救自個兒,哪還有本事殺人呢?」
一提起殺人,尹若雪便有些不自在。靜了半晌,回過頭去,柔聲說道:「厲大哥,江湖裡的是非恩怨,多是從冤冤相報而來,成天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的,何時能了?我也知道厲大哥武功高強,無所畏懼,但你既然是向來孤標傲世,目下無塵,又何必定要去淌那些渾水呢?以後這些是是非非,能不計較就別去計較了吧!」
厲無極看著她。
「答應我,」尹若雪握住他的手,道:「以事別再殺人了吧!」
「有些時候也由不得我……」他低聲。
「我知道。」她溫柔的看著他。「只是遇事的時候,你千萬要記著我的話就是了。」
「嗯,我答應你就是。」他伸手輕輕撫著她的臉頰,說道「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會記著。」
尹若雪喜得嫣然而笑。還待說話,卻見厲無極朝她擺擺手,示意喋聲,又皺了皺眉頭。顯然是有人正往這兒來了。
不一會,果然見任無方高瘦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臉上是冷笑得意,唯仍是微有病容,顯是他前幾日斷臂重創也未愈。「嘿嘿嘿!我在山下守候多日,今晚可才把你們給盼下山來了。」他發現尹若雪臉上已不見「醉仙掌」的配紅,更顯清麗,而且兩人又是如此這般親熱相依,不禁心中嫉妒。冷笑道:「難怪你們能在那鳥不下蛋的地方躲那麼多天,原來自是樂在其中啊!哈哈哈!看來我那『醉仙掌』,倒是玉成兩位的好事了。師兄,你說這該不該謝我?」
尹若雪聽了,又羞又氣,臉上徘紅。
厲無極冷冷說道:「無方,你殺師叛教,罪大惡極,居然還有臉膽敢到我面前來?」
「哼,師兄,到這個時候你還想唬我么?」他笑道。「你用了真氣替她療傷,十日之內功力必是無法恢復,這時我只消用兩隻手指一樣能置你於死地,你還敢在我面前說大話。」
厲無極看著他。「那你過來動手啊!」
任無方雖知師兄現在的功力必定大不如前,但素知他內外功俱是不弱,也或許師父曾傳他其他的解毒之法……總之,他仍是對厲無極有些忌憚。一事實上,厲無極此時也是,心想自己功力未復,實難起身相抗,只有暫且以靜制動。不過時間一久,終是要叫他識破,這該如何是好?再者若不能解決他,那至少要讓尹若雪逃走才行,否則她若是落入了無方手裡,肯定凶多吉少……
「無方,你殺了師父,天地難容,我前兒還夢見師父他老人家,他說定要我殺了你才成。不想你今日果真親自送上門來。」說話間,他暗中將「離天毒本」塞到尹若雪懷裡。
「師父!殺了他又如何?他又對我好了嗎?」任無方重重哼了一聲,指著自己右邊的空袖,怒道:「當日若不是我當機立斷,自殘了這隻手,這會兒哪裡還有命?他從小就偏心於你,幾時肯傳我好功夫了?服下你落在我的手中,也是風水輪流轉,命該如此,怪不得我,你就認了吧!不如趁早將『離天毒本』交出給我,我還可以看在昔日同門的分上,一刀了結你,結你一個痛快,否則……你也知道我的手段,到時別怪我心狠手辣。」
「好,你就來試試!」說著,厲無極猛然躍起身來,將華磊天的虹鞭抖出,急攻任無方門面。「若雪,快走!」他叫。
任無方一時不察,忙退步避開。
尹若雪聽見厲無極要她快走之時,心中一凜,看著他,卻呆坐不動。厲無極見她發獃,左手抓起她的腰帶一送,將她拋出廟去。
「快走。」他喝道。這其問右手虹鞭攻勢未停,只盼能攔阻住任無方,好讓尹若雪有機會逃走。
任無方擋了虹鞭兩、三招,便已知厲無極內力未復,當下心中再無恐懼,於是挺劍向厲無極刺去。他雖是獨臂,但要對付此時功力只剩一、二成的厲無極,真可說是綽綽有餘。與師兄拆了十餘招,要地劍柄一翻一收,倒將虹鞭卷了過來。
想對尹若雪也是垂涎已久,此刻又怎會甘心放過她,趁著接手了虹鞭,又順勢揮出,想將她給捉回來。
厲無極情急之下,只好以身作盾,飛身撲向他。任無方無可奈何將身一轉,一個迴旋腿便朝他胸口重重踢一腳。但虹鞭也因此失了準頭,沒捉著尹若雪。
厲無極被他踢得直飛出去,撞上廟中的大石柱,口中鮮血噴出,幾欲暈倒。
尹若雪讓厲無極擲出廟之後,心慌意亂,眼見身後虹鞭揮來,本以為躲不過了,誰知厲無極竟捨命相救。她登時腦中一片空白,桿在當地,也忘了要跑。待耳中聽見厲無極撞擊受傷之聲,不禁心中一涌,也顧不得許多,忙又轉身奔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