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直以來，童嬅都知道，這間豪宅里，還有一個人是她沒看過的。

當然，她不會這麼無聊，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跑去偷看。

再說，那個人其實一點也不神秘，她知道那是夏華炯的妹妹，一個長年卧病在床，不良於行的可憐女孩。

她還知道，這女孩很怕生，不喜歡出門，最好的朋友就是大黑狗托托。

除此之外，就算有人想再多跟她說什麼，她都不想聽。對於這個家、這些人，她都不想牽扯太多。

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人慾閑而事紛來。

當坐著輪椅的夏華雯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就有預感麻煩大了。

「哥，我們送環遊世界八十天給楊阿姨當生日禮物，你覺得怎麼樣？」

「好是好，可是你怎麼辦？」夏華炯擔心她沒人照顧。

夏華雯和楊阿姨互視而笑，一致將目光指向正準備落跑的童嘩。

「這個我們早就想過了。說實在的，叫別人來照顧雯雯，我真的很不放心。不過……」楊阿姨一把將童嬅抓過來，笑眯眯的說：「要是她的話，就絕對沒問題。」

「我？」童嬅傻楞的指著自己。

「對啊！反正我們都是自己人，幫這點小忙應該沒問題。」楊阿姨又自作王張了。

誰跟你們是自己人？童嬅心想，表面仍維持著基本的禮貌。

「可是我還有工作要做。」

「這沒問題，你可以在家裡做，其它的事情我會幫你處理。」夏華炯本來就在傷腦筋，手傷好了之後要用什麼理由把她留下，這下子正合他意。

這個混蛋也太自作主張了吧！童嬅按捺不想扁人的衝動，繼續想辦法婉拒。

「可是我不會照顧病人。」

「這個你放心，雯雯根本沒什麼病，她只是不能走路而已。」

「可是……」

「拜託你，」楊阿姨突然緊握著她的雙手，眼睛閃閃發亮。「環遊世界是我畢生的夢想，請你讓我安心的去玩好嗎？不然我會遺憾一輩子！」

又來了！童嬅最受不了這種悲情攻勢。

「不是我不幫忙，而是我真的很不會照顧人。」

「還有佟管家會幫你。」

「可是……」

「阿姨都這樣拜託你了，你還是不肯答應嗎？」

「我……」她還能說什麼呢？「好吧！」

「太好了！」楊阿姨忽然緊抱著她，害她差點沒氣。

夏華雯也推著輪椅，來到她的身旁說：「以後就麻煩你了。」

一股寒意突然從童嬅的背脊竄出，讓她不禁打個冷顫。

是錯覺嗎？她怎麼從夏華雯的身上感覺到某種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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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錯覺！

在被人像菲佣似的使喚了幾天之後，童嬅便確走了這一點。

她不知道為什麼夏華雯會這麼討厭她，不過要是想借著這種方式來趕她走，那可就大錯特錯。

雖然她本來就想走，但絕不是在這種情況下。

既然夏華雯想斗，她就捨命陪君子。

首先，她不顧夏華雯的反對，硬是把她送到醫院去做全身檢查。

等檢查報告出來之後，確定她的腳沒有問題，童嬅馬上請醫生替她擬定一連串的復健計畫。但是，卻遭到她激烈的反抗。

「我不要、我好累、我好餓、我口渴了，你這個惡魔，你是想整死我是不是？我就知道你這個醜八怪沒安好心眼！」

童嬅聽了臉色一變，氣血上涌。

「怎樣？你想打我啊？」夏華雯不怕死的挑釁。

她強壓下快爆發的火氣，硬逼著自己轉身離開現場。十分鐘過後，她才又回來面對夏華雯。

「喂，我問你一件事。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難道就因為我長得丑嗎？」

「對！誰叫你長這麼丑，還敢黏著我哥不放，也不照鏡子看看，你配得上我哥嗎？」夏華雯一出口就沒好話。

不過去除掉那些負面的字眼，童嬅倒是聽出其中所隱含的意義。

「你是不是怕我搶走你哥哥？」她曾聽說過先前那些看護的遭遇，沒想到其中還有這樣的隱情。

「憑你？」夏華雯不屑的哼氣。

「有件事我得先跟你澄清。我從來沒有黏著你哥不放，當初也是你哥擅自把我帶回家。」童嬅才不要蒙受這種不白之冤。

就算他對她真的很好，不但提供吃住，其它生活上的一切所需也幫她準備好，甚至連出門也有專車接送。但是，這全都是他自作主張，她可沒有拜託他。

「你的意思是我哥黏著你不放？」太可笑了！

「我沒有這麼說，我只是覺得你很笨！」童嬅冷冷的說。

「你說什麼？！」夏華雯驚訝得睜大雙眼。

「如果你真的這麼怕自己的哥哥被人搶走，為什麼不趕快學會走路？你明知道只要一天不能走，你哥就一定會找看護來照顧你，那麼你就會永遠活在威脅之下，不是嗎？」童嬅這番話，說得她啞口怨言。

「不……不用你管！」夏華雯嘴硬的逞強。

「我本來就不想管，當初要不是楊阿姨苦苦拜託我，我早就走了。」她也是很委屈呢！

「你不要想找借口。」她拒絕相信。

「好啊，既然你這麼說，我馬上離開。」童嬅當真轉身就走。

「你給我站住！」夏華雯急忙大喊。

「還有什麼事？」她不耐煩的回頭。

夏華雯注視她幾秒后，才悶悶的說；「你想走可以，至少得等我的腳好了之後才能走。」

「為什麼？」

「因為要是你走了，我哥一定又會找別的看護回來，我不要這樣。」

「關我什麼事？」

「可是你答應過楊阿姨會照顧我啊！」夏華雯面露急色，擔憂的盯著她不放。

「真是的。」她搔搔頭，一臉的莫可奈何。「我話先說在前頭，我最多待到楊阿姨環遊世界回來，到時候不管你會不會走路，我都會離開，你聽清楚了嗎？」

「嗯！」夏華雯用力的點頭，漂亮的臉蛋露出難得的笑容。

真漂亮！童嬅心想，要是她肯常笑的話，一定會迷死一大票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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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點，夏華炯不知道第幾次抬頭看著書房的大門，納悶著早該在半小時前就過來報到的童嬅怎麼還沒來。

該不會又被桃樂絲絆住了吧？

等到後來，他終於忍不住離開書房去找人，果然在妹妹的房門外聽到她們的對話。

「別傻了，那都是騙人的！」

「怎麼會？！」夏華雯清甜稚嫩的嗓音透露著驚訝與不解。

「怎麼不會？包括你以前看的童話，也全是騙人的！就拿灰姑娘的故事來說好了，王子竟然宣稱全國只要能穿上玻璃鞋的姑娘，就娶她當王妃。我就不信找遍全國，會找不到跟灰姑娘的腳相同尺寸的人，你說這是不是很扯？更別提那個膚淺的王子，竟然只看到灰姑娘的美貌，就決定要娶她。」

「可是我看的又不是童話。」

「愛情小說也是一樣，唯一的差別就只有童話是騙小孩的，愛情小說是騙女人的。所以看看就好，別太認真。」

「我才不信！」

「隨便你。」童嬅無謂地聳聳肩。

「我討厭你！」

「謝謝。你該睡覺了，桃樂絲。」

「童嬅……」

「嗯？」

「如果……如果我的腳好了，你想繼續留下來也沒關係，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謝謝你的好意，晚安，桃樂絲。」

對話到此結束，房內突然暗了下來，夏華炯退到門旁的牆上靠著。

不久，童嬅開門走出來，嘴裡好笑的低聲碎念。

「桃樂絲和托托，這不是《綠野仙蹤》裡面主角的名字嗎？可惜少了稻草人、機器人還有獅子……」

「有稻草人。」夏華炯突然出聲，把她嚇了一跳。

「是你啊！」童嬅拍拍胸口，忍不住好奇的問：「你剛說什麼？」

「我說有稻草人，就是楊阿姨。」

「楊阿姨？」嗯，的確很像聒噪的稻草人！

「Scarecrow，就是桃樂絲幫她取的英文名字，不過楊阿姨不喜歡，所以除了桃樂絲偶爾會這麼叫以外，幾乎沒人會這麼叫她。」

「那機器人不就是……」童嬅想起那個話少的佟管家，那樣子還挺像的。

「對，Robot這個英文名字，也是桃樂絲幫他取的。」

「可是還少了獅子。」

「就是我。」夏華炯指著自己。

「你叫Lion？」

「不，我叫Leo！」這個英文名字的含意也是獅子。

童嬅看著他搖搖頭說：「不像，一點都不像。」

「為什麼？」夏華炯問。

「因為你看起來一點也不膽小。」

「是這樣嗎？」夏華炯神秘一笑，「說不定我是真的很膽小，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童嬅仍然搖頭，轉而走向書房。「很晚了，我們快去把工作完成。」

「謝謝你！」夏華炯跟上她，突然冒出這一句。

她奇怪的看著他，感覺他跟平常不太一樣。

「謝我什麼？」

「謝謝你說服桃樂絲接受復健。」他一直以來都為這件事掛心。

「這又沒什麼。」她覺得他太大驚小怪。「對了，遊戲人物的設定大概都已經完成，不過我覺得要是能開發成線上版的遊戲，應該會更好玩。」

「是嗎？」夏華炯一直盯著她看，似乎有些漫不經心。

「你累了？」童嬅察覺到他的異狀，關心的問；「要不要我幫你泡杯咖啡？」

「也好。」他的視線還是沒有移開，害她的臉頰又開始發熱。

「那你先進去書房等，我去泡一下馬上回來。」她連忙想離開去「降溫」，可是走了幾步，回頭一看，發現他還在原地發獃。

「進去啊！」她又叫了一次，他才終於有所動作，慢慢的進入書房。

這傢伙今晚是怎麼回事？童嬅感到有些惶惶不安。

在泡完咖啡回到書房前，她還在門口徘徊了下，調整好心情才走進去。

「來，你的咖啡。」

「嗯。」夏華炯看起來還是有點心不在焉。

別理他！童嬅深呼一口氣，將注意力放在未完成的工作，打算快點結束，回去睡覺。

「如果要把它開發成線上版的，我覺得目前的資料還不夠，你覺得呢？」

沒有回應。

她按捺住脾氣，繼續又說：「我想再去曉曉那邊搜集一些資料，王子人物的設定，可能還要做些改變，你認為怎麼樣？」

一片寂然。

「還是你覺得線上版的根本行不通？」這時火氣已經竄入眼眸。

他還是不吭聲。

她受不了，把筆一丟，忿然的說：「你倒是說句話啊！」

「你真的想聽？」夏華炯定定的望入她的眼睛深處，似乎想看透她的靈魂。

「對！」童嬅毫不畏懼的回視。

就算他說她想的點子都是一堆屁，她也不怕。

「我愛你！」他終於把內心對她的感覺說出口。

「哦？是嗎？既然如此……」童嬅頓時身體一僵，雙眸瞠大。

老天，他剛剛說了什麼？

「怎樣？」夏華炯屏氣等著她的答案。

不會吧？她感覺胸口有好幾隻小鹿在裡頭狂跳霹靂舞，理智卻不斷的尖叫警告她。

別傻了！他只是隨口說說罷了！難道你還要再被騙一次？

倏地，憤怒的火苗突然蔓延她全身上下。

「夏華炯，你太過份了！」

「過份？」他不解她怎會發這麼大約火。

「你以為這樣開玩笑很好玩嗎？我告訴你，我不會再上當。你們這些臭男人、王八蛋，全都一個樣。」

看著她異常激動的模樣，夏華炯忽然明白，那是因為她曾經受過傷。

「童嬅，你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夠了！你不要以為付我一點薪水，就可以這樣戲弄我。告訴你，我不做了！」她一甩手就想離開。

「別這樣！」他急忙攬住她，「我……我很抱歉！」為他的急躁。

這一聲抱歉，讓童嬅的心為之一沉。

原來，他真的是在開玩笑？

「你可以原諒我嗎？」夏華炯知道，一旦讓她走了，就再也沒有機會接近她。

她堅持不肯看他，胸口劇烈的起伏，顯見情緒尚未平穩。

他見狀，只得提出保證，「我以後絕對不會再說出這樣的話。」

童嬅睨看他，心莫名抽痛了下。

「下不為例？」

「下不為例！」他差點就舉起手來發誓。

「好吧！」她終於軟化了。

見她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夏華炯才放下心，可是心裡卻很苦。

誰說他不是膽小的獅子？為了怕她離開，他甚至不敢表白自己的愛意。

唉，真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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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童嬅來到愛情急診室找白曉曉搜集一些遊戲可以用的資料。沒想到還沒開口，就被她劈哩啪啦的問一堆莫名其妙的問題。

「你跟那個男的怎麼樣？」

「哪個男的？」

「什麼？不只一個男的？難不成還有比醫院男更優的嗎？」

「什麼醫院男？」

「就是上次在醫院外頭碰見的那個男的，簡稱醫院男。」

「我跟他沒怎樣啊。」童嬅撇開頭，想起他昨晚的告白。

如果是真的該有多好？可惜，那是不可能！

「怎麼可能？你們不是已經同居。」白曉曉一臉狐疑。

「你不要亂說，我們沒有同居，只是住在同一間屋子而已。」童嬅真怕她亂說話，要是被老家的雙親知道，她可就完了。

「不管啦！反正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就叫做同居。你跟他整天都在一起，難道沒有日久生情？」她很期待的問。

「不可能啦！我長得又不漂亮……」

「誰說的？」白曉曉突然拉她站起來，還把她的頭髮往後撥弄。「嗯，眉是眉，眼是眼，鼻子和嘴巴也都沒有缺陷，很完美啊！」

童嬅苦笑著，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審美觀。

「這樣好了，」白曉曉突然拍胸口說：「交給我，我幫你改造一下。」

「什麼？」童嬅傻眼，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被她硬拉進一個房間。

白曉曉朝著裡頭喊，「發師，交給你了！」

「法師？」童嬅驚疑不定，心想自己又沒有中邪。

「剪髮美容師的簡稱。」白曉曉微笑著解除她的困惑，「告訴你，她的手藝超贊的喔！」

「是嗎？」童嬅可不敢確定，只期望不會被人剪成什麼怪模樣才好。

三個小時后，她的長發換成了美麗又不失溫婉的短髮，連向來脂粉不施的臉蛋也畫上淡妝。

白曉曉更是不知道從哪搬來一大堆衣服和鞋子，硬是要她一件一件的試，最後還要她把試穿感覺不錯的通通搬回家。

「我沒有錢買。」童嬅試著想拒絕。

白曉曉卻一手勾搭著她的肩膀說：「我們是好姐妹，算什麼錢呢？你只要記得跟醫院男結婚的時候，不要忘了我這個媒人，紅包包大一點就行了。」

「我沒有要跟他結婚！」童嘩真受不了她的一相情願。

「哎唷，你不要這麼早下定論嘛！」白曉曉將她拉到穿衣鏡前，要她好好看著自己。「瞧，你現在變得多漂亮，我保證那個醫院男一定會被你迷得暈頭轉向。」

「真的嗎？」她仍然沒有自信，雖然鏡中的自己真的變得很不一樣。

「你不信？」白曉曉下滿的撇撇嘴，「那你現在馬上到他那邊去轉一圈，他要是沒有看傻了眼，你儘管來拆我的招牌。」

「還是不用了……」童嬅很害怕。

「去啦，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啊！」白曉曉硬是將她推出店外。「至於其它的衣服和鞋子，你明天再過來拿。」

「曉曉……」

「去嘛！」

她被好友用力一推，不小心撞到一個路人。

「對不起。」她低聲道歉，抬頭一看，登時愣住。

「嬅兒？」這名路人竟然就是她的前男友張志濱。

他的表情顯然很驚訝，就不知道是因為她外在的改變，還是因為這場不期而遇，抑或是兩者皆有。

寒霜霎時籠罩童嬅全身，她馬上繞過他往前走。

「等等！」張志濱一把拉她入懷。

「放開我，你這個混蛋！」她拚命的用拳頭打他．

「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傷害你，我是不得已的。」他將她抱著很緊。

「不要再說謊了！」費盡了力氣還是不能掙脫，讓童嬅非常懊惱。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相信我。那天在醫院看你變成那樣，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痛。」

「心疼？」她蔑哼一聲。

這個混賬東西，難不成以為她真那麼笨，光用三言兩語就可以把她哄得團團轉？

「嬅兒，我的嬅兒！」張志濱把頭埋在她的頸窩廝磨，「我知道你不會相信，不過我真的忘不了你。為了報仇，我以為我可以，可是那天看你在別的男人懷裡，我嫉妒到都快瘋掉。」

這是什麼渾話？童嬅咬牙切齒，冷冷的說：「你再不放手，我要喊非禮了。」

「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張志濱雖然放開她，但是雙手仍擱在她的肩上。「為了你，我願意放棄復仇。」

她實在很想斬釘截鐵的說不可能，可是看著他熱切的眼眸，那隱含濃濃憂鬱的神情卻又叫她心軟。

「讓我考慮一下。」

張志濱點點頭說；「我等你！」

她輕輕將他的雙手拉下，轉身背對著他，腦子裡一片混亂。

過了一會兒，才聽到白曉曉的聲音。

「他走了。」

童嬅看著她考慮了下，說：「曉曉，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你是要我幫你調查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白曉曉一下子就猜出來。

「嗯！」

「你會跟他複合嗎？」

「不知道。」她只覺得現在心好亂。

「好，我幫你調查。不過……」白曉曉突然停頓下來。

「不過什麼？」

「要是你回去，醫院男沒有看傻眼，你不可以來拆我的招牌喔！」怪了，她剛剛不是還信心滿滿的嗎？

「嗯。」童嬅點點頭，反正她本來就沒打算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