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天晚上，嚴菲菲是跟著黃家姊妹回家，回到她買在黃銘鋒隔壁的家——如今是被黃家姐妹佔據多日的巢穴。
目的是什麼？很簡單，她想找他，想等他。
不過，一進門她就被「家」里的景況嚇到。客廳里，到處是吃完留下來的各式便當空盒，還有脫下來的衣服、絲襪、內衣……沙發上幾乎都找不到地方坐了。
她努力的整理，想要弄出一個位置安身。
黃家姊妹站在旁邊，冷眼看著她忙碌的身影。
「菲菲，你很習慣做家事嘛！」黃家大姊黃麗美首先開口。
嚴菲菲沒想太多，直覺地回答：「是呀！從小到大，都習慣了。」
黃家姊妹互換了一下眼神。
「你家裡沒請傭人嗎？」這回換黃家的堂妹黃友美開口了。
她依舊沒考慮太多，「拜託，我家哪來的錢啊？」
「這麼說，你看起來像公主，其實是灰姑娘羅？」
她愣了一下，抱著滿懷的衣服直起身子，與她們對視，內心戒備了起來，滿臉的親切也收斂許多，「倒不至於像灰姑娘那麼凄慘，我不過是個普通人，生在普通的家庭，曾經過著普通的生活罷了，跟你們完全不同。」
「你是台灣人嗎？」
如果是以前面對媒體時，她根本拒絕回答，但她們是黃家人，更是黃銘鋒的姊妹，她不想隱瞞。
「沒錯，我生在台灣，長在台灣。」
黃家姊妹更有興趣的逼近她，「那你爸媽是做什麼的？」
她後退一步，「他們是做生意的，但是他們很早就死了，自殺死的。」
「為什麼？」黃家姊妹張大了嘴。
提起往事，一種黯然的感覺湧上她的心頭，「因為他們生意失敗，欠下鉅額債款。」
所以就拋下他們兄妹，攜手走上黃泉路。也因此，她被異姓的叔叔收養，而她哥哥……就那樣消失了，直到多年後，兩人才意外的重逢，不然她都當自己是個沒人要的孤兒。
黃家姊妹不安的互看，「你該不會是要說，你其實不是個富婆，而是個錢坑吧？」
她苦笑，馬上感覺到黃家姊妹態度的轉變，不由得感嘆人情冷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黃家三姊黃雅美看了看這間房子，「這房子是你買的還是租的？」
嚴菲菲看向牆壁上那個勉強補上去的醜陋缺口，想著這就是人勢利的地方，知道某人過得很好，就巴過去仰仗提攜，知道對方不過是個空殼，就避之唯恐不及。
「這重要嗎？反正你們大可放心住在這邊，不會有麻煩的。」說完，她走回卧室，著手整理起原本整齊、如今卻紊亂不已的空間。
但心裡還是不由得感嘆，為什麼她的鋒會有這樣的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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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黃銘鋒回到家的時候，他沒有預期會見到早搬到隔壁住的姊妹們。
「小鋒鋒，你怎麼了？」一見到他，眾家姊妹驚呼，夠意思的跑上前扶助踉嗆的他，不夠意思的嫌臟躲了老遠。
全身傷痕纍纍外加鼻青臉腫的他根本沒有餘力解釋，只是癱坐在沙發上，用細微的聲音說：「拿急救箱來。」
可卻沒有人有動作。
他暗嘆一口氣，「急救箱在電視柜上。」
黃家大姊算是比較冷靜的，立刻從電視柜上取來急救箱，但打開急救箱后，卻不知道該怎麼使用。
「你們唯一的優點就是好看而已。」他無奈地說，忍痛自己動手，殊不知說這樣的話，對自家姊妹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們沒有腦袋嗎？」
他沒回答，只是咬牙忍痛，用優碘擦拭傷口。那兩個該死的走狗，下手還真重，但他黃銘鋒可不會乖乖挨打，縱然他一個人打不過兩個，但要在那兩人身上留下傷口的能力還是有的，所以……他還不算輸得太慘，呵呵！
「小鋒鋒，你嫌棄我們？」他二姊抓住他的手，有點激動的望著他。
他不悅的回視，「做什麼？放手。」
「你覺得我們是廢物嗎？」
「你們是公主，一群只知道打扮美麗、卻不知人間疾苦的女人，要是有一天，黃家倒了，相信你們連怎麼生活都不知道。」他實在沒有心情哄她們開心，以他對她們的了解，她們也只是有聽沒有懂。
「這麼說……你覺得嚴菲菲那女人比我們好？」
聽聽，他哪句話這麼說了？但她們卻膚淺的往那邊想去，誰好誰壞用得著比較嗎？
做人該在乎的不是自己嗎？
「小鋒鋒，你被騙了，那個女人根本沒有多好，她爸媽因為做生意失敗，背負債務自殺。她是個錢坑，還不知道有多少錢沒還，我看隔壁那房子也不是她的，為了黃家好，你最好離開她。」
他根本不知道嚴菲菲還有這一段過往。
「你們怎麼會曉得？誰說的？」他壓低了聲音。
「她自己說的。小鋒鋒，這種欠下天文數字的女人根本與黃家不配，就算她是個名模又怎樣？」
「沒想到她這麼差勁，竟然還想誘拐我們家小鋒鋒。」
「幸好我們聰明地拆穿了她的詭計。」
幾個姊妹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了起來。
他額頭上的青筋不斷跳動著，「我真是以你們為恥，我沒想到你們竟然如此膚淺。」
這番話引起黃家姊妹抗議的尖叫。
「小鋒鋒，你說什麼？」
黃銘鋒實在忍無可忍了，有許多話這些年來他一直想說，卻壓抑著不說，因為對象是自家姊妹，他牢記著父親的囑咐，要寬容、要體諒，但結果卻是造就了一群狗眼看人低的怪物。
「我說的有錯嗎？你們不過是仗著黃家有錢、自己又長得漂亮，就把所有人踩在腳底下，你們捫心自問，從小到大，你們為家裡貢獻了什麼？成績好、得獎多、才藝高又怎麼樣，你們在外頭有知心的朋友嗎？沒有。為什麼？因為你們看不起那些想要跟你們交朋友的人，每個人都是有自尊的，他們沒必要為了跟你們交朋友，而扼殺自己的自尊。在我看來，不是他們不配跟你們交朋友，是你們沒資格。你們也不學學菲菲，她也是個大美女，但她有你們這麼跋扈嗎？不，她很親切，把所有人當作朋友，在工作場合也絕對不擺架子，我手下的員工都跟我說菲菲是個好相處的人，如果是你們，你們辦得到嗎？」
「黃銘鋒，你這樣說並不公平。」黃麗美大聲喝止。
他卻逕自說下去：「她喜歡動物，收養了許多傷殘的流浪貓，你們看到那些流浪貓的反應又是什麼？尖叫，叫人去把它們殺了、埋了，你們一點憐憫心都沒有。菲菲比你們強太多了，就算她很美，是個名模，但她還是會親自下廚，不會害怕皮膚粗糙，她也不崇尚名牌，一切以樸素為主；但你們不一樣，不但崇拜名牌，衣服也一件件的買，不看實不實用……你們可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交女朋友？」
黃家姊妹緘默不語。
「因為你們，我不希望找到的女朋友最後變得跟你們一樣醜陋。我真的以你們為恥。」說成這樣她們還不明白，就算是白活了。
「但她有很多債務……」有人囁嚅的道。
「那又怎麼樣？就算那筆債是她欠的，她至少有努力還債。你們可以算算自己欠下多少債？你們有沒有想過是誰在付那筆債？沒錯，是我好心在付，所以不要再在我面前說她的壞話，否則我就讓你們自己負擔你們欠下的債。」
黃家姊妹霎時變了臉。
看她們這樣，他覺得心情愉快多了，順便宣布：「以後你們的零用錢減到每個月十萬，要是花費超過，自己去賺錢還，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步了。」
哼，終於有一家之主的感覺，老虎不發威，把他當病貓呀！
現在總算知道他的厲害了吧？
不想理她們，黃銘鋒轉身往大門走去。
「這麼說，你還是要娶那個女人嗎？」這句話是黃家大姊問的。
他頓住腳步，沒有轉身，「對我來說，她才是真正的大美女，至於你們……不過是醜女。」他打開大門走了出去，用力的甩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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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整個身體變得好輕鬆啊！
話不吐不快，那些話說得真痛快。
黃銘鋒矯健的往外走，縱然今晚又要去住飯店，他的心情卻是與以往不同的高興，就在經過隔壁門的時候，大門竟然打開，嚴菲菲雙頰嫣紅、淚眼迷濛地望著他。他不由得愣住，沒想到她竟然會在這裡。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黃銘鋒傻傻的問。
「我……我在等你。」嚴菲菲害羞的低頭。
連帶他也感到害羞起來，尤其看到她身後那個補得很差勁的大洞，他的害羞更是呈倍數發展。因為他家姊妹們找來補洞的人很敷衍，用了最便宜的材料，技術也不怎麼樣，洞是補好了，做到了阻隔的效果，讓牆的兩面看不到彼此，但彼此發出的聲音卻可以清清楚楚的傳達。
該死！
「你……你都聽到了？」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急速的跳動。
她點點頭，害羞的看著自己的腳，說真的，她依然不敢相信聽見的話是真的，他說她是個大美女，無論背負了多大的債務，她依然是個大美女；他還說他看到了她的仁慈、親切……
「那……你怎麼說？」
「說、說……說什麼？」
「就是你願意還是不願意？」
她覺得好茫然，剛剛他在隔壁有說什麼需要她回答願意或不願意的問題嗎？她沒印象，難道是她頭昏了，沒有聽清楚、記清楚？
「願不願意什麼？」
她的頭垂得更低，其實心裡已經猜到一個問題，但是，她實在不敢相信老天會對她這麼好。
他拾起她的下巴，手指有些顫抖，他偷偷交往的女人不少，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讓他的心情緊張到這樣的地步。他越來越相信，他是真的很不幸的愛上眼前這位整形美女。
「你的臉色好糟糕喔！」她直覺的說出眼前所見。
這話有夠殺風景，讓他皺了一下眉。算了，反正他在她面前做的是傻事，說的是獃話，「我的意思是，你願不願意……願不願意當我的女朋友？」
啊！好失望，她嘟著嘴，原本期待他說的是——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我願意嫁給你。」她下意識的回答。
他吞了吞口水，感覺手心都汗濕了，「是嗎？我很高興你這麼說，但……好像太快了，我們先從男女朋友開始交往怎麼樣？」
快？都七年過去了，還算快啊？
嚴菲菲不滿的嬌嗔：「我……我等了你七年了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對我而言才剛開始呀！」他反駁。
她倒是無話可說了。對他，顏淑女的存在，他根本不記得，唯一記得兩人開端的只有她，只有她一個人在為接近他、引起他的注意而努力。
「不公平。」她哀怨的瞧著地面。
「我知道，對不起。」黃銘鋒也只能嘆氣，想了好半天，才想到適合安慰的話，「至少，未來我們可以在一起。」
說得也是，嚴菲菲抬頭對他甜絲絲的笑了。
她笑得溫柔且開懷，燦爛的笑顏讓他呼吸一窒，忍不住把她拉進懷裡，哪裡還記得自己鼻青臉腫，只知道鼻間聞到的芳香是她的，手中觸摸的柔膩溫暖是她的，只想把此刻感動的她、害羞的她深深的刻印在腦海。
砰！
浪漫的氣氛被突兀的聲音打破，嚇得他們連忙分開，回頭望去，原來是黃家姊妹從他家門口跌了出來，顯然剛剛她們躲在門后觀賞了一場好戲。
「該死！」他低聲詛咒，現在到底還有哪裡有隱私存在？
他拉著她就大步離開，他只想跟她獨處，再也不要有聽眾和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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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痛！」
黃銘鋒的高呼雖然有點誇張，但是他的心裡其實感覺很甜蜜。
「真的那麼痛嗎？」嚴菲菲猶豫的停下擦藥的動作，放下顫抖的手。
怎麼辦？她很緊張，竟然把剛剛在半路買的葯大力的往他臉上搓，本來看起來就很糟了，塗上藥，更是慘不忍睹。
她低下頭，羞愧得不敢再看他，「對不起，我很笨，連擦個葯都弄不好。」沒有達到治療的效果不說，似乎還二度傷害他。
他握住她顫抖的手，「沒關係，我不介意。」況且，這麼一點痛，他才不會放在眼裡。
再說，她會這麼笨手笨腳也是因為治療的對象是他，如果是小蘭或者其他人，他相信，她絕對處理得明快妥當，不會有一絲猶豫，也不會把紫藥水當優碘、把紗布當棉花用，更不會把酸痛貼布直接貼在他的傷口上……其實只是比較痛了一點點，沒關係，他很能忍痛的。
「你真的不痛嗎？」稍微拉開一點距離，她才能暢快的說話，不然她強烈的感覺到他身體的熱度傳了過來，熱得她心神不寧。
「一點都不痛。」他溫柔的說，只想掃除她所有的罪惡感。
可她不怎麼相信，因為他的模樣看起來，分明就是非常非常痛的樣子。
「你為什麼會受傷？」幫他弄傷口弄了這麼久，她到現在還沒追問他受傷的原因。他在宴會上拋下昏厥的她，該不會就是跑去打架吧？找誰打呢？
「我……」他不自在的偏開頭，「沒什麼，只是意見不合而已。」
為了能更理智的談話，她拉開彼此的距離，坐遠一點，「跟誰意見不合？」
黃銘鋒清了清喉嚨，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才能不引起她的驚慌和擔心，如果說實話，她一定會極力反對他跟嚴焱天直接談判，只因為擔心他的安危。
但他又何嘗不擔心她的安危呢？
「菲菲，你告訴我，你還剩下多少錢沒還？」他小心翼翼的問出口，琢磨著如果她問起為什麼問，該怎麼回答才能消弭她的疑問。
「沒有了呀！」她沒有想太多就回答。
這教他怎麼相信，嚴焱天看起來就不是那種好說話的人，他才不相信會有人這麼輕易就把一棵搖錢樹放手，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她被騙了，而她一點也不知道自己被騙。這是很有可能的事，因為菲菲是那麼天真、那麼單純。
「你跟那個……嚴焱天有沒有簽什麼契約？」他再度小心的開口。
「有呀！」她笑著點頭，「我跟他簽約，我收入的百分之七十都歸他管。」
果然如他所料，他立即緊張起來，「你總共簽了多少年？」
「一輩子。」她答得非常理所當然，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讓他好想給她拜下去，大呼——我敗給你了！
「你怎麼可以……」
砰的一聲巨響。
他轉過頭去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結果，他看見了好幾個黑衣人從房間門口竄了進來，迅速的來到他面前，直接拿出膠帶貼住嚴菲菲的嘴巴。
「你們幹什麼？」他大叫，伸腳踹去。
這一腳立刻被訓練有素的「專家」擋下，並且輕易的在幾招之間，扭住他的手反轉到身後，將他整個人壓制到地上。
耳邊傳來嚴菲菲擔憂的呻吟聲，他奮力抬頭，想要給她一個「不要擔心」的笑容，卻看到一雙漸漸走近的男性皮鞋。
他順著往上望，望到了嚴焱天得意的臉龐。
嚴焱天的嘴角正上揚，拿開雪茄，把嗆人的煙霧噴在他臉上，涼涼的嘲諷：「這個驚喜如何？滋味不錯吧？」
黃銘鋒不由得咬牙切齒。可惡，就連飯店都提供不了「隱私」這種服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