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愛複合感恩茶會」選在校園內舉行，由康慕凡和沈翊娟擔任大廚，號召餐飲界的好友幫忙，做出道地小吃讓客人大為驚喜。

石信揚找來老友組成的樂團，現場演出美妙旋律，當然包括他拿手的鋼琴。

身為氣功老師及養生大師，王怡華擺起專業講座，接受來賓的諮詢和請教。

如此特別的排場，客人們紛紛讚揚，「真棒！比結婚那一天還甜蜜。」

「收到邀請帖的時候，我還搞不懂這是什麼東東？原來感恩茶會是長這樣，感覺亂溫馨的說……那盤甜不辣是我相中的，你少給我順手牽羊！」

講台上，於鳳和汪啟祥一起擔任司儀，頭上戴著耳機和麥克風，隨時掌握現場最新狀況，碰到空檔時就聊起來，「真巧，你是上次的伴娘吧？」

於鳳原本對他沒啥印象，這下終於想起，「你是上次的伴郎？辛苦了。」

「沒辦法，新郎是我們永遠的班長，軍令如山。」

「我也很無奈，新娘是我從小到大的朋友，感情似海。」

既然這麼有緣，他們乾脆留下彼此電話，「有什麼消息隨時通知，免得這對冤家又起衝突，害我們疲於奔命。」

「說得對，我們應該攜手合作，監控他們的意外發展。」

兩人談得正來勁，從耳機收到訊息，於鳳趕忙宣布，「各位來賓，讓我們歡迎學校的大家長！謝謝他們大力配合，才有今天這麼完善的會場。」

當校長和校長夫人一出現，引發師生們莫大的騷動，不知何時他們竟複合了？還手牽手走上講台，發表了一段「人生有轉折，真情永流傳」的感言。

校長夫人首先說：「謝謝康老師、康太太和我們交換宿舍，以前在那大房子里，我常覺得空虛害怕，現在換成小單位，我和先生的感情反而變好了。」

校長先生則宣布，「我今年六十二歲，兒女都已成家立業，過去我只懂埋頭工作，沒發現我太太的寂寞，現在我決定退休，讓我太太安排所有行程，只要兩個人手牽手，到哪裡都是天堂。」

他們的發言獲得熱烈的鼓勵，「哇～～沒想到康哲維和石採薇的面子這麼大，連校長夫婦都因此和好了。」

「瞧校長那表情多開心，從入校以來，我從沒看他笑過，今天才知道，原來他不是顏面神經失調、肌肉萎縮。」

精采節目一波接著一波，汪啟祥又緊接著宣布，「各位來賓，請掌聲歡迎康哲維先生，今天的最佳男王角！」

眾人注目中，康哲維定上台，握緊麥克風，「為了今天的感恩茶會，我曾想過寫一首詩、彈一段鋼琴，或者拍一部影片，但最後我決定，我要唱這首歌獻給我的妻子。」

採薇正在幫婆婆分送食物，這時停下動作，詫異的望向講台，心想，這有可能嗎？最怕唱歌的老師竟要公開獻唱？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

沒有樂器伴奏、沒有合唱部隊，康哲維獨自清唱，讓歌聲飄過校園、天空和草地，回蕩在每個人心中。

「深深的一段情，讓我思念到如今……」

天曉得他練習了多少次，當他在家中等待妻子，唯一讓他感覺仍活著的，就是反覆吟唱這首歌，直到作夢也能聽到。

當康哲維唱完歌，鞠躬下台，採薇立刻迎向前，投入丈夫的懷抱。

眾人還沉浸在那深情中，等台上司儀開始拍手，大家才恍然初醒，跟著高聲叫好，「安可！安可！」

汪啟祥眨眨眼，眨去淚滴，「根據我個人的了解，這是康先生最勇敢的一次演出，以前如果沒有別人伴唱，他根本不敢上台唱歌，看來愛情真的會改變一個人。」

於鳳趕緊喝口果汁，衝去哽咽的感覺，「接下來，我很榮幸代表我們的女主角，說明她這段日子的心情。」

打開講稿，於鳳緩緩念出，「從小到大，我以為自己是個公主，我要的東西就一定會得到，等我厭倦了就丟掉。然而當我遇見你，我才發現我的幼稚，只知佔有不知付出、只會要求不會珍惜，我該學習的不只是被愛，還有如何去愛你。

「感謝上天安排讓我們失而復得，如今我已明白，你不完美，我也不完美，但是當我們擁抱在一起，構成了一個最完美的圓。」

還沒念完講稿，於鳳已經淚灑當場，這可惡的石採薇，什麼時候變成了大作家？寫得這麼感人肺腑，害她整顆心都融化了。

汪啟祥拿面紙給她擦淚，幫忙念完最後一段，「謝謝所有來參加感恩茶會的朋友，如果我有資格對你們說些什麼，我想那就是：珍惜眼前人，把握剎那的永恆，當我們離開這世界，仍會有陽光般的溫暖，留在愛過的人心上。」

片刻寧靜后，來賓們紛紛站起來鼓掌，他們剛收到一份珍貴禮物，在這場「感恩茶會」上，有太多值得感恩的地方。

「怎麼辦？我好想沖回家，跟我爸媽說我愛死他們了……」

「我也是，我還想跟我老公說，做他的老婆好幸福……」

當大家有感而發、頻頻擦淚，其中哭得最嚴重的人，卻是康家夫婦和石家夫婦，眼看兒女終於了解愛的真諦，做父母的才能稍微放下心，繼續守護這份無盡的愛。

一年後——

「心肝寶貝，乾媽來看你羅！」一進門，於鳳立刻抱起小女嬰，百般逗弄寵愛，完全忽略石採薇的存在。

二十分鐘后，採薇必須拍拍好友的肩膀，慎重提醒，「拜託一下，你是來找我還是來找她？」

「你是誰？」於鳳假裝不認識她，「如此猙獰邪惡的面孔，難道你是白雪公主的後母？還是灰姑娘的繼母和姊姊？」

「一點都不好笑。」採薇搶回女兒，放到嬰兒床上，她已經玩夠了，該睡個午覺。

看小女嬰立刻睡熟，兩個女人才轉到客廳，於鳳譏笑的問：「失寵的感覺怎麼樣？現在大家都只疼你的女兒，早就忘了你這個笨媽媽。」

「那才好，省得打擾我用功念書。」

「念什麼書？除了漫畫書，你還會看別的東西？」於鳳不敢相信的問。

「少瞧不起我！」採薇拿出厚重的講義和自修，「我決定明年要重考。」

於鳳以為自己是眼花或重聽，「你要重考大學？」

「沒錯！以前我念大學只為文憑，想進大公司釣有錢人，念了四年都是混水摸魚，所以我要重新來過，做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大學生！」

「說得簡單，你有那種毅力嗎？」於鳳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早摸清她虎頭蛇尾的個性。

採薇拍拍大了兩寸的胸部，自信滿滿的說：「有我娘家、婆家和老公的支持，我做什麼都能如魚得水、易如反掌、花開富貴、吉祥如意……」

「Stop！」於鳳打斷她成串的對聯，「幹嘛不做你的閑妻涼母？反正有人養你、疼你、愛你，還不滿意？」

「你不曉得，就因為大家都對我太好了，我才會不懂珍惜、不求上進、不知人間疾苦，所以我要好好鍛鏈自己，獨力完成不可能的任務！」

「好吧！就算你不小心考上了，你打算念哪一科系？」

「國文系呀！這還用問？」採薇喝口番茄汁，氣定神閑的說。

「啥？」於鳳噴出滿嘴鮮紅，趕緊擦去現榨番茄汁。

「說不定考回我的母校，就能理所當然去選老師的課，跟他再來一次師生戀呢！」採薇的表情昂揚得意，像個剛熬成毒藥的巫婆。

「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於鳳早該明白，這女人不會甘於平凡，總要搞點什麼名堂才滿意。

「好歹我也是國文老師的老婆，吸收了不少日月精華、天地正氣，突然覺得我對文字充滿了興趣，當然對外文是沒那本事，對中文卻可能大放異彩。」

「你到底在說什麼鬼話？」於鳳沒半句聽得懂。

採薇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有件事我從來沒說出來，連老師都不曉得，現在我偷偷告訴你……」

於鳳退後三寸，指著她說：「果然！你就是陷害小美人魚的海底女妖！」

「你給我清醒一點，別要白痴了！」採薇正經八百、神情嚴肅，「我雖然有幸福的家庭，但我才二十五歲，當歐巴桑實在太早，當然要趁年輕多仿點事，我想我可能會成為大作家喔！」

「作家？你是說坐在家裡等錢掉下來？」自古文人墨客多命苦，光憑這點採薇就不及格了，像她這種嬌嬌女怎能一字一血淚？

「看著吧！等我出書的那一天，你就會知道我有多認真。」

「嗯……到時我會考慮買一本的。」生命充滿意外，鳳凰也可能變麻雀。

「還考慮什麼？當然要買我的書，否則我不給你簽名！」

「你真以為你是大作家？」於鳳搖搖頭，對這狂妄的女人深感同情。

「機會是給準備充分的人，你看，我發明了五種簽名，哪一種比較酷？」採薇拿出專用簽名版，徵詢好友的意見。

「這個嘛～～」於鳳原本想嘲笑她幾句，但這些簽名還滿有創意的，害她忍不住給予專業評語，「線條、色彩、風格都很重要，我看這一款不錯，值得多加發揮……」

兩個女人嘰喳討論，就像回到十幾歲的時候，為了初次約會挑選衣服，不管多艱難都要配出最完美的一套，否則怎對得起大好人生？

「當～當～噹噹！」上課鐘聲一響，學生們紛紛入座。

「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這堂國文課的老師，我叫康哲維。」他轉身在黑板寫下工整字跡，「現在我發下的是本學期的課程表，你們只要照進度參加考試、繳交報告，就能得到滿意的成績。」

「太好了，該做的事都很清楚……」學生最怕的就是老師難以捉摸、課程飄怱不定，讓人不知從何準備。

就在眾人深感安慰時，有個女同學從前門跑進來，「抱歉，我遲到了！」

「沒關係，找個位子坐吧！」康哲維拿張課程表給這位遲到的同學。

「謝謝老師！」女同學鞠躬道謝，坐到第一排的位子。

看清了女同學的面貌，康哲維突然啞口無言，站在講台前不知所措。

「怎麼還不開始上課？發生什麼事了？」

「奇怪，老師的臉好紅，是不是發燒了？」

大家議論不停，康哲維終於回過神，顫抖的手打開課本，「現在我們要看的是……李白的『把酒問月』……」

兩個小時后，下課鐘聲將學生們帶走，轉眼間，教室中只剩康哲維和那遲到的女學生，她嬌滴滴的說：「老師，我有問題想請教耶！」

「嗯……先到我的研究室好了。」

「什麼？孤男寡女同處一室？老師，你該不會想占我便宜吧？就算我國文程度再差，你也不能威脅我以身體換分數呀！」

「採薇，拜託你別鬧了！」

「好可怕喔～～我怎麼會嫁給這種老公？動不動就凶人家，我的命真苦！」採薇摸摸自己的肚子，悲傷萬分的說：「可憐的孩子～～媽媽今天才確定你的存在，本來想給你爸爸一個驚喜，誰知道他是這種反應，根本不愛我們母子！」

「你是說……你懷了第二胎？」康哲維頓時呆住，不知如何是好。

「不關你的事，反正你只會罵我，乾脆離婚算了！」

「採薇，求求你別走～！讓我好好愛你～～」

已經結婚三年多的兩人，仍在演出笨情侶的劇本，一個追上前，一個被追上，終於擁抱在一起，深深吻住對方，牢牢守住這份愛。

說巧不巧，有兩個忘記拿課本的學生，這時從後門走進教室，發現這一幕師生戀的畫面，嚇得話都不敢說就跑開了。

男學生拍拍胸口壓驚，「沒想到老師這麼大膽，在教室跟女學生卿卿我我……」

女學生立刻接受了事實，「沒關係，賞心悅目就好。」

「說起來校園真是戀愛的溫床，如果校長跟主任發生關係，你覺得怎麼樣？」

「你是說那個老姑婆和那個老禿頭？不行！太不唯美、太不浪漫了！」

「沒想到你是個視覺系的人，外表勝於一切。」男學生搖了搖頭。

「廢話！不然我怎麼會看上你？」女學生哼了一哼。

突來的告白讓男學生心中小鹿亂撞，…坦算讚美還是侮辱？」

女學生故作神秘，「隨你怎麼想羅～～」

兩個學生漸漸走遠，不管背後的師生戀如何蔓延，他們有更緊急的事要做，就從這意外的一天，展開他們自己的愛情故事。

熱鬧的大街上，於鳳正一邊閑逛一邊等人，她來得太早了，但她不在乎，她喜歡這種期待的感覺。

她走進一間書局，瀏覽最近出版的新書，忽然視線一停，拿起一本名為《愛情學分，重修！》的書，作者正是石採薇。

「這傢伙真的出書了……買一本吧！」她邊搖頭邊微笑，心想老友活得多精采，歷經結婚、分手、複合、生子、重考等過程，最後還寫成一本書，了不起！

至於她自己呢？二手服飾店經營了八年，說倦怠也真有點倦怠，或許是該有些改變，走向另一個人生境界。

買了書，走出書局，她發現一個戴棒球帽的男子，站在街角看人來人往，其實他也早到了，他也喜歡這種期待的感覺。

她朝他揮手，嬌聲喊，「阿祥，我在這兒～～」

自從那場「感恩茶會」后，他們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有空就號召大夥出來玩耍，彼此雖有好感卻不點明，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單獨約會。

「小鳳，你什麼時候到的？還有半小時耶！」汪啟祥又驚又喜的走來。

「是嗎？」她假裝沒注意到時間，「反正店裡有人守著，我就早點出來走走，你呢？生意好不好？」

「還過得去，五個店員就夠用了。」他咳嗽一聲，不太自在的問：「今天你想去哪兒？吃飯、唱歌、打球，還是看電影？」

他們都習慣呼朋喚友、成群結隊，難得兩人獨處，反而羞澀起來。

她摸摸特意穿上的裙子，「我……我想去看星星，可以嗎？」

「是天上的星星，還是動物園的猩猩？」

「少糗我！」她在他肩膀捶了兩下，「現在是晚上七點，當然要看天上的星星。」

「怎麼突然心血來潮？」他愣了一會兒，百思不解。

「我想等流星出現，我要許願。」

「真的假的？你有什麼願望？」這不是小孩子才做的事嗎？阿鳳如此聰明能幹，也會有天真的時候嗎？

「不告訴你。」她做出調皮的表情。

「好、好，隨你高興，我奉陪到底。」他追上前，不舍離去。

她還是不理他，自問自答，「哪裡才看得到星星？合歡山還是鵝鸞鼻呢？」

「跑那麼遠？你明天不開店了？」他看她是認真的，嘆口氣說：「我的吉普車在前面，咱們先去加滿油吧！」

「不用勉強，我自己去也可以。」她瞄他一眼，波光靈動。

「一點都不勉強，我樂意得很。」偶爾瘋狂一次又怎樣？他有預感，今晚可能是個重要的紀念日。

「後悔還來得及喔～～」

「不後悔、不後悔。」他連連保證，「不去的話我才會後悔！」

默契在眼神中交會，他們將一起尋找流星、實現願望，為這美麗的夏夜多添了一則傳奇。

【全書完】