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同樣迷離的夜晚,沁涼的空氣因為有溫熱身體的偎近,感覺不到漸深的秋意。

「湘兒……」在睡意蒙攏之際,侯星甫感受到她輕淺的呼吸。

「嗯?」她依偎在他懷中,傭懶地應了聲。

「青礬要成親了。」

「哦。」她只是漫應了一聲。

侯星甫馬上察覺到她的語氣一點也不訝異,「你早就知道了?」

「你說呢?」她頑皮的拉起自己的長發,用發尾來搔他的臉。

「湘兒,別鬧了!」他制止了她調皮的手,非要得到答案不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是不是知道有甚麼關係?反正青礬成親后,一定會像我們一樣幸福快樂的。」她就是不告訴他真相。

「像我們一樣……」他忽然抱緊了她,痛苦的說:「如果沒有那一場火,我們現在還是一樣幸福……」每每想到那場奪去他一切的無情火,他就有如置身於煉獄之中。

她安慰地回摟住身旁僵直著身體的痛苦男子,這是她最心愛的丈夫啊!他原本可以不用受這麼久的苦的,就為了她的堅持……

「星甫,我現在不是回到你身邊來了嗎?」她親吻著他濡濕的眼睛,輕撫他的寬肩,這些年來,他一直是傷得最重的人。

「可是……」那不一樣!

「噓……」她將手指輕放在他唇上,「雖然現在我們不能像以前一樣每天都在一起,可是我愛你的心是不會變的!不管我離你有多遠,都會用盡所有的方法回到你的身邊。相信我,我們會像以前一樣快樂的!」

她的話充滿了玄機,他只知道湘兒在對他許下承諾,承諾他們以後還是可以在夢中相見,即使再有分離,她也會盡一切的力量回到他身邊。

「湘兒……」他摟緊了自己生命的重心,希望時間就此停住,他永遠不用放開她。

「星甫,相信我,一切都會變好的,相信我……」她一直低喃著,就像在說著咒語一般,不斷的環繞在他耳邊……

***

侯星甫怔怔地望著手中的一根長發──這是他一早起床時所纏繞在他手指上的髮絲。

這根頭髮遠比他的頭髮長,而且細多了,所以這絕不是他的頭髮。

那會是誰的?松露院一向不許他人進入,更別說是能進到他的房間,並在床上留下一根頭髮了!

只有一個人……他壓抑不住心中直湧起的興奮狂潮,這是湘兒的頭髮嗎?如果是的話,那麼湘兒就有可能不是鬼魂,而是活生生的人!可是……他不能不想起無情的現實,湘兒早死在四年前的那場火中了,而且如果她真的還活著,為甚麼不直接跟他相認,卻要每晚故弄玄虛?

一整個早上,他都待在松露院里,苦苦地思索著自己每晚所作的夢究竟是真是幻,愈想卻只有令他更加混亂!

忽然,有人不經通報就直闖進來,被打斷思緒的侯星甫大怒的回頭看是誰竟然這麼大膽──

「星甫,幹嘛這麼惡狠狠地瞪著我?」出現的是端王徐蒼愷無辜的臉,身後還跟著石曦磊和岳樓鴻。

侯星甫一呆,怎麼大家都來了?

「你們怎麼都來了?」蒼愷和樓鴻出現就算了,可是曦磊遠在夔州,怎麼會一起出現?而且他才剛當了爹,怎麼捨得丟下嬌滴滴的妻子出遠門?

一道來的三人仔細看著好友,卻看不到往年這個特殊日子時應有的憔悴模樣,不禁訝異地對視一眼。

從三年前起,每年的這一天都是星甫最憔悴落魄的一天,也是他們三人必定親自齊上晉王府同來安慰好友的日子!可是,今年他們好像派不上用場了……星甫已經決定拋開過去了嗎?

「星甫,你……你好像很好的樣子?」徐蒼愷小心的試著好友,從星甫神采奕奕的樣子看來,難道真如城內的傳言一般,他要開始尋找第二春了?

侯星甫奇怪的望了好友一眼,心不在焉的回答:「我應該不好嗎?」

三人再對視一眼,決定還是由徐蒼愷開口,「你忘了今天是甚麼日子嗎?」

「今天是甚麼日子?」他的思緒還在手上的頭髮打轉。

「老天,你真的忘了?」徐蒼愷不敢置信的在侯星甫的對面坐下,一字一字地說:「今天是初八,是你最心愛的湘兒的忌日啊!」他雖然也很希望好友能趕快忘了湘兒,另找一個好妻子,但連忌日都忘了,也太誇張了吧!

石曦磊和岳樓鴻也不解侯星甫的反應,在他的身旁落坐,想問清楚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忌日?」侯星甫被這兩個字拉回了注意力,才訝然的發現他居然真的忘了!「對了,今天是湘兒的忌日!」

這不能怪他,自他回府後,他常常和湘兒在夢中相見,讓他幾乎忘了湘兒已經不在的事實,更遑論記得這個每年都令他傷心難熬的日子了。

對侯星甫的後知後覺,遠道而來的石曦磊最不是味道了。雖然他將妻子也一併帶來了,可是現在妻子和女兒都被華家上下纏著,看來他有好一段時間不能和妻子卿卿我我了。

而他的犧牲居然只換得好友的一句「我忘了」?!

同住在京城裡的徐蒼愷和岳樓鴻就沒有這層感慨了,他們比較在意的是好友究竟發生了甚麼事,竟能讓他將每年最重要的日子都給忘了。

「星甫,你的心情好像還不錯哦?」岳樓鴻也小心的觀察著侯星甫的神情。

自湘兒死後,這是他們第一次看到好友的神情如此輕鬆,好像卸下了以往的苦澀和深埋在心底的傷痛。

「哦,還好。」侯星甫不理會好友們怪異的眼神,他只想將自己心底的謎團弄清楚。

「你們看,這是甚麼?」他拿起手中的頭髮問。

三人仔細一看,都傻眼了。

「我覺得……它看起來像根頭髮。」岳樓鴻訕訕的說。

看來星甫真的已經復原了,不然也不會拿他們開玩笑!

「嗯,我也覺得它像一根頭髮,而且是一根女人的頭髮。」徐蒼愷點著頭。

「何以見得?」石曦磊也發問了。

「因為它明顯的比男子的頭髮長多了。」說出自己的觀察后,徐蒼愷乾脆直問侯星甫的用意,「我說星甫啊,你不會就是要我們看這根女人的頭髮吧?!」他心情當真好到這種程度?

「沒錯,我就是要你們看這根頭髮!」他鄭重的說。

石曦磊意識到他對這根頭髮的在意程度,「這根頭髮有甚麼不對嗎?」

徐蒼愷和岳樓鴻也被勾起了興趣,等著他說明。

「這是我早上起床時,纏在我手指上的。」

三人聽到侯星甫這麼一說,都尷尬的低咳了聲。星甫也是個男人,當然有他的需要……不過有必要對他們說嗎?

「呃,這是你的私事,我們不需要知道吧?」石曦磊悶悶的說。

環觀好友的表情,侯星甫知道他們都想歪了。

他沒好氣的說:「我有那麼下流嗎?連這種事都搬出來跟朋友報告?」

「可是你不是說……」一個男人床上留有女人的頭髮,他們很自然會朝那方面想。

「我不可能讓別的女人進來松露院,更何況是和我在此過夜!」他警告的瞪著好友,不許他們污衊他對湘兒的感情。

「那為甚麼你的床上會有一根女人的頭髮?」

「這就是我不解的地方!」侯星甫將頭髮交給好奇心大起的三人,「方才我就是在反覆思索這是怎麼回事。」

石曦磊望著好友,以他對星甫的了解,他心中應該已經有底了。只是希望由他們來證實他的猜測。

「那麼,你的看法呢?」星甫認定了甚麼?為甚麼他的表情隱約顯露出興奮?

侯星甫迎視著好友探索的眼光,他該說嗎?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瘋了……」

「甚麼意思?」岳樓鴻搶先開口。

侯星甫拿回了兩人手中的頭髮,若有所思的摩挲著,「最近……我常常夢到湘兒來找我。」

「這有甚麼奇怪的嗎?」

岳樓鴻和徐蒼愷不解,人會夢見自己心念的人是很正常的。

石曦磊卻聽出了好友的意思,「你是說,你認為這根頭髮是……湘兒的?」

侯星甫聞言,眼互躪出了光芒。

「甚麼?」徐蒼愷和岳樓鴻聽到這個出乎他們想像的答案,都跳了起來,虛幻的東西竟能留下真實的證據?怎麼可能!

只有石曦磊恆定如常,他能體會好友的心情!

同樣有過失去的經驗,所以他能了解星甫心中所潛藏的瘋狂痴想。但他一向將兩者分得很清楚,這次是為了甚麼原因,讓他說出這個狂想?

「你認為湘兒沒有死?」石曦磊迸出了更驚人的話。

這句話讓侯星甫的眼中更綻出了希望之光,也讓吃驚約兩人更吃驚!

他的確是這麼想的,只是不敢說出來。

誰都不會相信,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竟然還活著──可是,他找不到別的可能了!

「自從我幾個月前回到晉王府後,我就陸陸續續地夢到了湘兒。」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這有甚麼不對?」記得星甫以前還一直抱怨湘兒從沒有來入夢。

「沒有甚麼不對,只是夢境真實得令我害怕……」侯星甫開始述說他的夢境,並求助的看著三位好友,期望能得到他們的幫助,為他解開迷團。

三人為難的互視一眼,石曦磊先開口,「湘兒的屍體不是在當晚就發現了嗎?」星甫接到惡耗時,他剛好也在旁邊,兩人馬上飛也似的趕回晉王府,但一切都遲了,松露院只剩下一片廢墟和兩具燒得焦黑的屍體。而經過查證,當晚松露院只有湘兒和侍女寶貝。

「可是曦磊,那兩具燒得分不清是誰的焦黑屍體並不能代表甚麼呀!」只要有一點點的可能性,他就不死心:「這你是最了解的,對嗎?」

侯星甫說的是有關於石曦磊妻子的事:當時屍體也是一具都沒有少,但他的妻子還是在兩年後出現在他眼前……

「這……」石曦磊無法否定他的話,但兩者的情況不盡相同呀!

「星甫,如果湘兒那時不在松露院內,那她去哪裡了?還有,她為甚麼不出面,任所有的人都當她己喪生在火窟之中?」

聽徐蒼愷這麼一說,無話可辯的侯星甫變得無精打采。

「那這根頭髮要怎麼解釋?不可能有人進松露院而我不會發覺的!」侯星甫懊惱的抓著自己的頭髮,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說來說去,問題又僵住了。

湘兒不可能活著卻一直不出面,但星甫的手指上也不可能平白無故的出現一根女人的頭髮,而就算真有鬼魂,那種虛無的東西也不可能留下這麼真實的證據!

石曦磊忽然想到一點──如果星甫真的不知道有人潛進松露院呢?

「星甫……」他實在不想打破好友的期望,但還是非說不可,「如果有一種葯能讓你產生幻覺呢?」

此言一出,大家都安靜了下來。

曦磊的妻子最喜歡玩這種奇怪至極的葯,所以他會這麼說並不奇怪。

岳樓鴻困難的開口,「曦磊,你是說……有人在晚上用藥迷昏了星甫,然後……」然後讓他產生幻覺,將來人當成湘兒?

石曦磊點點頭。他不想這麼想,但這樣可以將所有發生的事連貫起來,也可以說明為甚麼會有這根頭髮的出現。

「那人為甚麼要這麼做?」侯星甫不能接受這個假設。

「星甫,這不是不可能。」只是……是啊,來人為甚麼要這麼做?

徐蒼愷實在對別人的私事不感興趣,但還是非問不可,「星甫,你……曾在夢中和她……親熱嗎?」

「有!」

「那隔天起床都沒有感到甚麼不對的地方?」自己的身體嘛,若有異狀應該會知道。

侯星甫細細的回想,然後搖搖頭,「沒有,而且我醒過來時,衣著總是和前一晚一樣整齊。」

「這就奇怪了!」難道對方的計劃真如此周詳?

「我覺得這個假設不成立!」侯星甫又想到了可疑的地方。

「為甚麼?」

「因為我和湘兒談話的內容。如果是別人假冒的,不可能知道我和湘兒那麼多私密的事。」

的確!夫妻之間的事,不可能有第三者知道。心懷不軌的來人再厲害,也不可能厲害到這種程度。

「那麼,可以分成兩方面來想:星甫所作的夢是真的,但那根頭髮也是另有其人。」石曦磊提出他的見解。

也就是說,的確有人進了松露院,且不小心留下了蛛絲馬跡!

「星甫,你常作夢的這幾個月來,晉王府有沒有甚麼不一樣的地方?譬如說陌生的人……」石曦磊想到一切事情的發生好像都在星甫回來的這幾個月。

「陌生的人?」王府用人一向嚴格,不是隨便甚麼人都進得來的……

「有,有一個人!」他想起了小欣。

「誰?」

「那是在我回府的前一個月吧,楊作在後門外的草叢中發現了一個全身被火燒傷的姑娘,一時心軟就將她留下來療傷,後來才知道她失去了記憶了……她現在是頤兒的貼身侍女。」

「楊伯就是當年被燒死的侍女的爹?」石曦磊對這件事還依稀有印象。

「沒錯!」

「她就這麼湊巧碰上了王府防守最脆弱的一環,輕易地進了王府?!」楊伯自己的女兒也是被火燒死的,對於這一類的傷患當然會特別心軟。「她為甚麼會倒在王府旁呢?」

「不知道,她喪失記憶了。」

「她有可能心懷不軌嗎?」徐蒼愷問著。一個來歷不明的姑娘,星甫竟然會讓她當自己兒子的貼身侍女……星甫是一時胡塗,還是太信任她了?

侯星甫搖搖頭,「讓她當頤兒的侍女,是頤兒自己要求的。剛開始我也很不放心,所以派了青礬在她身後跟著,但一直沒有發現甚麼異狀。」

岳樓鴻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一個來歷不明、喪失記憶的姑娘,居然能在這短短的兩、三個月內,靠著所有的巧合,接近晉王府的核心人物,這……也未免太巧了吧!」簡直是挾帶了所有的幸運!

「你是說,她有問題?」侯星甫反問。

「有可能。」

「為了潛進王府,將自己弄得傷痕纍纍,甚至……毀容?」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你說她……毀容?!」

「嗯。李大天說她的臉好不了,一輩子都要帶著傷痕過日子。她平常都是用白布條將自己的臉包起來,怕嚇到旁人。」

「這倒是!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嘛……」岳樓鴻喃喃說著。有誰會為了進入晉王府,而將自己弄得面目全非?

「既然她有青礬跟著,我們就先不管她了,我們還是先找出這根頭髮的主人是誰,以及為甚麼會出現這根頭髮才是最重要的!」徐蒼愷說道。

「你想怎麼做?」三人直望著他。

「我想,派個人守在松露院,應該就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這個法子可行!」岳樓鴻也贊成。

「但是不能讓人發現我們留在這裡,因為如此一來,對方就不會出現了。」

「沒錯!所以我們假裝各自回家,然後再摸黑進來,守在松露院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三個人會不會太明顯了?」即使他們三人功夫再好,也不可能不露一點痕迹的。

「所以我一個人來就好了!」徐蒼愷制止了石曦磊和岳樓鴻的抗議,笑著對他們解釋,「你們兩個已經成親的人,當然要回家去陪妻子才是。尤其是樓鴻,你妻子不是近日就要生了嗎?你當然更不能做這件工作了。何況若要追人的話,我的輕功就派上用場了。」在四人之中,他的武功也許不是最高的,但輕功可是第一。

「就這麼辦吧!讓蒼愷一個人留下就可以了。」侯星甫對好友道謝,「蒼愷說的對,你們該多利用時間陪陪妻子。」那是他最欣羨的。

岳樓鴻知道好友的用意,既然如此,他也只好將一切都交給蒼愷了。

「那……蒼愷,你也要小心,有甚麼消息馬上通知我們。」

「我會的!」他簡直等不及晚上來臨,能快點揭開這層層迷霧……

***

「湘兒。」

「嗯?」

「曦磊他們來看我了。」

「真的?他們還好嗎?我好久沒看到他們了!」她在他耳邊低喃。

「他們還好……而且曦磊也已經成親了。」他調整好一個舒服的姿勢,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胛虛。

「真的?」她的聲音不無驚訝。

「而且,他的對象就是他以前的未婚妻……」

「啊?可是她不是……死了嗎?」

他能感到她正抬起頭訝異的望著他,他將她的頭輕輕扳回原處,才娓娓道來曦磊的幸運。

他有像曦磊一樣的幸運嗎?

「星甫,你知道我為甚麼不要你睜開眼看我嗎?」她忽然提起這件事。

「你不是曾說,這一切都是夢,我一睜開眼,夢就會醒了……」

「那不是真的。其實,是我的自尊心在做祟。」

「自尊心?」他不解的輕拂她的長發。

「嗯,因為我的臉被火燒壞了,我不想讓你看到這麼丑的臉,可是我又想見你!」她撒賴的磨蹭他的胸膛,為自己解釋。

「你的臉?」他腦海互郁過小欣包著布條的臉。

「是呀,所以我才跟你說不可以張開眼,這樣你就不會被我嚇到了。」

「可是……」他摸著她細嫩的臉,光滑的肌膚還是跟他記憶中一樣……

「不過,現在我的臉已經好了,所以……」她輕輕蠕動自己的身子,直到自己的臉正對著丈夫,「張開眼看我吧!」

雖然湘兒這麼說,但侯星甫還是略帶恐懼,她以前說過的話還回蕩在腦海里,久久不去。

「星甫,我不會消失的,你不要怕……!」

在湘兒的耐心勸哄下,侯星甫終於緩緩的張開了眼。

藉著月光,他隱約看見日思夜念的妻子的輪廓……他粗糙的手心撫上她的臉,摩挲著她細緻的肌膚紋理──還是沒變,仍是記憶中的模樣……

「湘兒!」他激動的將她一把抱在懷中,一個回身,兩人已然交換了位置,他貪婪的親吻、碰觸她,一雙眼眨也不眨的直盯著她臉上細膩的表情變化……他最愛看她在他的攻擊之下無力防守,只能氣喘叮叮的嬌媚模樣……他終於不必再想像!

「星甫……我等你來找我……」在他的熱情攻擊下,她只能斷續的吐出這些耳語,隨即跟著激情而沉淪……

***

在晚上潛入王府中守著松露院,真是件無聊至極的事──徐蒼愷有點懊悔自己的好奇心了。

他已經守了兩晚,但一直沒有碰上甚麼異狀,而星甫也沒有再夢到湘兒……他雙眼忽然一亮,看來今晚就有答案了!

在松露院的右前方,有人拿著燈籠向這裡行來,以他的耳力,隱約可以聽到交談聲──

「小姐,你的身體撐得住嗎?」蕊紀有點擔心小姐的狀況。

「蕊紀,再不做就沒有機會了!」邱蘭玲鼓起了最大的勇氣,決定在今晚完成她的計劃。

她已經沒有時間了──姑母在她病情好轉的這幾天,又來催她的親事,快讓她無招架之力;還有表哥,她病得這麼重,他居然只是托姑母捎來一句「好好養病」,從沒有來看過她!

表哥是真的對地無意!

但她能放棄嗎?不,她沒有辦法!

若是可以,她不曾在這些年裡不斷的做繭自縛,甚至為了得到表哥,一再做下天理不容的錯事!對此,她沒有一絲一毫的後悔,因為她知道自己早晚會這麼做的!

所以……這是最後一步了!今晚是她的最後機會,她一定要成功!

「但上次……」蕊紀到現在還覺得毛骨悚然。

「那一定是錯覺!」邱蘭玲立刻反駁。

雖然當時她也嚇得一顆心快要蹦出來,並為此病了好幾天,但事後她非常後悔錯過了機會,她一再告訴自己,那時所看到的不過是錯覺罷了!

「小姐,我知道了。」身為小姐最貼心的侍女,蕊紀當然了解小姐心中的想法,她也期望小姐今天能夠成功。

兩人來到了松露院的門外,蕊紀讓小姐在門口等候,自己先進去放迷煙。她曾趁著無人注意的時候來探過幾次地形,所以很快就來到了王爺所住的房門外。她輕輕巧巧地由門縫塞進一條冒著煙的葯紙卷,然後快步來到小姐等候的地方,接小姐一同進去。

徐蒼愷趴在石檐上,靜靜地看著兩條人影小心翼翼的走進松露院內,向星甫住的房間走去……看來這就是答案了!

由主僕兩人的交談中,他已經知道她們的身分,沒想到星甫那個文文弱弱的小表妹居然會想出這種法子來!

這該說是為愛不顧一切嗎?

他當然不可能讓這兩人進星甫的房內,正要出面阻止──那膽大包天的主僕兩人在打開房門的一剎那僵住了!

她們的身子倏然僵直,臉上露出了無限驚恐,大眼直瞪著房內,然後一步一步的往後退……怎麼回事?她們看到了甚麼?徐蒼愷警覺的望著她們的舉動。

他還不明所以,邱蘭玲兩眼一翻雙腿一軟,就癱倒在蕊紀的身上,不省人事!

「小姐……」同樣驚懼得無以復加的蕊紀,在責任心趨使下,拚命告誡自己不能昏倒──現在小姐只能靠她了!

她一再的告訴自己,那只是幻覺,絕不可能是真的……現在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們絕對不能昏倒在這裡,不然小姐的名聲就毀了!她撐起小姐軟倒的身子,用顫抖得厲害的雙腿,將她一步一步扶離松露院,再也不敢回頭望一眼……等兩人離開后,徐蒼愷好奇萬分的想看看這兩個不請自來的女人究竟看到甚麼東西,可他才要跳下屋頂,卻聽見有人輕合上門的聲音。

咦,是星甫醒過來了嗎?

然後,他幾乎要以為自己眼花了──他看到一個白色的人影走出了星甫的房間!

怎麼可能?他沒有看到有人走進去呀!

徐蒼愷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忽然可以體會為甚麼剛才那兩位姑娘眼睛會瞪得那麼大了。

因為他自己也突然有一陣昏眩的感覺,事情已經出乎他的意料,直直朝著最不可思議的方向前進……這個披散著長發的白色身影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輕輕地走了出去──這讓他稍稍安了心,至少她不是用飄的!

等她走得夠遠后,他才翻下屋檐,悄悄地跟在她身後。但她在走進了一片樹林之後……就不見了!

他呆怔的站在原地,就這麼一小片樹林,東邊是一個人造小瀑布,而其他三面都是空曠的草地,人怎麼可能就這麼平空消失了?!

樹林他來來回回找了好幾次,樹上、小瀑布後面的大岩石也仔細看過了,但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

徐蒼愷真的怔住了,就這麼獃獃的站著……不一會兒黑夜掃盡,又是新的一天的開始,而他卻有如墜入了一個不醒的夢中。

當他茫然的回到松露院,見著了起床梳洗整齊的侯星甫時,他只說了一句話:「你昨晚見到湘兒了。」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不需要侯星甫的回答,由他驚訝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說對了。

老天!

「找曦磊和樓鴻來吧!我有大發現。」他癱軟在侯星甫的床上。

一夜末眠,再加上對那詭異的白色人影的種種不解,他覺得自己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才有辦法將他所看到不可思議的景象告訴好友。

***

「你說,你看到皇甫的表妹帶著侍女夜訪星甫?」岳樓鴻頭一個怪叫出聲。

這個世界反了嗎?他每每想起自己的妹妹為了成為曦磊的妻子而使出的手段就羞愧欲死,現在星甫的表妹也來上這一手,世間女子果真都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嗎?

侯星甫和曾有過類似遭遇的石曦磊則僵冷著臉。

「那這根長發也是她的了?」岳樓鴻小心地問。

「不,應該不是。」依他所聽到的,邱蘭玲以前也曾這麼做過,但也如同這次一樣功敗垂成。

「但你不是說只看到她們兩人進松露院?」

「我是只看到她們主僕兩人進松露院,但她們還沒踏進房內,就被星甫房裡的東西嚇跑了。」他一直不明白,那個人影究竟是如何進到星甫的屋內,而沒讓他發現的?

「房裡的東西?」房裡不是只有星甫而已嗎?會有甚麼東西?

徐蒼愷轉身面對著侯星甫,對他說道:「也許,你的猜測沒有錯。」

侯星甫倏地站了起來,驚喜交加的直盯著突發驚人之語的徐蒼愷,「你……甚麼意思?」他一顆心正漲滿了期待和狂喜,可是未經旁人親口證實,他不願先說出來。

「也許湘兒真的還活著!」徐蒼愷說出了答案。

其他兩人震驚得跳了起來;這怎麼可能?!

而侯星甫眼中則閃動著強悍的希望之光!

徐蒼愷將自己昨晚所看到的一切說出來──他也希望能聽聽好友的看法。

「這麼說來,讓星甫晚上作夢的另有其人了?」石曦磊說出了結論。

「嗯!而且照星甫所說的看來,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湘兒!」

一旁的侯星甫雙手緊握著椅子扶手,激動地聽著好友們的討論,只要湘兒還活著,他甚麼都可以不在意!

「但她為甚麼不現身呢?還每晚這麼裝神弄鬼的來見自己的丈夫!」

「不知道!照昨晚的情形看來,我只能做這種假設。但為甚麼會這樣,我也無法說清楚。」徐蒼愷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石曦磊倒另有想法。「會不會她有甚麼不敢出來見星甫的原因?」

「為甚麼?」侯星甫激動的問,他是湘兒最親的人,為甚麼她不來見他?

「這……也許她在那場火災里受傷了,所以不敢出來相見……」可能性有千萬種,誰也說不準。

「受傷?」侯星甫訝然想起昨天湘兒所說的話。

「你想到甚麼了嗎?」一干好友紛紛看向他。

「昨天湘兒曾對我說她的臉受傷了。」

「所以她不敢出面?」

「嗯。可是她說她又想見我,所以……」

接下來的話,大夥都心照不宣。

「但她又說她的臉已經好了……」

「好了?」燒傷能治得好嗎?

侯星甫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湘兒還說……」

「說甚麼?」

侯星甫露出久違了的笑容,充滿期盼的說:「她說……她等著我找到她!」

湘兒當真這麼說?

「照這麼看來,她應該是還好好活著。」徐蒼愷說出他的想法。

「但她為甚麼要等星甫去找她呢?她不能自己出現就好了嗎?」石曦磊猜測著她的用意。

湘兒並不是一個喜好賣弄玄虛、讓人提心弔膽的人,她一定有甚麼原因……岳樓鴻忽然有一個發現,驚奇的想和朋友分享,「你們覺不覺得,如果照湘兒所說的話來聯想,很像是一個人?」

侯星甫悚然一驚,脫口道:「你是說……小欣?」

對呀!她受的是火傷,而且傷得最重的就是她的臉,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失去了記憶,所以她不能自己出面,非要等星甫去找她……

「可是……為甚麼她能在夜裡去找星甫重述舊情?」徐蒼愷問。

「這一點的確沒有辦法解釋。」石曦磊分析著,「但你不覺得這件事一開始就充滿了詭譎,並且無法以常理來推論嗎?」

四年前,湘兒根本不可能避過了那場火而生還,但蒼愷所看到的那個人影若不是湘兒,星甫怎麼可能毫不生疑的將她當成湘兒對待呢?更別提能和他談起夫妻間的事了;由此看來,那個人影應該是湘兒沒錯。而這又推翻了他們原先的推論──因為蒼愷很確定那是個人,而不是鬼魂!

所以結果變成──湘兒並沒有死!

但那人影若真是湘兒,而且她還活著的話,為甚麼輕功一流的蒼愷會追丟了人?湘兒並不會武功啊!

「星甫,我們只能暫時先做這樣的推論,詳細的原因和理由,還是要再繼續追查下去。我覺得關鍵就在那個小欣的身上,也許……我們該先從她下手。」石曦磊也不想給好友太多的希望,怕到時失望愈大。

「我看這樣吧!」徐蒼愷提出自己的意見,「就讓我見上小欣一面,我仔細觀察看看,也許能讓我看出一點蛛絲馬跡。」

事情愈來愈撲朔迷離了!

而在徐蒼愷見小欣一面前,又有其他的事情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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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再見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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