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平春……我好冷……頭好痛!」

「是受了風寒嗎?」微攢著眉,平春正想伸手探向她的額,卻被廣慶勃然大怒的嗓音給嚇得縮回了手。

「春丫頭,把她帶回房,落上鎖。」不知何時廣慶來到兩人身後。

難以置信地猛眨著眼,平春怔怔地問:「廣叔……您說要把雨姑娘鎖起來?」

她沒聽錯吧?!

「除了送三餐,其他時間都不準靠近她。」

「廣叔……為什麼?」

「照我的吩咐做,這是將軍下的命令,晚些我會對其他人傳達這個消息。」不願多做解釋,廣慶暗聲開口,覷著姑娘冷凝無辜的臉龐,一股不該有的憐惜在心中泛濫。

究竟他有沒有認錯人?

斂下眉,廣慶茫然地失了神。

月色朦朧,空氣似乎也懂得人心,在這孤寂的夜裡,更顯殘冷凄清。

扶著旭見踽行在卵石小徑上,平春頻望著身旁似失了心魂的人兒,卻始終問不出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短短的路程對在這靜默的時刻,竟顯得格外漫長。

終於,兩人在西廂梅苑前停下腳步,平春的眼神落在手中的鎖,愧疚道:「雨姑娘,對不起……」

旭見雙目空洞地瞅著平春道:「平春……如果我沒被將軍救回來就好了……」

「什麼?」以為自己聽錯了,平春的語氣有著詫異。

今夜究竟是怎麼了,彷彿天地倒置似地一切都亂了。

「如果死了,應該就不會這麼痛苦了……」旭見虛弱地扯著唇,發出了幽幽的嘆息,落寞地推門而入。

望著旭見纖弱的背影沒入未點燈的屋子裡,平春心頭驀地感到一陣莫名的心酸與不安。

杵在門口好半晌,她才鬱郁地在門上落了鎖。

鎖扣碰撞發出尖銳的聲響,直撞入旭見心扉,也將她纏繞不清的情緒全鎖入那空幽而凄冷的無底深淵當中。

緊鎖著眉,主帥軍帳在黑夜裡散發著肅冷的氣息。

敵方突如其來的攻擊讓項雪沉感到十分不安,是朝中黨爭四起、地方不斷的禍亂,讓他們覺得可以趁亂而起嗎?

在他趕到前,對方已藉突擊達到讓他們損兵折將的目的,若他再遲些回營,情況或許會一發不可收拾。

輕揉著眉心,拋開那些讓他萎靡不振的思緒,他凈空自己的腦袋,專心在泥塑的地形圖上研擬著敵方的戰術,希望藉由周密且細膩的思慮,儘速擊垮敵陣。

此時簾幕被掀起,項雪沉望著那未經通報卻輕易闖入的身影,綻出了一抹驚喜的淺笑。

「此鎮由你鎮守,或許我不該擔心。」縱使身上有著風塵僕僕的疲憊,柳單遠依然不減氣勢,那炯亮的雙眸有著凌人的精明。

掃過散落在案上的地形圖,柳單遠揚起讚賞的笑。

「倘若真如此,你又何必出現呢?」他一出現,項雪沉便嗅出了其中不尋常之處。

若非必要,依柳單遠洒脫淡泊的性格看來,他是不會輕易出現的。

腦中不經意憶起四、五年前他領聖命前往遼東,輔佐袁將軍打滿州人時,初見柳單遠的情形——

當時他以絕頂的武藝輔著袁將軍的戰術,立下汗馬功勞,在攜手抗敵的同袍情誼下,兩人在那場戰役中結成莫逆之交。

戰後袁將軍獲升任遼東巡撫,本欲提拔柳單遠,卻被他以「世代不為官」的家訓給推卻。

他的目的只有一個,便是藉此覲見聖顏,請求洗去亡父遭蒙污的罪名,與尋查失散多年的妹妹下落。

半年後柳家沉冤得雪、柳父追封了官職,而他一達目的便兩袖清風地回到民間當個濟弱扶危的俠客,繼續打探妹妹的消息。

如此細算來,兩人闊別已有兩年之久。

「的確不樂觀,邊疆九鎮已有三鎮淪陷。」薄唇輕揚,柳單遠透露來意。

「你的出現讓我有如虎添翼的安心。」

「我只是不忍老友身處孤掌難鳴的局勢,這世道不會因你我的壯烈犧牲而有轉圜的餘地。」聳聳肩,柳單遠對項雪沉過分的執拗不以為然地冷哼著。

項雪沉不怒反笑,或許該慶幸他未忘兩人生死與共的兄弟情誼。

縱使不願為這腐世效力,為老友,柳單遠仍有兩肋插刀的豪邁俠氣。

「先飲一杯,明日再讓對方嘗嘗咱倆的硬拳頭。」解開懸在腰際的酒囊,他先灌—口酒,再丟給項雪沉。

俐落接過酒囊,項雪沉豪飲著,任由酒香流出唇角,浸濕衣襟。他笑道:「這小酌勝過千杯……」

他揚起手,才想拭去唇邊的濕意,卻霍然震懾在原地。

他終於想起,為何當日會對雨兒在昏迷時的囈語意有所感了。

因為在柳單遠身上有一方素雅帕子,上面綉有兩排絹秀的字,內容正與雨兒念的詩不謀而合。

他記得當他發現柳單遠身上帶著秀氣的帕子時,既驚愕又懷疑。試問有哪個男人有如此奇怪的癖好?

結果卻出乎他意料之外,柳單遠說這是失散妹妹唯一留下的信物,只要她還記得那首詩的內容,便是兩人相認的證物。

原來他一直沒忘記柳單遠的話,因為記在心裡,所以才會對那首詩感到熟悉。

彷彿冥冥之中有雙手,拉近了他與雨兒間的距離。

發現到項雪沉的異樣,柳單遠不禁警覺地凜起眉問:「怎麼了?」

「你身上的帕子還在嗎?」強壓住心中翻騰的思緒,他持平著嗓音問。

掏出那已泛黃的綉帕,柳單遠狐疑地反覷著他。「怎麼?對我的帕子起了相思?」

微顫地接過那帕子,當「柳絮翻飛三月天,遠山映景雨綿綿」十四個字落入眼底時,他如遭電殛地僵在原地。

雨兒會是柳單遠失散多年的妹妹嗎?

好不容易從那混亂不已的情緒當中回過神來,項雪沉略略沉吟,終於說道:「老友,我想我恐怕真是對你的帕子起了相思……」

「什……什麼?!」聽到他莫名的回答,柳單遠瞠目結舌地望著他。

「我想我找到你妹妹了。」揚起眉,定了定心神,項雪沉一口氣把胸中的話一股腦地吐出。

柳單遠愣在原地,項雪沉的話讓他如受重擊,失了原有的鎮靜與洒脫。

當年眼見妹妹墜崖卻無能為力的心痛重新湧上心頭,緊緊揪住他心口,抑不住的顫動著。

「不過我並不是很確定。」

「為什麼不確定?倘若不確定你又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覷著好友眉宇間不確定的疑惑與陰鬱,柳單遠迅即提出疑問。

「因為她失去了記憶,把過去的事忘得一乾二凈。」煩郁地揉了揉眉心,項雪沉苦澀的嗓音裡帶著一絲無奈。

「當年雨兒是自馬車裡跌入山崖……」

「你喚她什麼?」激動地握住柳單遠的肩,項雪沉隱隱感到自己被推入五里霧中,思緒彷彿更加紊亂了。

「柳映雨,小名是雨兒,我記得當時我娘給我們出了個隱喻詩的考題,重點是得在詩里鑲入自己的名字。當時才八歲的雨兒才華洋溢,一下子便吟出了這兩句詩。而我重武藝,根本沒吟詩作對的天分……當年她才八歲啊!」徐徐道出多年前的往事,柳單遠彷彿回到了當年,與爹、娘及雨兒共處一堂的和樂融融。

雖然那個夢已離他好遠、好遠,他卻未曾忘懷那一段美好而短暫的時光。

瞅著柳單遠浸淫在回憶里的神情,項雪沉輕撫著額,胸口緊窒地輕喃著:「我的雨兒應該就是你的雨兒妹妹,但……她會是東廠殺手嗎?」

初聞那四個字,柳單遠努力穩住自己心底的翻騰。他說什麼?他失散多年的妹妹是……東廠殺手?

不!不會的!推翻項雪沉那飽含飄忽的言語,他直覺否決掉那可能性。

他那溫柔善良的可愛妹妹,絕對無法過著殘忍的殺戮生活,不會的!

斂起眉,柳單遠望向他。「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

柳、項兩家同是被東廠迫害而遭逢巨變,柳單遠知道對項雪沉而言,這是無比沉重的打擊。

再也難以忍受內心的酸澀折磨,項雪沉沉痛地合上眼。「因為在我家被滅府前,廣叔目睹她進入我房裡,準備動手……」

柳單遠聞言頓時僵在原地,再也難以忍受地微微張口,調整心頭紊亂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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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不上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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