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彭凱君住宅的裝潢擺設與他一開始給元筱彤的感覺相似，冷冷的色調搭配黑灰白三色，使人感覺難以親近，且帶有某種深沉的壓抑。那份壓抑跟她是類似的。

在這樣的環境里，她感到安心。

「洗手間在這裡。」彭凱君帶她到乾濕分離的浴室，從櫥櫃中拿出乾淨的新毛巾給她，「有什麼需要叫我一聲，我在外面。」

「好。」

彭凱君走出浴室，並幫她將門關上。

過了好一會，整理好自己的元筱彤離開浴室，一走進客廳，就看到點燃一根煙，緩緩吞雲吐霧，心思難測的彭凱君。

「總裁，不好意思，弄髒了你的西裝。」她站在沙發邊緣向他道歉，隔著一段距離。

「沒關係。」彭凱君捺熄了香煙，「要跟我談談嗎?」他將旁邊佔位置的抱枕丟到另一個沙發上，元筱彤嚇然發現那抱枕竟是黃色的，很溫暖的鵝黃色。

「怎了?」他瞧見她眼裡的不可思議。

「我只是沒想到你的抱枕會買鵝黃色的。」那與這裡的色調完全不搭，那抱枕就像混雜在人類之中的外太空生物，刺激著她的眼。「我上禮拜買的。」他瞧了抱枕一眼，「我聽到它在呼喚著要我把它帶回家。」

聽到抱枕的呼喚?他在開玩笑，可元筱彤卻覺得他說的是真的。

她走過去拿起了抱枕，「你不再壓抑了?」

他納悶的看著她。

「是有什麼讓你改變了嗎?」使他變成會開始使用暖色調的男人。這代表他的心也漸漸變得溫暖，不再冷冰冰/

她覺得自己跟這裡的環境己格格不入。

改變?彭凱君想起羅衍禪曾說過的，關於這次因元筱彤所造成的損失，他的反應出乎他意料之外。

「你把私人情感帶進來了嗎?」羅衍禪平常話不多，但一開口就是一針見血。

彭凱君否認他的說法。「我只是再給她一個機會。她會因為這個錯誤而做得更好。」他語氣十分堅定。

對於元筱彤，他有把握。

羅衍禪若有所思的望著他，唇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你變了。」

他變了?不，應該說，後來他們所看到的他才是改變的他——在父母過世之後，將所有的熱情衝動封鎖起來，一心只想著讓汪俊喬得到報應的彭凱君!

「為什麼你會這麼覺得?」他反問她。

「因為由你屋內的裝潢看來，你應該不使用抱枕，或者僅使用冰冷的金屬色。」「對，我之前沒買過抱枕。」

「改變的原因是什麼?」

「想知道?」他拉住她抓著抱枕的手，按住她的脈搏，感覺到她的心跳開始加速。

「你也可以不說……」眼前景色一晃，她被他拉入懷中，跌坐在他身上。

他的手環在她的腰后，她的頭枕在他寬梃的肩上，柔軟的胸擠壓著厚實的胸，心與心起舞，她慌亂不知所措。

她好怕。怕他說改變的原因是她，伯他一說出口，她會完全失去了方寸，無法平心靜氣，無法故作鎮定的再次拒絕他。

可她又期待著。期待這男人的心上有她的存在，期待她對他而言有所不同，期待著……他愛她。

但他什麼都沒說，他只是諍靜的抱著她，許久許久不曾開口，如果不是偶爾出現的撫摸秀髮、撫摸背脊的動作，她會以為他睡著了。

「總裁……」她的腳麻了，再不改變動作將會失去知覺。

「嗯?」

他的確醒著。「你不是要說原因嗎?」

「你想聽?」

他不是想說?

「你想聽我才說。」

意思是說，剛剛他都不開口，是因為她沒告訴他，她想聽，所以他在等她的答覆?

「可以先放開我嗎?」她的腳真的麻掉了。

「不!」他將她摟得更緊，使她幾乎無法呼吸。

「總……裁……」

「你在害怕什麼?」

他的問題使她一愣。

他的手移到她的雙肩，將她輕輕拉開，與他雙眼平視，「為什麼你特別注意我心境的改變?」他撥開遮掩她視線的劉海，「因為你以為我們是一樣的?」

元筱彤迅速移開眼神，「沒有啊!」

「邱可邵來過這裡一次，他說，我在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千方百計想讓自己變得冷酷無情。」他扳正她轉過去的臉，「而你在抗拒：心裡在抗拒，實際上卻無能為力，所以你如果不以過多的食物填滿空虛的心靈，你會變得焦慮不安，我說得對嗎?「我沒有!」微笑的面具即將崩壞。

「這次的錯誤，我不怪你，因為我也有責任。是我將你逼得太緊，太過於心急想治好你的心病，卻適得其反。」凝視著她的眼神布滿心疼，「願意告訴我嗎?告訴我你所有的故事、你心上無法與人共享的一切，你願意嗎?」

「我……」話未起，淚已落。

他依然是溫柔的吻掉她頰上的淚，在她耳邊輕喃，「我愛你……」

元筱彤心頭一震，整個人顫抖不己。

這個人愛她……這個人愛她……

她並非只是一顆棋子、她並非是不受歡迎的存在，她……是有人愛的……

「你怎麼了?」她的反應很奇怪，讓彭凱君非常擔心。

「沒事……」她搖頭，哭得無法自制。「謝謝……謝謝……」

「傻瓜，謝什麼?」沒聽過有人在聽到男方說我愛你三個字時，女方的反應竟然是道謝的。

從不曾有過這麼一刻，她對自己的存在感到喜悅。「我好高興……」

聽到她的回答，彭凱君忍俊不住笑了，心裡有著更深的疼惜。

在她的成長過程中是否缺乏疼愛，或者她曾在感情上受過多大的傷害?他總有一天會去了解，現在，他只想讓他因為她而解放的感情，填滿她空虛的心，停止她的哭泣。

「別哭了。」他以唇吻掉她的淚，不管是傷心的還是高興的。細細密密的吻溫柔的落在她的臉頰、她濕濡顫動的眼睫、哭得紅紅的鼻尖，以及柔潤的粉唇。

她自然的輕啟櫻唇，迎接他的進入，丁香小舌笨拙的回應著，細心的感受他所給予的一切……

她抬手攀住他汗濕的頸項，在兩人攀上情慾頂峰的同時，指尖在他背上留下狂亂的痕迹。

★★★

一輛銀色的Audi跑車在元家居住的大樓前停下。

「我送你上樓。」

彭凱君邊說邊解掉安全帶。

「不用了。」元筱彤連忙拒絕。她怕被母親看到彭凱君，會多疑的問一堆讓她招架不住的問題。「我媽在家，所以你不用擔心。」

「是嗎?」彭凱君順順她略為凌亂的發，「明天要準時來上班。」他端出老闆的架子，以他慣有的嚴肅直視著她，不容置喙o

「是!」元筱彤抬手做出童子軍手勢。

她覺得好幸福喔!被這樣一個男人疼著、愛著，她的心如同乾涸的湖泊，被注入一道活泉般，慢慢的、慢慢的將要充實。

彭凱君被她可愛的模樣惹笑，拉過她的頭顱，印看上她的唇。

元筱彤的眼剛要閉起，一台熟悉的車影閃人她眼底，她不由一震。那是汪俊喬的車。他是否看見了車裡的一切?

「怎麼了?」彭凱君察覺她的不專心，才要轉過頭去，元筱彤連忙抓住他，主動親吻。

他不見得會知道那是汪俊喬的車，也不見得會做出多餘的聯想，可她就是怕有萬一。

這愛情如玻璃般脆弱，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破碎，難以回到最初。

而她也沒自信能隱瞞多久。

她不該愛、她也不能愛，但她就是情不自禁想愛。

如果有朝一日，他察覺了她的身世，她註定會將他傷得遍體鱗傷，那麼，她會用盡她的所有去補償他，包括她的生命!

「我上去羅!」元筱彤拿起提包下車，目送彭凱君離去，直到車影消失在轉彎處，方才上樓。

一人了家門，果然看到了汪俊喬。

他坐在客廳里，儼然是太上皇，元紫巧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殷勤的服侍著他吃水果。

「我回來了。」打完招呼，元筱彤就想直接進房。

「剛剛那個人是誰?」汪俊喬直接開門見山地問。

「一個朋友。」

「朋友會接吻啊?」汪俊喬冷冷的說。

元紫巧愕然抬眼，「你交男朋友了?」

「而且還是非普廣告的總裁。」

他看到且認出來了?元筱彤整個人呆立當場。

原以為會受到一頓好罵的元筱彤，卻驚見汪俊喬臉上浮現笑意。

「紫巧，你生的這女兒真的聰明。」汪俊喬笑著對元紫巧說道：「她不只幫我破壞了非昔一個合約，讓他們損失了一千萬，現在連總裁都釣上了，我看再過不了多久，非普就準備完蛋了。」汪俊喬哈哈大笑。

見汪俊喬開心，元紫巧更是樂不可支。

元筱彤手緊緊捏著褲管，低頭咬唇，不讓父母看見她憤恨的表情。

「她有你的血緣，當然聰明羅!」元紫巧諂媚的說。

「是!是!她可是我的好女兒呢!」汪俊喬朝元筱彤招手，「好女兒，快過來。」

汪俊喬難得心情大好，竟然說元筱彤是他的好女兒，這是否意味著她入門的時機快到了?元紫巧開心極了，連忙拉來像木頭一樣呆立的女兒。

「來，來，來，坐你爸旁邊。」元紫巧將元筱彤按入汪俊喬旁邊的位置，「要不要喝杯酒，慶祝我們的成功?」

「好啊!」江俊喬點頭。

「我不喝。」元筱彤很勉強很勉強才拉出笑容。她不能讓汪俊喬看出端倪，曉得她的一顆心已經全放在彭凱君身上了。「我好果了，想先休息，明天還要上班呢!」

「對喔，都快十二點了。」元紫巧瞄了牆上時鐘一眼，「不然你先睡好了，等放假再來慶祝。」

「嗯，爸媽晚安。」元筱彤匆匆起身，快步進入房間。

仰躺在床上，元筱彤重重嘆了口氣。

自始至終，她在他們眼裡，不過是顆棋子……

★★★

彭凱君並沒有在他的一掛好友面前，隱瞞他跟元筱彤交往的事實。他大方的介紹她的新身分，並讓他們在他眼裡看見冰霜融化的痕迹。

彭凱君願意分心思去愛人，羅衍禪樂見其成，邱可邵不置可否，崔俐萍反對到底。

「千喬廣告還沒被打垮，不是嗎?在PUB里，幾杯Vodka下肚，趁著薄薄醉意，崔俐萍質問彭凱君，「你曾說過在千喬廣告未解體之訌!你沒心思談感情，那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他曾經用這個理由拒絕過她，傷透她的心，想不到今日竟出爾反爾，將他的注意力分給了愛情，而那個幸運兒卻不是她!

微紅的眼瞪著彭凱君身渥微笑的可人兒。親切甜美的笑在崔俐萍眼裡看起來，好像在炫耀著她的勝利，炫耀她不用費盡心思就可以讓彭凱君改變心意，炫耀被拒絕的她沒那個地位足以動搖他。

好刺眼!真的好刺眼!

打垮千喬廣告是彭凱君的意思?元筱彤心中一驚。他跟千喬廣告是有什麼深仇大恨，恨不得它解體?

不知其中緣由的羅衍禪笑道：「這也沒什麼不好啊!凱君就是太硬了，連我們跟他相處都有點戰戰兢兢的，現在他有了感情的滋潤，應該會對我們這群老夥伴仁慈點了吧?」

「不!」彭凱君故意慢條斯理道：「明年的業績成長率一樣須達到百分之一百二十。」

羅衍禪抱頭呻吟，「經濟不景氣耶，老大!」他還以為可以稍梢喘口氣了呢。想不到他還是那麼嚴厲。

「回答我的問題啊!」崔俐萍敲了敲桌子，放大音量。

PUB里樂聲雖響，卻掩蓋不了崔俐萍夾著嫉妒的氣憤，所有隱藏完美的心思，在酒精催化之下，一一現形。

「你醉了。」邱可邵拉下她敲桌的手，「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回去!」崔俐萍甩掉邱可邵的手，「我要一個答案。」

「我們一起送她回去好了。」羅衍禪對崔俐萍的失態只能搖頭。

兩人一人一邊，邊哄邊扶著吵鬧不休的崔俐萍離開PUB。

她是喜歡他的吧?元筱彤想。女人對這一方面很敏感，崔俐萍的質問並不只單單針對彭凱君的承諾而己，還夾帶著更多其他不為人知的秘密。

「想什麼?」彭凱君夾了塊炸豆腐送入她的櫻口。

他這次改變方式，一樣克制著元筱彤吃東西的量，但並不阻止她用食。只要她肚子感到飢餓，桌上就會出現食物。不一次吃得過多，但也不讓胃長時間處於飢餓狀態。

他要治好她的病，單從食物下手只是治標不治本。但元筱彤對於發生的原因卻表示不清楚，又不願意去看心理醫生，彭凱君只好閱語大量的相關書籍，用他的愛心與耐心讓她擺脫對食物的依賴感。

幸好他的付出都有成果，她已很少出現嘔吐行為，而在工作表現上也維持著平常水準。

「你跟千喬廣告是不是有什麼過節?不然為何想打垮它呢?」元筱彤開口詢問懸在心中已久的問題。

輕輕搖晃杯中淺藍色液體，彭凱君仰頭一飲而盡后，方緩緩敘述道：「記不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我父母在我小時候就過世一事?」元筱彤點點頭。她記得，當時她受到很大的震撼，因為她沒想到彭凱君也有過悲傷的童年。像她，雖然有父母，卻形同沒有。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會覺得這個人跟她是一樣的吧?

「我爸是被害死的。他辛苦建立的事業被他的好朋友奪走，他在心灰意冷之下跳樓自殺，我媽從此一病不起，兩年後也跟著走了。替我爸奪回他曾被奪走的一切，是我奮鬥的動力!」

元筱彤渾身一震，「那個好朋友……是千喬廣告的人?」

「董事長，汪俊喬。」

元筱彤緊緊閉上眼。原來如此。難怪他會千方百計打擊千喬。而汪俊喬應該早就知道這層緣由了吧?

想到自己身上流有他仇人的血液，元筱彤不由自主地渾身震顫。

這如同玻璃般的愛情已開始出現裂痕了，只要稍微用力一碰，就會碎裂。如果他知道她是汪俊喬的私生女，他會怎麼做?

元筱彤不敢想!

「你在發抖?」彭凱君將大衣蓋在她肩上，「冷氣太強了嗎?」

「我想走了。」她握住他的手，殷殷望住他的眼，「我們走了好嗎?」

「0K!」彭凱君下了高腳椅，並協助她走下。「我送你回去。」

「不!」她像下了重大決心般的搖頭，「我想去你家。」柔軟溫熱的身子貼近了他，「好嗎?」

彭凱君微微一笑，回摟住她，「好。」

她一點都不想失去他，但如果結局已經註定，她也只能把握住現在，傾盡一切的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