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好久不見。」徐士傑帶著叫人看不出任何思緒的表情，從停車場的角落，挽著另一名花枝招展的女伴，不疾不緩地朝他們兩人走來。

「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嗎？」歐盼盼瞅著眼前的人，淡然開口，內心卻十分尷尬和……複雜。

多日未見，他似乎比記憶中削瘦許多，下巴還帶著初生的青髭，神情憔悴，頭髮也顯得凌亂。

而他此刻所挽著的女伴，己不是那天她在他家撞見的那個第三者。

眼前這名女人，整張臉蛋濃妝艷抹，身段玲瓏，舉止煙媚，叫人看不出她究竟是個打扮前衛的女學生，抑或是……特種行業的女子？

沒想到，他真的變得這麼墮落，行為也變得如此放蕩？

思及此，歐盼盼心裡掠過一陣苦澀。

難道，真的是因為她跟他提出分手的關係，他才變得這樣？

兩人分道場鑣后的這幾個月，偶爾，她還是可以從別人口中得知，他過的是如何醉生夢死的生活。

甚至還有人直接明說，他是為情所困，而罪魁禍首正是歐盼盼。

這段時間，他雖然礙於顏面，不再回頭找她，但她知道，他心裡是怨著她的。

怨她像個無情的裁判，把他當場判出局……

「傑，你還在蘑菇什麼？我們今天到別的地方玩好不好？」突然間，那名女子模模糊糊的咕噥著，說話的同時，四肢就像八爪章魚似的，緊攀著他不放，那神志不清的模樣，簡直就像是一

「她嗑藥了？」康焱明突然開口，判斷道。雖然表面上是問句，但語氣里非常肯定。以往，他看過許多不良少年在嗑了葯之後，經常就是這副要死不活的德性。

當歐盼盼方才一開口喊出「徐士傑」三個字時，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在他身上來回梭巡好幾次。

「你新的男朋友？」徐士傑不答反問，涼涼說著，話語審還夾帶著一絲諷然笑意，深沉的瞳眸一刻也不得閑的緊鎖著歐盼盼，和她身旁的康焱明。

「士傑，你振作點好嗎？」歐盼盼看著他戲譫的神情，純粹以一個朋友的立場規勸他。

「你叫我振作？」他輕慢的爆出一句。

「這……不像以前的你。」

徐士傑突然大笑起來。「歐盼盼，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有多虛偽？跟你在一起時，你就是用這種聖人般的高標準來要求我，現在分手了，你還企圖糾正我的行為？」

「我沒有……」歐盼盼驚愣，沒料到自己在他眼底竟是這樣的人。

「讓我來猜猜，你們一定還沒上過床對不對？」他狂妄而無禮的臆測，神情顯得洋洋得意。

「徐士傑！你嘴巴放乾淨點！」康焱明惱怒了。其實，早在他一出現喇，他就想好好教訓這傢伙一頓了。

「被我說中了嗎？」徐士傑撇唇諷笑，彷彿以過來人的經驗說著。「跟她在一起，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她可是出了名的聖女。不過，你也可以等等看，或許哪一天她開竅了，在床上變成又媚又淫蕩的浪女……」

驚愕之餘，歐盼盼氣得落淚。她沒有開口反駁，只是一個轉身，不理會康焱明的叫喚，就直往停車場的出口跑。

她簡直就是世上數一數二的大笨蛋。

曾經，她居然傻得想要把自己的初夜獻給這男人。不只如此，她方才竟然還為他的落魄，感到疼惜與愧疚。但事實證明，她根本沒有同情他的必要。

可是最令她感到難過羞憤的是，他還在焱明的面前這麼說她，他聽了之後，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她一路跑著，只想甩開這令她難堪困窘的場面，卻儼然忘了自己置身在車來車往的大馬路上。

康焱明狠狠的揍了徐士傑一拳，從高中時代就一路干架上來的身手，讓他頓時把對方打得鼻青臉腫、倒地哀嚎。

「這只是給你的一點教訓，下次記得照子放亮一點。」他撂下話，便疾速飛奔前去，在車水馬龍中找尋歐盼盼的身影。

他一路喊著她的名字，深怕她會出了什麼意外，但歐盼盼始終沒有停下腳步的跡象，甚至愈跑愈快，對示警的喇叭聲充耳不聞。

跟在後頭的康焱明心驚膽戰地看她完全不管紅綠燈，就這樣在車流中橫衝直撞、越過安全島，其間已然響起不少駕駛的咒罵聲。

該死！她到底在幹什麼？

康焱明忿忿低咒著，一時之間忘了注意來車。

隨著一道尖銳刺耳的煞車聲，歐盼盼終於回過神，也停下了腳步。

待她轉頭一看，卻發現康焱明高大的身軀，竟已倒在血泊中。

淚，不知何時，早已模糊了她的視線……

他的頭好重、好沉，朦朧中，他好像看見了自己的血，還有……她的淚。

當康焱明睜開眼睛，只看見眼前一片純白的天花板，發現室內全是濃濃的消毒藥水味。

這裡是醫院？

他掙扎著想起身，無奈自己的頭上、手上、腳上各處，不是纏著繃帶，就是打上石膏，叫他根本動彈不得。

「媽的！這到底怎麼回事？」一句不陌生的咒罵，自然從他口中咆哮而出。

他昏昏沉沉的腦袋裡，只依稀記得當時盼盼被徐士傑那渾蛋侮辱后，就轉身憤而奔向大馬路，他擔心她會出意外，一路緊跟在後頭，跟著跟著，一陣突如其來的疼痛，瞬間中斷他所有的知覺，之後，他人就在這裡了。

只是——盼盼人呢？她有沒有什麼大礙？

突地，門把被轉動的聲音，攫住了康焱明的注意力，他把目光調向門板，心裡期盼等一下進來的人，會是他正心心念念的人。

「你終於醒了，康先生。」

結果，卻是令人大失所望，進來的是一名護士。．

「護士小姐，我昏睡多久了？」康焱明捂著還隱隱作疼的腦袋，邊問道。

「將近整整兩天了。」

「那，請問一下，是誰送我過來的？」

「誰送你過來的？就是你女朋友啊。」護士一副驚訝的表情，活像他問的問題有多奇怪。

「我女朋友？」康焱明一愣他哪時候蹦出一個女朋友了？

「就是那個眼睛大大的歐小姐啊……」護士小姐在腦海中搜尋記憶。「你女朋友啊……她還真像是水做的，從你一被送進急診室到急救結束為止，她不知道在走廊上哭了幾回……」

因為登記住院資料時，護士小姐瞥見他們兩個人不同姓，加上歐盼盼當時為他緊張難過的神情，很難讓人不聯想到他們是情侶關係。

盼盼為他哭了？他再度一愣。

「那她現在人呢？」他很想見她。

「她好像回去拿換洗衣物了吧。」

等護士為他量好體溫、做好登記后，伙房剛好送來食物，正巧歐盼盼的身影也出現在門口。

「啊，你女朋友回來了！」護士小姐粲然一笑，眼睛轉了轉。「你們一定有很多體己話要說，這晚餐……就給她負責嘍！」

當護士小姐八卦兮兮、如風般地旋身離去后，歐盼盼見坐在床上的康焱明仍默然不語，以為他在生氣那名護士誤說他們是男女朋友的事，連忙道：

「護士小姐開玩笑的，你別介意，你一定餓了，我喂你吧。」她放下自己剛回家拿的一些用品，張羅好之後，便拿起餐盤，一匙一匙的把食物往他嘴裡送。

歐盼盼想佯裝鎮定，但她自始至終抿唇鎖眉的樣子，仍泄露了她的憂慮。

一回想起他先前不醒人事的樣子，她仍心有餘悸。

她怕極了他躺在病床上、毫無生氣的樣子。活蹦亂跳、充滿活力，才是他該有的形象。

醫生說，這次的車禍還好並不嚴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除了頭部縫了四針、右腿有比較嚴重的骨折外，其他大部分都只是擦傷。

「你真的為我哭了？」吃完飯後，他瞅著她漂亮卻略顯蒼白的臉蛋問道。

其實就算她不回答，從她憔悴的神情、猶帶淚痕的臉頰，他也看得出來她的確為這次的意外掉了不少眼淚。

「我……很擔心你。」她語帶哽咽的說著。

事至此，她才恍然大悟，自己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一直躲著他，最終還是繞回了原點。

一直以來，她都以兩人之間那可有可無的「姐弟關係」來催眠自己，他每天的接送只是例行公事，但捫心自問，她內心深處其實也渴望跟他多相處一分一秒，否則她應該像兩年前一樣，再讓自己躲得遠遠的。

當她發現自己的心逐漸脫軌，目光和思緒停留在他身上的時間也愈來愈多時，便異想天開地打算把他推給別的女人。

直到瞥見他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她才驚覺自己早已淪陷的感情。不是因為什姐弟關係，純粹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心情。

而那曾在午夜夢回糾纏著她的可笑惡夢，再也不能左右她的心思與決定。

只是，現在的她，還有對他說愛的資格嗎？

「過來，眼睛閉上。」見她蹙眉，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康焱明突然開口，向她招手，並示意她到床畔坐下。

嗄？

歐盼盼微愣，杏眼圓睜，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何在，即使他現在負傷在床，平日那股迫人的氣勢仍在，所以她還是乖乖的照做了。

頃刻間，一股濃厚的男性氣息密實的包圍住她，等她發覺不對勁時，人已經被康焱明牢牢抱在懷裡，他魔魅般的舌瞬間撬開她的牙關，靈巧的在她口中翻攪，掀起一波波的戰慄，即使只有一隻手能行動，他的霸道依然不改。

歐盼盼的思考有一秒的中斷，不敢置信——他、他、他竟然又吻了她？

他到底在做什麼？

她反射性的想要推拒，直到聽見他以霸道中又帶著溫柔的語氣說：「別緊張，感受它。」

很奇妙，那種被他疼惜的感覺，彷彿像是有一道暖流，緩緩滑過她的胸口。

他原本霸氣的吻，在她逐漸卸下心防的那刻，慢慢轉為溫柔纏綿的深吻，由淺至深，好不撩人，歐盼盼也隨著這股情慾，迷失在這方天地里。

許久，他極力壓抑住自己的慾望，放開她，給她喘息的空間。凝睇著她紅潮未退的臉蛋，康焱明發覺自己竟捨不得別開眼。

「那天，你不是問我，想不想交女朋友？這就是我的答案。」

待他一說完，歐盼盼輕捂著被他吻得嫣紅的唇瓣，有些不敢置信。

難道……他這兩年來，對她的心意從來沒有改變過？

「你呢？對我的感覺，還是像兩年前一樣？」他開門見山的問，這次，他不容她再逃避。

「為什麼是我？」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哪裡特別，為何他眼底獨獨只有她？

「相信一見鍾情嗎？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被你迷住了，尤其你很純真，很善良，還有你對每一件事，都認真對待的樣子，真的好可愛。」他一瞬也不瞬的瞅著她。

愛情真的沒有什麼道理可言，從她一進入他的生命開始，他就如著魔般的一直把她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他的眼底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女人。

聽了他的理由，她卻有股想哭的衝動。

以往，追求她的男生，通常都是基於外在條件的因素，單純因為她這個人而喜歡她的，他是第一個。

他行事雖然莽撞，對她卻是體貼人微，她怎能還把他的心意視若無睹呢？

「對不起，為了我，害你受傷。」直至現在，她仍是非常歉疚。

「不關你的事，要怪就怪徐士傑那人渣。」

「也算我識人不清，沒想到他竟然變了這麼多……」

「別談他了。」他發現自己非常不喜歡聽她提到別的男人，遂轉移話題。「想補償我嗎？那就讓我再吻你一遍。」他勾起一抹壞壞的笑容。

「可是，你的傷……」歐盼盼瞥了他一眼，可沒忘了他方才擁吻她時，隱然發出的疼痛呻吟。

「我不管。」他孩子氣的索求。

拗不過他，她只好傾身上前，閉起眼，湊上自己的紅唇。旋即，兩人又陷入一陣熱吻，直到康焱明因誤觸傷口，突然哀叫一聲，這才中途喊卡。

「媽的！還真痛。」看著自己身上的大小傷痕，他不禁皺眉。

這樣一來，他不是好一陣子都不能碰她了？

兩人好不容易互訴衷曲，他朝思暮想、渴望得到的人就在眼前，「氣血翻湧」

四個字，根本不足以形容他現在的情況。

「還是等你先把傷養好再說吧！對了，醫生還說，你這段時間切忌做任何劇烈運動。」察覺了他的壓抑與微微的怒氣，歐盼盼只得連聲安慰。

不過康焱明敢肯定，他絕對看見了歐盼盼眼底那抹，一閃而過的促狹笑意。

無妨，他絕對會連本帶利的從她身上討回……

由於歐懿德出國洽公，葉琴美也跟著前往，因此康焱明受傷住院的事，並沒有讓他們知道，同時，這樣也能省去被父母問東問西的麻煩。

只是在醫院待了將近一個月後，康焱明受不了裡頭窒悶的空氣，堅持要回家。

最後，醫生無可奈何，加上他的病情也確實好了一大半，只剩右腳不良於行，需拄著拐杖走路，在情況許可的範圍內，康焱明終於如願的出院。

倒是歐盼盼，對於醫護人員感到很不好意思，在連聲道歉后才步出醫院。

出院后的這段日子，歐盼盼都會在康焱明的住處為他打點三餐，直到晚上八點過後，才回到自己租賃的公寓。

這天晚上，歐盼盼在廚房裡洗碗，康焱明則是斜倚在沙發上看電視。

「盼盼，別忙了，過來陪我看電視。」

剛洗完碗的歐盼盼，關掉了廚房電燈，卸下身上的圍裙后，就步人客廳，在他身旁坐下。

「幹嘛把自己弄得像黃臉婆？」他有些不滿地說著。好幾次。他都說直接叫外送就好了，她卻偏偏要親自下廚才甘心，不過，這倒也意外的讓他發現，她有一手好廚藝。

「我想為你做點事嘛！」她如貓咪般地賴在他懷裡。

驀地，窗外一道閃電劃破黑壓壓的天幕，緊接著是轟隆作響的雷聲。

「啊！下雨了？」她有點驚慌的從他懷裡抬起頭向外望，神色不安。「我得趕快回去。」

她起身作勢要走，卻突然被一隻有力的手臂，猛地拉回了沙發上。

「別走，留下來陪我。」他幽黯的瞳眸里，燃著深沉的火花。

這幾日，他們都頂多只是分享幾個小吻而已，加上他對歐盼盼的愛意，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那種看的到卻吃不到的心情，真的是個不小的折磨。

只是他沒忘記，她當初之所以跟徐士傑分手，就是因為兩人對性的觀念不一，他也怕自己唐突的要求會嚇壞她，只好極力忍住。

看著康焱明漲紅的俊臉，歐盼盼有點狐疑。「咦，你的臉怎麼那麼紅？是發燒了嗎？」說完，她還天真的把手覆在他額上求證。

「沒有啊。」他的體溫很正常，歐盼盼有點疑惑。「還是……你的傷口又複發了？」甚至低頭來回檢視他身上的傷，惹得他又是一陣心癢難耐。

「我剛開玩笑的，你還是回去吧。」他咽了口唾沫，面對眼前這個純潔的小紅帽，他決定懸崖勒馬，不當大野狼，把她吃了。

否則，他這樣又與徐亡傑何異？

「為什麼？我留下來陪你不好嗎？」歐盼盼吶吶的問。

顯然這對情侶，距離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境地，還相差甚遠。

「盼盼，如果你再不走的話，我怕自己會剋制不住，真的對你做出『不好』的事。」

說完，他直接把她的柔荑放在他的慾望上，讓她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轟——

此時，不只窗外雷電交加，她的內心也有如平地一聲雷，轟然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