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媽的，你怎麼淋得一身濕？」他欺身上前，擰眉問道，眼眸底的擔憂顯而易見。
這就是她說的，她要過的獨立生活？
她現在看起來，比任何人還慘！
她到底是怎麼照顧自己的？一聲聲的咒罵，不停地在他心裡作響，卻怎麼樣也無法對眼前的人吼出。
「我……」她瞪著一雙水眸定定凝望著他，任由發上、臉上的雨滴，順勢滑落而下。
康焱明原本就碩長高大的身材，此刻更顯迫人。
加上他神情之中，透露著一股濃濃的不豫，讓此時內心紊亂紛雜的歐盼盼，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解釋。
但乍見到他，卻讓她有股想衝進他懷裡哭泣的衝動……
只因為，他是她的家人吧？
從她的沉默中，康焱明看出事情不對勁，睨了她半晌，終於決定不再逼問。
尤其方才的及時雨淋得她渾身濕透，棉質衣料緊貼著她的身軀，曲線畢露，說有多誘人就有多誘人。
該死！她這樣子走在路上多久了？那曼妙的身子，被多少男人看光了？
須臾，他橫手抓過她手中的皮包，從裡面翻出公寓的鑰匙，動作熟練的彷彿這麼做，是極為自然的一件事。
歐盼盼跟著進屋。
看著他為她開門、關門的體貼動作，不知怎地，她內心原本冰封的一角，似乎也隨之悄悄崩落了。
「你趕快去洗個熱水澡，免得感冒。」當兩人雙雙進屋后，康焱明一出口，就是這句話。
話既出，歐盼盼又是一陣訝然。
依她對他的了解，原以為他會追根究底，但——他卻沒有。
「還不快去？難不成要我這個做弟弟的幫你洗？」發覺她又出神了，他再次催促，不過這次口吻里卻帶著笑意。
聞言，歐盼盼原本蒼白無血色的臉頰，攀上了一抹淡淡的紅暈。
若在平常，她肯定會認為他在譏刺她，不過此刻她卻曉得，這是他變相的關心話。
「那……我去洗澡了。你先坐一會，肚子餓的話，冰箱里有吃的，無聊的話，也可以看電視。」歐盼盼柔聲說著。
雖然，她現在還不知道，他來找她的原因何在，但「弟弟」難得過來這裡，也是她該儘儘地主之誼的時候。
交代完畢，她回到卧房拿了換洗衣物，再進浴室沖洗。
打開蓮蓬頭，讓溫水兜頭淋下，溫暖原本僵硬的身體。她閉上雙眼，想沉澱自己的心緒，卻又不由自主地憶起方才發生的一切。
想想，她真的很傻，為了慶祝男友生日，和增加兩人感情，她原本還打算獻上自己的貞操，沒想到對方早已琵琶別抱。
現在，她該為自己已逝的愛情哀悼，還是該慶幸自己揭開了那男人虛情假意的真面目？
酸、澀、苦、悶，各種滋味交錯侵蝕著她的心，也衝擊著她原本看似安然的生活。
或許，她真的不該談戀愛……
「要喝咖啡嗎？我去煮。」
洗完澡，步出浴室的歐盼盼，換上一件樣式保守的睡衣，隨手抓了一條浴巾胡亂擦著濕發，對著在陽台上吞雲吐霧的康焱明問道。
這畫面，不禁讓她想起兩年前，他在自家陽台上，向她表白的那夜。
時間過得飛快，事情在她腦海里，清晰的就像昨天才發生過一樣。
「不用麻煩了，沖隨身包就可以了。」他轉過身，回答她。
好香，她剛洗完澡的味道真的好香，清爽淡雅，如同他記憶中的一般。不過，他不能再想下去了，他必須忽略自己對她的慾望。
他不想嚇走她……
幾分鐘后，兩人在客廳里的沙發椅上落坐。
「對了，焱明，你怎麼會突然來找我？」歐盼盼這時才想起，剛剛她一直沉溺在自己的事情中，卻忘了關心他。
「沒什麼，我甄試考上這附近的U大，爸媽就馬上給了我你在這邊的住址，叫我先過來看看環境。」
他猜，其實是媽和歐叔叔巴不得他趕快搬來這裡，好享受兩人世界。
康焱明口吻平淡的陳述，彷彿事不關己，但歐盼盼卻聽得眼睛為之一亮。
「U大？」
U大雖然算是國立大學之中吊車尾的，不過因為是才剛成立五年的學校、作風也創新，很多教育人士都很看好這所大學。
這樣的學風，或許正適合康焱明這種不愛受束縛的個性。
最重要的是，以他以前在學校不忍卒睹的成績，會有今天這樣的表現，著實令她刮目相看。
「喂！你別擺出那種表情，我沒你想得那麼笨好嗎？」他的臉差點黑了一半。
該死！這女人當真把他看得那麼蠢？
看來他必須重新建立形象。
「對不起。」聽出他的怨怒，她連連道歉，但話里卻藏了一絲笑意。
算來，這大概是她今天心情最好的時候了。
他猛瞪了她好幾眼，不過看她心情逐漸好轉，不若剛剛的陰鬱，也就不再跟她計較。
「你怎麼沒事先聯絡我？讓我準備一下也好……」他能不負葉阿姨所望，她也跟著開心。
「是根本聯絡不到，我打你的手機一整晚都沒人接，最後是徐士傑接的。」他眸光鎖著她漂亮的五官，語調毫無起伏地說道。
聽過媽和歐叔叔的轉述，他知道那傢伙是盼盼的現任男友，念及此，他心裡竟冒起一股和表面鎮定不相稱的莫名酸意。
讓他這麼一提，歐盼盼也才倏然想起，經過剛剛在徐士傑家的一團混亂后，她匆匆離去，想必手機也遺忘在那裡了。
「對不起……」一想起男友的背叛，她神情又黯淡下來，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康焱明對話。
「你剛剛都在他那裡？」
「嗯。」
「你剛搞得一身濕，和他有關？」
「嗯。」
「他沒送你回來？」
「嗯。」
「那傢伙是怎麼欺負你的？」
歐盼盼突然抬眸，急急說道：「他並沒有欺負我，真的！」
她不明白，他眼中為何帶著薄怒。
「其實我們剛分手了……」
「為什麼？」
「沒什麼，發現彼此不適合，所以就分手了」。
說謊！
康焱明炯亮的眼眸里進射出寒光，冷冷的看著她，大有不知道真相就跟她耗上的意味。
「好吧好吧！我說就是了……因為我發現他跟別的女孩子上床了……」這件事說來，她還是有點難過。
「然後，你就為了這個白痴，淋了一場大雨？」他幾乎是咆哮而出。
相較於徐士傑的不忠，他更氣歐盼盼不懂得愛惜自己。
她真傻，有必要為了這樣的男人折磨自己嗎？
「我……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只是……太訝異了……」他幹嘛那麼凶？
她失戀，關他什麼事？就算她生病，又關他什麼事？
見他莫名其妙發起脾氣，她也別過頭，不想再和他深談下去。
頓時一股凝重的氣氛，向兩人圍攏，他們就這麼僵持著，誰都沒有開口打破沉默的意思。
半晌，他終於受不了了，怒氣騰騰的移動身體，朝她逼近——
「焱明，你做什麼？」
歐盼盼下意識的瑟縮著身體，往沙發角落躲去。眼前這情況，讓她不由得想起他曾有過的張狂舉動。
不料，他卻是在歐盼盼身旁坐下，沒有她意測中的唐突行為。
他扳過她纖細的嬌軀，讓她背對他，一手抓起不知何時，早已被她擱在一旁的浴巾，輕柔地替她擦起頭髮來。
「焱明？」對於他的不按牌理出牌，她困惑了。
「知道嗎？如果你發生了什麼事，大家會替你擔心的，尤其是一直在你身邊的人。」他若有深意的說著。
康焱明在歐盼盼的背後，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不過從語氣中聽得出來，他已經不似方才暴怒。
甚至，她察覺到他的口吻里，多了份少見的關懷。
「對不起。」她吶吶的回應，明眸一眨，一顆淚終於不爭氣的滑落……
是因為難平的情傷？還是因為他的關懷？
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先別說話。」他不想再聽到她說對不起。
隨著他溫柔的舉動，歐盼盼能隱約感受到，他的指尖隔著一條浴巾，在她身上製造出來的酥麻感。
她這個弟弟，真的好奇怪，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剛才在門口乍見到他，確實嚇了她一跳。
不過她也發現，他似乎又長高了，舉手投足間也更添了一股邪魅，絕對是那種會讓眾多女孩子為之瘋狂的大眾情人特質。
「吹風機在哪裡？」將她的頭髮擦到半干，康焱明才又突然問起。
她傾身，從距離他們不到一步之遙的柜子里，找出吹風機，原本想遞給他，卻中途改變主意。
「我自己來。」她沒有拿給他，因為她發覺，他們這樣似乎太親密了，一點也不像姐弟……
康焱明並不理會她的拒絕，一隻修長的手仍是直直伸出。
「你不用擔心，我現在對你所做的一切，就像弟弟對姐姐一樣。」他雲淡風輕地說著，要她大可不必像個即將受辱的小處女一樣。
言下之意，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歐盼盼紅著臉，不再做出任何反抗動作，順了他的意。
頃刻，吹風機運轉的聲音轟轟響起。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那陣陣溫暖的風，和他大手的輕柔撫觸，令她的眼皮逐漸沉重起來。
「我過兩天就會出去找房子，不會打擾你太久。」他一邊幫她吹頭髮，一邊啞聲說。
「唔。」她模模糊糊的答著。
一整夜下來所累積的紛擾，讓她疲憊得迷迷濛蒙地，向睡夢之鄉而去……
殊不知當她睡著后，康焱明將吹乾頭髮的她抱回房間，並在她嫣紅的唇瓣上，落下一個情意深長的吻……
翌日曦現，鳥語啁啾。
當歐盼盼自夢中睜開眼睛，便發現自己躺在卧室里柔軟的大床上。
片刻，意識紛紛回籠。
她還記得，昨晚焱明正在幫她把頭髮吹乾，然後，她就這麼糊裡糊塗的……睡著了。
所以，是他把她抱進房間的吧？
她起身下床，忍著莫名的昏眩不適感，下意識在屋裡找尋康焱明的身影。
繞過了客廳、廚房、客房、陽台，甚至浴室，在整個屋子裡來回穿梭，卻都尋不著他的蹤影。
最後，她頹然跌坐在沙發上，眸光黯然，不明白自己心裡那股酸澀滋味，到底從何而來。
捫心自問，才一個晚上的時間，她怎麼就變得這麼依賴他了？
然而，她沒有思慮得太久，一陣鑰匙開啟、門把轉動的聲音，驀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你醒了？來吃早餐吧！」甫進門的康焱明，揚了揚手上的袋子，跟著把食物放到餐桌上。
他的出現，彷彿為這空蕩蕩的屋子，添了一股生氣。
他沒有走……
發現這項事實后，讓她原本七上八下、擺盪不定的心，終於歸了位。
見她仍沒起身的意思，以為她還在為跟男友分手的事難過，康焱明心裡雖然不是滋味，卻依然好風度的，替她把早餐拿了過去。
「別一副那麼感動的眼神，不然我會以為你喜歡我……」他痞痞的說，其實是不想泄露自己內心的失落感。
然而近距離一看，他才察覺不太對勁。
「咦，你臉怎麼那麼紅？」他伸手探了過去，摸摸她額上的溫度，愕然揚眸。
「該死，你發燒了！」他忿忿地低咒。「不舒服怎麼不說，還在這裡吹風？我帶你去看醫生。」
他的態度幡然大變，一掃方才的玩笑語調。
說著，他便作勢拉她起身，準備付諸行動。
「焱明，我不要看醫生，吃個退燒藥就好了。」她用另一手制止他的魯莽，軟軟的吐出一句，卻輕而易舉地牽動了康焱明的心。
他看了她一眼，決定尊重她的意願。「不看醫生可以，不過你答應我，這幾天要好好休息。」他的語氣像在和小孩談條件，不過卻意外的有用。
只見歐盼盼勉力一笑，頷首答應。
「那我回房間休息。」就在她自沙發上起身的那一刻，康焱明冷不防的將她攔腰抱起。「啊——」
「你是病人。」她尚未問出口，他就先回答了她的疑惑。
由於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疲憊，她沒有拒絕他，任由他把自己抱進房。
「你先睡，我去買些清粥小菜，還有退燒藥，回來再叫醒你。」剛剛他買的早餐都太油膩了，還是換清淡一點的比較好。
中午過後，他再出去找下個學期要租賃的房子好了。
歐叔叔和媽，雖然都異口同聲的要他們姐弟倆住在一起，不過她的意願恐怕不高興吧，他也不想強人所難。
就在他將轉身離去的同時，歐盼盼卻開口了。
「焱明……你就在我這裡住下吧。反正我這邊還有一間客房，這樣，你也比較省開銷。」
她很幸運，這裡的房東因為舉家移民美國，又捨不得把房子賣掉，只希望有人能照顧房子，所以空間不僅寬敞，租金也算得很便宜。
他來這裡住，也算有個照應。
既然他都已經能把她當姐姐看待，那麼，她可以不再擔心了，不是嗎？
這樣單純的姐弟關係，不正是她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