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隔天晚上，沈織晴嘟著嘴，氣呼呼地走進姚麗麗的咖啡館。

「怎麽了？」其他兩人見狀，不約而同地開口問她。

「沒事。」總不能說她在為那個已經「分手」的「男朋友」生氣吧。

「你的嘴巴現在吊十斤豬肉都沒問題，怎麽，在生誰的氣？」姚麗麗明知故問。

「還用說，當然是傅璇恩啊！！」鄭以柔立刻接話，完全不怕踩到地雷。

沈織晴瞪了她一眼，卻無力反駁。

「他又怎麽了？」鄭以柔問道。

「我不想談有關那個王八蛋的事！」沈織晴咬牙切齒地說著。

才說完，她卻立刻聽到背後傳來了熟悉的聲」——

「很高興又聽到你這樣稱呼我，晴晴。」

沈織晴吃驚地轉頭一看，沒錯，真的是傅璇恩。雖然他也瘦了不少，但臉上還是掛著熟悉的開朗笑容。

「你怎麽會在這裡？」

「喔，聽說這家店的咖啡很棒，我來喝喝看啊！」他輕鬆地說著，心裡卻激動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抱緊她。

「歡迎光臨。」姚麗麗立刻很聰明地接了句。

「歡迎什麽？！」她回過頭，瞪著兩個好友。「這根本就是你們搞的鬼！」

兩人不約而同地聳聳肩，裝出一副「不關我事」的表情，就同時往吧台的另一邊移去。

「你們兩個給我回來！」沈織時吼道。

姚麗麗回頭。「咦？小姐，請問你是哪位？」

好，夠狠！「你們兩個超級損友給我記住！」沈織晴一面不滿地嘀咕著，一面拿起包包，轉頭就走出咖啡館。

「晴晴！」傅璇恩立刻跟上，伸手拉住她。「晴晴，不要一見到我就走。」他懇求道：「過了這麽久，難道你還不肯原諒我？」

「我不是早跟你說過算了嗎？」一見到他，她心底的傷痕彷佛又被揭開，狠狠地痛了起來。

「可是我不能接受，我不能讓我們之間就這樣算了。」他定定地看著她。

「那是你的問題。」她甩開他的手，往自己的車子走去。

她迅速地開車離去，只留下傅璇恩孤獨的身影兀自站在那裡。

☆☆☆

回到家後，沈織晴懶懶地躺進沙發里。她知道這樣做是對的，卻又無法忽視心中的失落和心痛。

約莫半個鐘頭後，門鈴響了起來。沈織晴納悶地起身，心想究竟是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找她？

「誰啊？」她走到門邊，下意識地問了一聲。

傅璇恩低沈的聲音響起。「是我。」

聽到這聲音，沈織晴原本要開門的手頓時優住。「你……有什麽事？」

「我還是覺得我們要好好的談一談。」

「我們已經談過，答案也很明顯了，我不覺得有再談一談的必要。」沈織晴忍住立刻開門的衝動，冷淡地說著。

「你讓我進去，我們說不定能談出個不一樣的結果。」剛才他在咖啡館外想了好久，決定還是直接到她家來，好好地說清楚。他實在不想再這樣一直躲在遠處，偷偷地看她了。

「沒用的，你回去吧！」快走快走啊，不然我會改變心意的……她在心裡吶喊著。

「我不走。」他堅定地說：「今天沒見到你，我是不會離開的。」

「好，那你就在外面慢慢等吧。」

過了一會兒，沈織晴把耳朵貼在門上，努力地聽著，不過，門外卻沒有任何動靜。

應該是走了吧！她忍不住嘆了口氣，慢慢地走回沙發。沒想到，此時外面卻傳來了恐怖的歌聲——

「YouDon'tHaveToTouchItToBe……WrappedUpInAMotionNeed……」

製造這穿腦魔音的不是別人，正是還站在她門口的傅璇恩。剛才那一陣靜默，想來應該是他在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歌唱恐懼症吧。

「EveryoneMustFeelHowIDo……」

他才唱了三句，附近人家養的狗竟然也都跟著叫了起來。傅璇恩的歌喉真是連狗聽了也想哭。

他的歌聲再加上那麽多狗狗哀嚎的聲音，真是只能用鬼哭神號來形容。沈織晴怕吵到鄰居，不得已，只好把門打開——

「拜託別再唱了，進來吧。」

「嗨！」他高興地向她打了聲招呼，立刻走進屋裡，再迅速地順手把門給帶上。「送你的。」他送上了一束紫色鬱金香，正是沈織晴最愛的花。

不過，沈織晴只是雙手插腰，瞪著他看，並沒有要把花接過來的意思。

「我直接幫你插進花瓶好了。」他小心地把花安置在茶几上的花瓶里，自己欣賞了起來。「哇～～真是太漂亮了～～」

「是很漂亮。」沈織晴走回沙發旁，坐了下來。

聽到這句話，他立刻露出孩子般燦爛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

沈織晴想辦法忽略這笑容對她的影響，只冷冷地對正要在她身旁坐下的傅璇恩說道：「我有請你坐下來嗎？」口氣簡直像老佛爺在對下人說話。

傅璇恩的動作立刻停住，身體呈現出可笑的半蹲姿態。

「呃……沒有……」他緩緩地站起，卻又忽然在她身邊半跪下來——

「晴晴，」他正色說道：「這段時間我真的好痛苦，想到我竟然傷害了你，更是讓我最痛苦的一件事。我終於深刻地體驗到，什麽叫折磨……」

「折磨？」沈織晴打斷他的話。「難道我受的折磨會比你少？」想到這段煎熬萬分的日子！她忍不住眼眶泛紅。

「我知道，所以我們就不要再折磨彼此了，好不好？」他低聲下氣地求道。他真的好想再看到她美麗的笑臉。

「我不知道……」她搖搖頭，望向窗外，眼神充滿了迷惘。

屋內一陣沈默，時鐘的滴答聲此刻聽來格外清晰。

看她一直不說話，傅璇恩只好開始找話題。「晴晴，你吃過飯了嗎？」

「……本來想吃的，看到你又吃不下了。」

「哦？」聽到她的口氣似乎有些軟化的跡象，他眼睛一亮。「那改吃面好了？」

「少在那裡裝瘋賣傻！」她撇過頭，不去看他臉上討好的表情。

「晴晴，別這樣。你這麽凶，讓我好傷心……」

「哼，你也知道傷心的感覺了嗎？」可惡啊，她竟為了他的話而感到些許心疼。

「現在知道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嘗到痛苦的滋味。

「活該！」她還是不願意轉頭看他。

「你說得對，我是活該。可是，我也得到教訓了……」傅璇恩慢慢地試圖在她身邊坐下來。

「咳咳！」沈織晴故意咳了兩聲，傅璇恩只好又乖乖地站起來。

「晴晴，原諒我好嗎？」他又半跪下來，誠懇地盯著她。

「不好。」

他急了。「為什麽？」

「我怕了，可以吧？我怎麽知道哪天你會不會又吃錯藥，對我大吼大叫，還說話傷我的心？」

他連忙舉起右手發誓。「不會了、不會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沈織暗不信任地哼了一聲。「這招對我沒用。」

「我保證。」

「你的保證早就失效了。」

「啊……」他的信誓旦旦立刻泄了氣。「我……我堅持！」實在想不出該說什麽了。

「嗄？」沈織晴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堅持什麽？」

「呃……我堅持要你原諒我！」對，他要拿出男子漢的氣魄。

「你在說些什麽？憑什麽我要聽你的話？」他靠得太近了，快要讓她無法正常思考。於是她站起身來，決定離他遠一點。

「因為你喜歡我。」他理直氣壯地說著。

她淡淡地回答：「那是以前。」

「現在也是。」他定定地看著沈織晴。今晚她的眼裡明明就還充滿愛意，他不會看錯的。

「沒有。」她果然心虛了。

「有。」看沈織晴這樣，他的語氣更肯定了。

「我不想浪費時間跟你說這些無聊的話。」沈織晴連忙把頭轉開，她無法看著他的雙眼，說出違背心意的話。

他笑了。「那結論就是你還是喜歡我嘍？好，那就來個久違的熱吻吧！」他立刻低下頭要吻她。

她敏捷地躲開。「吻你的大頭啦，大色狼—．」

「哇！我好懷念你說這句話的樣子喔！」他很開心。她又肯這樣罵他、跟他拌嘴了。

「變態！」嘴上這樣說，她的眼裡卻似乎有了笑意。

「晴晴，我真的不能沒有你。」他趁她猶豫時，緊緊地擁住她。

「你別這樣。」她努力地想推開他，但卻徒勞無功，他的力氣畢竟比她大太多了。

許久之後，他終於慢慢地放開她，認真地對她說：「原諒我吧，晴晴。」

她看著他，沒說話，嘴角卻已微微上揚。

看她終於有了笑意，傅璇恩快樂不已。「你原諒我了吧？」他試探性地問道。

「我有這樣說嗎？」

厚，還嘴硬？真想把她抓起來打屁股！「可是你笑了。」

「怎麽，我不能笑啊？我不只要笑，我還要大笑，哈哈哈哈哈～～」她誇張地張大嘴，大笑起來。

「這樣好醜。」

沈織晴的笑聲立刻停下來。「你說什麽？」

「真的很醜。」

她瞪著他。「你確定是來這裡求我原諒你的嗎？」

「是啊！可是你又一直不說你要不要。」看來沒問題了。他笑咪咪。

「不要。」

「喔？」他故意眯起眼，裝出陰險的表情。「好吧，沒辦法，是你逼我的，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只好再用那、招、了……」

「嗄？」她心裡忽然有了不祥的預感。「不會吧，該不會又是……」她大概能猜到他說的是什麽了。

他故作姿態地握起拳頭。「沒錯，就是黑、白、配！」

「拜託，還來這招？」看來他是認為她每次都會輸，這次應該也不例外吧。

「我贏了，你就原諒我；你贏了，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麽，我都接受。」他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看著她。「我這次是認真的，晴晴。」

沈織晴盯著他瞧，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吧。」沈織晴同意了他的要求。

兩人都舉起手準備猜拳。

「黑——白——配！」他出石頭，她出布。

「男生——女生——配！」沈織晴的手在空中劃了一圈，向右撇去，傅璇恩的頭竟像著魔似的也跟著她手的方向轉去。

她贏了。

他輸了。

兩人立刻愣住，看著對方。從沒贏過的沈織晴，竟在第一回合就贏了，這樣的結果讓兩人都吃了一驚。

「你贏了，晴晴。」傅璇恩掩不住臉上不安的表情。她會作什麽決定呢？

她怔怔地點點頭。「嗯，我贏了。」

她懂了，在決定出拳的那一瞬間，她就懂了。她的心裡已有了答案。

傅璇恩目不轉睛地看著沈默的她，以為自己已經猜出最後的結局，他暗暗嘆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晴晴，無論如何，我都要你知道，我愛你，真的很愛你。」他走向前，輕輕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然後便毅然決然地轉頭，準備離去。

「我原諒你。」

「什麽？！」傅璇恩又驚又喜地回頭，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說我原諒你，大笨蛋！」在猜拳的那一瞬間，她史無前例地希望傅璇恩能把她打敗，沒錯，她希望自己能輸給他。剎那間，她豁然開朗，同時也明白了，自己不能沒有他。

「可是你不是……」

「我贏了，你就會尊重我的決定，不是嗎？」她緩緩地走向他。

「是啊，可是我還以為你決定不要我了……」此刻，傅璇恩欣喜若狂。

「嗯，這的確是個很痛苦的抉擇。」

他笑嘻嘻地攬住她的腰。「少來了，你現在明明就很高興嘛，我就知道你對我還是有感覺的！」

「你少臭美！我是看你可憐！」她不服氣地槌了他一下。

「對啊，我真的很可憐耶……剛剛差點沒哭出來。」他本來想趕快先回到車子里好好療傷。

「喔？那你哭吧，我都還沒看過你哭的樣子，一定很難看。」她很期待地說。

「我才不會在你的面前哭，那多難為情啊！」

「我不會笑你的。」

「是嗎？」他可還沒忘記上次在KTV的情形。「這句話你之前也說過，結果你笑得非常非常非常開心。」

「說到這個，你剛剛唱歌唱到連狗狗都聽不下去了耶！」提到這個，她又想笑了。

「那是它們不懂得欣賞。」

她終於又忍不住大笑起來。「是啊，不過要找到一個能欣賞你歌喉的人實在是很困難。」

「是很困難，因為我只唱給你聽。」他深情款款地說道。

沈織晴滿臉的幸福笑意，微微地踮一局雙腳，獻上一個深情的長吻……

☆☆☆

一個月後。

沈織晴休完假，再次回到公司上班。每天只要一到下班時間，傅璇恩的身影便會馬上出現在業務部。

少了興風作浪的余經理和蘇經理，沈織暗和傅璇恩決定大方地公開戀情。雖然不免讓許多兩人的仰慕者傷心，但大多數人都不得不承認，這一對真的是非常相配。

這天夜裡，兩人甜甜蜜蜜來到陽明山賞夜景，這裡已成為兩人最常約會的地點之一。

沈織晴撒嬌地倚偎著傅璇恩，兩人輕聲談笑，深深覺得這世上最大的快樂不過如此。

「晴晴，你看那棟大樓。」傅璇恩突然指著遠方一棟燈光閃耀的大樓。

「嗯，很漂亮啊，怎麽了？」

他笑笑。「我今天發現一個比那裡還閃亮美麗的地方喔！

「真的？在哪裡？」沈織晴輕輕掙脫他的懷抱，往前走了幾步，四處張望尋找著。「我怎麽沒看到？」她回頭看他。

傅璇恩笑笑，慢慢走到她身旁。「在這裡。」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鑽石戒指，在月光的照耀下，更顯得光燦奪目。

沈織晴驚訝地用手搶著嘴巴，眼裡泛起淚光。

「織晴，你願意嫁給我嗎？」他誠摯地說。

沈織晴不敢置信地搖搖頭。他竟然向她求婚了？就在這裡、就在這個時候？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呀！

看著她搖頭，傅璇恩的心涼了一下。「你……不願意嗎？」

她又搖了搖頭，根本說不出話來。

「那就是願意了？」一直沒聽到她的答案，傅璇恩也急了。

沈織晴終於控制住自己太過興奮的情緒。「我可沒這麽說。」

「晴晴，這輩子唯一能成為我新娘的女人就只有你，一直就是你。從以前到現在，從現在到未來，而我也希望我能成為你心目中的唯一，請你把這個獨一無二的機會給我吧！」

她感動地紅了眼眶。「你想清楚了嗎？」

「再清楚不過。」他肯定地說道。

「可是我還沒想清楚耶。」近墨者黑，和他相處久了，他的調皮她也學到了幾分。

「那你現在想啊，我等你。」厚，怎麽沒人跟他說，求婚也會緊張到讓人兩眼發昏？

「哪有這樣的？」

「你可千萬不能不答應，因為沈叔叔他們兩位，還有我爸媽，甚至那兩個愛玩的弟弟妹妹，都正從國外趕回來的途中，為的就是要參加我們的婚禮。」

「嗄？！你跟他們說我們要結婚了？」沈織晴大驚失色。

「我是跟沈叔叔說我準備要向你求婚，這種事當然要先向你的父母報備，得到他們的同意啊。」

「我爸怎麽說？」其實答案早在她預料中。

「好像怕你嫁不出去似的，他一口就答應了。」

「先生，別忘了你正在向誰求婚。」什麽叫嫁不出去似的？她沈織晴可從來沒對這個問題擔心過。

「我只是做真實的轉述而已。而且和沈叔叔的電話講完不到十分鐘，馬上就又接到我媽那興奮過頭的電話，連我爸都在她身後吱吱喳喳，只是他不敢搶我媽的電話。」傅璇恩最後一句話讓沈織晴笑了開來。

「這群老的小的，是也該回來台灣看看了。」她非常期待能趕快見到他們。

「先別管他們了，我們的事情還沒解決呢！」他的聲音開始有些急促緊張，一向胸有成竹的他，唯獨對這事沒十足的把握。「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晴晴。」他的額頭冒出了幾滴汗珠。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用那招來解決吧。」沈織晴對他淘氣地笑了笑，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什麽，那一招？！」不會吧！當初是哪個笨蛋想到這招來追女仔的？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他在心裡懊惱地想著。

「你贏了，我嫁；我嬴了，你就再做幾年的黃金單身漢吧！」哈哈，這次的主導者總算換成了她。

「你確定真要這麽做？」傅璇恩沒想到她竟要用「黑白配」來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

「確定。」她沈織晴一直都是願賭服輸，絕不賴皮。

「不能反悔喔！」他有點不太放心。

「當然！」

「好，那就放馬過來。」傅璇恩摩拳擦掌，緊張地準備著。

一分鐘後，山上傳出響亮的歡呼聲，微風吹過樹梢，樹葉沙沙地來回擺動著，彷佛在回應著這快樂聲音的主人極度高亢的情緒。

「我贏了！我贏了！」

這次，她是故意輸給他的。沈織晴看著眼前開心地跳了起來的傅璇恩，心裡滿足地想著。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