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愛的面前，一切都值得包容。

周日的清晨，偌大的街道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幾個行人，空氣中有股清新的味道，讓人精神為之一搌。

今天的高傑穿著一身淺藍襯衫，再搭上藍色長褲，整個人流露著高雅與不俗，平添了幾許氣勢。

「我們要去哪啊?」李翩然佇立在站牌下，望著他臉上的沖情。

他們交往也好一陣子了，哪裡也沒去過，怎能不叫她有些遺憾吶?該不會他終於開竅了?懂得要帶她去約會了?

真期待呵!哎呀，好羞!她到底在期待什麼啊？

「去看我爸爸，我想讓你見見他。」他握住她的手心，輕聲問道。

在這之前，她總是覺得他是個大木頭，連個手都不敢牽!可是他真當主動了，自己卻又羞得說不出話來，真是……

「我想我們還是搭公車去好嗎?」他可不忍心再讓她走路了，不但累壞了她，也讓自己心疼不己，何苦呢?

她點點頭，不再抗拒他手心裡傳來的溫度，隨他搭上了公車。未曾搭過公車的翩然，對車內的一切都表現出強烈的好奇心，老愛東摸摸西問問的，弄得高傑好不自在!

由於正逢周末假期，上山的公車裡擠上了不少老公公與老婆婆，大夥就像罐頭裡的沙丁魚，不斷地填充著車內所剩不多的空間。

「哎呀，誰踩了我的腳?」李翩然高叫著，卻看不見是誰踩她的腳。

好在高傑立刻就發現了她的窘態，一手將她擁入懷中、一手撐著玻璃窗，將她納入他的保護中。

「抓好我，免得等下煞車的時候，你會往前摔。」高傑輕聲在她的耳邊呢喃著。

天啊!他靠得這麼近，她甚至還能嗅到他身上獨特的男人氣息!

李翩然簡直無法想像，自己臉上會紅成怎樣?

「聽我的話，別大意好嗎?過一會就到了。」他主動抓過她的手放在他的腰上，好讓她不至於摔倒。

李翩然只能依偎著他的胸膛，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噢!這第一次搭乘公車的經驗可真是難忘，不但人擠人，還幾乎要讓她「窒息」了，卻不知是因為這擁擠人群還是他的呼吸氣息害的?

公車愈開向山頂，湧入車廂的老人家們也就愈多，再加上李翩然不安於室的個性，她在不知不覺中，已漸漸脫離了高傑的懷抱。

直到她好不容易喘過氣來，卻發現車子的每個座位上方有個紅色按鈕，這讓她的好奇心又再次被勾起，不加思考地伸手一按。

嗶——的一聲響起，恰巧離下一站公車停靠站不遠。司機先生很自然地踩下煞車，整車的人頓時震了一震。

李翩然卻沒有心理準備，整個人順勢向前撲去，慌忙間扯住了某樣物品。

呃，質感還不錯耶!感覺起來像是……

不會吧?

她慢慢張開眼睛，才發現手裡拉下高傑的褲頭，露出了他性感的半邊黑色子彈內褲。

「快起來!」雖然尷尬，高傑還是趕緊一手拉著被扯下的褲頭，一手拉起李翩然。

「哦……好。」她抓住他的衣領想要爬起來，卻聽見「嘶」聲響起，他的衣服頓時被她扯破。

車上已開始發出稀稀疏疏的笑聲。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羞愧得往後退去，想不到車子還沒停穩，她一個搖晃，又往旁邊摔去。

結果，果真應了她命中的倒楣運，又有人遭殃了!

她一連撞倒好幾個人，就像連環車禍般，哆哆哆，真像骨牌效應一樣，車上開始有人大笑，也有人咒罵不已。

唉……天啊，她又干下蠢事了，好好的約會被她搞砸了。

為什麼她總是這麼儔楣?該不會是哪位路過的神明看她不順眼，存心惡整她?

她忍不住想嚎陶大哭一番，這一切都太巧合了啦!

哪有人老在心上人面前丟臉的，害她都不知道該把臉往哪藏了。

正當她又開始自怨自艾的時候，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扶起了她，就像她出糗時。父親會為她做的那樣。

此刻她有一股深深的感動，覺得高傑就像…個王子般，解救了受難的公主，面對如此的窘境，高傑顧不了還沒到達目的地。便趕緊拉著翩然溜下車，逃出周遭訕笑的目光。

下了車，高傑才鬆了一口氣，這小妮子可真能替他找麻煩吶!

他看了看周遭，才到了半山腰，離目的地還得走個半個多小時，下一班公車卻得再等一個鐘頭，真是頭疼啊!

「對不起喔……」她指著他身上開了一個大口的襯衫問道。

「你跟我計較這個作什麼?不過是件衣服羅，倒是你有沒有受傷?」他上下打量著翩然。

「沒……沒有啦。」高傑的目光似乎有著熱力，讓她有種灼熱的感覺，說起話來也就有些口吃。

「那就好!只是，現在只能走路上去羅!」他笑著聳聳肩，卻沒有貢怪她的意思。

「走就走，就當作散步羅……」她嘟噥著，擰了擰鼻尖。

他牽過她的手，沒再多說些什麼。「你生氣啦?」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深怕自己又說錯話，畢竟這柙孚在她身上可常常發生。

「你怎麼會這麼覺得?」他頗感好奇地問道。

難不成在她心中，自己的脾氣很差嗎?

「沒啊!每個人都覺得我很笨，常常把事情搞砸，所以我擔心你會生氣啊!」關於這點她可有自知之明了，她想了一會又說，「錯了，除了我老爸，他從不覺得我笨!」

「不要這樣說自己!」高傑拉過她的肩，讓他的目光對上她的，

溫柔地問道，「相信我，你並不笨，你只是運氣差了些，容易遇到不好的事、不好的人。」

「真的?」聽到這樣的回答，真的讓她好高興。

「嗯，我保證。」他實在不懂，她為什麼這麼沒信心?

他實在無法想像，有人會嫌惡這樣的她，她是如此地天真、可愛，舉手投足之間流露著一股純潔的氣息。

她明明是個好女孩啊!

他甩了甩頭，決定不再去想這個問題，「聊聊伯父吧!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呀，該怎麼說呢?雖然大家都覺得他很嚴肅，但是對我來說，他可是最好的父親唷!」開玩笑，她家老爸的名頭可響亮得很，抬出來不知道會嚇到多少人呢!

但她一點也不想在他的面前提起，畢竟她要的是一個喜歡她「這個人」的高傑，而不是想要靠著她一步登天的男孩。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的老爸很疼我?」她偏著頭想著，想不出個結果，決定繼續說，「打從我很小的時候，只要我想要的東西，他總是想盡辦法為我弄來，從不因為時間太久或是距離太遠，就不去弄來。」

「我想，那是因為你是他最珍貴的寶。」也會是他的，高傑如此想著。

「或許吧?但老爸真的對我很好唷!那你爸爸呢?他住在山上嗎?』』她望向眼前這有著三十幾度夾角的斜坡，納悶著。

她實在不明白怎麼會有人住在交通這麼不方便的地方吶!

想要買個東西、逛個街都得跑上一大段路，光是想，就讓她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你剛剛沒有注意聽我說話喔!」他的臉上沒有一絲不滿，有的只是包容的笑意。

「啊……，，剛剛那種狀態，叫她怎麼聽得清楚嘛!臉紅心跳的

「我父親住在那裡。』』高傑指著山頂唯一的一棟建築物。

「天啊，這麼遠，你還不如殺了我……」李翩然看了差點沒昏倒，這哪是半個小時走得到的距離?

「別抱怨了，就當作爬山羅!」高傑拉著她直往山上走去。

而李翩然懷著一種感謝的心情跟上。

她知道，等著她的，是把高傑帶到世上的那個人。

為此她深深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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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明安養中心」是近年頗負盛名的老人安養院．它矗立在這有名的風景區里，除了有專屬的醫生駐院外。中西合井的建築風格構築出舒適的環境，當然它的收費也就不是一般人負擔得起的。

然而高傑卻堅持要讓父親住在這，即便他很多兼份工作，過著拮据的生活，他也甘之如飴。

雖說是景色宜人的山區，天空也藍得澄清如鏡，遍地的波斯菊迎風搖曳，李翩然卻全然沒有觀賞的心情，只是不停喘息，乾燥的小嘴忙碌不堪。

「很累嗎?要不要休息一下?」觀察了她好一會，她搖搖擺擺的樣子，讓高傑提心弔膽的，他乾脆扶著她不放。

「還好……啦……我可以……還多遠啊?」

「咦，我們到了啊?」他緊握著她的手，滿臉狐疑，真有這麼喘嗎?

她是不是累昏頭了?招牌明明就掛在他們頭上啊!

「哦……我……知道了……」

「喏，喝水。」高傑從背包里掏出水壺遞給她。

她接過水壺，一股腦地就往嘴裡倒，直到_見底，才想起一旁的高傑連一口都沒喝到。

「啊，我忘了你還沒喝。」又糗了，李翩然不禁呻吟。

「我不渴……」

李翩然看著也是滿身大汗的他，心疼得很。

他一定是為了不讓她覺得愧疚，才選擇了用善意的謊言來安慰她。

他真的好善良唷，真是體貼……不會吧?她居然又恍神了。

這樣的功力讓高傑不得不讚歎，她似乎從不考慮時間、地點，動不動就搞出靈魂出竅的戲碼，讓他每每驚嚇萬分!

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活到這麼大的?要換了別人不知要死上幾次了?可能是她李家祖上積德，照三餐燒香吧?要不該怎麼解釋，這一次又一次的奇迹?

光他親眼目睹的就不下十幾次了，那……那些他沒看到的……

晤……他簡直不敢想像!

「你也學我發獃喔……」她發現他也會這樣，高興得不得了。

「哪有，我們還是去看我父親啦!」他自顧自地往前走，不想讓她發現自己的窘態。

「明明有，我剛剛看到了唷!」

「沒有!」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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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麼形容高傑的父親呢?置身在病房裡的李翩然有些猶豫。

說他得了老人痴呆症嗎?可偏偏他又能對他們細數著伯母的種種。

說他正常嗎?他卻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總之，他的精神狀態一直在清醒與不清醒之間徘徊。

此刻的李翩然瞪大了眼，眼巴巴地望著棉被與枕頭齊飛，一一舞過面前，好不瘋狂!

「我的心蓮呢?快找她來啊!我要見她。」老人怒吼著，企圖發泄滿胸的火氣。

「爸，媽現在不能來看你，你乖乖的，晚點她就來了。」高傑安撫著他，總不能讓他將整個房間里的東西都翻了過來。

「耶?這樣可以嗎?」雖然可以立刻見效，但她懷疑以後該怎麼收場?

「沒關係的，他等會就會忘記了。」高傑笑著回答。

這幾年來，父親的病情總是反反覆覆的，連母親過世多年這件事都不記得了。

說也奇怪，打從辦完了母親的喪禮后，父親的記性就一直退化，連日常生活都不能自主，彷彿除了母親外，他的眼中再沒其他的事物，很唯一、也很自我。

小的時候，他難免會對這樣的父親有些怨懟。這讓他得比同年齡的小孩更成熟、更早面對世間冷暖，直到他開始愛上一個人，才明白父親的愛情是多麼地純粹、熱烈。不顧一切。

於是他學會包容．包容活在自已的世界里的父親、包容李翩然偶發的大小姐脾氣．因為父親讓他明自廠如何太愛……

就這樣，那個為愛痴狂的老人，鬧了他們整個下午，直到他精疲力竭才停下來，抱著一張照片開始發獃起來。

「大哥，你爸爸又怎麼了?」好奇寶寶李翩然又開始發問。

「他只是又開始想念媽媽了。」這也是最讓他不解的地方，是怎樣的一份愛情，才讓父親如此念念不忘?想必很刻骨銘心吧?

「喔……伯父，你可以讓我看一下照片嗎?伯母一定很漂亮喔……」她愈來愈好奇伯母是怎樣的一個人?

可以這樣緊緊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如果可以的話，還真希望有機會可以向她討教一下呢!

只可惜……

「你也這麼覺得嗎?那就借你看一下下，要馬上還我哦!」老人小心地遞出手中的照片，這可是他的寶貝呢!

她端詳著相片中的女子，雍容中帶點靈動的氣質，難怪可以生出高傑這樣的兒子。

「好美哦!這麼高雅的氣質跟伯父好配呢!」翩然讚嘆不已，不過她多少也有點私心啦!畢竟她可是心上人的父親，說一點好聽話也無所謂羅!

「呵呵……我沒說錯吧?我老婆可是美人一個呢!想當年啊，追她的人可多了，我可是打敗了好幾打的男孩子才追到她的。」說起這個，老人可自豪了，簡直成了老王開始自賣自誇了起來。

真好玩，想不到大哥的爸爸這麼有趣!自個兒家裡的那個比起他來，可嚴肅太多了，連個笑話都不會說，唉……

不過，也沒差啦!反正他爸爸將來也會是她的。

哎呀，她怎麼想著想著又開始胡思亂想了!雖然她好喜歡、好喜歡他哦!

可是也不知道人家是怎麼想的?她怎麼老是想著要跟她結婚啊?會不會只有她一頭熱啊?

要不，怎麼都沒聽他說「我愛你」呢?

這也沒關係啦!國父說過，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可是想想伯父真的好深情喔!

伯母都過去十幾年了，他還是這麼眷戀她，真的好讓人羨慕!

哦，不知道深情會不會遺傳啊?那……那高傑也會很深情嗎?

這種事想起來就覺得羞!可是她心裡卻也甜得很吶……

慎重地將照片還給老人，揚起笑眸，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很欣賞這個老人啊!

而老人似乎也有了一個很好的說話對象，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直到護士小姐來提醒他們，才知道會客時間即將終了。

「伯父……我們得走了，不早羅!」

「啊，你還會來看我嗎?還沒跟你說到心蓮她……」老人不無遺憾地望著她，難得有人肯聽他說這麼多話呢!

「會的，有時間我會跟大哥一起來看您的。」她也想多跟老人聊聊，說不定可以多知道一些大哥小時候的事。

「吶，那你要記得帶她來呀!」老人不客氣地吩咐高傑，這可是他今天第一次對兒子說話呢!

「是是是……』早知道她很討人喜歡，只是沒想到父親這麼容易就被她收買了，真是差別待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