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話說那章小敏聽從汪蓉青的「指示」后也在對面街等了好一會兒的時辰，她愈想腦子愈清楚，也發現自己和汪蓉青之間的「誤會」。

「這隻死章魚，問她洪如日在哪兒，她竟然回答說不想看見我，要我到對面街，我也笨到真的過來找。好！你等著，等我過去了以後，看我怎麼收拾你，不讓你哭到『失聲』，我就當眾脫衣。」

在以前，章小敏當然是不會發這種太過限制級的誓言，怕誓言成真，自己又做不到嘛！

不過，現在可不比以往了！憑她五歲傲人的身材，想在哪裡脫，就在哪裡脫，一點也不怕警察取締，告她妨礙風化，這麼好用的誓言不多發幾次，實在是太對不起自己啦！章小敏信誓旦旦的想著。

「小妹妹，一個人?要不要吃糖，哥哥帶你去買，好不好？」

這人要不要臉啊?當她爸爸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了，還自稱是哥哥……

「不要，我『哥哥』在對面等我……你幹嘛？」

「噓……小聲點，我帶你去買糖，不要亂動。」

糟了！真是遇上了壞人！

可惡！當小孩還真可憐，人家隨手這麼一抓，就輕易的被拎著走，手這麼一遮，嘴就讓人給捂住發不出聲求救，這下可怎麼辦才好？

章小敏眼角餘光瞄向汪蓉青──死章魚！還哭！快點抬頭看看我，我就要被人抓去賣啦！

老天！看她哭得欲罷不能，一時半刻是停不了了……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眼看著自己就要這麼被拎進一條暗巷子時，她急忙伸手拉拉那人的衣角，示意他讓自己說話。

「喂……這位哥哥，我知道哪裡有在賣很好吃的糖，我帶你去，好不好？」章小敏儘可能讓自己的講話語調幼稚，說話不清晰。「你讓我下來，我帶你去，讓我下來啦！我要去買糖，不讓我去我就要哭給你看……嗚……」

章小敏極力地扭動身體，四肢亂揮，想藉機引起旁人的注意。

「好好……我放你下來，買完了糖，你可得乖乖的跟我走。」

「嗯。」

白痴！上當了吧！

「哎呀！」這時，章小敏卻想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不行，如果用跑的去求救，跑沒幾步一定會被抓回來；大聲喊叫的話，又會像剛剛一般被捂住嘴巴，真是傷腦筋。有了!

「哥……哥，你跟我來，我帶你去。」

章小敏拉著這位年近五十的陌生哥哥到處亂鑽，走遍大街小巷，繞得他昏頭轉向，分不清東南西北之時，才將腳步停留在一棟五星級的飯店門口。

「就是這兒，這裹的糖很好吃喔！我們進去吧！」

「這裹？！」

趁他發愣之際，章小敏早已走進飯店裹坐定位子，向他招手，「快進來啊！喂！你要去哪裡？這裹的糖……陌生哥哥……嘻！」

成功了！哼！有本事綁架小孩，卻沒膽子進五星級飯店。

章小敏做了做鬼臉。「下次再綁架我，我就帶你去鎮金店買金子。哼！」

「小妹妹，媽媽呢?一個人嗎?」

啊？在飯店裹也有人要綁架我？我的行情也太好了吧！

她抬起頭正準備尖叫之時，「你……是服務生？」

飯店裡有服務生需要那麼吃驚嗎?

「小妹妹……」

「這位好心的哥哥，你可不可以帶我去XX戲院門口，我哥哥在那裹等我……我和他走失了……」章小敏當機立斷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因為她實在是沒有勇氣自己到處亂跑了。

「可是，我還要上班……」那服務生為難的回答。

「我哥哥會很著急……鳴……」章小敏不忘掐自己一把，讓眼淚流下。

「好好，我答應你。XX戲院離這兒很近，你不要哭了，乖。」

章小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胡亂的擦乾受淚水，便拉著服務生。「真的！我們走吧！」

「現在？」這妹妹變臉也變得人快了點吧！

「當然是現在，走啦！」

「可是我……」

＊＊＊

「怎麼樣？找到了嗎？」

問話的是汪蓉青，他們已經在戲院附近找了不下幾十回，一直都沒有任何消息，章小敏就如同憑空不見了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如日，我們這樣找下去也不是辦法，報警吧!」汪蓉青憂心忡忡地說著。小敏的失蹤要負起最大責任的自然是她，因為小敏是在她的看管下才走失的，要不是自己的一時疏忽，就不會有這樣的結果……

「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對不起……嗚……」

「不是的，小姐，是我不好，如果我在出門前有盡到責任，仔細檢查車子的話，就不會發生這件事，對不起，小姐，對不起……」

「死阿宏，你幹嘛跟我搶著要負責，這有什麼好搶的……嗚……」

「小姐……」

「別說了。」洪如日只是濃眉深鎖著。

此時此刻，他也不得不相信小敏遇上麻煩了。

他對於小敏的個性相當清楚，這小鬼十分了解事情的輕重，她是絕不可能只為了一時的頑皮而躲起來嚇唬人。如果不是這個原因才使她平白無故失蹤的話，那隻剩下一個理由，一個令他不想去面對的理由──她被綁架了！

不！不會的！他不要這樣的一個答案，他的小敏，前不久還在和他鬥嘴，引他開懷大笑的小敏，他一定會找到她，不讓她受任何委屈。

洪如日安慰著自己，也許小敏只是迷了路，走不回戲院門口而已。不管她再怎麼聰明，畢竟還只是個五歲大的小孩。

「小敏可能還在這附近徘徊，我們得在壞人對她下手之前找到她……」洪如日細想著小敏可能會去的地方。

「這樣吧!我們開車慢慢的找，在附近再兜幾圈，這樣尋找的範圍會比較廣，如日，你覺得如何？」

「嗯。」

一行人匆忙上車之際，卻忽略了不遠處呼喊他們的聲音……

＊＊＊

「等等我，不要上車，我在這裹，喂……」

跑得氣喘吁吁的章小敏此時真的是欲哭無淚，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坐車離去，望塵莫及。

「白痴！你們不知道和人走失了要留一個人在原地等嗎?」章小敏看事情已經無法挽回，只有對著車屁股發泄情緒。

怎麼辦?

「小妹妹……」

「啊？」哇！忘記旁邊還有個人在，剛才還罵得這麼大聲，應該沒關係吧?

小心點！記住自己現在只有五歲，千萬別露出馬腳來。洪如日又不在身邊幫她掩飾，該怎麼樣才能回到他身邊?

她瞄瞄身旁那個才認識不久的服務生──找他幫忙?

瞧他一臉的委屈樣，剛剛要他蹺個班，去幫助一個孤苦無依的可愛小孩，還在那邊躊躇了半天，我會被遺棄都是你害的！

她決定遷怒別人。

哼！你愈不想幫忙，我就愈要纏著你。

嘿！嘿！嘿……用特別的方法，小孩子的方法纏著你──

「哥哥，我哥哥坐車子走了，怎麼辦？」章小敏又故意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以便博取同情，「我回不了家了，看不到爸爸、媽媽了……」眼眶一紅，豆大般的淚珠似乎要奪眶而出。

先前和她來的那個可憐的飯店服務生苦著一張臉，「你可別哭，我幫你想辦

法就是了……」

想辦法?見他整張臉寫滿了「我是被逼的」，能想出什麼好點子?根本就是想敷衍了事嘛！

看來，藥行再下重一些……

「哥哥的臉臭臭的，是不是小想要幫小敏了……」一滴、兩滴、三滴……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滾滾落下。

「不是，不是，你看錯了，哥哥的臉高興的不得了，你看，哥哥在笑，哈哈哈……笑得好開心。」

那服務生只得苦命的哄著才剛認識不到半個小時的小孩。

對嘛！這樣才象話。

看他還滿上道的，懂得見風轉舵，暫時先饒了他。

「真的?不騙人?．」

「不騙人，哥哥一定會把你給平平安安送回家的，哈哈……」

笑得這麼苦澀，敢情是已經看清無法擺脫我的事實，認命了。

嘻！我好壞！看見別人無可奈何的表情還覺得有趣。

其實，章小敏老早就想到了辦法。小孩走失時，一般人會怎麼做呢？一定是先從失蹤的地點找尋起，再來嘛──就只有報警啰！

如今，那個棄她而去的「繼兄」在失蹤地點找不到她，那麼他也只剩下一條路可走──如果他夠聰明知道要去報警的話──所以，只要把自己往警察局這麼一送，一切的問題不就都可以解決啦！

現在唯一的問題

把自己送到警察局這一項，也找了那個倒霉的服務生幫忙，事情總算是讓聰明的自己給擺平，有了完美的結局，她覺得好不得意。

不過，她忘了──人不能太驕傲，得意的人就愈容易暴露出缺點來，章小敏剛好又是個守不住秘密的凡人，因此先前對自己的百般叮嚀，自然是老早就拋到腦後，忘個精光。

這會兒，她大小姐又忘了自己今年貴庚──

「小妹妹，你知道家裡的電話號碼嗎?你知不知道電話?長得這樣，會發出聲音的，大人都會拿起來這樣『喂』的，記不記得?」那個已經認命的服務生正比手畫腳，想要喚起草小敏對電話的記憶，

「要電話號碼幹嘛?」

「我要打電話給你的家人，請他們來接你回家。」

「不用打了，沒人在家。」

怎麼搞的，這個妹妹突然之間似乎不太想要回家，而且性格大變，說話也不像剛剛一般怯怯儒懦懦的，好像忽然間……長大了。

那服務生用手揉了揉雙眼──同一個人呀！

「喂！喂！你別發獃，你看那輛公交車，那輛車可以到警察局，只有兩站而已，快點，要不然它就要跑了……」章小敏興奮地拉著那個嚇得說不出話的人，「喂！你在幹什麼！快點啦！你是怕要幫我付車資是不是？真小氣，放心，我只有五歲，上車不用投錢，走啦！」

「你……你怎麼知道那輛車有經過警察局?」他搔搔頭不解的問她。

章小敏都快急死了，深怕趕不上車。「這是常識。快走啦!真麻煩。」

是嗎？這是常識？

＊＊＊

「洪如日，我恨死你了！」

此時的章小敏正用剪刀奮力地戳著自己剛做好的「洪如日布娃娃」泄恨。

「我的天呀！才多久不見，你怎麼變得這麼暴力?好恐怖喔！」幾天不曾出現的紅綃，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驚訝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走開，我沒空理你，自己找事做。」

紅綃也老大不客氣的東翻翻西看看，隨手拿起散落在沙發的紙張。

「這些是什麼?一張一張的，上面還有寫字，完全殺人手冊？一、在他的飯裹加春藥，二、準備幾個有AIDS的女人在他藥效發作之時好好的伺候他，三、趁機用V8拍下全部的「運動過程」，四、高價賣給第四台當A片使用，五、等他身染臟病，無臉見人，意圖自殺時，就買幾個殺手在他身上划幾刀，丟到食人魚池裹，完成他最後的心愿……」

「怎麼樣？我的計劃很完美吧?」章小敏說著。

「啊……」

「你幹嘛?愈躲愈遠，會飛了不起呀!」

「沒有，我只是突然覺得要和你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紅綃嘲笑著說。

章小敏不理會她的調侃，繼續她手邊的工作──努力戳她的布娃娃。

「我有事找你，小敏。」

「說啊！是不是要帶我離開這個鬼地方？」

紅綃白了白眼。「你別老想著要離開好不好，我是來幫洪如日說好話的。」

「幫他什麼?幫我抓他過來讓我戳，好消我心頭之恨；還是……你要代替他讓我戳?」章小敏冷不防的將已經體無完膚的布娃娃丟給紅綃，把剪刀拿得高高的。

「你把剪刀放下啦!！怪可怕的。」紅綃見章小敏聽話的放下剪刀后，才說來她的目的。「我有看見那天的事情，你誤會洪如日了，他會打你是為了要保護你。」

「哈……保護我?」章小敏可氣了。「如果他有保護我，那天我就不會差點被壞人抓去賣；就不會為了要擺脫壞人跑進飯店；就不會還要自己想辦法把自己送回到他身邊……他呢?他卻什麼都沒問，抓著我就海扁我一頓，我做錯了什麼？我到底做錯什麼了?我唯一做錯的──大概就是認識他。」

說到這兒，章小敏刻意的看了紅綃一眼，提醒著她這一切是誰造成的。

「所以，我特地來彌補我的過錯。」紅綃心虛的吐吐舌頭。

「對不起，我只是覺得很煩。」章小敏嘆了口氣，煩躁的說：「我不是故意要一直提醒你做錯過什麼，我以前不是這樣的。」

「想找人聊聊嗎?」紅綃問道。

看來，章小敏是沒什麼人選可挑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當我走失的時候，我唯一想到的就是那個『死人』，心裡很自然的就是想要回到他的身邊，甚至不惜任何代價，夠怪吧！」章小敏自嘲地說著，「才認識幾個月就對他那麼信任，也許是變成小孩以後對人的防備能力也漸漸消失了，我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轉變。而令我生氣的，就是我好不容易回到了他的身邊，他卻連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二話不說就K了我一頓，你知道我的心情嗎?我當時就像是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令我好生氣，我不要這樣的生活，我不要這樣的感覺，我不要變得這麼小，小得讓人拎了就走，我不要自己這麼沒用，我不要一切都變得不能掌握……嗚……」章小敏難過的將臉埋進雙手掌心裹哭泣。

紅綃只能看著她獨自承受痛苦，她所遭受到的是說出去都沒人相信的事實，一個只有五歲的身軀內卻隱藏著十八歲的靈魂，不安、痛苦都只能自己忍受，沒有人可以幫她，聽她訴苦……紅綃暗罵自己，如果當初小心點，讓章小敏喝下藥水，忘掉全部的記憶，也許現在的她也不會有這般的壓力了。

「小敏，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一直很想為你做一些事情，所以我來了，還記得那天的事嗎?你們兩組人馬在警察局門口撞個正著……」

章小敏淚眼婆娑的點點頭。

就算殺了她，她都忘不了那倒霉的一天。那天她拖著那個倒霉的服務生趕到警察局去報案時，正巧洪如日他們也要去報案，兩組人馬在警察局門口相遇，她先是被汪蓉青抱得喘不過氣，聽她說了一大堆道歉的話，被她噴了一身口水、淚水、鼻水的混合物，然後又被一個不認識的男人給親了幾下，正覺得自己很重要時，那個死人洪如日抓了她就給她一頓「粗飽」，接著就把她當廢物一樣丟進車裡，之後……之後的事她就記不清楚了，因為那個時候她早就氣得頭頂冒煙，手腳發抖，才會影響到自己的視覺和聽覺。

「那天，我聽到洪如日和送你去警察局的那個人的談話了。」紅綃看了章小敏一眼。「那個人詢問洪如日教小孩的秘方。」

「教小孩的秘方?」章小敏收起了淚水好奇的問。

「他想請教洪如日如何把自己的妹妹教的這麼厲害；知道五歲的小孩坐公交車不用投錢、看見帥哥會吹口哨、還幫助老公公過馬路……」

「啊……」章小敏隱約了解紅稍想講些什麼。

「我猜，他是為了要阻止你和那個服務生再次交談時，又會暴露出你更多的『怪異』，所以，他才會用生氣打小孩這個方法讓你閉嘴。這個洪如日一定是對你有相當的了解，他知道如果直接叫你閉嘴，你鐵定又會吱吱喳喳的講個沒完，反而糟糕。所以，動口不如動手，雖然會傷了你的自尊心，但是事半功倍。」

章小敏不甘心的扁了扁嘴。

「照你這麼說，我是不是被人扁了一頓后還要去跟人家說：『謝謝你好心的打我屁股，大恩大德感激不盡。』什麼嘛!被打還要跟他道謝，我又不是白痴。」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看見她恢復以住的生氣，紅綃知道章小敏的氣也已消了大半，不過，說話老是口是心非的。

「那你是什麼意思?我總覺得你好像還沒講到你來此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麼?」心煩的事離自己遠去后，自然平時的機靈精明也塞回了腦子裡。

「我剛才不是說了，我是來彌補我的過錯的……沒想到來得正是時候，要不然你現在早就以殺人的罪名被抓去關了，該感謝我喔！」

看著紅綃手上晃動著先前她念過的那張「完全殺人手冊」，章小敏不為所動的說：「你要是不?我再寫一張就是了，保證比你手中的那一張還要完美，怎麼樣？想怎麼個死法？不對，你已經死了，這樣吧！想怎麼個被虐待法？」

「你你……還是把它留給其它的倒霉鬼吧！」

天啊！我還想做個快樂的使者哩！

「有這麼可怕嗎？嘻！」

「總算是有點笑容了。」見她綻開一抹笑，紅綃也直接切入主題的說出今天來的真正目的。「就我這幾天的觀察，你那個『哥哥』可能隱約知道你在隱瞞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畢竟你實在是沒什麼演戲的細胞……咬喲！好痛!」紅綃被突然飛來的抱枕突襲，只有摸摸頭不敢再多說廢話。「奇怪的是，他明明知道你的怪異卻還一直幫你掩飾，讓你不在其它人面前穿幫……所以，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讓他來掩護你。」

「我不懂。」

紅綃在說什麼?如果要利用洪如日來掩護我，那麼勢必要把實情告訴他，她自己不是說不能把靈界的事情說出去嗎？何況以洪如日的個性一定會趁火打劫，要我全盤托出……我什麼時候和他變得這麼熟?連他的個性都這麼了解？

章小敏莫名其妙的搔搔頭。

「有人回來了！」紅綃緊張的將自己的想法做個總結。「我的意思是──

既然是秘密，那就代表他不知道是什麼東東，所以，你只要隨便編個象樣點的謊話騙他，讓他相信就可以了。還有，最重要的是，記得不要把靈界的事給供出來，其它就隨便你掰了，記住喔!」

空中吹過一陣微風，紅綃便消失在眼前

「喂！你說的簡單，我要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