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發生什麼事了？」一見唐炎抱著失去意識的常可樂回來，喬母大叫了起來。

「她溺水了！」唐炎用泳池旁邊的白色大毛巾為她保溫，「快叫醫生！」

喬母馬上令傭人急召醫生來，緊張問道：「樂兒沒事吧？」

這時，喬彬由二樓下來，唐炎抱住常可樂的情景，完全落入他的雙眸。

胃酸一陣翻騰，他以最快的速度來到眾人旁邊。

「我剛才替她做了人工呼吸，她吐出幾口池水后，曾經張開眼，可是後來又昏了過去。」沒注意到喬彬到來，唐炎這樣回答喬母的問題。

他的話喬彬一句也沒漏聽，原本掛在他臉上的溫文面具，再也支撐不住，盡數斂去。

「放開她！」喬彬冷沉地說。

唐炎沒料到會聽到一道冰寒的語調，頓時一愣。「什麼？」

「我說，把她放下來，她都昏倒了，你這樣抱著她，要她怎麼休息？」冷冽的眸光朝他直射而來，敵意、妒意、怒意是那麼的明顯，唐炎又不是傻子，當然感覺到了。

不過，喬彬說的也有道理，他應該把她放下、

唐炎輕輕地把常可樂放在大廳的沙發上，對喬母說道：「阿姨，可以拿條毯子來嗎？」

常可樂身上那條白毛巾都被池水沾濕了。

「我馬上去！」喬母火速地跑開。

「她為什麼會溺水？」母親不在場，喬彬更是毫不掩飾他的來意不善。

「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吧？」

「這是什麼答案？」他一把抓起唐炎。這才注意到唐炎身上只穿著一件泳褲。

一想到不久前，常可樂也是穿游泳衣，依偎在唐炎不著片縷的胸膛上，喬彬就一肚子無法平熄的怒火！

被抓得有點痛，唐炎輕皺眉頭。

「彬啊！這麼多年沒見，你還真改變不少，小時候的你沒這麼暴力的。」縱使對方怒火高漲，但見多大風大浪的唐炎，並不足為奇。

「我改變的地方，絕不只有這麼一項。」他神色冷然。

「呵……那個溫文爾雅的喬彬哪裡去了？」唐炎不慌不忙，也沒掙脫喬彬的大手。

「我沒空跟你說笑。」喬彬真恨不得揍老神在在的唐炎一拳，若不是他還有一絲理智，知道母親馬上會回來，他早就賞他那張猶不知死活的臉一拳。

「真想讓所有人都看到你現在這副樣子，他們一定會嚇壞的！」他現在猶如一隻暴怒的獅子！

「我最後問你一次，她為什麼會溺水？」

任誰都聽得出，喬彬的語氣有多認真、多憤怒，識相的都會老實相告，以免惹他更生氣。

可惜，唐炎從不是識時務的人。

「我倒想看看，如果我一直不肯說，你能拿我怎麼……」

「辦」字尚沒能說出口，唐炎臉上已結結實實地吃了喬彬憤怒的一拳。

痛楚傳進大腦的同時，口腔也泛開一陣血腥味，足見喬彬這一拳有多用力。

呵，有趣！

被打了一拳，唐炎不怒反笑。沒想到長相斯文的喬彬，居然能打出如此有力度的一拳。他真是太小看他了！

低笑了幾聲，唐炎拭去嘴角溢出來的血。

「看來，除了喝酒、變臉以外，你還有打架這項特技我沒見識過呢！」唐炎一笑。

話音一落，唐炎便揮出一記拳頭，喬彬迅速閃開，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唐炎的拳頭擦過臉頰，留下一陣灼熱病感。

「喝酒是我的嗜好，而干架，也是我的喜好之一。」沒想到回台灣不但找到了個比酒的好對手，連打架的也找到了。

「你的嗜好還真變態！」喬彬冷嘲一聲。

「謝謝誇獎。要活動一下筋骨嗎？不過，我不保證活動完后，你身上會有幾處是完好無損的。」唐炎挑釁地說。

「先照顧好你自己再說吧！」滿腔的嫉妒之火無處發泄，干一場架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兩個大男人本想開始較量一番，但喬母卻在這時走了過來。

「你們在做什麼？」見兩個人的姿勢奇奇怪怪的，喬母問道。

「沒有。」母親回來了，什麼戲都唱不下去。

「太太，醫生來了！」此時，傭人跑進來說道。

「快請他進來！」

有錢人家就有這個好處，連看醫生都比尋常人家快多了。

兩個劍拔弩張的男人，這一刻很有默契的靜靜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醫生的診斷。

一如唐炎之前所料，常可樂只是昏倒，休息一會應該就會沒事。但為了保險起見，醫生還是開了一些葯給她。

送走醫生后，喬母開口：「快抱樂兒上去休息吧！」

話才說完，兩個男人同時有了動作。

喬彬怒瞪唐炎一眼，示意他別多管閑事。

唐炎這回倒是乾脆，只是聳聳肩，收回雙臂，把抱常可樂回房的責任交給喬彬。

他不是因為怕了喬彬才退讓，只是不想在喬母面前和她兒子發生什麼爭執。

抱起常可樂，喬彬的心房一暖，一陣暖烘烘的感覺徹底融化了他冰封已久的心。

緊緊的擁著她？他穩健地踏出步伐。

喬母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直到常可樂安然躺上床后，她才對像是沒打算離開的兒子說：「你還站在這幹嘛？出去啊！」

「什麼？」

「我要幫樂兒換掉泳衣，你在這裡，我怎麼換？」

奇怪！她這個兒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遲鈍了？

「你換好叫我，我就在外面等著。」喬彬聽話地走了出去，關門前，他說。

「知道了。」喬母笑了一下。兒子那麼緊張樂兒，她高興都來不及了！

迅速替常可樂換掉泳衣，穿上衣物后，喬母便對外頭迫不及待進來的喬彬喊了一聲：

「可以了。」

才剛說完，喬彬立刻就走了進來，看到床上的可樂臉上開始有點血色，壓在他心上的大石才得以放下。

「你在這裡陪樂兒，我去叫傭人準備一些補品。」不打算當電燈泡，喬母識趣地離開．

喬彬點了點頭，拉來一張椅子，坐在床邊，視線一直緊緊鎖在床上的人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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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眼的晨光由窗外射了進來，把原本黑暗的房間照得光亮一片。

不知是陽光的關係，還是已經睡飽了，床上的人有了動靜。

常可樂以極慢的速度睜開眼，眼睛才接觸到光線，就反射性地閉上，過了幾秒，才又張開來。

她在哪裡？

沉穩的呼吸聲在她身邊規律地響起，吸引了常可樂的注意。

她緩緩轉過頭，看到坐在椅子上睡著的喬彬，驚訝取代了她眼中的茫然。

少爺怎麼會在這裡？

這裡……她看了看四周，確認這裡是她的房間。那……為什麼少爺會在她房間裡頭呢？

像是感覺到床上的人兒已經醒來，淺眠的喬彬很快地張開眼睛。

「你終於醒了？」

他語調中凈是沖著她而來的關心，常可樂雖然才剛睡醒，但也沒遲鈍到完全聽不出來。

「嗯。」她點一下頭。

怎麼少爺好象哪裡不一樣？

一隻大手覆蓋上她的額頭，過了一會，他吁一口氣：「幸好，沒發燒。」

他手心的溫度彷佛可以直達她的心坎，忍不住，她紅透了臉。

「你臉怎麼那樣紅？」瞥到她的紅蘋果臉，喬彬即刻皺起了眉，緊張地追問：「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沒有……」她很明白臉上的高溫和紅暈到底是為了什麼。「我身體很好，沒什麼事。」

不想讓他擔心，她展露一個微笑。

在晨光的襯托下，她的笑容顯得這麼的溫暖、這麼的……觸動人心。

凝眸看她，喬彬清楚地感受到心臟的異樣跳動。

愛情對他來說，是把妹妹推向萬丈深淵的殺人兇手，所以，在受常可樂吸引之初，他才會那麼的抗拒，並做出一連串傷害她的舉動來。

明知她是好人，卻故意把她扭曲成心懷不軌之徒，故意對她存有戒心、故意對她冷淡、故意傷她的心……

可是，一切故意、掙扎、抵抗，都在她意外溺水后，消失無蹤……

他不再故意築起堅固的心牆、不再故意對她壞、不再故意把她的好拒於門外……

或許，他已無法再欺騙自己，他是中了愛情的毒了！

「沒事就好。」

他坦率地漾出笑容。

雖然喬彬的笑臉她早看過幾千、幾萬遍了，可這麼真心、誠摯的笑容，她還是第一次看到。

她知道，要讓他對一個人露出這樣的笑有多難。一顆眼淚，不自覺地自她眼角滑落。

「你哭什麼？」他嚇了一跳。明明才剛說沒什麼事，但現在又掉眼淚，害他有點手足無措。

拭去自己那感動的淚珠，常可樂笑一笑，搖頭。

「我早上醒來時，淚腺都會特別發達。」

「女人，果然是水做的！」聞言，他才放下心來。

「對了，少爺，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她總算把心頭的疑問問出口。

「你溺水了，忘了嗎？」

「沒有……」她隱約還記得是唐炎救她上來的，「是唐先生救我的……」

聽到「救」這個字，喬彬馬上聯想到人工呼吸。她那兩片粉唇，在他掠奪之前，已經被其它男人捷足先登了，這念頭令他的薄唇抿了抿。

「你怎麼會跑去跟唐炎一起游泳？」

常可樂把前因後果如實地告訴喬彬。

「你居然在工作時偷偷跑去游泳？」他故意裝出一張嚴苛老闆的臉孔。

「對不起！少爺。」

「算了。」他笑了笑，「對了！你以後不要再叫我少爺了。」

「為什麼？」她一驚，「少爺，你要趕我走嗎？」

雖然她早晚都要離開，可她不想要現在走啊！這麼困難才看到喬彬如此真誠的笑容，她……捨不得啊！

「誰說要趕你走了？」

她那張快要哭出來的可愛小臉逗笑了他，可同時也輕輕地揪痛了他的心。他不想看她掉淚，不想看她難過。

「但你說……」

「我是說，你以後不要再叫我少爺，叫我彬。」

「呃？」她一時反應不過來。怎麼昏迷醒來，世界全變了？

「你叫我少爺，我總是渾身不自在。」那稱呼讓他們的關係顯得十分疏離，「你還是叫我彬就好。」

「但那……」

「反正我爸媽都不把你當傭人看，你就跟他們一樣，叫我彬好了。」

「可以嗎？」

直接叫他的名字，感覺好象突地拉近了兩人間的距離，常可樂當然很高興，但同時，又覺得好象有哪裡不妥……

她……有這個資格嗎？

「我說可以就可以。」

他的話猶如一劑強心針，常可樂紅著臉說：「那我以後……就叫你彬啰？」還是有點不習慣。

「好。」聽見自己的名字自她的唇間吐出，他非常愉悅。

「對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之前你幫我弄的那些保護眼睛的養生茶……」

「我不會再弄了！」她立即道。

如果喬彬覺得她太多管閑事，那麼她以後都不會再做！

「如果你真的不再弄，那我可傷腦筋了……」

「什麼？」

「我正想拜託你，明天開始幫我做呢！」

懷疑自己聽錯，常可樂捏了自己臉頰一下。「痛！」

這不是夢……不是幻覺……

「你在幹嘛？」這小笨瓜！居然捏自己。

「但你之前說……」叫她不要再弄的。

「那時我不懂得欣賞你的好，現在懂了。所以，你可以再幫我做嗎？」

「你……真的要喝嗎？」她再確認一次。

喬彬點點頭。

事實上，第一天看到那杯飲料時，感動的暖流已經襲上他的心頭，只是當時他對愛情的仇視始終濃烈，致使他說出、做出和心裡感受完全相反的事來。

而叫她再煮養生茶，一方面是不想再壓抑自己的情感，另一方面，則是想稍稍補償上一次的傷害。

「那我明天開始再弄啰？」常可樂漾出一朵如花般的美麗笑靨。

氣氛正好，她房間的門卻毫無預警的打開來——

「咦？樂兒，你精神不錯唷！」是唐炎。

驟聞唐炎的嗓音，喬彬劍眉一糾。

「這送你？」他拿出藏在身後的紅色玫瑰花。

「謝謝！」她笑著收下。

「這麼鮮艷的玫瑰，在佳人面前也不禁相形失色。」

「咳……」喬彬假咳一聲，打斷唐炎的甜言蜜語。

唐炎瞟喬彬一眼。「彬，早啊！」

「早。」

「樂兒，看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唐炎笑一個。

「我還沒向你道謝呢！」

「快別這麼說！，若不是我強拉你去游泳，你也不會溺水。」閑扯了一會，唐炎終於說出來此的目的：「其實，我是來告別的。」

「你要走了嗎？」她一怔。怎麼這麼突然？

「嗯！」他看了喬彬一眼。

雖然他的確蠻喜歡常可樂的，但奪人所好不是他的作風，既然喬彬那麼喜歡她，他也要有成人之美吧！

其實他原本是可以再待一陣子的，不過，為免再因他而翻起酸浪醋雨，他還是快點離開，好讓喬彬安心。

「計畫出現了一點變化。」這當然是唐炎的借口。

「原來是這樣，那你要加油喔！」常可樂笑道。

「若有什麼事，儘管打電話回來，能幫得上忙的，我們一定幫。」喬彬也跟著客套一番。」

「那先謝過啰！」唐炎看了看錶，發現出發的時候到了，「我要走了。彬，我們那場還沒開始的架，有機會我會向你討回的。」

「隨時候教。」看得出唐炎是故意提前離去的，因此，喬彬對他的敵意少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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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可樂才和喬彬愉快相處不到一天，隔天中午，就傳來了一個噩耗——

「彬！大事不好了！」喬母慌慌張張地打電話到公司找兒子，「婆婆進院了！站在喬母身邊的常可樂聽見了，手中正在擦拭的花瓶頓時掉下，碎了一地。

什麼？婆婆她……

血色迅速從她臉上褪去。

喬彬在電話另一頭安撫了喬母一會兒，並且表示會儘速趕到醫院。

「那我們在醫院會合。」掛了電話，喬母急匆匆地叫司機備車。

「樂兒，來！我們一起去！」

點了點頭，常可樂跟隨喬母上了黑色房車。

一路上，喬母不住地擰著手中的手帕，可見她有多擔心，因為婆婆和喬家自上一代便有往來，感情在多年累積下，早已猶如親人。

常可樂把手伸過去，緊握住喬母的，給予她一點支持。

車子很快地開到醫院，喬母找到婆婆的主治醫生，從醫生的神色，她們可以猜出，婆婆的情況不甚樂觀！

一邊聽著主治醫生說明婆婆的病況，常可樂清楚地感覺到心一陣一陣地揪緊著。

婆婆一直把她當成自己孫女般疼愛，一想到她很可能就此撒手人寰，她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父母去世后，她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走出悲傷，可現在，婆婆的病危卻再度勾起她內心最脆弱的一面。

其實，她沒別人想象中那麼堅強……

因為婆婆的病情很嚴重，因此醫院方面不允許直接探望，家屬及親朋好友只能透過厚厚的玻璃窗，探望病人的狀況。

數不清的管子插在婆婆的身上，蓋住鼻子的氧氣罩、醫學儀器發出的藍青色光芒……樣樣都刺痛了常可樂和喬母的心。

淚，不住的掉下，直到一雙男性大手拍了拍她倆的肩。

常可樂回過頭，被淚完全佔據的雙眸，隱約見到喬彬同樣擔心不已的臉孔。

「媽，爸和我一道來了，他在那邊。」

聽到喬父也來了，喬母馬上奔過去，投進他的懷抱，尋求依靠。站在原地的喬彬則緊擁住常可樂，在她耳邊輕道：

「樂兒，沒事了，我在這裡。」

顧不得什麼曖昧、什麼應該不應該，常可樂緊緊地依進他寬闊的懷中。

「嗚嗚……」

她放聲大哭，把心底的悲傷情緒全宣洩出來，過了半晌，才把情緒稍稍穩定下來。

「婆婆她……會沒事的，對吧？」可樂問。

坐在醫院特別為他們準備的舒適房間里，她低聲問。

「當然。」喬彬肯定地說。

「婆婆她會很快好起來，是不是？」

「當然。」

「婆婆會再來喬家玩，再來找我聊天，東扯西扯的，我沒說錯，對嗎？」

「你當然沒說錯。」

「那……婆婆她……」

說著說著，原以為已經流盡的眼淚再度傾泄而出，看得喬彬好心疼，他一把擁住她。

「婆婆不會有事的，我向你保證。」他在她耳邊低聲呢喃。

常可樂點頭，回抱喬彬。

有鑒於重症病患的家屬都希望能在醫院留守，醫院方面很久以前便設有加護病房病患家屬的房間。

那夜，喬家三人、常可樂以及隨行的保鑣，為了隨時知道病重婆婆的狀況，一整晚都沒離開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