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最後，康焱明還是拒絕了歐盼盼的提議。

因為他實在無法保證，當再次和她處在同一個屋檐下，他說不定哪一天會發了瘋，剋制不住要了她。

沒錯！他承認自己對她的渴望，在這兩年裡，並沒有隨著時間的經過而逐漸消磨淡去，反而愈來愈強烈。

甚至，他為了她，努力改變自己，就是希望自己足以匹配她。

但為避免重蹈覆轍，他寧願自己忍得辛苦，不能天天和她朝夕相處，也不願再一次唐突的嚇跑她。

尤其當她用那麼澄澈信任的眼光對他說話時，他更知道自己必須狠狠拒絕。

他要她漸漸適應他的存在，重點是，他要趕走她身邊那群可惡的蒼蠅！她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開玩笑，他好不容易把她納入自己的管區範圍，怎麼可以再讓別人捷足先登？

雖然她才剛跟男朋友分手，正處於療傷時期，不過還有一些什麼學長、學弟、學伴的，這些「可疑份子」，他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對她，這次他勢在必得。

就連歐盼盼也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當康焱明一參加完高中畢業典禮后，就馬上收拾行李，搬到南部住下。

不過他卻選中，隔了兩條街之遠的另一間公寓，當作往後大學四年的宿舍。

雖然她不知道，康焱明最後沒有接受她提議的理由何在，但兩人能夠保持一點距離，對她而言，未嘗不好。

說到底，她還是有點害怕面對康焱明，但她還是放任自己接受，康焱明以姐弟之名為理由，對她的照顧。

已經年滿十八的康焱明，趁著還未開學前，特地報名駕駛訓練班，迫不及待考上汽車執照。

而後幾乎每一天，儘管兩人不同校，他都會順道送她去上課，所以這樣的對話已經重複不下上百次——

「明天早上九點見。」

「我下午五點就來接你。」

歐盼盼也很納悶，難道他都沒有自己的課餘活動嗎？

有幾次，她覺得自己給他添了麻煩，而央求自行搭公車就好，康焱明卻都不予理會，還糾正她，既然是姐弟，幹嘛計較那麼多？

她暗忖，也對，或許是她自己太多心了。

所以當康焱明一向她提起，這個星期假日，他和學校的一群死黨們，打算在海邊烤肉，問她要不要一塊過去，她也欣然答應了。

殊不知，她已漸漸落人他的詭計中……

「喂喂——別顧著聊天，肉都烤焦了。」

「大飛，幫我把那袋烤肉串拿來，還有木炭也不夠。」

這天，天清氣朗，艷陽四射，天空蔚藍的就像水洗過一樣，澄澈透明。

幾名年輕男女，趁著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就在海邊架起兩個烤肉架遊玩起來，其間還穿插不少嘻嘻哈哈的笑鬧聲。

康焱明對於這種烤肉的出遊活動並不陌生，其中一架烤肉便由他負責。

「喂，焱明，問一下，你老姐約會了沒？」

當歐盼盼和一些同行女生，在樹蔭底下乘涼說笑時，大飛湊過臉來，小心翼翼詢問，一雙賊眼還直勾勾地盯著美女不放。

原本乍看之下，大家都很難想像，像康焱明這般粗魯、大刺刺的個性，竟有這樣纖細、氣度優雅的姐姐。

然而當眾人開始自我介紹時，大家發現兩人不同姓，才知道他們是繼姐弟的關係。

這麼說來……

驀地，一記爆栗自他頭頂落下，打碎了他的痴心妄想。

「唉喔，好痛——」

「你眼睛在看哪？」康焱明的臉色顯然稱不上好看。

「沒……我是看盼盼姐氣質高貴，舉止大方……」大飛揉揉痛斃了的發頂。

「先警告你，別動她歪腦筋。」他嚴正聲明。

「你幹嘛那麼緊張？只是問一下嘛……」大飛咕噥著，有點不明白好友幹嘛這麼反應過度。

她不是他姐姐嗎？他怎麼擺出那種，像是馬子被搶的憤怒神情？

「叫你別動就別動，問那麼多幹嘛？而且你不怕被你家的阿喬發現？」康焱明口中的阿喬，正是大飛的女友，阿喬天生火爆強勢的個性，讓大飛怕極了。

不過正所謂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大飛自始至終毫無怨言，眾位兄弟就算看不過去，也無話可說。

說著，康焱明早己起身，端著烤好的食物往樹蔭下走去。

由於像歐盼盼這樣的美女，難得出現在這票大男生們的出遊行列中，許多人無不爭先恐後，紛紛對她大獻殷勤，尤其是她又是康焱明的姐姐，無論男女，大家討好的意味十分明顯。

「盼盼姐，要不要吃我烤的奶油玉米？」

「這裡有汽水。」

「烤吐司加烤肉片也很好吃喔。」

此際，眸光燦燦的歐盼盼，正被一盤盤香氣四溢的烤食包圍著。當她打算笑著說「謝謝」收下時，一道突兀的男音響起，打斷她的動作。

只見康焱明對同伴端給歐盼盼的食物，一擰眉挑剔。

「喂，你嘛幫幫忙，奶油玉米要再悶久一點才好吃……這杯汽水裡有沙子，眼睛那麼大沒看到啊……還有，你這個肉一看就知道沒烤熟，不衛生！」

他一來，就劈哩啪啦說了一大串。

歐盼盼一愣，沒想到康焱明竟有此一舉，連忙陪笑道：「焱明，你太大驚小怪了，這些東西，我看都沒問題啊……」

「不行，要吃就吃我烤的。」他有些孩子氣又霸道的說。

語畢，他便將自己的心血端上，裡頭有令人食指大動的香腸串、烤貢丸、烤香菇，和歐盼盼最愛吃的雞翅。

「哇咧，老大偏心，我們平常為你出生人死，怎麼不見你拿東西給我們？」其中一名成員阿承怪叫。

「對啊，簡直就是差別待遇嘛！」不知何時，大飛也跟著湊上前瞎攪和。只見他佯裝歐盼盼的嗓音，細聲說道：「焱明，我好餓喔……」

而後，阿承十分「上道」的接下去說：

「沒問題，我待會就幫你烤一片雞胸肉。盼盼，你還要什麼？儘管說。要不要加辣？烤雞腿也很好吃的，你這麼瘦，該多吃一點。

什麼，天氣太熱？我馬上端一杯礦泉水過來，你等等……沒冰塊？好好，我這就去買……你要吃烤青椒和白筍？真糟糕，我們這次沒準備這兩樣菜，我現在就去田裡面種……」

阿承和大飛兩人，邊說邊笑，也惹得在場其他人，捂著肚子笑倒在地。

而歐盼盼，則是尷尬的直想找洞鑽進去。

「你們別誤會，我們是姐弟……」她連忙解釋道。

「媽的！你們找死啊！？」

康焱明也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著，恨不得將眼前這兩個叛徒大卸八塊、碎屍萬段，罵人的同時，臉上還出現一抹幾不可察的紅痕。

他將一盤食物塞給歐盼盼后，便撲過去捶了阿承一拳，又踹大飛一腳，結果下場自然就是被其他幾個男生聯合抬起，丟到海里。

被迫吞了好幾口鹼水的康焱明，也不甘示弱，開始跟他們打起水仗。

遠遠看著他們在前方玩得不亦樂乎，歐盼盼方才被眾人調侃的尷尬，終於解除了不少。

烈日當頭，康焱明全身上下的衣服和死黨在嬉鬧中，被浸得濕透，他天生勁瘦結實、修長有型的體格，登時一覽無遺。

突然，她覺得康焱明高大偉岸的身軀，和其他男生相較起來，格外性感帥氣。

性感帥氣？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她怎麼會突然有這樣的念頭？尚來不及理清為什麼，驀地，一個讚歎聲打斷了她的思路。

「盼盼姐，康焱明好帥喔……」隨行的其中一名女生，頗為著迷的說。

「是啊！他平常就是這個樣子的嗎？」仰慕者乙也接著問。

「盼盼姐，康焱明喜歡怎麼樣的女生啊？」仰慕者丙乘勝追擊。「一定有很多女生暗戀他吧？」

被她們一連串問話，堵得差點開不了口的場景，讓歐盼盼不自覺又想起了，當年自己和康焱明初識的情景。

「焱明……他從前在高中就很受歡迎。」她誠實說道：「有很多女生都很喜歡他……」

「我原本以為他的個性很衝動，甚至有點無情冷酷，沒想到他也有這麼溫柔的一面。」仰慕者甲追加一句，眼睛幾乎要射出愛的光芒。

康焱明對歐盼盼的體貼，大家都看在眼裡，不過，眾人皆認為那是因為他們是姐弟之故。

「聽說他都會載盼盼姐去上課耶！真好……哪像我弟，根本不理我……」

「對啊，康焱明條件那麼好，沒想過要交女朋友嗎？他的眼光一定很高。」

一群女生又開始吱吱喳喳的說著，倒是她們交談的內容，讓歐吩盼陷人了一陣沉思。

是啊！她們的話提醒了她——

焱明都上大學了，怎麼沒聽過他追女孩子？以他過人的條件，應該也不乏女生的青睞才對。

想想，焱明自開學后的這段日子，每天上下課的時間都很固定，完全跟他以前念高中，對任何事情都隨隨便便的態度，大相逕庭。

難道，真的是因為他花太多時間陪她的緣故，所以他都沒有了自己的生活？

夕陽餘暉籠罩大地，黑幕慢慢降臨，康焱明開著車，一如往常的和歐盼盼約好地點，然後在外面用餐，打算之後再送她回去。

此際，他們正坐在一家風味獨特的日式料理店內。

原本這是康焱明一天之中，最期待的時刻，卻因為有個不速之客的加入，讓他的心情完全好不起來。

望著坐在他前面，喋喋不休的兩個女人，他倒要看看，歐盼盼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焱明，你還記得小珊嗎？她上次有和我們一起去烤肉。」歐盼盼眉開眼笑的樣子，好不動人。

當時，她還記得小珊也誇過康焱明，所以她猜對方應該對他印象還不錯。

加上她認為小珊的個性，應該很容易相處，現在就看她和炎明，能不能進一步擦出些火花了。

因此她把出遊當天，大家在解散前所留下的聯絡方式翻出來特地找了小珊出來，和他們共進晚餐。

「呃……你好，我可以也叫你焱明嗎？」小珊朝他扯出一記笑容，有點羞怯的問道，那天她還沒跟自己的夢中情人說過話，現在終於有機會了，她好緊張啊。

「不、可、以。」她以為她是誰啊？他冷冷的答道。

「嗄？」小珊愣了下，沒料到他的反應竟是如此激烈，怎麼跟她那天出遊時，看他對自己姐姐殷勤熱切的態度，截然不同？

不過，她還是十分積極努力的製造話題。「那，我就叫你康同學好了……」

在旁邊的歐盼盼也莫名其妙，他在鬧什麼彆扭？

是，她承認她是自作主張了點，不過他反應有必要那麼過度嗎？就當作是陪普通朋友吃吃飯，應該也沒關係吧！

現在，他這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讓她差點以為，康焱明又回到了兩年前的樣子。

「康同學平常喜歡做什麼消譴？」

「不外乎打架飆車吧！不信的話，你可以問盼盼。」他懶懶地道。

看見那痴纏的目光，她心裡在想些什麼，康焱明大概也猜得出七、八分了，遂決定把問題丟給歐盼盼。

「怎、怎……怎麼可能？」小珊掩嘴驚呼，訝然不已。

「不止，我還曾經喝酒肇事，差點染指未成年少女。」他似乎還很得意，若有深意的說著當年的「豐功偉業」。

而那個未成年少女也正在現場呢！

歐盼盼一雙美麗的眼眸，難得忿忿的瞪著他，她當然知道他指的是哪樁。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天哪……」小珊簡直不敢置信，像他這樣的人，居然也能夠進入大學殿堂。

一頓飯下來，他都有一搭、沒一搭應付對方的問題，只見歐盼盼的臉色，也隨著他不倫不類的回答，愈來愈難看。

好不容易用餐完畢，三個人起身走到門口，康焱明去開車過來，歐盼盼和小珊兩人，便在門口等候。

趁這段時間，歐盼盼連忙為康焱明失常的表現，頻頻向小珊道歉，就在同時，她的手機響起一陣音樂。

「什麼？車子出了問題？發不動？要她自己先回去？」歐盼盼面有難色地看了小珊一眼。「好吧……」

「怎麼了？你們是不是不方便送我回家？」小珊也算是懂得察言觀色。

歐盼盼頗是尷尬的點點頭。

「沒關係，我自己搭計程車回去好了……」

其實她也不曉得，康焱明方才在吃飯時，對她說的是真的，還是嚇唬她的？

不過她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人家根本對她沒興趣，所以她似乎也沒必要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送走了小珊，歐盼盼才悻悻然地去停車位找康焱明。

她一走近，便看見康焱明馬上驅車到她身旁。

見她愣怔不語，他有點失笑。「你還真的以為車子壞了啊？快上車。」

「康焱明，你到底在幹嘛？」她仍未上車，從質問的語氣中，聽得出她有些惱怒了。

聽見她語氣不善，他也隱然動怒了，於是跨出車子，與她對峙。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

想起方才出校門前，他還被死黨嘲笑了一番，說對自己的姐姐，幹嘛那麼緊迫盯人？

孰料他只是滿不在乎的拋下一句。「我們感情好，怎樣？」沒有解釋太多，就掉頭走人。

原本還在期待兩人的晚餐時光，哪知道中途殺出一個剎風景的傢伙？

對於她的遲鈍，他真的生氣了！

她不愛他就算了，還妄想把他推給別人？

「我……是看你老是花時間來回送我，怎麼可能有自己的時間？」歐盼盼凝眸望向他，頗是認真的開口。「難道你都不會想交女朋友嗎？」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康焱明終究沒有把真心話說出口。「要交的話，我自己不會找？還要你勞師動眾？」他雙手盤胸，沒好氣的道。

「上次我們出去烤肉時，有些女生對你的印象也很好，可是——卻……」她吶吶的說著，不明白他眼裡那兩簇深沉的火花所為何來。

「那群八婆？拜託！」他打斷她的話，受不了的睨了她一眼。

他還沒到飢不擇食的地步。要不是大飛說，為了剛好湊成五男五女，他才不想讓那群聒噪的麻雀跟過來。

「別說得那麼難聽……」她下意識伸出纖指掩住他的嘴，連她也不自覺，這樣的動作煞是親密。

康焱明也因她的舉動，霎時愣住。

「歐盼盼！」偌大的停車場裡頭，一道渾厚不陌生的男音猝然響起，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歐盼盼猛地回頭一瞧，才發現來者竟是她此生最不想再遇到的人——

「徐士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