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夜，喬彬回到家時，喬母站在門口迎接他。

「媽，這裡風大，你怎麼站在這裡？」下車后，喬彬問。

「我有話想問你。」這些話一直放在她心上，不吐不快，「彬，電視上的專訪，我看到了。」

「是嗎？」他就知道，通常他媽會出來迎接他，都是有話想跟他說。

喬彬一笑，「你兒子我很有當明星的潛力吧！」

「你說還沒遇到合適的女性，是真的嗎？」她單刀直入地問。

「當然是真的啊！我為什麼要說謊？」

喬彬明確的回答讓喬母的期待瞬間落了空。

「那樂兒——」

「媽，你身體不好，別老是站在風大的地方，進去再說吧！」不讓母親有追問的機會，喬彬有技巧地轉移了話題。

他在專訪時說的話，不只是說給別人聽，還是說給自己聽的……他沒對任何人有心動的感覺！

他不要心動、不要悸動、不要愛情！

愛情將他們喬家最寶貝的掌上明珠搶走了，他怎能允許自己明知故犯，陷進愛情泥淖當中？

他痛恨愛情，六年歲月過去，但他心頭上的恨意，卻沒隨時間的洗刷而消減半分，他對愛情的仇視、不信任，只是與日俱增。

他不會愛上任何人，不會！

步進大屋，喬父馬上迎了上來，身邊跟著一個陌生男子。

「彬，他是唐炎．你的表哥。」

「你好。」對這突然冒出來的表哥沒啥印象，但喬彬有禮的態度還是不變，他伸出大手，跟外表和他不相上下的唐炎握一握手。

「彬，我記得你！」唐炎生性熱情上如他的名字般，他大力地跟喬彬握手。「小時候我跟你比賽過游泳，可惜輸給了你，我可是一直到現在都還忿忿不平呢！」

「是嗎？」他可一點記憶都沒有，「那我們現在再來比賽一次，給你一個平反的機會好了。」

「好！」唐炎一口答應。「說定了哦！」

稍候，一行人一邊共進晚餐，一邊聊天，喬彬這才慢慢收集到有關唐炎的資料。

唐炎──美國連鎖大飯店的新一代繼承人，分店不只局限於美國本土，近年來，他更積極地把分店擴及世界各地，這次回台，就是為了擴展業務，順便拜訪一下好久不見的親戚。

唐炎比喬彬年長几歲，魄力絕不比他少半分，不過在打理事業的同時，他也沒忘記遊戲人間，雖然他不算是花花公子，可女性伴侶一直不缺就是了。

一頓飯吃得相當愉快，本來唐炎打算吃完飯便回下榻的飯店，可喬氏夫婦卻請他住下來，好讓喬府一盡地主之誼。唐炎覺得這主意不錯，沒多細想便答應了。

「那就打擾啰！」唐炎爽朗地笑。

「說什麼打擾，咱們可是親戚耶！」

大家相談甚歡，只除了工作了一天，感覺有點累的喬彬。席間，他沒有太多發言，只當個聆聽者。

事實上，他臉上的疲憊有一部分是來自常可樂。

今早她那泫然欲泣的神色，整整在他腦海里盤旋了一整天！不論他有多忙，總會不經意地想起她那張強忍淚水的面容。

他心腸很硬，從不因讓女人掉淚而覺得愧疚，可今天……卻破例了！

他知道那代表著什麼……

該死的！喬彬閉上眸，猛地將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本來他只在應酬時喝酒，但今晚有客人在，喬父特地拿出一瓶陳年威士忌。

喬氏夫婦光顧著跟唐炎聊天，沒注意到兒子的不妥，反倒是唐炎眼尖──

「彬，你喝得太猛了！」

「會嗎？」喬彬揚起一貫的笑容，掩去此時的心煩意亂。

「看你一副文弱書生樣，沒想到挺能喝的！」唐炎豪爽地大笑。

文弱書生樣？

這五個字令喬彬驀地有點不悅。他是長得較斯文沒錯，但他從不覺得自己和「文弱書生」這四個字能扯上什麼關係。

「若比喝酒，我可不輸任何人。」

他平日不常喝酒，是因為他知道酒對身體不好，並不是他不能喝。

「真的？」

唐炎雙眼放亮，他生性嗜酒，算是半個酒鬼，難得碰上一個自言喝酒不會輸人的對手，他當然高興啰！

自從唐炎迷上喝酒後，每逢比酒時刻，他都是穩贏不輸，久而久之，他也沒興緻跟別人比喝酒了。

贏定了的比賽，一點兒也不刺激、不好玩！

「那咱們兩兄弟來比一比，怎麼樣？」唐炎下了挑戰書。

「好。」喬彬馬上答應。

誰怕誰？

當飯桌的菜肴撤去后，他要傭人拿酒來，唐炎首先握起一瓶，連酒杯都懶得用，就直接把酒灌進嘴裡。

喬彬也不落人後，拿起酒瓶對著嘴就灌了起來。

喬母看著兒子，隱約覺得，他像是有什麼心事。

他那不要命的牛飲方式，一點也不像平日那個沉靜、世故的喬彬。

她有點心驚地看著一瓶又一瓶的酒，被兩個大男人喝得見底。

一如喬彬所言，他喝酒的速度和氣勢，一點也不輸唐炎，甚至因為心情煩躁的緣故，他喝得比唐炎還來得凶！

「哈哈哈……」不知喝了多少瓶烈酒後，唐炎稍稍停下來，豪邁地高聲朗笑，「真有你的，彬！想不到你一副斯文的模樣，居然這麼能喝！」

「謝謝誇獎。」他早說過，要比酒，他一定不會輸。

打了個酒嗝，唐炎重重地放下手中空了的酒瓶。

「雖然跟你比酒很好玩，但咱們已喝了不少，再喝下去，恐怕就得進醫院洗胃了。」

「是啊是啊！」好不容易等到其中一方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喬母馬上出聲。「都喝不少了，到此為止吧！彬，雖然明天不用上班，但也別再喝了！」

「既然這樣，我們今夜就比到這吧。」喬彬點頭，若不是他心裡煩躁不已，他才不會不顧身體，這樣跟唐炎拚酒。

他一向都冷靜理智，不會被情緒牽著鼻子走，可今晚，真的很不像平日的他！

「好，下次再來吧！」

「快準備解酒茶。」喬母回頭命令傭人。「快去！」

「是！」傭人火速跑進廚房，忙著煮解酒茶的時候，沒事做的常可樂恰好經過。

「哎唷！」傭人欲速則不達，被滾熱的開水給燙到手。

「沒事吧！」聽到驚呼，常可樂立即走了進來。「快用冷水沖一衝。」

「痛死了！」

「我幫你吧！你在煮什麼？」見她燙傷的地方紅腫了一大片，常可樂好心地問。

反正她回房也睡不著，倒不如找點事情做，好打發時間。

「太太叫我準備解酒茶。」

「解酒茶？」

「對，給少爺和唐先生喝的。」

「少爺？」完全忽略掉不知打哪裡來的唐先生，常可樂的心思整個飛到喬彬身上。「他喝醉了？」

突然，她在心中苦笑。即使知道他看不上她，即使不想讓心再陷落，但她仍忍不住就會關心他……這是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呢？

「應該吧！」桌上滿是空酒瓶，沒醉才怪！「我看少爺的臉都漲紅了！」

怎麼會這樣……依她對喬彬的了解，理智得緊的他，是不會沒事豪飲的！

「他怎麼突然喝那麼多酒？」呢喃出聲，聲調里滿是對喬彬的關心。

「樂兒，解酒茶要快點準備好，太太在催呢！」沒聽到她的低喃，傭人說。

「啊……知道了。」暫時撇去心中複雜的情緒，她恪守傭人的本分，動作迅速地接手煮解酒茶的工作。

不一會，解酒茶便煮好了。為了知道喬彬的情況，常可樂主動把解酒茶拿出去。

「咦？樂兒，你不是下去休息了嗎？」喬母見到她，疑惑問道。

「我還不累，所以便來幫忙了。」她一邊虛應著喬母，一邊把目光移到喬彬身上。

喬彬把頭撇過另一邊，巧妙地避過跟她視線正面相對的機會。

今天一整天的心煩全是因為她，他現在不想看到她，那隻會讓自己更加煩躁。

一如傭人所說，喬彬臉色很紅，當可樂瞥到飯桌上的空酒瓶時，心頭更是一緊。

好多酒！這些……都是他喝的嗎？

她一驚，連忙把解酒茶奉上去。

「請用茶。」

「謝謝！」唐炎朝她一笑。

正想走到喬彬身邊送茶給他時，唐炎卻開口了：「你叫什麼名字？」

客人問話，她不能不響應。

「我叫常可樂。」

「常可樂？好有趣的名字耶！」

「是嗎？」她視線已然飄到喬彬身上，她急欲知道他現在怎麼了。

「你喜歡喝可樂嗎？」喝得太多，唐炎有點醉意，沒注意到喬彬還沒拿到解酒茶。

「不，很少喝。」

「哈哈！常可樂不喜歡喝可樂，可口可樂公司若知道這事，一定會氣死的！」

「是嗎？」常可樂瞄了瞄還有幾步之遙的喬彬，他原本漲紅的臉不知何時已染上一層怒意。

她頓感奇怪。今夜的喬彬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樣！

椅子被推開的聲音驟然響起，喬彬站了起來。

「失陪了。」

拋下這句話，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少爺！」手中的解酒茶還沒送到，常可樂情不自禁一叫。「你的解酒茶……」

「我不喝。」沒回過頭，他更大步往前走，語氣之冷淡，令人不敢相信他就是平時那個總是溫文有禮的喬彬。「倒了吧！」

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常可樂呆愣當場。

「彬那小子就是這樣，每次喝完酒都酷得要命，大概是平日沒機會讓他耍酷吧！」喬母適時打圓場。

常可樂抿了抿唇？喬母這番話的可信度有多少，她很明白。

雖然喬彬表現出來的態度已經很清楚，可她還是跑上前──

「少爺，至少喝一點吧！」她怕他會不舒服，喝了那麼多烈酒，不喝點解酒茶中和一下，對身體不好！

喬彬停下腳步，眼睛對上她的。

「少——」以為喬彬聽進了她的話，常可樂有點驚喜。

「你好煩！」他沒有表情的俊美臉孔，泛著說不出的寒氣。

她睜大雙眸，喬彬從不會對人露出這種表情，也不會用這種冰得可以的語調跟人說話。

「我說不喝就是不喝，少煩我！」

冷冽的語氣，讓她有被拒於千里之外的感覺。

喬彬沒再說話，只是舉步離開。

手心裡的解酒茶熱度依舊，但常可樂的心卻被喬彬剛才那冷然的一瞥冰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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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時分，整個喬家大宅寧靜非常，每個人都已就寢。

除了常可樂。

我說不喝就是不喝，少煩我！

喬彬冷冽的聲音一直回蕩在常可樂的耳邊，驅之不散。

她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樣都睡不著，乾脆從床上坐起。

她撥了撥額前的深棕色劉海，重重地嘆息一聲。

在今早之前，他對她的態度還算好，可她就是沒來由的覺得喬彬不喜歡她留在喬宅，對她的戒心、抗拒也從沒放下過。

突然，一陣漠視不了的凄然，如潮水般，向她席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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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兒！」

一聲頗高分貝的呼喚，把常可樂神遊太虛的思緒拉了回來。

「你怎麼了？」女傭看著心不在焉的她。

「沒什麼。」

「沒什麼？你欺負我老花眼啊！」

從早上看到常可樂開始，她就是這副沒精打采、心事重重的樣子，做起事來又猛出錯，瞎子都看得出她有心事！

「樂兒，有話可以跟我說！」

「謝謝！」可惜她心裡的事情沒辦法跟人訴說，「我沒事的。」

女傭也不勉強她，拍拍她肩膀，以示鼓勵。

「對了，太太說想要點玫瑰花點綴她的房間，你去花園剪一點吧！」

「好。」常可樂應聲，馬上朝花園走去。

甫走到花園，她便碰上唐炎。

「嗨！」他首先打招呼。

「唐先生，您好！」從其它傭人口中，她已得知唐炎是喬家親戚。

「別叫我唐先生，感覺好陌生！叫我炎吧，我的朋友都這麼叫我。」

「但這樣……」

「就這麼說定啰！」不容她反對，唐炎大大一笑。

他的帥氣和渾身書卷氣息的喬彬是截然不同的類型，很能吸引女性的注意。

「天氣還真熱！」他抬起頭。

「對啊！」

「這裡有泳池嗎？」

「有。」喬家那麼大。幾乎所有想得到的設施都有。

「你帶我去吧！」

「好的。」反正泳池離這裡不遠，一來一回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回來時再剪玫瑰花，也還來得及。

一路上都沒碰見半個傭人，唐炎很健談，一直說個不停，但心情不算好的常可樂只是偶爾回個一、兩句。

「我很無趣嗎？」他突然問。

「呃？」可樂不太明白。

「這裡的人都說你是個開朗愛說話的人，可是，你好象不太想跟我聊天似的。」

「沒有這回事！」她連忙搖手，「只是今天……」

「情緒低落？」他問。

常可樂點一點頭。

「為什麼？」

「呃……」她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啟口。

「不快樂的事統統拋到大西洋，只記著快樂的事，這才是聰明人的生活方式！」

沒想到唐炎居然能說出這樣有哲理的話來。

「你說得很對。」

她早已決定要離開了，不是嗎？既然如此，她便不應再有任何感情上的煩惱，只要記住在喬府該做的事，那就足夠了！

「再說，你不是叫常可樂嗎？不常常快樂，可是會辜負你父母為你取的這個名字唷！」

「嗯！」像是感染了唐炎的活力及笑意，常可樂終於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

說著說著，泳池已經到了。

「泳池旁邊有間更衣室，裡頭有全新的泳衣，有男的，也有女的，反正現在沒人，你也可以挑女的來穿。」

放開心懷和唐炎聊過天，她很自然地跟他開起玩笑來。

「咦？這主意不錯耶！」他假裝恍然大悟，「反正沒人看見，我就試試女裝好了，長那麼大都沒穿過耶！」

常可樂被他逗得笑開了嘴。

「你也一道來吧！」

「不。」她搖頭，「我還有工作要……」

話還沒說完，她的身體突然失去平衡，不偏不倚地跌落泳池。

「呀——」

「很涼快，對吧？」站在泳池旁邊的唐炎問道，「工作是永遠都做不完的，先休息一會，泡泡水，涼快涼快吧！」

被他氣得哭笑不得，常可樂翻了一下白眼。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不會游泳怎麼辦？」

「沒有。」

「我可能會淹死耶！」

「呵，直覺告訴我，你不會不懂游泳，但如果那麼不幸，我的直覺錯了，那我就跳下水，做一次救美的英雄啰！」唐炎半蹲下身，拉近和她的距離。「就當是陪我一下子吧！」

不答話，她反而覺得現在比較像是唐炎在陪心情不佳的自己。

「如果我被太太罵。你要幫我說話哦！」落了水，那種沁入心脾的涼意，彷佛可以洗去一點心頭上的憂鬱。

「沒問題。」他爽快地答允。「來！」伸出大手，他把她拉上來。

換過游泳衣后，兩人在泳池中暢遊。她的優美泳姿牢牢地吸引著唐炎的視線。

唐炎快速地游到常可樂的身邊去。

「怎麼樣？美人魚游得還愉快嗎？」

「嗯！」她把黏在額頭上的髮絲往後撥，露出整張小臉。

「不如來場比賽吧！」

「好！」她點頭。

「誰最快游到對面，誰就算贏。」

「沒問題。」她笑了一下。

話才說完，兩道身影便同時往前游去。

一心求勝的唐炎，用盡了全力去游，雖然常可樂已經很努力，可畢竟男女的體力是有差距，唐炎很快地超前她一大段．眼看終點在望，他不禁游得更起勁，全神貫注在比賽上的他，一點也沒注意到落後的常可樂出現了異樣。

直至大手觸及池邊，他才帥氣地回過頭，準備展露一個勝利的笑容。

可一回頭，他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樂兒！」

他馬上遊了過去，把正在下沉的常可樂抱住。

剛才游到一半，她的腳便突然抽筋，本以為自己可以撐回池邊，可事實證明她想得太美了。

腳上的抽痛不減反增，她想呼叫，池水卻趁機湧入她的口，直至身體下沉，意識遠去，唐炎始才發現她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