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他,蘭格爾·哈斯登,是白人和黑人結合所生下來的混血兒,因此天生有著褐色的肌膚,但卻不若於非裔那般猶如黑夜的膚色,更真確的形容,是相近於小麥般的色澤。而引人注目的是,他擁有一雙承襲自母親,猶如一泓深邃碧潭的墨綠眼睛。

當初他的母親是南方大富豪的獨生女,但在她完成醫學院的學業后,毅然決然地與深受叔父所看重的黑人管家私奔。

在南北戰爭期間,他們夫婦倆在黑人區開設醫院,無償地為病人們看病。不過在蘭格爾九歲那年,父親在同盟軍的偷襲下不幸喪生,但從小父親的潛默化已讓蘭格爾立下當醫生的終身志願。

然而即使南北戰爭已過了八年,人們心底對有色人種的歧視卻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尤其在南方仍有大部分的人不認同有色人種的身分、地位。

為了能順利進人知名的醫科學院,蘭格爾不得不選擇進人這所全國有名的聖約翰男子高中就讀。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遇到視黑人如仇敵的布萊恩·里安·吉克利蒙特,這個南方豪門貴族的少爺處處找他碴,如今更因自己成為學生代表的候選人,而處心積慮地要將他趕出學校。

現在可好了,在他的惡意栽贓下,害他們倆被罰關進雙人自省室兩個星期.

他一開始還天真的以為自己撐得過去!但在第一天,看到自省室內那僅有的一張雙人大床和兩套簡單的桌椅后,所有的自信立即消失殆盡。

如今日子已過了六天,可每天相處的只有自己厭煩的那個人,老實說,蘭格爾覺得自己就快要發瘋了。

「你越界了!」蘭格爾合上正在閱讀的醫科大全,以極不友善的語氣說。

布萊恩才剛從浴室淋浴出來就被斥責,這令他相當不快,「還真是抱歉哦!"

他拎起超過床上界線的衣服,隨手掛上衣架,並重重坐上屬於他的椅子。

他才剛洗完澡,現在上半身打著赤膊,橙紅的霞光照亮了他身上的粒粒水珠,再加上他耀眼的金髮,使他彷佛不可思議的閃爍出奪目光芒。

只是他現在正老太不樂意,仰起頭無聊地盯著天花板。

他快受不了了,早知道當初他就不該接受這項鬼處罰。

最不可理喻的是,他必須和那個人平分一半的空間,那一床看來相當暖和的棉被被當成了他們之間的界線,害他在這秋天梢冷的深夜裡,還要打著哆嗦睡覺。

不過這還不算什麼,更屈辱的是……他竟然會因為無聊,而試著找機會來和對方聊天——「你喜歡看和醫學有關的書籍?」布萊恩拋出話題,想引起對方的注意。

「思!」蘭格爾很顯然是不領情,連頭也捨不得抬。

「呃……因為我看你一直抱著那本書不放。」

「哦!」再次沉浸在書中的蘭格爾虛應了一聲。

完全是他自己一個人在演著獨腳戲,這讓布萊恩惱羞成怒,口無遮攔的說:「不過,你不必抱太大的期望,反正那些知識你也用不著。」

他終於引起對方的注意,但迎上他的是冒著熊熊怒火的深綠瞳眸。

「你!"蘭格爾氣極地合上書,這小子終於露出本性了,他根本是想藉機侮辱他,不然怎麼可能找他聊天呢?「怎麼,我說的可全是實話啊!」

「算了,我和你沒啥好說的!"蘭格爾倏地起身,隨意拿了幾件衣物便往浴室走去。

就是這樣,他們每次的「和談」總在各自的敵視、偏見下宣告失敗。

「尤金,你可以不用再笑了,你已經浪費五分鐘了。」蘭格爾看著手中的懷錶乾澀地說。

他懷疑他這位好友是不是不知道會面的時間只有十分鐘而已。

「呵,抱歉,可是一想到你們現在的情況我就覺得好笑,真可惜當時我無法身臨其境,唉——」尤金嘆一口氣,要不是有事必須回家一趟,他怎麼會錯過這麼有趣的場景呢?

"尤金,你真的是我的朋友嗎?我現在正在水深火熱中,你竟然還笑得出來?"

「呵,怎樣,這七天和我們那位富家少爺相處的日子,感覺如何啊?」

「我巴不得今天就是最後一天!」蘭格爾勉強牽動臉上的肌肉苦笑。

「看來你真的受了不少苦,不過啊,你都不知道,我姑媽到現在還在為你們的事生氣呢!"

「真的?」

尤金用力地點了個頭。

「唉!我也不想這樣,可是……總之,尤金,你一定得好好幫我向葛瑞莎修女道歉。」蹙起英氣的秀眉,蘭格爾不能釋懷地再叮嚀了一次。

「你大可放心,這我自然會幫你,瞧你一副快哭的樣子。」

「我才沒有!」他難過是因為葛瑞莎修女待他就如自己的親人一般,可是他卻常因和布萊恩之間的衝突而惹她生氣。

用手指彈了一下蘭格爾的額頭,尤金笑道:「別想那麼多,你就是太愛鑽牛角尖了,你的精神食糧拿去。」他將帶來的袋子遞給了蘭格爾。

「哇!醫科大全第二集,還有我媽寄來的信!」他難掩興奮地一聲驚呼。

「信是今天才收到的,我想你書也快看完了,所以順便帶來羅!"

「噢,天哪!你真是最了解我的朋友,我真不懂,同樣是白人,為什麼布萊恩就無法和你一樣呢?」

「呵,可是……當初我們見面時步可也是互看不順眼的哦!"尤金漾開笑容、誰教蘭格爾在新生訓練的自我介紹時,那麼不可一世又自信

滿滿地說他要當醫生。

蘭格爾拾起半邊眉毛:心照不宣地露出笑容,會客室的門被開啟,走進來的修女道:「很抱歉,今天的會面時間已經結束,蘭格爾,你必須回自省室了。」

「我知道。」他站起來吐了吐舌頭,做出不甘願的鬼臉。

「別擔心,我想只要你們相處久了,他一定能看到你的優點。」尤金安慰道。

「但願如此。」在面前的門又再度被合上時,蘭格爾以極小的聲音道。

他想尤金一定沒聽到。

但是,就算他聽到了,又能如何呢?

他的心裡很清楚,自己和布萊恩之間的僵局,是誰也幫不上忙的。

*****************

時間是自省開始后的第七天。

今天布萊恩穿著白色絲質襯衫,銀灰色長褲,一派隨意休閑的打扮,卻也掩蓋不住他自然散發的迷人丰采。

他繼承了家族遺傳的耀眼金髮,海水般湛藍的雙眸,深刻且精緻的五官輪廓,象徵吉克利蒙特家族驕傲的鷹勾鼻,以及六尺一寸的英挺身材。

這讓他無往不利地輕易獲得女性的青睞,更曾發生過女生們為他大打出手的事件。

此外,吉克利蒙特家族在南部可說是無人不曉的豪門貴族,良好的身世背景和優異的成績,讓他從小在學校就是師長們信賴、倚重的好學生。

但一升上聖約翰男子高中,他之前所累積的好形象卻好像全是假象,在這個學校里,他成為一個常眾眾鬧事的不良學生。

這一切全是拜那個有著褐色皮膚的蘭格爾所賜。

真是個笑話,在南北戰爭前,他們吉克利蒙特家可是擁有數百名黑奴的大財主,蘭格爾憑什麼有資格成為他的對手?

而今最悲慘的是,他還得和他最鄙視的人共處一室。

像現在,他無聊得要命,而另一個人卻看著手中的信笑得喜孜孜的。

「你在看什麼那麼高興?」在自己回過神前,布萊恩已來到他最不屑的人面前,還出乎意料地開了口。

蘭格爾依然看著信,不經意地回答:「呵,這是我媽寄來的信,她說前一陣子鄰居結婚,結果……咦?」他意識到這斗室內只有他和布萊恩,他匆忙地抬起頭,看到近在眼前的布萊恩,他—臉錯愕。

「繼續說啊廣布萊恩雙手抱胸望向蘭格爾。

咦!他怎麼一直沒發現蘭格爾有著一雙吸引人的墨綠色眼眸呢?

蘭格爾倒似驚弓之鳥,狼狽地靠向椅背,「你已經越界了!"

「我知道,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蘭格爾雙層立時糾結,他們倆還有什麼好談的?他想布萊恩只是想藉機侮辱他罷了。

「怎麼不說話?

蘭格爾回以布萊恩的是警戒的語氣:「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嗎?」

這個問題可考倒了布萊恩,自己是怎麼了?竟然會有這般脫序的舉動?

「呃……我想知道在這樣的環境里,你為什麼可以那麼高興?」他搔著頭,心中抱怨自己說的話簡直到了胡言亂語的地步。

「我沒有義務要回答你吧?」蘭格爾馬上築起了防線,這是他本能的反應,也是在之前從布萊思那兒得來的教訓。

「你非得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嗎?」

「哦,在你認為,我是可以和你平起平坐的嗎?我很明白你自始至終都瞧不起我,也看不起我的血統!」

布萊恩皺起眉頭,他逼視著蘭格爾的臉,故意靠近他,將氣息呼在他臉上,「這一點你倒還有自知之明。」

「當然,這全要歸功於你的氣磨練」,不過一向以優良血統為榮的大少爺,現在卻因為無聊而主動向我攀談……你也太沒原則了吧?」蘭格爾伸出手臂,橫亘在他們之間,布萊恩默然了,只是直直看向蘭格爾緊繃的臉和充滿戒備的眼神。曾幾何時,他們彼此都對對方懷著那麼大的敵意。

或許他對蘭格爾早已超越了種族歧視的藩籬,他是輕視所有的非裔沒錯,但能讓他既厭惡卻又無法漠視的,也只有蘭格爾一個人而已。

「OK,這次算你贏了!」布萊恩攤開雙手聳了聳肩后,便躲回屬於自己的地方去。

他又再度回到讓他覺得無聊的空間,索性倚在窗前,玩起無趣的數星星遊戲。

「其實也沒什麼啦,我家那隻笨貓走失了,結果在它大鬧鄰居的新婚之夜后才總算被找到,……就這樣。」

身後傳來蘭格爾的聲音,消失在凡聲乾笑中。

布萊恩急忙回過頭,目光探向聲音的來源處。

擔他沒有看到預期的身影,只看見隱沒在浴室門后的米白色衣角。

好不容易十四天的日子即將要結束,只要過了這最後上夜,他們倆就可以不用被迫和自己討厭的人共處一室了。

慶幸的是,在這段日子裡他們沒再發生任何的肢體衝突,雖偶有爭吵,但比起以前一見面就動手的情況,可好得太多了。

更令人無法置信的是,葛瑞莎修女的這項安排似乎收到了效果,在最後的幾天里,他們甚至還聊了一些事;雖然只不過是短短的幾分鐘,但也因此一點一滴的了解了對方。

在這最後一晚,他們像有默契一樣,不開口說話。

蘭格爾心裡想著,只要自己再忍受這最後一次沒有棉被可蓋的夜晚,到了明日一早,他就可以和布萊恩分道揚鑣了。

這幾天他們相處的倒也相安無事,如果順利的話,那他期盼有個平靜高中生活的願望或許真能實現。

一想到這兒,他咬緊牙根,拉緊衣服的領口,拚命忍受今年以來最寒冷的氣溫。

「你會冷嗎?」睡在一邊的布萊恩突然開口。

還……還好。」他倔強地說。

「是嗎?我可冷得睡不著,真不懂我們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有棉被幹嘛放著不用?」

布萊恩話一說完,就拉過橫陳在床中央的棉被,根本無視於它擺在他們之間的意義。

「喂,你做什麼?」感到背後唯一的溫暖倚靠被人拉走,他忿忿地轉過身。

「做什麼?東西當然要物盡其用啊∵布萊恩揚起笑,滿足地將臉埋進柔軟的棉被裡。

「你!」蘭格爾生氣地睨了他一眼,但一想到只要自己能熬過今晚就能解脫,只好不舍地瞥了一眼棉被后,生氣地再轉過身去。

「真是的,你不怕被凍死啊?」

語落,蘭格爾的身上被蓋上輕柔暖和的被子.

「哇!」布萊恩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蘭格爾揞手不及,再怎麼樣他也不想和布萊恩共蓋一床被。

然而他的意圖卻讓布萊恩給識破,「別拒絕別人的好意。」他順勢一個翻身壓住蘭格爾,制止對方要掀開棉被的手。「你真的那麼討厭和我共蓋一條被子嗎?」

布萊恩不滿地直盯著蘭格爾的綠眸。

「在這個情況下……是!"蘭格爾回給他一個白眼,之後日光從他的臉上往下。

難道這傢伙不知道他正跨坐在自己的身上嗎?天哪!這姿勢簡直暖味到極點,這……成何體統啊?

順著蘭格爾的目光看去,布萊恩終於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好事,但他卻不若對方那麼大的反應,只是鬆開抓著他的手。

「喂!你在發什麼愣,還不快點走開!喂,你聽到了沒?」

蘭格爾正打算髮飆,部被布萊恩撫上他的臉頰,讓他倒抽了一口氣。

布萊恩俯下身,兩人的臉只隔幾寸,「你真的那麼討厭我嗎?」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那……如果我說!我想親你呢?」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呵,如果不是玩笑呢?」

布萊恩才說完就猛地低下頭,嚇得蘭格爾一聲驚呼,幸好布萊恩只是將頭埋入他臉旁的枕頭裡。

一陣笑聲響起,布萊恩特意在他耳旁戲語----「呵,看來你很怕我嘛!"

直覺中了對方的計,蘭格爾的目光由驚恐轉為憤怒,生氣地想推開身上的人。

他的確是那麼做了,但布萊恩好歹也是馬術校隊的隊長,力氣大得嚇人,讓他無功而返。

他只好轉由用言語來反擊:「我一點也不怕你!」

「是嗎?」布萊恩又伸手撫上蘭格爾的臉,還故意滑過他的唇辦。

蘭格爾一個深吸呼,試著讓自己鎮定,「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

「哦……那你敢跟我打賭嗎?看看到底是誰怕誰。」

「怎麼賭?」審視著笑容滿面的布萊恩,蘭格爾直覺這個賭局並不單純。

「很簡單,從明天開始,以七天來當一個輪替,在那一段時間裡必須絕對遵從對方的命令,不得違抗,直到其中一方認輸為止;而最後贏的人,有權要求對方做一件事。」

「哈,憑什麼我要跟你打這個賭?」蘭格爾盯著對方冷哼一聲,可以想見如果自己輸了,他一定會要求他退學的。

「怎麼,你那麼快就認輸啦?還說你不怕我咧!」

「哈哈哈,我怎麼可能認輸!」

眼看自己的激將法就要成功,布萊恩又加了把勁再問一次:「那……這場賭局?」

「我欣然接受,不過既然是由你提出的,那就要由我先開始。」想逼他自動退學?門兒都沒有!大家走著瞧吧,他會讓他後悔提出這場賭局的。

「好,一言為定。」眼看自己的計畫已踏出第一步,布萊恩得意得很。

「恩……只是,我說你到底要維持這姿勢多久啊?"蘭格爾尷尬的問。

布萊恩笑一笑,毫不掩飾的直盯著蘭格爾的臉。

蘭格爾忍不住生氣了,「我命令你現在馬上放開我!」

布萊恩一副無賴樣聳聳肩,「命令我?再怎麼說我們的賭局可是明天才開始哦,蘭格爾。」他特意以極親密的語氣稱呼對方。

「反正你現在馬上給我滾開!」

「小心,常生氣的人容易老。」

「你……」

「我不叫作你,你可以叫我布萊恩,要不和我家人一樣叫我里安也可以。」

布萊恩說得煞有介事,這使蘭格爾更加火冒三丈。

「唔……吉克利蒙特少爺,可以請你睡回自己的床位嗎?我想睡了。」

「好吧,我這一次就聽你的。」布萊思總算開腳,倒向旁邊的位置,「不過,你應該不介意和我共蓋一床被子吧?畢竟你也沒理由會怕我,不是嗎?」

「當然。」

「很好,那麼……蘭格爾,晚安羅!」布萊恩擺出一臉迷死人的笑,說完倒頭就睡。

他很滿意計畫照著他想要的方式進行。單純的蘭格爾果然只要他隨便刺激一下,就能讓賭氣的他輕易答應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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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省室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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